摘要:从我还是个底层码农,一个月拿八千块,租着北五环外二十平米的开间开始,她就跟着我。
我叫陈阳,今年二十八,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当项目经理。
听上去挺光鲜,实际上就是个高级监工。
加班是日常,咖啡是续命水,发际线是我和公司签的卖身契。
我女朋友叫林悦,搞设计的,自由职业。
自由,就意味着收入不稳定,但时间很自由。
我们谈了三年。
从我还是个底层码农,一个月拿八千块,租着北五环外二十平米的开间开始,她就跟着我。
她说,她不图我的钱,就图我这个人。
她说,她喜欢我身上那股踏实劲儿。
她说,等我们攒够了钱,就结婚,买个小房子,养一只猫。
我信了。
我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上。
为了那个“小房子”和“一只猫”,我像上了发条的驴,拼命往前跑。
项目一个接一个地做,奖金一次又一次地拿,职位也一级一级地升。
终于,今年,我三十岁生日之前,我觉得时候到了。
我手里的存款,付个小房子的首付,差不多了。
求婚,得有仪式感。
仪式感,就得有钻戒。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偷偷摸摸地研究各种品牌,什么4C标准,什么GIA证书,看得我头昏脑大。
比我当年研究代码还费劲。
最后,我咬咬牙,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枚不大,但足够闪的钻戒。
一克拉,VVS净度,D色,3EX切工。
销售小姐说,这是他们店里性价比最高的一款,戴在手上,特别显大。
我看着那枚躺在丝绒盒子里的戒指,想象着林悦戴上它的样子,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我订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西餐厅。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街角的霓虹。
三年前,我们在这里吃一份牛排都要分着吃。
今天,我点了最贵的套餐。
林悦穿着我送她的那条米白色连衣裙,化了淡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今天怎么这么破费?”她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好奇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直跳,感觉比第一次给甲方做方案演示还紧张。
“小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她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这三年,你陪我吃了很多苦。”
“没有啊,我觉得挺甜的。”她笑。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早就被手心汗水浸得温热的丝绒盒子,单膝跪地。
周围的食客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餐厅经理很有眼色地把背景音乐调成了浪漫的钢琴曲。
我打开盒子,把那枚闪着光的戒指举到她面前。
“林悦,嫁给我吧。”
我看到她眼里的惊喜,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
她捂住了嘴,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以为,接下来就是她点头,我给她戴上戒指,然后我们拥抱,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偶像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但生活不是偶像剧。
林悦的惊喜,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然后,她的眼神就变了。
她伸出手,不是为了让我戴上戒指,而是把那枚戒指从盒子里拿了起来。
她把它凑到灯光下,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
那个动作,不像是在看一枚求婚戒指。
更像是在鉴定一件商品的真伪和价值。
我的心,咯噔一下。
“挺好看的……”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飘忽。
我松了口气,准备站起来。
然后,她说了下半句。
“就是,好像没我前男友送的那个大。”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餐厅的音乐,周围人的议论,窗外的车水马龙,全都消失了。
我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前男友。
那个大。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研究和比较的神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或者说,她意识到了,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一股混杂着羞辱、愤怒、失望的血气,猛地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这三个月的工资。
我这一个月的功课。
我这三年来的所有努力和付出。
在这一刻,被她轻飘飘的一句“不如前男友送的那个大”,给彻底粉碎了。
我看到了邻桌情侣投来的同情又带着点看好戏的目光。
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缓缓地站起身,膝盖因为僵硬太久,发出“咔”的一声。
我从她手里,拿回了那枚戒指。
她的手指冰凉。
我把戒指放回盒子里,“啪”的一声盖上。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悦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
“陈阳,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慌乱地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就是……就是顺口一说,你别多想。”
顺口一说?
求婚这种场合,能“顺口”说出这种话?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三年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的慌乱,在我看来,更像是心虚。
“陈阳,你别生气,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戒指,真的。”她伸手想来拉我的胳膊。
我躲开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滚。”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充满了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滚。”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陈阳,你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让我滚?”
“不是一句话。”我冷笑,“是你心里,一直都这么想。”
她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我把钱包拿出来,从里面抽出一沓现金,拍在桌子上。
“单我买了。”
然后,我转身就走。
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走出餐厅,晚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冷的,是气的。
我坐进我的车里,一辆开了五年的大众朗逸。
当年为了买它,我还跟家里借了三万块。
我把那个丝绒盒子,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四环上开。
车载电台里,一个男歌手在声嘶力竭地唱着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我烦躁地关掉了音响。
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
是林悦。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
我没接。
然后是微信。
“陈阳,你听我解释。”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嘴贱。”
“我当时太紧张了,我胡说八道的。”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你至于吗?就为了一句话?你三年的感情都不要了?”
看到最后一句,我猛地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
至于吗?
我至于吗?
我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我花三个月工资买的戒指,在你眼里,比不上你前男友送你的一个旧物。我在你面前单膝跪地,你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你现在问我至于吗?”
我点了发送。
那边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回过来一条。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趴在方向盘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那个前男友,我听她提起过。
叫什么宋哲,是个富二代。
他们是大学同学。
林悦说,他追了她很久,对她很好,花钱也大方。
但后来,因为他家里不同意,觉得林悦家境普通,配不上他们家,就逼着他们分手了。
林... ...悦说起这段的时候,总是云淡风轻,说都过去了。
她说,她不喜欢那种被金钱包裹的感情,没有安全感。
她说,她还是喜欢我这种,靠自己努力,一步一个脚印的男人。
当时我听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找到了一个不爱慕虚荣,只爱我这个人的好女孩。
现在想来,是个笑话。
云淡风轻?
都过去了?
如果真的过去了,为什么在我求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拿我的戒指去和他送的比较?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男人,那枚戒指,在她心里,从来就没过去!
它就像一个标杆,一个参照物,一个永远横在我面前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陈阳,我所有的努力,我所有的付出,都必须经过这个标杆的衡量。
达标了,我就是好样的。
没达标,就像今天这样,我就是个笑话。
我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那个我和她一起布置的家。
玄关处还放着她今天出门穿的拖鞋,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她没看完的杂志。
茶几上,还放着她喝了一半的酸奶。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而这些痕迹,在今天之前,是温馨。
在今天之后,是讽刺。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一半是我的衣服,黑白灰,整整齐齐。
一半是她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
我盯着她的那半边衣柜,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扔出去。
但我没有。
我只是默默地关上衣柜,脱掉衣服,走进浴室。
我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冷水澡。
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没用。
那句“不如他前男友送的那个大”,就像魔音贯耳,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走出浴室,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我走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气灌下去大半。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稍微压下了一些心里的火。
我坐在沙发上,把那个丝绒盒子拿了过来。
打开。
那枚戒指,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闪着细碎的光。
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
一克拉。
为了它,我吃了三个月公司的免费加班餐。
为了它,我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
为了它,我每天下班后还接私活写代码到深夜。
我不是富二代。
我没有一个有钱的爹。
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拿命换来的。
我以为,她懂。
我以为,她会珍惜。
原来,都是我以为。
手机又亮了。
这次是微信群。
是我们四个大学同学的群,我和林悦,还有她闺蜜小雯,以及我哥们儿张昊。
是小雯在@我。
“陈阳,你跟小悦怎么回事啊?她哭着给我打电话,我问什么她都不说。”
“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张昊也冒了出来。
“阳子,啥情况?求婚不顺利?”
我看着屏幕,一个字都不想打。
小雯又@了我一遍。
“陈阳你说话啊!你一个大男人,跟女朋友置什么气?”
我冷笑一声,退出了群聊。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林悦的朋友圈更新。
一张图片,是那家餐厅的空座位,配文是:“三年的感情,原来这么脆弱。”
下面,已经有了好几个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
“怎么了宝宝?”
“吵架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别难过。”
我看着那条朋友圈,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
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是我小气,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不懂得珍惜三年的感情。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点开她的头像,进入朋友圈,在我自己的朋友圈里,发了今天唯一一条状态。
没有图片,只有一句话。
“我拿三个月的工资给你买戒指,你问我为什么不如你前男友送的大。对,我就是这么小气,这么脆弱。”
发完,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扔进了沙发缝里。
世界清静了。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
张昊一看见我,就把我拉到了楼梯间。
“我操,哥们儿,你俩玩真的啊?”他递给我一根烟。
我接过来,点上,猛吸了一口。
“你昨晚那条朋友圈,炸了。小雯都快把我的微信给轰炸烂了,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只是抽烟。
“她说林悦回家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似的,说你误会她了。”
“我误会她了?”我吐出一口烟圈,自嘲地笑了,“那我应该怎么理解?理解成她对我要求高,是希望我进步?”
张昊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我懂你。这事儿放谁身上都得炸。简直是求婚现场的顶级社死案例。”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跟她三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有口无心?”
我沉默了。
三年来,林悦确实不是一个物质的女孩。
她会给我买打折的T恤,会因为我给她买了一支口红而开心好几天。
我们最穷的时候,吃了一个月的泡面,她也没抱怨过一句。
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戒指这件事上,她会说出那种话?
“你想想,有没有可能,她那个前男友,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张昊分析道,“一个用钱砸出来的爱情,最后又因为钱而崩塌,可能她对这种贵重物品,有种PTSD?”
PTSD?
我不是心理医生,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的心被伤了。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
做方案,数据错了好几个地方。
开会,老板叫了我三遍,我才反应过来。
下班的时候,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
“陈阳,你今天状态不对啊。”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王,我们都叫他老王。
“家里出了点事。”我含糊地说。
老王点点头,没多问,只是说:“年轻人,谁没点事儿。但工作就是工作,别把情绪带进来。调整一下,下周一还有一个重要项目要你跟。”
“知道了,王总。”
我走出公司大楼,天已经黑了。
手机开机,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消息。
有林悦的,有小雯的,有我妈的。
我妈的微信,语气很急。
“儿子,你跟小悦怎么了?她妈妈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吵架了?小悦一晚上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急死人了。”
我心里一惊。
一晚上没回家?
我赶紧给林悦打电话。
通了。
“喂?”她的声音,沙哑又疲惫。
“你在哪儿?”我问。
“我在……小雯家。”
我松了口气。
“你妈给我妈打电话了,她们很担心。”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沉默。
电话两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陈阳,”她先开了口,“我们……见一面吧。”
“好。”
我们约在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她穿着昨天的衣服,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
我看着她,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很多。
只剩下一种无力的疲惫。
“喝点什么?”我问。
“不用了。”她摇摇头。
我们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
“对不起。”她终于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看到那个戒指,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的事,然后话就不过脑子说出来了。”
“我跟宋哲在一起的时候,他送我东西,从来不问我喜不喜欢,只会告诉我这个东西有多贵,是哪个牌子的限量款。”
“他送我那枚戒指,也是一样。他把它扔给我,说‘戴上吧,两克拉的,够你在你那些穷同学面前炫耀了’。”
“我当时觉得特别屈辱,我觉得他不是在送我礼物,是在收买我,是在给我贴价签。”
“所以后来,他家逼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我把那枚戒指还给了他,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陈阳,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个人,不是个商品。”
“你对我好,是发自内心的。你送我一支口红,都会提前做好多功课,看哪个色号最适合我。”
“我知道你为了买这枚戒指,肯定花了很多心思,也花了很多钱。”
“我昨天看到它的时候,其实心里特别特别感动。但是我……我就是个,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然后就……”
她泣不成声。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的心,乱了。
她说的话,听起来很真诚。
一个被金钱伤害过的女孩,在面对同样象征着价值的物品时,产生了应激反应。
这个逻辑,好像说得通。
张昊说的PTSD,可能真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我问。
“我怎么说?”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告诉你我有个送我两克拉钻戒的富二代前男友?告诉你我被他用钱羞辱过?我怕你觉得我物质,怕你觉得我忘不掉他。”
“我只想把那些不好的过去都埋起来,跟你好好开始。”
我的心,又软了一分。
是啊,谁没有过去呢?
我要求她像一张白纸一样,是不是太苛刻了?
“那枚戒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还留着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摇头:“没有!我早就还给他了!我发誓!”
我看着她的眼睛。
很清澈,没有躲闪。
“陈阳,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的戒指。”
“我不在乎戒指大小,我只在乎送戒指的人是不是你。”
“昨天是我错了,我嘴贱,我混蛋。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要我,好不好?”
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开始动摇了。
三年的感情。
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陪我走过了最难的日子。
现在子好过了,就因为她一句话,就把她踹了。
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回家吧。”我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你不生我气了?”
“生气。”我说,“但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
她破涕为笑,用力地点头。
“嗯!你记着!以后我每天给你做牛做马,补偿你!”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了。
她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
她给我放洗澡水,给我找拖鞋,给我热牛奶。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我。
“老公,我爱你。”她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没回应。
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到从前。
但有些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悦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入微。
她不再睡懒觉,每天早上都起来给我做早饭。
我加班到多晚,她都等我回家。
她开始研究菜谱,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
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绝口不提那个前男友,也不提戒指的事。
她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妻子。
小雯和张昊都说,我是因祸得福,经此一役,林悦被我调教得服服帖帖。
我也努力地想说服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我把那枚戒指,收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不敢再看它。
我怕一看,就会想起那天晚上,那种深入骨髓的羞辱感。
我们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一样生活。
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散步。
但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我们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我也不再跟她分享工作上的烦恼和喜悦。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
她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讨好和不安。
我们都在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直到一个星期后。
那天是周六,公司临时有事,我回去加了个班。
下午提前搞定,我回到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我用钥匙轻轻地打开门。
家里很安静。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
林悦不在。
卧室的门虚掩着。
我走过去,正想推门,却听到了里面传来她压低了的声音。
她在打电话。
“哎呀,你别提了,烦死了。”
“我哪儿知道他反应那么大啊,不就一句话吗?至于吗?”
是小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谁让你嘴那么快,求婚现场提什么前男友啊。”
“我就是下意识的比较嘛!宋哲那个,确实又大又闪,设计也比陈阳买的这个好看。陈阳这个,一看就是那种直男审美,中规中庸的,没什么特色。”
我的手,僵在了门把手上。
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到了脚底。
原来是这样。
原来,咖啡馆里那番声泪俱下的说辞,都是假的。
什么PTSD,什么被金钱羞辱。
全都是她为了哄我编出来的谎话。
她心里,就是觉得我买的戒指,不好看,不够大,比不上她前男友送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看陈阳那样,心里肯定有根刺了。”小雯问。
“能怎么办?先哄着呗。”林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疲惫。
“我这几天都快累死了,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好了。男人嘛,都好面子,伤了自尊了,哄哄就得了。”
“你也别说,陈阳这人虽然闷了点,也没宋哲那么有钱有趣,但胜在老实,听话,对我也是真好。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过日子嘛,不就图个安稳。宋哲那种,谈谈恋爱还行,结婚过日子,我可驾驭不了。”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趟银行。我那个旧手机坏了,里面存着好多我以前的设计稿,得想办法导出来。先挂了啊。”
我听到她挂断电话,然后是拉开抽屉的声音。
我像个木偶一样,僵在原地。
脑子里,一片空白。
适合结婚的对象。
老实。
听话。
安稳。
这就是她对我的评价。
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她爱的人。
我只是一个……权衡利弊之后,被选中的,“适合”的商品。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然后,一点一点地,碾成了粉末。
原来,我才是那个笑话。
我以为我原谅了她,是我大度。
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哄哄就得了”的傻子。
我缓缓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林悦正背对着我,在一个旧的首饰盒里翻找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看到是我,她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堆起笑容。
“老公,你回来啦?不是说要加班到很晚吗?”
她的手里,还捏着一张小小的储存卡。
我没有理会她,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她打开的,半旧的木质首饰盒上。
那不是我送她的。
盒子的最底层,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
绒布上,有一个圆形的凹痕。
很明显,那里曾经放过一枚戒指。
而在凹痕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张小卡片。
是GIA的证书。
上面清晰地写着:
Carat Weight: 2.01 Carat
Color Grade: D
Clarity Grade: VVS1
我什么都明白了。
咖啡馆里,她说,她把戒指还给他了。
她发誓。
现在,这张证书,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她根本就没还!
她一直留着!
她留着这个前男友送的,两克拉钻戒的证书!
为什么?
留着当纪念品?
还是留着,时刻提醒自己,曾经拥有过更好的?
或者,是留着,随时用来跟我买的这个一克拉的,“中规中庸”的戒指,做对比?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林悦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下意识地想去合上盒子。
“我问你,这是什么!”我猛地提高了音量,一步步向她逼近。
“陈阳,你听我解释……”她慌了,彻底慌了。
“解释?解释你为什么留着他的东西?解释你为什么骗我?还是解释一下,我是不是一个‘哄哄就得了’的傻子?”
我每说一句,就向她走近一步。
她被我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你都听到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对,我听到了。”我冷冷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冷成了一块铁。
“我听到了你的‘下意识比较’。”
“我听到了我的戒指‘中规中庸,直男审美’。”
“我还听到了,我陈阳,在你眼里,只是一个‘老实听话,适合结婚’的备胎!”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她疯狂地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我那是跟小雯胡说八道的!是气话!”
“气话?”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有什么可气的?气我没有给你买两克拉的?气我没法让你在小姐妹面前炫耀?”
“我告诉你林悦,我他妈是没钱!我没法像你那个富二代前男友一样,随手就扔给你一个两克拉的钻戒!”
“我买这个戒指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加班加点,拿健康换来的!我以为你会懂!我以为你会珍惜!”
“结果呢?结果在你眼里,我所有的努力,我所有的心意,都他妈是个屁!”
“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那个用钱砸你的男人!”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指着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缩在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哭。
哭?
她还有脸哭?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无比的恶心。
我转身冲出卧室,拉开客厅的抽屉,把那个丝绒盒子拿了出来。
我回到卧室,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拿出那枚戒指。
然后,我走到窗边,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把那枚戒指扔了出去。
我们住在十六楼。
那枚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亮光,然后,消失不见。
林悦发出一声尖叫。
“陈阳!你疯了!”
她冲过来,趴在窗户上,徒劳地往下看。
下面是小区的草坪,人来人往。
一枚小小的戒指掉下去,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哪里还找得到。
“疯了?”我转过身,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对,我是疯了。”
“我疯了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疯了才会为你拼死拼活地干了三年。”
“我疯了才会以为,爱情真的可以战胜物质。”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
这张脸,我曾经爱不释手。
现在,我只觉得虚伪。
“林悦,”我平静地说,“我们结束了。”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不……不要……”她抓住我的胳膊,拼命地摇头,“陈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没有机会了。”我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从你在求婚现场,说出那句话开始,就没有了。”
“从你骗我,说你把戒指还给他了开始,就没有了。”
“从我刚刚,听到你跟小雯的电话开始,就彻底没有了。”
“有些东西,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我说完,不再看她。
我走进卧室,拿出我最大的那个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电脑,我的剃须刀。
林悦就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脸上只剩下绝望和麻木。
我把属于我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装进行李箱。
这个过程,出乎意料的快。
原来,我在这个我以为是“家”的地方,拥有的东西,这么少。
收拾完,我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我换鞋的时候,她突然冲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
“别走……陈阳,求你别走……”她把脸埋在我的背上,声音嘶哑,“我不能没有你……”
“你不是不能没有我。”我没有回头,“你是不能没有一个,老实、听话、适合结婚的饭票。”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得她浑身一颤。
她抱住我的手,松开了。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没有再说那个“滚”字。
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在小区的路上。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几个孩子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一个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在悠闲地散步。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只是一场幻觉。
我没有去找那枚被我扔掉的戒指。
我知道我找不到。
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已经脏了。
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
我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当天晚上,张昊给我打电话。
“兄弟,你来真的啊?你把林悦的戒指给扔了?她现在跟疯了一样在楼下草坪里找呢。”
“嗯。”
“……你俩,真完了?”
“完了。”
电话那头,张昊沉默了很久。
“行吧。你决定了就行。出来喝点?”
“不了,累了。”
挂了电话,我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没有一丝睡意。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这三年的一幕幕。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司的迎新会上。
她作为设计部的代表,上台发言。
穿着一条简单的牛仔裤,白T恤,扎着马尾,干净又清爽。
她说话的时候,有点紧张,脸颊红红的。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好可爱。
后来,我鼓起勇气追她。
我们一起去挤早晚高峰的地铁。
一起在路边摊吃六块钱一碗的麻辣烫。
一起在出租屋里,用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看下载的盗版电影。
那些日子,很穷,但是很快乐。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是我太天真了。
我忘了,人是会变的。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变过。
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从“宋哲”那种世界里逃离出来的,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现在,港湾建好了,她却开始嫌弃这个港湾,不够华丽,不够宽敞。
手机震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我的工资到账了。
看着那一串数字,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拼死拼活赚来的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看不起我的人?
为了一个永远在拿我和她前男友比较的人?
为了一个,把我当成备胎和饭票的人?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二天,是周一。
我照常去上班。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大概是张昊把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老王把我叫到办公室。
“小陈,你还好吧?”他给我倒了杯水。
“还好。”
“我听张昊说了。唉,年轻人的感情事,我也说不好什么。”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跟你说。”
“工作,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感情没了,可以再找。工作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你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别因为这点事,把自己的前途给耽误了。”
我看着老王,他一脸的真诚。
我点点头:“谢谢王总,我明白。”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平时只会压榨我们加班的资本家,竟然也有点可爱。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里。
我没日没夜地加班,带着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我瘦了十斤,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好。
我不再去想林悦,不再去想那段失败的感情。
我好像,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工作的机器。
林悦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发过几次微信。
无非还是那些道歉,求复合的话。
我一次都没回。
一个月后,项目成功上线,公司给我发了一大笔奖金。
拿到奖金的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那辆开了五年的大众朗逸,给卖了。
然后,我用卖车的钱,加上那笔奖金,还有我原本准备付首付的钱,全款,买了一辆宝马3系。
提车那天,我开着我的新车,在四环上兜了一圈又一圈。
我打开天窗,把音乐开到最大。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感觉自己,好像重生了。
我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自己。
陈阳,你有能力,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你不需要靠任何人的认可。
你自己的价值,由你自己来定义。
那天晚上,我约了张昊出来喝酒。
我们在一家露天烧烤摊,点了一大堆串儿,和两箱啤酒。
“我操,鸟枪换炮了啊!”张昊围着我的新车,啧啧称奇。
“想通了。”我递给他一瓶啤酒。
我们碰了一下。
“林悦呢?最近没找你?”他问。
“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前两天,在三里屯看见她了。”张昊说。
我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开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
“那男的,我看着有点眼熟,后来想起来了,好像就是她们设计圈里挺有名的一个富二代,姓宋。”
宋哲。
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你看,她还是回到了她原来的世界。
那个充满了名牌、跑车、和两克拉钻戒的世界。
而我,只是她人生旅途中,一个短暂的,用来喘息的驿站。
“你……没事吧?”张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没事。”我笑了笑,举起酒瓶,“来,喝酒。祝我新生。”
“好!祝你新生!”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没有醉。
我很清醒。
我清醒地知道,我失去了一个我不该爱的人。
我也清醒地知道,我找回了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我自己。
又过了半年。
我的生活,走上了正轨。
工作上,我又升了一级,成了部门副总监。
生活上,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
我开始健身,周末去爬山,去博物馆。
我报了一个烹饪班,学会了做几样拿手好菜。
我甚至还开始学着养花。
那盆曾经被林悦嫌弃占地方的绿萝,现在已经爬满了整个阳台。
我好像,活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一个无趣的,只懂得工作和生活的中年男人。
但我很快乐。
这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安稳的,踏实的。
有一天,我妈给我打电话。
“儿子,你猜我今天在商场碰到谁了?”
“谁啊?”
“林悦她妈!”
我沉默了。
“哎哟,你是不知道,她现在那个样子,憔悴得哟,老了十岁都不止。”
“她拉着我说了半天,说林悦跟那个姓宋的富二代,又分了。”
“听说那个男的,在外面有好几个,林悦跟他闹,还被他给打了。”
“现在林悦一个人搬回了娘家住,工作也没了,天天在家以泪洗面呢。”
“她妈还旁敲侧击地问我,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想让你们复合呢。”
“儿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静静地听着我妈的八卦。
心里,古井无波。
“妈,”我打断她,“我这个周末,想带个朋友回家吃饭。”
我妈愣住了。
“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
电话那头,我妈发出了惊喜的尖叫。
“哎哟!我的好儿子!你总算开窍了!是哪家姑娘啊?做什么的呀?人怎么样啊?”
“她叫苏晴,是我在烹饪班认识的。是个小学老师。”
“人很好,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她喜欢我做的红烧肉,也喜欢我阳台上的那些花。”
“最重要的是,”我顿了顿,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一字一句地说,
“她觉得,我这个人,比任何钻戒,都闪亮。”
来源:雨落思起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