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掐死她,省得将来受罪。” 1920年四川合江夏家大宅,稳婆把刚落地的女婴倒提着,像拎一只没长毛的猫。屋里烟气、血腥味混着鸦片味,没人觉得这话刺耳,除了产妇董竹君。她撑着失血的身体坐起来,声音不高,却带着长三堂子里练出来的脆劲:“谁敢动我闺女,我就跟她拼命。”
“掐死她,省得将来受罪。” 1920年四川合江夏家大宅,稳婆把刚落地的女婴倒提着,像拎一只没长毛的猫。屋里烟气、血腥味混着鸦片味,没人觉得这话刺耳,除了产妇董竹君。她撑着失血的身体坐起来,声音不高,却带着长三堂子里练出来的脆劲:“谁敢动我闺女,我就跟她拼命。”一句话,把满屋子的男人婆子全镇住。那天,夏家少奶奶第一次用“拼命”这个词,也是第一次让人意识到:她不是来借肚子生儿子的。
往前倒六年,14岁的董竹君还在上海法租界弄堂里唱《无锡景》,嗓子一亮,铜板雪片似的往台上砸。老鸨拿她当摇钱树,给她取花名“小西施”,她却把每天分到的“花头”偷偷攒下,一半塞给拉黄包车的爹,一半托人买《女学报》——报纸上“自由”两个字,她不会念,却描了几十遍。客人里有个穿军装的四川人,三十出头,谈吐像做大事的。众人起哄:“跟督军走,荣华日子尽你享。”她抿嘴一笑,开出三个条件:一,不做小;二,要送我去读书;三,家里的账得我管。满堂哄笑,笑她痴,笑一个卖唱的想翻身做女主人。那军官却当场拍板:“依你。”
真出了火坑,才发现“督军夫人”只是另一副枷锁。到日本第一年,她剪了刘海,穿学生裙,把“董毛媛”改成“董竹君”,练演讲,学算术,还跑去听秋瑾旧友讲女权。丈夫夏之时遥控的手段来得直接:托人捎来一把小手枪,附纸条“防身”。防谁?防她跑。枪柄冰凉,她掂了掂,转手塞进枕头底下,继续背她的英文单词。回国后,四川老家迎接她的是雕花门楼、三尺高门槛,还有婆婆嘴里循环播放的“进门先添丁”。五年连生四个女儿,每出一次产房,耳边就飘一次“弄死算了”。直到1920年这回,她干脆把婴儿床搬进自己卧室,门口加两名丫头轮值,明里说“帮忙”,实则看守——防的不是贼,是自家人。
丈夫被革去兵权,仕途一泻千里,人也跟着烂:鸦片、牌九、小妾,一样不落。董竹君把四个女儿拢在腋下,带着箱底最后一包首饰,趁夜出走。出成都那天下雨,黄包车夫问她去哪,她答“上海”,心里却一片空白——没有盘缠,没有靠山,只有一张东京师范的修业证和一身不肯回头的倔劲。法租界石库门亭子间,她带女儿挤十平米,白天教她们背唐诗,夜里给成衣店锁扣眼,锁一针,赚三铜板。最难时,她把日本带回的毕业礼服也送进当铺,换得的钱先给女儿买纸笔,再给自己买半斤阳春面。隔壁宁波婶看不下去,劝她“把孩子送育婴堂,你找个男人再嫁”。她笑笑,第二天把长女送去学琴,二女送去学画,自己揣着绣店揽回的零活,一针一线缝出锦江川菜馆的启动资金。
1935年,上海华灯初上的茂名南路,一家只有十三张桌面的小馆悄悄开张。门头黑底金字:锦江。她亲自跑小菜场,挑最活跳的河虾;亲自站账台,把当天流水按日元、美元、法币三栏算清。沪上白相人想来吃“霸王餐”,一看柜台里坐着的是当年“小西施”,旧闻新事一起涌,倒不好意思撒野。生意滚雪球似的胀,她却在后楼道隔出小密室,给地下党借宿,天亮前换一副面孔,照样把旗袍熨得笔挺。1951年,她签下捐献书,把经营十六年、折合十五万美元的饭店连同花园洋房一并交公。经办人回忆,她只提了一个要求:留一间办公室,放一张写字台,继续给新来的女服务员教算术。那年她五十一岁,眼角纹路像极她当年在堂子里描过的“自由”二字,只是笔画更深,再也抹不掉。
后来的人爱问她:你一生最硬气的是哪一刻?是逃婚?是离婚?是捐店?她把答案写在自传最后一页,字句很淡:“我不过守住了做娘的底线——让闺女活,还要像人那样活。”没有口号,没有金句,像把钝刀,却足以割开近一个世纪的黑幕,漏进一点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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