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术前一天，嫂子张琳来医院看我。她提着一袋橘子，放在床头柜上。“明天就要手术了，紧张吗？”我摇摇头。她削着橘子，手指纤细，动作优雅。“哥最近怎么样？”我问。“还好，就是睡不着。”她递给我一瓣橘子，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你哥一开始不同意。”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手术前一天，嫂子张琳来医院看我。
她提着一袋橘子，放在床头柜上。
“明天就要手术了，紧张吗？”
我摇摇头。她削着橘子，
手指纤细，动作优雅。
“哥最近怎么样？”我问。
“还好，就是睡不着。”
她递给我一瓣橘子，
突然压低声音：“其实……
你哥一开始不同意。”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说你还年轻，
不能拖累你。”
橘子很甜，汁水在嘴里炸开。
“是我坚持要的，”
张琳说，“家里不能没有他。”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谢谢你，小芸。”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小芸。
以前都是连名带姓喊周芸。
手术很成功。
醒来时，妈妈握着我的手。
“哥哥呢？”
“在隔壁病房，情况稳定。”
妈妈眼睛红肿，
却笑着摸我的脸。
“你是我们家的英雄。”
张琳站在妈妈身后，
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恢复期比想象中难熬。
刀口疼，浑身没力气。
医生说要静养三个月。
我搬回父母家，
妈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煲汤。
爸爸话不多，
但总会默默把电视音量调小。
张琳偶尔会来看哥哥，
顺路到我房间看一眼。
“气色好多了。”
她总是这么说，
然后匆匆离开。
哥哥出院那天，
全家一起去接他。
他瘦了很多，
但精神不错。
见到我，他紧紧抱住我。
“妹，谢谢你。”
他在我耳边说，
声音哽咽。
张琳站在一旁看着，
嘴角带着笑。
那天晚上，
我们在父母家吃了团圆饭。
张琳下厨做了几个菜，
还特意给我炖了鸡汤。
“小芸多喝点，
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她给我盛了满满一碗。
那一刻，
我以为我们真的成了一家人。
变化是从一个月后开始的。
哥哥恢复得不错，
已经能正常上班了。
我还在休养，
每天在家看书、看电视。
那天我回自己公寓拿东西，
顺路去哥哥家想给他个惊喜。
用钥匙打开门，
听见张琳在阳台打电话。
“……是啊，总算熬过来了。
不过家里有个少个肾的人，
总觉得晦气。”
我僵在玄关，
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
张琳听见声音，
慌忙挂断电话走出来。
“小芸？你怎么来了？”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来拿点东西，
顺便看看哥。”
我弯腰捡起钥匙。
“他还没下班。”
张琳给我倒了杯水，
“你坐会儿？”
“不了，我拿了东西就走。”
从哥哥家出来，
我站在楼下发了很久的呆。
“晦气”这个词像根刺，
扎在心里。
也许是我听错了？
或者她不是在说我？
可家里只有我少了颗肾。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妈妈发现我情绪不对，
问我是不是伤口疼。
“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说。
周末家庭聚餐，
我找借口没去。
哥哥打来电话：
“妹，你怎么不来？
张琳还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有点不舒服，
下次吧。”
挂了电话，
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响了，
是张琳发来的消息：
“好好休息，
需要什么跟我说。”
又过了一个月，
我回去上班了。
同事们都关心我的身体，
领导也特意安排轻松的工作。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直到那天妈妈生日，
全家在餐厅吃饭。
聊到以后生孩子的事，
张琳突然说：
“现在医学发达，
少个肾也不影响怀孕。”
饭桌瞬间安静。
哥哥皱眉：“你说这个干嘛？”
“我就是随口一说。”
张琳夹了块鱼放到我碗里，
“小芸别介意啊。”
我低头看着碗里的鱼，
突然没了胃口。
饭后，我和妈妈在厨房切水果。
妈妈小声问我：
“你和张琳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没有啊。”
“她最近怪怪的，
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妈妈摇摇头，
“可能她压力太大了。”
我把切好的苹果摆盘，
没说话。
真正爆发是在两个月后。
表哥结婚，
全家都去喝喜酒。
婚礼很热闹，
新娘扔捧花时特意朝我招手。
我笑着摇摇头。
张琳坐在我旁边，
突然说：
“你现在这样，
还是别考虑结婚的事了。”
声音不大，
但足够让旁边几个亲戚听见。
“什么意思？”我问。
“少个肾终究是不完整的，
对以后生孩子都有影响。”
她叹了口气，
“当初要是等肾源就好了。”
我盯着她：
“等肾源？
哥等得起吗？”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她轻描淡写地说。
那一刻，
我彻底明白了。
在她眼里，
我永远是个不完整的晦气的人。
婚礼结束后，
我提前离场。
哥哥追出来：
“妹，张琳她喝多了，
胡说八道。”
“她没喝酒。”
我说。
夜风吹在脸上，
凉飕飕的。
哥哥欲言又止，
最后只说：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想自己走走。”
那之后，
我很少参加家庭聚会。
哥哥经常来看我，
但绝口不提张琳。
我知道他在中间为难，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妈妈劝我：
“别跟她计较，
你哥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道理我都懂，
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
入冬后，
公司组织体检。
我本来不想去，
同事硬拉着我一起。
“你刚做完大手术，
更要定期检查。”
体检报告要两周后才出。
我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那天周六早上，
妈妈突然打电话来：
“小芸，你回家一趟。”
她的声音很奇怪，
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紧：
“怎么了？
是不是哥又……”
“不是，你哥没事。
你……你先回来。”我赶到父母家时，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吓人。
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妈，出什么事了？”
我快步走过去。
妈妈把那张纸递给我，
是公司寄到家里的体检报告。
“小芸……”
妈妈的声音抖得厉害，
“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我接过报告，
翻到最后一页。
诊断意见那一栏写着：
“右肾切除术后，
左肾功能代偿性增强，
目前功能指标正常。
但需注意，
残留肾脏存在早期病变迹象，
建议进一步检查并定期随访。”
我的手开始发抖。
“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从房间里走出来，
脸色苍白。
他拿过报告仔细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早期病变……”
他喃喃自语，
突然抬头看我，
“小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拿到的报告。”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医生说只是早期，
注意调理就没事。”
“没事？”哥哥的声音突然提高，
“这叫没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眼睛红了，
握着报告的手在颤抖。
妈妈又开始掉眼泪，
爸爸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门铃响了。
张琳推门进来，
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
“爸妈，我买了些……”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明显感觉到屋里的不对劲。
“怎么了？”
哥哥把体检报告递到她面前。
“你自己看。”
张琳疑惑地接过报告，
低头看了起来。
我看到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从疑惑到震惊，
最后变得惨白。
“这……这是小芸的体检报告？”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不然呢？”哥哥盯着她，
“你现在满意了？”
张琳猛地抬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哥哥突然激动起来，
“你不是一直觉得小芸少个肾晦气吗？
现在好了，
她另一个肾也出问题了，
你是不是更觉得晦气了？”
张琳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周明，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你告诉我，
为什么每次家庭聚会，
你总要提起小芸少个肾的事？
为什么要在亲戚面前说那些话？”
我看着他们争吵，
突然觉得很累。
“别吵了。”我说，
“我自己的事，
我自己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哥哥转向我，
声音里满是愧疚，
“小芸，是哥对不起你。
要不是为了我……”
“哥，别说了。”
我打断他，
“当初是我自愿的。”
我看向张琳，
她低着头，
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天晚上，
哥哥坚持要陪我回公寓。
在车上，他一直沉默。
到了楼下，
他没有立即让我下车。
“小芸，”他说，
“有件事，
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转头看他。
路灯的光照进车里，
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憔悴。
“其实当初，
张琳确实反对你捐肾。”
他说，
“但不是因为别的，
是怕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我愣了一下。
“她有个表妹，
小时候因为意外摘除一个肾，
后来结婚生孩子都很困难。
她是担心你步后尘。”
“那她为什么……”
“为什么说那些话？”
哥哥苦笑，
“她说是因为愧疚。
每次看到你，
就想起你为这个家做的牺牲，
她觉得对不起你。”
我靠在椅背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真是这样，
为什么她要用那种方式表达？
“我知道她做得不对。”
哥哥继续说，
“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她心里也很矛盾。”
“哥，”我轻声说，
“我需要时间。”
他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
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妈妈每天给我打电话，
叮嘱我注意休息。
爸爸偶尔会发些养生文章给我。
哥哥经常来看我，
但张琳再也没出现过。
我去医院做了进一步检查。
医生说是早期肾炎，
只要及时治疗，
控制得好不会有大问题。
但需要长期服药，
定期复查。
而且以后要特别注意，
不能劳累，
饮食也要控制。
从医院出来，
我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想起手术前那个下午，
张琳给我削橘子时说的话。
“家里不能没有他。”
她说得对，
这个家不能没有哥哥。
可现在，
我自己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
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手机响了，
是妈妈。
“检查结果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紧张。
“没事，”我说，
“医生说好好调理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小芸，晚上回家吃饭吧，
妈妈给你煲了汤。”
我本来想拒绝，
但听到妈妈声音里的期待，
还是答应了。
回到父母家，
发现张琳也在。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帮忙，
看见我，
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芸回来了？”
她小声说。
我点点头，
没说话。
吃饭的时候，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
爸爸难得地说了很多话，
讲他单位里的趣事。
哥哥努力活跃气氛，
但笑容很勉强。
张琳一直低着头吃饭，
很少说话。
饭后，我帮妈妈洗碗。
妈妈小声说：
“张琳是特意过来的，
说想看看你。”
我没接话。
“她知道错了，”
妈妈叹了口气，
“这些天她也不好过。”
从厨房出来，
张琳站在阳台门口，
似乎是在等我。
“小芸，能跟你聊聊吗？”
她轻声问。
我们走到阳台，
初冬的夜风很凉。
她搓了搓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
“体检的事，
我很抱歉。”她开口，
“我不该说那些话。”
我看着她，
等她说下去。
“其实……
我是嫉妒你。”
她突然说。
我愣住了。
“周明总是把你挂在嘴边，
说你有多懂事，
多为他着想。”
她苦笑，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
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
“特别是他生病以后，
你毫不犹豫地答应捐肾，
而我……
我其实犹豫过。”
这话让我很意外。
“你犹豫过？”
她点点头，
眼睛看着远处的路灯。
“那段时间我很害怕，
万一手术失败，
万一你出事……
我甚至想过劝你放弃。”
“可是看到周明那么痛苦，
我又说不出口。”
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也没有整理。
“你救了周明，
我本该感激你。
可每次看到你，
我就想起自己的自私，
觉得很羞愧。”
“说那些难听的话，
是想让自己好受点，
好像把你说得不堪，
就能掩盖我自己的问题。”
她说完了，
终于转头看我。
“对不起，小芸。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
但我真的……很后悔。”
我很久没有说话。
心里那根刺，
好像松动了一点。
“嫂子，”我轻声说，
“我从来没怪过你犹豫。”
“什么？”
“如果是我的丈夫生病，
我也会害怕，也会犹豫。
这是人之常情。”
我说，
“但你最后还是支持了手术，
这就够了。”
她的眼眶红了。
“可是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
我打断她，
“医生说控制得好就没事。”
我顿了顿，
“而且我从不后悔捐肾给哥。”
她突然捂住脸，
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那天晚上，
我们聊了很多。
她说起她表妹的事，
说起她的恐惧和愧疚。
我说起手术前的紧张，
恢复期的痛苦。
有些心结，
说开了就好了。
哥哥出来找我们时，
看见我们在阳台上说话，
明显松了口气。
“外面这么冷，
快进来吧。”他说。
回去的路上，
哥哥显得轻松了很多。
“你们和好了？”他问。
“谈不上和不和好，”
我说，
“只是把该说的话说开了。”
他点点头，
“这样就好。”
体检事件后，
家里的关系慢慢恢复了正常。
张琳不再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反而经常关心我的身体。
她开始学着煲汤，
每次我回父母家，
她都会特意给我炖一锅。
“医生说这个对肾好。”
她总是这么说。
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每天按时吃药，
定期复查。
医生说情况很稳定，
只要继续保持就好。
工作上，
领导照顾我，
很少给我安排加班。
我开始学着养生，
早睡早起，
饮食清淡。
有时候我会想，
人生就是这样吧。
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曲折，
但只要还活着，
就有希望。
我用一个肾换了哥哥的生命，
现在另一个肾出了问题，
但我依然不后悔。
哥哥生日那天，
全家一起吃饭。
张琳做了一桌子菜，
都是哥哥爱吃的。
吹蜡烛的时候，
哥哥拉着我的手说：
“今年我最大的愿望，
就是小芸身体健康。”
我笑了，
心里暖暖的。
张琳在旁边点头，
眼里有泪光闪烁。
饭后，
我陪妈妈在小区里散步。
妈妈突然说：
“你知道当初张琳为什么改变主意，
同意你捐肾吗？”
我摇摇头。
“她去医院咨询了医生，
了解清楚所有风险后，
一个人躲在楼梯间哭了很久。”
妈妈说，
“后来她跟我说，
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
就剥夺周明活下去的机会。”
我停下脚步。
这些事，
张琳从来没跟我说过。
“她那时候压力很大，”
妈妈继续说，
“既要担心丈夫，
又要担心小姑子。
说那些混账话是不对，
但她心里是感激你的。”
我点点头，
心里最后那点疙瘩也解开了。
回家的时候，
张琳在门口等我。
“小芸，下周我陪你去复查吧。”
她说，
“我请好假了。”
“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行。”
“不麻烦，”
她坚持，
“我想去。”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
我最终点了点头。
“好。”
也许这就是家人吧。
会有矛盾，会有误会，
但最终还是会互相理解，
互相扶持。
就像那天在阳台，
张琳最后说的：
“我们是一家人，
以后有什么困难，
一起面对。”
复查那天，
张琳一大早就来接我。
在医院排队时，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别紧张，”她说，
“不会有事的。”
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突然笑了。
“嫂子，我不紧张。”
轮到我检查时，
她在外面等着。
我回头看了一眼，
她正双手合十，
不知在祈祷什么。
那一刻，
我心里最后那点怨气，
彻底消失了。
检查结果很好，
医生说指标比上次还好。
张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非要请我吃大餐庆祝。
“只能吃清淡的，”
我提醒她。
“我知道，”
她笑着说，
“我查过了，
这家的养生粥很有名。”
坐在餐厅里，
她不停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
你最近都瘦了。”
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
无奈地笑了。
“嫂子，够了。”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来。
“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有点，”我说，
“不过挺好的。”
我们都笑了。
回家的路上，
她突然说：
“小芸，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我看着她，
很认真地说：
“一家人，
不说这些。”
她眼眶又红了，
但这次是开心的。
“对，一家人。”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缓前行，
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
我靠在车窗上，
看着这个城市的夜景。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
还有很多不确定，
但我知道，
我不是一个人。
有这个家在，
我什么都不怕。我点点头。
“那就好。”
她又削了一瓣橘子递给我。
“其实……”
她突然压低声音，
“你哥一开始不同意。”
我愣住了。
“为什么？”
“他说你还年轻，
不能拖累你。”
橘子很甜，
汁水在嘴里炸开。
“是我坚持要的，”
张琳说，
“家里不能没有他。”
她看着我，
眼神复杂。
“谢谢你，小芸。”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小芸。
以前都是连名带姓喊周芸。
手术很成功。
醒来时，
妈妈握着我的手。
“哥哥呢？”
“在隔壁病房，
情况稳定。”
妈妈眼睛红肿，
却笑着摸我的脸。
“你是我们家的英雄。”
张琳站在妈妈身后，
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浅，
转瞬即逝。
恢复期比想象中难熬。
刀口疼，
浑身没力气。
医生说要静养三个月。
我搬回父母家，
妈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煲汤。
爸爸话不多，
但总会默默把电视音量调小。
张琳偶尔会来看哥哥，
顺路到我房间看一眼。
“气色好多了。”
她总是这么说，
然后匆匆离开。
哥哥出院那天，
全家一起去接他。
他瘦了很多，
但精神不错。
见到我，
他紧紧抱住我。
“妹，谢谢你。”
他在我耳边说，
声音哽咽。
张琳站在一旁看着，
嘴角带着笑。
那天晚上，
我们在父母家吃了团圆饭。
张琳下厨做了几个菜，
还特意给我炖了鸡汤。
“小芸多喝点，
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她给我盛了满满一碗。
那一刻，
我以为我们真的成了一家人。
变化是从一个月后开始的。
哥哥恢复得不错，
已经能正常上班了。
我还在休养，
每天在家看书、看电视。
那天我回自己公寓拿东西，
顺路去哥哥家想给他个惊喜。
用钥匙打开门，
听见张琳在阳台打电话。
“……是啊，总算熬过来了。
不过家里有个少个肾的人，
总觉得晦气。”
我僵在玄关，
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
张琳听见声音，
慌忙挂断电话走出来。
“小芸？你怎么来了？”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来拿点东西，
顺便看看哥。”
我弯腰捡起钥匙。
“他还没下班。”
张琳给我倒了杯水，
“你坐会儿？”
“不了，我拿了东西就走。”
从哥哥家出来，
我站在楼下发了很久的呆。
“晦气”这个词像根刺，
扎在心里。
也许是我听错了？
或者她不是在说我？
可家里只有我少了颗肾。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妈妈发现我情绪不对，
问我是不是伤口疼。
“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说。
周末家庭聚餐，
我找借口没去。
哥哥打来电话：
“妹，你怎么不来？
张琳还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有点不舒服，
下次吧。”
挂了电话，
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响了，
是张琳发来的消息：
“好好休息，
需要什么跟我说。”
又过了一个月，
我回去上班了。
同事们都关心我的身体，
领导也特意安排轻松的工作。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直到那天妈妈生日，
全家在餐厅吃饭。
聊到以后生孩子的事，
张琳突然说：
“现在医学发达，
少个肾也不影响怀孕。”
饭桌瞬间安静。
哥哥皱眉：
“你说这个干嘛？”
“我就是随口一说。”
张琳夹了块鱼放到我碗里，
“小芸别介意啊。”
我低头看着碗里的鱼，
突然没了胃口。
饭后，
我和妈妈在厨房切水果。
妈妈小声问我：
“你和张琳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没有啊。”
“她最近怪怪的，
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妈妈摇摇头，
“可能她压力太大了。”
我把切好的苹果摆盘，
没说话。
真正爆发是在两个月后。
表哥结婚，
全家都去喝喜酒。
婚礼很热闹，
新娘扔捧花时特意朝我招手。
我笑着摇摇头。
张琳坐在我旁边，
突然说：
“你现在这样，
还是别考虑结婚的事了。”
声音不大，
但足够让旁边几个亲戚听见。
“什么意思？”我问。
“少个肾终究是不完整的，
对以后生孩子都有影响。”
她叹了口气，
“当初要是等肾源就好了。”
我盯着她：
“等肾源？
哥等得起吗？”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她轻描淡写地说。
那一刻，
我彻底明白了。
在她眼里，
我永远是个不完整的晦气的人。
婚礼结束后，
我提前离场。
哥哥追出来：
“妹，张琳她喝多了，
胡说八道。”
“她没喝酒。”
我说。
夜风吹在脸上，
凉飕飕的。
哥哥欲言又止，
最后只说：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想自己走走。”
那之后，
我很少参加家庭聚会。
哥哥经常来看我，
但绝口不提张琳。
我知道他在中间为难，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妈妈劝我：
“别跟她计较，
你哥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道理我都懂，
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
入冬后，
公司组织体检。
我本来不想去，
同事硬拉着我一起。
“你刚做完大手术，
更要定期检查。”
体检报告要两周后才出。
我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那天周六早上，
妈妈突然打电话来：
“小芸，你回家一趟。”
她的声音很奇怪，
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紧：
“怎么了？
是不是哥又……”
“不是，你哥没事。
你……你先回来。”
我赶到父母家时，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吓人。
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妈，出什么事了？”
我快步走过去。
妈妈把那张纸递给我，
是公司寄到家里的体检报告。
“小芸……”
妈妈的声音抖得厉害，
“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我接过报告，
翻到最后一页。
诊断意见那一栏写着：
“右肾切除术后，
左肾功能代偿性增强，
目前功能指标正常。
但需注意，
残留肾脏存在早期病变迹象，
建议进一步检查并定期随访。”
我的手开始发抖。
“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从房间里走出来，
脸色苍白。
他拿过报告仔细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早期病变……”
他喃喃自语，
突然抬头看我，
“小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拿到的报告。”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医生说只是早期，
注意调理就没事。”
“没事？”哥哥的声音突然提高，
“这叫没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眼睛红了，
握着报告的手在颤抖。
妈妈又开始掉眼泪，
爸爸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门铃响了。
张琳推门进来，
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
“爸妈，我买了些……”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明显感觉到屋里的不对劲。
“怎么了？”
哥哥把体检报告递到她面前。
“你自己看。”
张琳疑惑地接过报告，
低头看了起来。
我看到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从疑惑到震惊，
最后变得惨白。
“这……这是小芸的体检报告？”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不然呢？”哥哥盯着她，
“你现在满意了？”
张琳猛地抬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哥哥突然激动起来，
“你不是一直觉得小芸少个肾晦气吗？
现在好了，
她另一个肾也出问题了，
你是不是更觉得晦气了？”
张琳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周明，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你告诉我，
为什么每次家庭聚会，
你总要提起小芸少个肾的事？
为什么要在亲戚面前说那些话？”
我看着他们争吵，
突然觉得很累。
“别吵了。”我说，
“我自己的事，
我自己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哥哥转向我，
声音里满是愧疚，
“小芸，是哥对不起你。
要不是为了我……”
“哥，别说了。”
我打断他，
“当初是我自愿的。”
我看向张琳，
她低着头，
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天晚上，
哥哥坚持要陪我回公寓。
在车上，他一直沉默。
到了楼下，
他没有立即让我下车。
“小芸，”他说，
“有件事，
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转头看他。
路灯的光照进车里，
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憔悴。
“其实当初，
张琳确实反对你捐肾。”
他说，
“但不是因为别的，
是怕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我愣了一下。
“她有个表妹，
小时候因为意外摘除一个肾，
后来结婚生孩子都很困难。
她是担心你步后尘。”
“那她为什么……”
“为什么说那些话？”
哥哥苦笑，
“她说是因为愧疚。
每次看到你，
就想起你为这个家做的牺牲，
她觉得对不起你。”
我靠在椅背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真是这样，
为什么她要用那种方式表达？
“我知道她做得不对。”
哥哥继续说，
“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她心里也很矛盾。”
“哥，”我轻声说，
“我需要时间。”
他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
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妈妈每天给我打电话，
叮嘱我注意休息。
爸爸偶尔会发些养生文章给我。
哥哥经常来看我，
但张琳再也没出现过。
我去医院做了进一步检查。
医生说是早期肾炎，
只要及时治疗，
控制得好不会有大问题。
但需要长期服药，
定期复查。
而且以后要特别注意，
不能劳累，
饮食也要控制。
从医院出来，
我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想起手术前那个下午，
张琳给我削橘子时说的话。
“家里不能没有他。”
她说得对，
这个家不能没有哥哥。
可现在，
我自己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
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手机响了，
是妈妈。
“检查结果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紧张。
“没事，”我说，
“医生说好好调理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小芸，晚上回家吃饭吧，
妈妈给你煲了汤。”
我本来想拒绝，
但听到妈妈声音里的期待，
还是答应了。
回到父母家，
发现张琳也在。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帮忙，
看见我，
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芸回来了？”
她小声说。
我点点头，
没说话。
吃饭的时候，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
爸爸难得地说了很多话，
讲他单位里的趣事。
哥哥努力活跃气氛，
但笑容很勉强。
张琳一直低着头吃饭，
很少说话。
饭后，我帮妈妈洗碗。
妈妈小声说：
“张琳是特意过来的，
说想看看你。”
我没接话。
“她知道错了，”
妈妈叹了口气，
“这些天她也不好过。”
从厨房出来，
张琳站在阳台门口，
似乎是在等我。
“小芸，能跟你聊聊吗？”
她轻声问。
我们走到阳台，
初冬的夜风很凉。
她搓了搓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
“体检的事，
我很抱歉。”她开口，
“我不该说那些话。”
我看着她，
等她说下去。
“其实……
我是嫉妒你。”
她突然说。
我愣住了。
“周明总是把你挂在嘴边，
说你有多懂事，
多为他着想。”
她苦笑，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
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
“特别是他生病以后，
你毫不犹豫地答应捐肾，
而我……
我其实犹豫过。”
这话让我很意外。
“你犹豫过？”
她点点头，
眼睛看着远处的路灯。
“那段时间我很害怕，
万一手术失败，
万一你出事……
我甚至想过劝你放弃。”
“可是看到周明那么痛苦，
我又说不出口。”
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也没有整理。
“你救了周明，
我本该感激你。
可每次看到你，
我就想起自己的自私，
觉得很羞愧。”
“说那些难听的话，
是想让自己好受点，
好像把你说得不堪，
就能掩盖我自己的问题。”
她说完了，
终于转头看我。
“对不起，小芸。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
但我真的……很后悔。”
我很久没有说话。
心里那根刺，
好像松动了一点。
“嫂子，”我轻声说，
“我从来没怪过你犹豫。”
“什么？”
“如果是我的丈夫生病，
我也会害怕，也会犹豫。
这是人之常情。”
我说，
“但你最后还是支持了手术，
这就够了。”
她的眼眶红了。
“可是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
我打断她，
“医生说控制得好就没事。”
我顿了顿，
“而且我从不后悔捐肾给哥。”
她突然捂住脸，
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那天晚上，
我们聊了很多。
她说起她表妹的事，
说起她的恐惧和愧疚。
我说起手术前的紧张，
恢复期的痛苦。
有些心结，
说开了就好了。
哥哥出来找我们时，
看见我们在阳台上说话，
明显松了口气。
“外面这么冷，
快进来吧。”他说。
回去的路上，
哥哥显得轻松了很多。
“你们和好了？”他问。
“谈不上和不和好，”
我说，
“只是把该说的话说开了。”
他点点头，
“这样就好。”
体检事件后，
家里的关系慢慢恢复了正常。
张琳不再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反而经常关心我的身体。
她开始学着煲汤，
每次我回父母家，
她都会特意给我炖一锅。
“医生说这个对肾好。”
她总是这么说。
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每天按时吃药，
定期复查。
医生说情况很稳定，
只要继续保持就好。
工作上，
领导照顾我，
很少给我安排加班。
我开始学着养生，
早睡早起，
饮食清淡。
有时候我会想，
人生就是这样吧。
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曲折，
但只要还活着，
就有希望。
我用一个肾换了哥哥的生命，
现在另一个肾出了问题，
但我依然不后悔。
哥哥生日那天，
全家一起吃饭。
张琳做了一桌子菜，
都是哥哥爱吃的。
吹蜡烛的时候，
哥哥拉着我的手说：
“今年我最大的愿望，
就是小芸身体健康。”
我笑了，
心里暖暖的。
张琳在旁边点头，
眼里有泪光闪烁。
饭后，
我陪妈妈在小区里散步。
妈妈突然说：
“你知道当初张琳为什么改变主意，
同意你捐肾吗？”
我摇摇头。
“她去医院咨询了医生，
了解清楚所有风险后，
一个人躲在楼梯间哭了很久。”
妈妈说，
“后来她跟我说，
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
就剥夺周明活下去的机会。”
我停下脚步。
这些事，
张琳从来没跟我说过。
“她那时候压力很大，”
妈妈继续说，
“既要担心丈夫，
又要担心小姑子。
说那些混账话是不对，
但她心里是感激你的。”
我点点头，
心里最后那点疙瘩也解开了。
回家的时候，
张琳在门口等我。
“小芸，下周我陪你去复查吧。”
她说，
“我请好假了。”
“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行。”
“不麻烦，”
她坚持，
“我想去。”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
我最终点了点头。
“好。”
也许这就是家人吧。
会有矛盾，会有误会，
但最终还是会互相理解，
互相扶持。
就像那天在阳台，
张琳最后说的：
“我们是一家人，
以后有什么困难，
一起面对。”
复查那天，
张琳一大早就来接我。
在医院排队时，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别紧张，”她说，
“不会有事的。”
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突然笑了。
“嫂子，我不紧张。”
轮到我检查时，
她在外面等着。
我回头看了一眼，
她正双手合十，
不知在祈祷什么。
那一刻，
我心里最后那点怨气，
彻底消失了。
检查结果很好，
医生说指标比上次还好。
张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非要请我吃大餐庆祝。
“只能吃清淡的，”
我提醒她。
“我知道，”
她笑着说，
“我查过了，
这家的养生粥很有名。”
坐在餐厅里，
她不停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
你最近都瘦了。”
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
无奈地笑了。
“嫂子，够了。”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来。
“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有点，”我说，
“不过挺好的。”
我们都笑了。
回家的路上，
她突然说：
“小芸，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我看着她，
很认真地说：
“一家人，
不说这些。”
她眼眶又红了，
但这次是开心的。
“对，一家人。”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缓前行，
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
我靠在车窗上，
看着这个城市的夜景。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
还有很多不确定，
但我知道，
我不是一个人。
有这个家在，
我什么都不怕。
来源：明明聊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