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默,今年二十九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经理,月薪税后两万。
我叫林默,今年二十九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经理,月薪税后两万。
这个数字,在一线城市不算顶天,但在我老家那群亲戚眼里,约等于“出人头地”。
于是,我妈的电话就成了热线,主题只有一个:赶紧找个人嫁了。
“你再能干,也是个女的,终究要有个家。”
“你都快三十了,再拖下去,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我托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小伙子人很老实,在事业单位,铁饭碗!”
我捏着眉心,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项目排期表,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妈,我忙。”
“忙忙忙!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钱是赚不完的,青春可是等不起人的!去见一面,就当给妈个面子。”
我叹了口气。
行吧,面子。
我妈的面子,比我加班到凌晨三点赶出来的项目方案还重要。
于是,我出现在了这家装修风格一言难尽的咖啡馆里。
灯光昏暗,放着上个世纪的英文情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薰和咖啡豆混合的奇怪味道。
对面坐着的,就是我妈口中“老实本分”的相亲对象,张伟。
一米七五左右,微胖,穿着一件领口有点发黄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款式老旧得像是从他爸衣柜里拿出来的。
他很紧张,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面前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被他蹭得乱七八糟。
“那个……林小姐是吧?王阿姨都跟我说了,说你很优秀。”他开口了,声音有点虚。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应付甲方的微笑:“别这么客气,叫我林默就行。张先生在哪里高就?”
“哦哦,我在区档案局上班,就是个科员,工作清闲,稳定。”他挺了挺胸,似乎“稳定”这两个字给了他极大的底气。
“挺好的。”我敷衍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速溶咖啡的味道。
这家店的人均消费,大概是我平时喝的一杯手冲的价格。
倒不是我拜金,只是觉得,王阿姨在中间传话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的情况自动打了对折?
“听说……你在上海做互联网?”他小心翼翼地问。
“嗯。”
“那很辛苦吧?经常加班?”
“还好,习惯了。”
“女孩子嘛,没必要那么拼。”他开始进入说教模式了,“工作稳定,能顾家才是最重要的。”
我眼皮开始跳了。
“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多块,扣掉五险一金,到手不到三千。”他忽然话锋一转,开始自曝其短。
我有点懵,这是什么路数?卖惨?
“不过我们单位福利好,逢年过节发米发油,主要是稳定,一辈子不愁失业。”他补充道,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我点点头:“嗯,稳定是福。”
我开始盘算着,再坐十分钟,就借口公司有急事开溜。
“你呢?王阿姨说你工资挺高的,具体多少啊?”他身体前倾,眼神里闪着八卦的光。
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倒不是见不得人,而是我知道,一旦说出口,这场对话的走向会变得非常诡异。
“还行吧,够自己花。”我含糊道。
“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摆摆手,一副“我懂”的样子,“咱们这不就是为了相互了解嘛。你不说,我心里没底。以后要是结婚了,家里的财政大权肯定得我来管,我得知道大概的收入情况,好做规划。”
我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谁要跟你结婚?
谁要让你管财政大权?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行,你想知道,我满足你。
“税后两万左右吧,看项目奖金。”我云淡风轻地报出数字。
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微张开,刚才那副“过来人”的派头荡然无存。
他手里的玻璃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多……多少?”他结结巴巴地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两万。”我重复了一遍,顺便把“税后”两个字也咬得特别清晰。
他没说话了。
低着头,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边角,脸上的表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震惊,有嫉妒,有不信,还有一丝……屈辱?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
这场相亲,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我每天思考的是产品迭代、用户增长、KPI考核。
他每天思考的,可能是中午食堂的红烧肉肥不肥。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不合适。
“那个,我公司还有点事,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我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等等!”他忽然抬起头,叫住了我。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的紧张和八卦,而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挑剔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仿佛我月薪两万这个事实,不是我的优点,反而是我的一个污点。
“林默是吧?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他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你一个月赚两万,比我多了快七倍。”他缓缓说道,“说实话,我压力很大。”
“哦?”
“我们男人,是要养家的。你赚得比我多这么多,我以后在你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我真的想问他,你的头是金子做的吗?这么值钱?
“而且,女人太强,不是好事。心思都在工作上,以后怎么相夫教子?家里的事谁来管?孩子的教育谁来抓?”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砸得我头晕。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相亲,而是在接受一场来自上世纪的道德审判。
我深吸一口气,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张先生,我想我们对未来的规划不太一样。”
“不不不,你先听我说完。”他打断我,脸上露出一种“我是在为你着想”的悲悯神情。
“你的收入确实很高,这一点,我也承认。但是,我们结婚过日子,看的不是钱,是人。”
“钱多钱少,够用就行。我虽然赚得少,但我工作稳定,朝九晚五,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照顾家庭。”
“而你呢?你肯定天天加班,应酬喝酒,跟各种各样的男人打交道吧?”
他的话越来越刺耳,带着一种龌龊的想象。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像你们这种在外面打拼的女强人,圈子都比较乱。这一点,我也能理解。”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个让我永生难忘的问题。
“我就问你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你……还是处女吗?”
话音落下,整个咖啡馆仿佛都安静了。
我看着他,他一脸严肃,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探究,仿佛他不是在问一个极度冒犯的私人问题,而是在检验一件商品的纯度和质量。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愤怒?
羞辱?
委屈?
都有。
但这些情绪,在几秒钟之后,都化成了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无法抑制的想笑的冲动。
于是,我笑了。
不是微笑,不是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控制不住的大笑。
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整个咖啡馆的人都在看我,像看一个疯子。
对面的张伟,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他压低声音吼道,脸涨成了猪肝色,“这个问题很可笑吗?我作为一个男人,想找一个干干净净的老婆,有错吗?!”
我终于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穿越时空而来的活化石。
“没错。”我慢悠悠地说,“你没错。”
“你找一个干干净净的老婆,没错。”
“你想让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也没错。”
“你希望她最好没有自己的事业,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社交圈,完全依附于你,更没错。”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好一分,仿佛得到了我的肯定。
“那你笑什么?”他追问。
我身体前倾,凑近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告诉他:
“我笑的是,你凭什么觉得,那个‘干干净净’的、‘完美’的、符合你所有想象的姑娘,会看上一个月薪三千,穿着发黄白衬衫,还想掌控财政大权的你?”
“你是在找老婆,还是在做梦?”
“你有什么?你那所谓的‘稳定’?还是你那可笑的‘大男子主义’?”
“你嫌弃我不是处女,我还嫌弃你脑子是个摆设呢!”
说完,我拿起桌上的账单,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拍在桌上。
“AA制。我的这杯速溶咖啡,我自己买单。至于你那杯,你自己解决。”
“另外,友情提醒一下。”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清已经亡了一百多年了,你头上的辫子,也该剪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留下他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个调色盘。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掏出手机,在家庭群里发了一段语音。
“妈,以后别再给我介绍这种人了。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过年也不回去了。”
然后,我拉黑了王阿姨。
世界清静了。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城市的霓虹,突然觉得,月薪两万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富足。
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我随时可以转身离开的底气。
和对说“不”的勇气。
我打开叫车软件,定位了我最爱去的那家日料店。
今晚,我要吃最贵的刺身,喝最烈的清酒。
庆祝我,林默,单身,自由,且富有。
回到家,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我才真正松弛下来。
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了半天,拿出来一看,几十条未读消息。
有我妈的,有我闺蜜苏晴的,甚至还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我先点开苏晴的。
“!姐妹!你火了!”
后面跟着一长串感叹号。
“什么鬼?”我一头雾水。
苏晴直接甩过来一个链接,是一个本地生活论坛的帖子。
标题赫然是:《惊天大瓜!月薪3K男相亲月薪2W女,竟因这个原因当场翻脸!》
我点进去,心猛地一沉。
发帖人是匿名的,但帖子里对相亲的时间、地点、人物特征的描述,跟我今天的经历一模一样。
“男方,事业单位,铁饭碗,老实本分。”
“女方,互联网公司高管(?),收入不菲,打扮时髦。”
帖子的内容,以一种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口吻,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傲慢、拜金、看不起体制内男性的“捞女”。
“……那女的一听男方月薪三千,脸当场就拉下来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男方好心劝她女孩子不要太拼,她直接甩脸色。”
“最绝的是,男方就关心了一下她的感情经历,问她是不是单身,她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当场把咖啡泼了男方一身,还骂人家是‘臭屌丝’,说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最后丢下两百块钱,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叫一个嚣张!”
帖子下面,评论已经盖了上百楼。
“,这女的这么横?”
“月薪两万了不起啊?看不起我们体制内的?”
“泼咖啡也太没素质了吧?这种女人谁敢娶?”
“我猜这女的肯定长得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沦落到去相亲?”
“估计私生活不检点,被问到痛处了才恼羞成怒吧,哈哈。”
我看着那些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
泼咖啡?
骂他屌丝?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
这个张伟,不仅脑子有问题,人品更是烂到了地里。
自己丢了脸,不敢跟介绍人说实话,就跑到网上匿名造谣,把我塑造成一个恶人,来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真是恶心!
我立刻给苏晴拨了过去。
“冷静!冷静!林默,深呼吸!”电话一接通,苏晴就跟个消防员似的。
“我冷静不了!这王八蛋!他怎么能这么无耻!”我气得声音都在抖。
“我知道你委屈,这孙子太不是个东西了。”苏晴在那头安慰我,“但是你现在不能冲动,网上的喷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出去对线,只会被他们撕得更惨。”
“那我怎么办?就让他这么泼我脏水?”
“当然不!”苏晴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得想个办法,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怎么抽?”
“那家咖啡馆,有监控吗?”苏晴一针见血。
我脑子“嗡”的一下,瞬间清醒了。
对啊!监控!
那家店虽然装修土,但毕竟是公共场所,为了安全,肯定会装监控。
“应该有!”
“行,这事儿交给我。”苏晴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笃定,“你先别管了,也别看那些糟心评论,好好泡个澡,睡一觉。明天,咱们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互联网’。”
挂了电话,我心里还是堵得慌。
但我了解苏晴,她是我大学同学,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我关掉论坛,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热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冲刷着我的身体,也冲刷着我的怒火。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张伟那张油腻又自大的脸。
他说我圈子乱。
他说我不干净。
他用他那套腐朽、狭隘的价值观,给我打上了一个又一个侮辱性的标签。
而这一切,仅仅因为我比他挣得多,因为我没有活成他想象中“安分守己”的女人。
我不是为“非处女”这个身份感到羞耻。
我的过去,我的人生,我的每一段经历,无论好坏,都塑造了今天的我。
我为之付出过真心,也为之流过眼泪。那是属于我林默的独家记忆,轮不到一个陌生人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他用“干净”或“不干净”来定义。
我愤怒的是,在这个时代,依然有人用一层膜来衡量一个女性的全部价值。
我愤怒的是,这种人,竟然还活得如此理直气壮。
第二天一早,我被苏晴的电话吵醒。
“搞定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什么搞定了?”我还有点迷糊。
“监控录像!姐们儿我托了点关系,拿到了昨天的完整视频。高清,无码,带收音!”
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真的?”
“那当然!你当我的律师执照是充话费送的?”苏晴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已经把关键片段剪出来了,绝对有理有据,童叟无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也发到论坛上?”我有些犹豫。
把自己的私事,尤其是如此难堪的对话,公之于众,我还是有些抵触。
“发,当然要发。但不是现在。”苏晴说,“子弹要用在刀刃上。你先别急,等我消息。”
她神神秘秘地卖了个关子,就挂了电话。
我怀着一种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去上班。
一整天,我都有点心神不宁,开会的时候差点走神。
到了下午,苏晴的微信来了。
“看戏。”
后面附了一个链接。
还是那个论坛,但这次,是一个新帖子。
发帖人,是我自己。
当然,是苏晴用我的名义发的。
帖子的内容,冷静、克制,没有一句谩骂,只是客观地陈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从张伟对我工作的贬低,到他理所当然地想掌控财政大权,再到最后那个侮辱性的问题。
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帖子的最后,附上了一个音频文件。
苏晴没有放视频,她说视频涉及到肖像权,容易被对方反咬一口。但音频不一样,作为证据,足够了。
我戴上耳机,点开音频。
张伟那油腻又充满爹味的声音,清晰地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女孩子嘛,没必要那么拼。”
“家里的财政大权肯定得我来管。”
然后,是我那压抑不住的、荒谬的大笑。
以及我最后那段反击。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了那个造谣帖的脸上。
帖子发出去不到半小时,就爆了。
评论区瞬间反转。
“!这才是真相吗?这男的也太恶心了吧!”
“月薪三千,哪来的脸对月薪两万的人说教啊?”
“‘财政大权肯定得我来管’,我吐了,2022年了还有这种封建余孽?”
“‘还是处女吗?’,他怎么不问问自己是不是处男?双标狗!”
“小姐姐笑得好解气!骂得好!‘大清亡了’这句简直是神来之笔!”
“之前在那个造谣帖里骂过小姐姐的,我道歉!是我眼瞎了!”
“心疼小姐姐,遇到这种极品,还被倒打一耙。”
舆论像潮水一样,瞬间调转了方向。
之前那个造谣帖下面,也涌入了大批“观光团”,把发帖人(也就是张伟)骂了个狗血淋头。
很快,那个帖子就因为被举报太多,删除了。
我看着屏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那块堵了一天一夜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大恩不言谢,今晚日料我请!”
苏晴回了个“OK”的表情。
下班后,我俩在日料店碰头。
苏晴看着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怎么样?解气不?”
“解气!”我重重地点头,“简直是通体舒畅!”
“对付这种小人,就得一击致命。”苏令夹起一片三文鱼,蘸了酱油,“让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怎么想到用我的名义发帖的?”
“这叫‘当事人自述’,可信度最高。”苏晴解释道,“而且,你猜那个张伟,现在在干嘛?”
“干嘛?”
“他单位的领导,已经找他谈话了。”苏晴笑得更贼了,“咱们那个论坛,在他们本地影响力不小。他这一下,算是‘名人’了。”
我愣住了。
“这……会不会有点太过了?”我有点于心不忍。
“过?”苏晴白了我一眼,“他造谣污蔑你的时候,想过‘过不过’吗?他把你放在网上,让一群陌生人对你评头论足、荡妇羞辱的时候,他仁慈过吗?”
“林默,我跟你说,你的善良要带点锋芒。对付君子,我们可以讲道理。对付这种小人,你跟他讲道理,他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我沉默了。
苏多的话,像一把锤子,敲醒了我。
是啊,我为什么要同情一个伤害我的人?
就因为他看起来比我“弱”?
月薪三千不是他犯错的挡箭牌,更不是他可以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来,不说这个了。”苏晴举起酒杯,“为我们的胜利,干杯!为我们独立、自由、有钱的单身生活,干杯!”
“干杯!”
我一饮而尽。
清酒的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回甘。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
我没想到,它还有续集。
而且,是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大概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是林默,林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张伟的妈妈!”
我愣住了。
“林小姐,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家张伟吧!”她在那头泣不成声,“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阿姨,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是他先在网上造谣……”
“我知道!我知道是他不对!他混蛋!他不是个东西!”她激动地打断我,“我已经骂过他了,也打过他了!他单位的领导天天找他谈话,说他影响不好,要给他处分。他在单位里现在头都抬不起来,同事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他都快得抑郁症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小姐,我们就是个普通家庭,我儿子能进这个单位,我们全家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心血!他要是被开除了,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我求求你,你发个帖子,就说之前都是误会,行不行?只要你肯帮忙,你要我们怎么补偿都行!”
听着电话里那个母亲卑微的哭求,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讨厌张伟,甚至可以说是憎恶。
但他的母亲是无辜的。
我可以想象一个母亲,为了儿子的前途,放下所有的尊严,来向一个被她儿子伤害过的女孩求饶,是多么艰难。
我的心,软了。
“阿姨,您先别哭。”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件事,不是我一个帖子就能解决的。网络上的舆论,我控制不了。”
“你能的!你能的!”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你肯出面澄清,说你们是和平分手的,没有那些事,大家就会信的!”
我沉默了。
让我去撒谎,去为一个伤害我的人洗白?
我做不到。
“阿姨,对不起。”我艰难地开口,“我可以答应您,不再追究这件事,也不会再发表任何相关的言论。但是,让我去发帖澄清一个谎言,我办不到。”
“你这个姑娘,心怎么这么狠啊!”电话那头的哭求,瞬间变成了尖利的指责,“我们张伟不就是问了你一句话吗?至于这么得理不饶人吗?你把他逼上绝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搞得措手不及。
“阿D姨,不是我逼他,是他的所作所为,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你就是嫉妒!你就是看我们张伟工作比你好,比你稳定,你心里不平衡!”
我简直要气笑了。
工作比我好?
稳定?
这是什么逻辑?
“阿姨,如果您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骂我,那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冷冷地说。
“你等着!你别得意!你会遭报应的!”
她尖叫着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我。
我突然明白了,张伟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样的人。
在他的家庭里,他永远是那个被无条件维护的“宝贝儿子”。
无论他犯了什么错,他的父母首先想到的,不是教他如何承担责任,而是如何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你问我一句怎么了?”
“你不就是嫉妒我儿子吗?”
这种荒谬的逻辑,一脉相承。
这件事,让我对家庭和婚姻,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嫁给一个人,真的不只是嫁给他本人,而是嫁给他的整个家庭,嫁给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价值观。
如果我和张伟真的在一起了,可以想象,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我的任何一点“不合规矩”,都会被他们一家人视为“原罪”。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
幸好。
幸好我月薪两万。
幸好我没有因为年龄的焦虑,而选择将就。
幸好,我早早地看清了这一切。
晚上,我和苏晴说起这件事。
苏晴听完,冷笑一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种妈,能教出那种儿子,一点也不奇怪。”
“我现在有点同情他未来的老婆了。”我说。
“别。”苏晴打断我,“千万别。你同情她,谁同情你?林默,你给我记住了,圣母病是病,得治。尤其是在处理这种烂人烂事的时候,你但凡心软一秒,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点点头,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
工作依然很忙,项目一个接一个。
我升了职,成了项目总监,薪水也涨了一截。
我用涨的工资,给自己报了个日语班,还计划着明年去日本看樱花。
我妈那边,大概是被我上次的“威胁”吓到了,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偶尔打电话来,也只是小心翼翼地问我“工作累不累”、“按时吃饭了没”,绝口不提相亲的事。
我以为,张伟这个名字,会像一块被扔进湖里的小石子,激起一阵涟漪后,就彻底沉入水底,再也看不见。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和一个重要的客户开视频会议,讨论一个新项目的细节。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我的助理,小王。
她探进半个头,表情有点古怪:“林总,外面……有个人找您。”
“没看我正在开会吗?什么人,这么急?”我不悦地皱起眉。
“他说他叫张伟,是您的……朋友。”小王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张伟?
他怎么会找到我公司来?
我压下心里的震惊,对视频那头的客户说了声“抱歉,失陪一下”,然后关掉了麦克风。
“让他去会客室等我。”我冷冷地对小王说。
十分钟后,我结束了会议,走进会客室。
张伟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
几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也憔悴了许多。那件标志性的蓝色夹克不见了,换上了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廉价西装,领带歪歪扭扭。
看到我进来,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林总。”
他竟然叫我“林总”。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充满了讽刺。
“有事吗?”我没有请他坐下,自己也没有坐,就这么站在他对面,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我是来……来给你道歉的。”他结结巴巴地说,头垂得很低,“之前在网上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不该胡说八道……我……”
“道歉就不必了。”我打断他,“我不想再提那件事。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不不不!”他急了,连忙摆手,“我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犹豫了半天,似乎难以启齿。
“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妹妹,今年大学毕业,想进你们这行。她很崇拜你,觉得你特别厉害。她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了。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她安排一个实习的机会?”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那眼神,充满了祈求和讨好。
我看着他,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几个月前,他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我的“不干净”,贬低我的工作“不稳定”。
几个月后,他却低声下气地跑来,求我给他妹妹一个进入这个“不稳定”行业的机会。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你觉得,我会帮你吗?”我冷冷地反问。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林总,我知道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但是我妹妹是无辜的,她真的很优秀,985毕业的,专业能力也很强……”
“她优不优秀,跟我们公司招不招她,是两回事。我们有正规的招聘流程。”我公事公办地说,“所有应聘者,都必须通过简历筛选、笔试、面试。没有人可以例外。”
“可是……”
“没有可是。”我再次打断他,“张先生,我很忙,没时间跟你闲聊。如果你妹妹真的对我们公司感兴趣,让她自己去官网投简历。能不能进,看她自己的本事。”
我的态度很明确,没有留任何余地。
他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也许在他和他家人的认知里,我既然有能力,就“应该”帮忙。拒绝,就是“心狠”,就是“不近人情”。
就像他妈妈在电话里骂我那样。
“林默!”他突然叫我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怒,“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不就是想看我低头的样子吗?现在你看到了,你满意了?”
我看着他这副“我都认错了你还想怎样”的无赖嘴脸,突然觉得,苏晴说得对。
对付这种人,任何一点心软,都是多余的。
“张先生,我再纠正你几点。”
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决定跟他好好“聊聊”。
“第一,我从没想过要看你低头的样子。因为在我眼里,你连让我正眼瞧的资格都没有。你的道歉,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第二,我拒绝帮你,不是为了‘赶尽杀绝’,而是出于最基本的原则。我今天要是利用职权,给你妹妹开了后门,那我怎么对得起公司对我的信任?怎么对得起那些凭自己本事,辛辛苦苦通过面试进来的同事?”
“你用你那套‘托关系’、‘走后门’的逻辑来揣测我,只能证明,我们从根上就不是一类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当初嫌弃我‘圈子乱’、‘不干净’,看不起我这份‘抛头露面’的工作。现在,你却想让你最宝贝的妹妹,也跳进这个‘大染缸’里。”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还是说,在你眼里,女性的‘干净’与否,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拿来利用的工具?需要的时候,它是你攻击别人的武器;不需要的时候,它就一文不值?”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层一层剥开他那虚伪又矛盾的外衣,把他内心最不堪、最双标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言尽于此。”我站起身,“小王,送客。”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回到办公室,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刚才的那番话,我说得很痛快。
但痛快过后,却是一种莫名的悲哀。
为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着像张伟这样,思想停留在过去,却又妄图享受现代社会便利的矛盾体,感到悲哀。
他们一边享受着女性在经济上独立带来的红利,一边又要求女性在思想上和身体上保持着封建时代的“纯洁”。
他们是这个时代缝隙里,最拧巴、最可笑的一群人。
手机响了,是苏晴。
“听说,那个奇葩去找你了?”她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
“你的眼线遍布全公司吗?”我无奈地笑。
“你们公司前台的小姑娘,是我远房表妹的同学。”苏晴得意地说,“怎么样?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苏晴在那头沉默了半晌,突然说:“林默,你成长了。”
“嗯?”
“以前的你,可能会因为他那番卖惨,或者顾及他妹妹是‘无辜’的,就心软了。”苏晴说,“但你现在,学会了坚守自己的原则,也学会了保护自己。我为你高兴。”
听着闺蜜的肯定,我心里暖暖的。
是啊,我成长了。
是这份月薪两万的工作,是这座快节奏的城市,是那些焦头烂额的夜晚和唇枪舌剑的会议,让我变得坚硬,也变得强大。
我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轻易怀疑自己的小女孩了。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价值,也清楚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能给的是什么。
我不需要一个男人来定义我的“干净”。
我的人生,我做主。
那天下班,天气很好。
夕阳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走出办公楼,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陈阳,我们公司技术部的大神,也是我合作过好几个项目的搭档。
他平时总是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典型的技术男形象。
但今天,他穿了一件很清爽的亚麻衬衫,站在一辆单车旁,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干净。
“林总,下班了?”他看到我,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嗯。”我点点头,“你这是……?”
“哦,天气好,骑车回家。”他拍了拍单车的座位,“你呢?回家?”
“嗯,准备叫车。”
“我载你一程吧?”他突然说。
我愣住了。
“啊?”
“我家跟你家,好像顺路。上次团建,听你说你住XX小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然,你要是嫌弃我这破车……”
“不嫌弃。”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自己都脸红了。
我坐上了他的单车后座。
他骑得很稳。
晚风轻轻吹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青草的香气。
我们穿过一条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的小路,斑驳的树影在我们身上跳跃。
一路无话,但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干净,清新。
“对了,”他突然开口,“今天下午,那个姓张的,没为难你吧?”
我的心一紧。
“你也知道了?”
“嗯,公司茶水间的八卦,传播速度堪比5G。”他笑了笑,“不过,你怼得真帅。”
“你也觉得我应该拒绝他?”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公是公,私是私。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更何况,他对你做过那种事。”
我没说话,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淌过。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劝我“大度”,或者说我“得理不饶人”。
他站在我的立场,肯定了我的做法。
这种被理解的感觉,真好。
快到小区门口了,他把车停了下来。
“谢谢你。”我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客气。”他看着我,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那个……周末有空吗?”
“嗯?”
“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书店,里面还有个咖啡馆,豆子很不错。”他有点紧张,语速都变快了,“我想……约你一起去看看。”
我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样子,突然想起了那场奇葩的相亲。
同样是咖啡馆,同样是邀约。
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快的笑。
“好啊。”我说。
来源:晨来花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