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主持人脸上挂着职业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说着“感谢陈总接受我们的专访”,手心却是一层细密的汗。
电视台的补光灯撤走的时候,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演播厅里闷得像个蒸笼。
主持人脸上挂着职业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说着“感谢陈总接受我们的专访”,手心却是一层细密的汗。
我跟他握了握手,同样回以微笑。
演播厅的空调开得再足,也吹不散几百个大功率灯头炙烤出来的热浪。
还有人心的热浪。
我的助理小李递过来一瓶冰水,瓶壁上挂着冷凝的水珠,摸上去舒服极了。
“陈总,辛苦了。”
我点点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把胸口那股燥热压下去几分。
财经频道,青年企业家专访。
听上去光鲜亮丽,像镀了金。
主持人问我,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程序员,到如今身家过亿的科技新贵,这五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对着镜头,讲了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可以对外公开的奋斗史。
关于梦想,关于坚持,关于在无数个深夜里敲下的代码,和在资本面前一次又一次的碰壁。
讲得热血沸腾,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但我没讲的,是那些真正熬过来的东西。
是地下室里发霉的味道。
是最后一碗泡面被我不小心打翻时,那种想死的绝望。
是冬天里为了省几十块钱电费,硬生生冻出来的冻疮。
以及,林薇离开时,那个决绝的、带着一丝轻蔑的眼神。
“陈阳,我跟你过了三年,我累了。”
“我不想这辈子都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闻着隔壁厕所飘来的味儿,算计着下个月的房租。”
“我想要一件商场里不用看吊牌就能买下的裙子,我想要一个有阳台可以晒被子的家,我想要我妈来看我的时候,能有个正经的沙发让她坐。”
“这些,你给不了。”
“我们离婚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异常冷静。
冷静得,好像在谈论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的命运。
我当时正趴在电脑前,为一个程序的BUG焦头烂额,满脑子都是乱码。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化了妆,是那种我很少见的、精致的妆容。
身上穿着一件新买的风衣,不是网上淘来的便宜货,吊牌的线头似乎还隐约可见。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想说,你再等等我,就快了,我的项目就快拿到投资了。
想说,那件风衣很好看,但我们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想说,你想要的那些,我将来一定都能给你,而且会给得更多。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看见了她眼神里的疲惫,和疲惫之下,那层坚硬的、已经彻底死了的心。
我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抽空了我全身的力气。
……
“陈总?陈总?”
小李的声音把我从五年前那个昏暗的下午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演播厅的出口,手里捏着那个已经不冰了的矿泉水瓶。
“车在外面等着了。”小李说。
“嗯。”
我跟着他往外走,路过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沉静,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是我。
又不像我。
我记忆里的陈阳,应该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
那个陈阳,被林薇留在了过去。
坐进车里,司机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霓虹灯勾勒出冰冷而又繁华的轮廓。
这便是我如今拥有的世界。
一个林薇曾经梦寐以求,而我当时给不了的世界。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是一条推送新闻。
标题很醒目:《寒门贵子陈阳:五年磨一剑,缔造百亿市值APP“灵犀”》。
配图就是我刚才在演播厅的照片。
我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
所谓的百亿市值,不过是资本吹出来的泡沫。
但钱,是真的。
多到足够买下无数条不用看吊牌的裙子,和无数个带阳台的房子。
车开得很稳,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太累了。
这五年,我活得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不敢停,也不能停。
停下来,那些被压在心底的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我淹没。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联系人的铃声。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我和林薇生活过的那座南方小城。
我已经五年没回去过了。
心里,莫名地一跳。
一种荒谬又熟悉的预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
我盯着那串数字,任由它响着,一声又一声,执着而又急切。
旁边的助理小李探过头来:“陈总,要不要我帮您挂了?”
“不用。”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沙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电话那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只能听到一阵压抑的、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我太熟悉了。
无数个夜里,它就在我耳边。
“陈阳?”
终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试探的,犹豫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我。
林薇。
轰的一声,我感觉大脑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沉静,所有的波澜不惊,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五年了。
整整五年。
我换了手机号,换了城市,删除了所有和过去有关的联系方式。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我没说话,只是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阳,是你吗?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还有一种我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你……你现在,过得很好吧?”
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我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
大概是咬着嘴唇,绞着手指,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局促模样。
以前,她每次想让我给她买点什么,又不好意思直说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尖锐的刺痛,从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有事吗?”
我的语气冷得像冰。
我不想和她多说一个字。
过去的,已经死了。
我亲手埋的。
“我……我……”她似乎被我的冷漠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没事我挂了。”
我不想再听下去。
我怕再多听一秒,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溃。
“别!”她急切地喊道,“陈阳,你别挂!我……我们能见一面吗?”
见一面?
我差点笑出声来。
多可笑。
当年那个头也不回离开我的人,现在,居然要和我见一面。
“为什么?”我问。
“我……我就是想……想看看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想看看我?
是想看看我现在开什么车,住什么房,银行卡里有多少个零吗?
是想来验证一下,她当年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吗?
“林薇。”
我一字一顿地喊出她的名字。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
“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求你了,陈阳,就见一面,行吗?就当……就当是老朋友。”
老朋友?
我们之间,还能算老朋友吗?
我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她离开时的那个背影。
决绝,干脆。
没有一丝留恋。
“地址。”
我说。
我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答应了她。
或许是恨。
我想让她亲眼看看,她当初放弃的是什么。
或许是……不甘心。
我想为五年前那个无能为力、连句挽留都说不出口的自己,讨回一点什么。
又或许,我只是单纯地想给这段早已腐烂的过去,钉上最后一颗棺材钉。
让她彻底,永远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她报了一个咖啡馆的名字。
是我大学时,经常带她去的那家。
那时候,我们俩凑钱,只够买一杯最便宜的卡布奇诺。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说,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咖啡。
真讽刺。
“明天下午三点。”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没有给她任何再说话的机会。
车厢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李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大气都不敢出。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人知道,刚才那通不到三分钟的电话,耗尽了我积攒了五年的全部力气。
第二天,我推掉了下午所有的会议。
小李给我准备好了车。
“陈总,真的要您自己去吗?要不要我……”
“不用。”我打断他,“你在外面等我。”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失态。
那家叫“旧时光”的咖啡馆,居然还在。
五年过去,这条街上的店铺换了一轮又一轮,它却像个固执的钉子户,顽强地留了下来。
只是招牌旧了,门前的绿植也显得有些蔫。
我推门进去,风铃发出一阵清脆又熟悉的响声。
店里的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我们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
她穿着一件浅色的毛衣,洗得有些旧了。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没有化妆。
脸色有些蜡黄,眼角似乎也有了细纹。
和我记忆中那个光鲜亮丽的她,判若两人。
她也看到了我,眼神一亮,随即又迅速地黯淡下去,局促地站了起来。
“陈阳。”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没有说话。
侍者走过来,我随口要了一杯美式。
“你……还是老样子。”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样子?
我心里冷笑。
我哪里还是老样子。
她看着我身上的西装,目光落在我的腕表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块表,够她当年想要的那个带阳台的房子付个首付了。
“你瘦了。”她说。
“还好。”我淡淡地应着。
这五年,我吃饭从来没准时过,忙起来一天只靠咖啡顶着,能不瘦吗?
咖啡上来了。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
又苦又涩。
跟我的心情一模一样。
“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仿佛不知道我公司是做什么的。
“电视上不是说了吗?”我没什么好气。
她被我噎了一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没看全,就看到你的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吗?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需要这样虚伪的客套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放下咖啡杯,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摆出一个公事公办的姿态。
“我……”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我……我老公,他做生意失败了,欠了好多钱……”
我心头一震。
果然。
还是为了钱。
除了钱,她还能为什么来找我?
“然后呢?”我面无表情地问。
“我们把房子卖了,还……还欠外面一百多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追债的人天天上门,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那眼神,是我熟悉的。
当年,我们交不起房租,被房东堵在门口骂的时候,她就是用这种无助又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那时候,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
可现在,我只觉得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还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她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算是默认了。
我突然想笑。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
五年前,她因为我穷,因为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
她转身嫁给了一个她口中“踏实稳定”的男人。
五年后,她却因为钱,回来求我这个被她抛弃的“穷光蛋”。
老天爷真是个顶级的编剧。
“林薇,你凭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我们曾经相爱过?凭我们做过三年的夫妻?”
“还是凭你当初走的时候,骂我是个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咖啡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慌乱地摆着手,“陈阳,我知道,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混蛋,我不是人……”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咒骂自己。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儿子……我儿子还小,他才三岁……”
儿子?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她有孩子了。
和那个男人的孩子。
这个认知,比她开口借钱,更让我感到窒息。
它像一个明确无误的标志,告诉我,我们之间,是真的,彻底地,结束了。
她的人生,早已进入了下一个章节。
而我,只是她走投无路时,突然想起的一张,或许还能兑现的旧船票。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失态。
陈阳,你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一无所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傻子了。
你现在有钱,有地位,有的是让她后悔的资本。
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痛得像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她。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
曾经,她一哭,我就会心疼得不行。
我会把她搂在怀里,笨拙地安慰她,告诉她,一切有我。
可现在,我看着她的眼泪,只觉得无比的疲惫和厌烦。
“林薇。”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你儿子的事,我很遗憾。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仿佛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他不是我的儿子。你的困境,也不是我造成的。”
“你当初选择离开我,去过你想要的‘好日子’,你就应该能承受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不能一边享受着他带给你的稳定,一边又在我这里,索取我拼了命才换来的成果。”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她心里。
也扎进我心里。
因为我想起了,我们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
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因为一次意外流产,而消失的孩子。
那时候,我们穷得连一次像样的术后检查都做不起。
我只能在出租屋里,给她熬最便宜的红糖小米粥。
她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看着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哭。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而现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来向我摇尾乞怜。
多么可笑。
“陈阳……”她嘴唇发白,身体摇摇欲坠,“我知道我没资格……我真的知道……”
“但是我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帮帮我……就这一次……”
“一百万……不,五十万也行!只要能让我缓过这阵子……”
“我给你打欠条,我以后做牛做马还给你,行不行?”
她说着,竟然要从座位上滑下来,给我跪下。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手臂,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触手冰凉。
“你干什么!”我低吼道。
“你别这样!”
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她这副样子。
卑微,下贱。
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陈阳……求你……”她抓着我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
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薇,你听着。”
“钱,我可以给你。”
我的话,让她瞬间愣住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狂喜和希望。
“但是,我有条件。”我接着说。
“什么条件?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她急切地说。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
“第一,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今天之后,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再来找我,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第二,这笔钱,不是给你的。”
“是给我自己的。”
“我用这笔钱,买断我们过去那三年的所有恩怨情仇。”
“从此以后,我不恨你了。”
“你也,别再来恶心我。”
我说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支票夹和笔。
这是我跟人谈生意时养成的习惯。
我刷刷地在支票上写下一串数字。
一百五十万。
比她要的还多。
我把支票撕下来,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拿着钱,滚。”
我冷冷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我没有看她的表情。
我不敢看。
我怕看到她脸上任何一丝的羞辱、痛苦、或者……解脱。
我怕自己会心软。
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小李看到我出来,立刻打开了车门。
我一言不发地坐进去。
“陈总,回公司吗?”
“不。”
“随便开。”
车子汇入车流,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心里,空荡荡的。
没有报复的快感。
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悲哀。
我以为,用钱砸在她脸上,会让我觉得痛快。
可实际上,我只是觉得更难过了。
因为我发现,原来,那段我曾经视若生命的感情,那段我花了五年时间都无法释怀的过去,在今天,只值一百五十万。
多么廉价。
手机响了。
是公司合伙人,胖子。
“喂,老陈,见着了?”
胖子是唯一知道我所有过去的人。
当年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把他不大的出租屋分了一半给我。
也是他,陪着我,一起把“灵犀”这个项目,从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做到了今天。
“嗯。”我应了一声。
“怎么样?那女人是不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有没有抱着你大腿求复合?”胖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没有。”
“她来借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半晌,胖子才骂了一句。
“操!我就知道!她除了认钱还会认什么?”
“你没给吧?老陈我跟你说,这种女人,你给她一分钱都算我输!”
“我给了。”
“什么?!”胖子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疯了?你给她钱干嘛?你还嫌她当年伤你伤得不够深?”
“胖子。”
我打断他。
“我累了。”
“我不想再恨她了。”
“恨一个人,太累了。”
这五年,支撑我走下来的,除了梦想,就是恨。
我恨她的绝情,恨她的拜金,恨她的背叛。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为她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今天,当我真的有能力让她付出代价的时候,我却发现,我根本不想这么做。
因为,折磨她,并不能让我快乐。
只会让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我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深的伤口。
“我用一百五十万,给自己买了个解脱。”
我对胖子说。
“从此以后,我和她,两清了。”
胖-子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啊……就是心太软。”
“算了,给了就给了吧。就当是喂狗了。”
“晚上出来喝酒,哥们陪你。”
“嗯。”
挂了电话,我让司机停车。
路边,是一家烟酒专卖店。
我走进去,买了一包烟。
还是当年那个牌子。
五块钱一包的红梅。
我抽出一根,点上。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我已经很多年没抽过这么劣质的烟了。
可当年,我和林薇在一起的时候,这就是我的口粮。
我记得,有一次我发了笔小财,接了个私活,赚了五百块。
我高兴地拉着她去吃了一顿我们觊觎了很久的火锅。
剩下的钱,我给她买了一支口红,给自己换了一包好点的烟。
她拿着那支廉价的口红,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她说,陈阳,你对我真好。
那时候,我们是真的很快乐。
即使穷得叮当响。
快乐和金钱,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曾经以为,没有钱,就不会有快乐。
可现在我有了钱,我却觉得,我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种快乐了。
一支烟抽完,我把剩下的大半包,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就像扔掉我那段无处安放的青春。
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爱着林薇的自己。
晚上,我和胖子在一家大排档撸串。
我们要了很多酒。
胖子一边给我倒酒,一边骂骂咧咧。
“你说那女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当初走的时候那么潇洒,现在有脸回来找你?”
“她老公是干嘛的?没本事还学人家做生意?活该!”
我没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酒是个好东西。
能麻痹神经,能让人暂时忘记所有烦恼。
“老陈,说真的,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她?”胖子突然问。
我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想着她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
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想又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我苦笑了一下,“都过去了。”
“过不去!”胖子一拍桌子,“你要是真过去了,今天就不会去见她,更不会给她钱!”
“你就是还念着旧情!你就是个!”
我没反驳。
或许,胖子说的是对的。
如果我心里真的没有她了,我今天根本就不会去。
我会直接拉黑她的号码,让她像一颗石子,沉入我生命的深海,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可我还是去了。
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哪怕,看到的结果,是那么的不堪。
“老陈,听我一句劝。”胖子语重心长地说,“忘了她吧。”
“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向前看。”
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我知道。”
道理我都懂。
可情感,从来都不是能用道理来控制的。
那晚,我喝了很多。
喝到最后,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来,是在我自己的床上。
头痛欲裂。
胖子给我留了张纸条,说他先去公司了,让我好好休息。
我挣扎着爬起来,冲了个澡。
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为了一个已经不相干的女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值得吗?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
有公司高管发来的工作汇报。
有小李发来的行程安排。
还有一条,是银行的转账提醒。
一百五十万,已经成功转出。
收款人的名字,是林薇。
看着那两个字,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我删掉了那条信息。
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林薇的号码。
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
最后,按下了“删除”键。
再见了,林薇。
再见了,我的过去。
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活。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带着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
公司的市场份额,不断扩大。
我的身家,也水涨船高。
我开始接受各种媒体的采访,参加各种高端的论坛和晚宴。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青年才俊”、“行业领军人”。
我身边,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莺莺燕燕的女人。
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模特。
有知性优雅的女企业家。
也有青春活泼的大学毕业生。
她们看着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和仰慕。
就像当年,林薇看着我的眼神一样。
可我,却再也找不到心动的感觉。
我礼貌地和她们交往,吃饭,看电影。
但我的心,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胖子都替我着急。
“老陈,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你倒是给个标准啊!”
我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找一个,会因为我穷而离开我,又会因为我有钱而回来的女人。
我怕了。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以为,林薇这个名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从我的记忆里淡去。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
“是……是陈阳吗?”
我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您是?”
“我是林薇的妈妈。”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林薇的妈妈?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阿姨,您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陈阳啊……”电话那头,林薇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姨求求你,你救救薇薇吧!”
“她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她……她被她那个挨千刀的老公给打了!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
“什么?”我大吃一惊。
“那个,拿着你给的钱,没去还债,跑去赌了!输光了不说,还又欠了一屁股债!”
“薇薇跟他吵,他就动手打人……把薇薇的腿都给打断了!”
“我可怜的女儿啊……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林薇妈妈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林薇……被打断了腿?
那个男人,拿着我给的钱,去赌了?
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整个人都给炸懵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姨,您先别哭,您在哪家医院?”我急切地问。
林薇妈妈报了医院的名字。
就是我们当年生活的那座小城里,最大的一家医院。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立刻让小李订了最快一班去那座城市的机票。
我甚至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西装,就直奔机场。
坐在飞机上,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我和林薇,已经两清了。
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为什么要回去?
是因为同情?
还是因为,我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却没有答案。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毁了。
飞机落地,我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在病房里,我见到了林薇。
她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着。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不成样子。
嘴角还有一道清晰的伤口。
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如果不是她妈妈守在床边,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看到我,林薇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别动!”我快步走过去,按住她。
林薇妈妈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手。
“陈阳,你可算来了!你快看看薇薇,她……她……”
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阿姨,您别急,有话慢慢说。”
我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看着林薇这副凄惨的样子,我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冒。
“那个男人呢?”我问。
“跑了!”林薇妈妈恨恨地说,“那个,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卷跑了!现在人也找不到了!”
“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说正在找……可哪那么容易找啊!”
我看着林薇,她只是默默地流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那副样子,看得我心里又堵又疼。
“医药费怎么办?”我问。
林薇妈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还欠着医院好几万呢……我这点退休金,根本就不够……”
“我来想办法。”
我说。
林薇猛地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地自容。
我没再看她。
我站起来,对林薇妈妈说:“阿姨,您先照顾她,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胖子的电话。
“胖子,帮我个忙。”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对啊。”
“我在老家,林薇出事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胖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
“操!那男的还是不是人啊!”
“老陈,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帮她把病治好。”
“然后呢?”胖子追问。
是啊,然后呢?
把她治好了,然后呢?
让她继续回到那个烂摊子里去?
还是……把她接到我身边?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先别想那么多了。”我说,“你帮我找个靠谱的律师,咨询一下离婚和追债的事。”
“另外,再帮我往这个卡号里,转二十万过来。”
“行,没问题。”胖子答应得很干脆,“你自己也小心点,别又陷进去了。”
“我知道。”
打完电话,我在走廊里站了很久。
抽了整整半包烟。
我努力地理清自己的思绪。
我承认,看到林薇现在这个样子,我心疼了。
那种心疼,是不受控制的。
是源于我们过去那三年,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但是,心疼,不代表爱。
更不代表,我要为她的人生负责。
我回去,不是为了和她重归于好。
我只是,想为我们那段夭折的感情,画上一个,不那么惨烈的句号。
我不想,我曾经爱过的女人,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无关爱情。
这只关乎,我自己的心安。
回到病房,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她们。
我会负责林薇所有的医疗费用。
并且,我会请律师,帮她处理离婚和追讨债务的事情。
林薇妈妈千恩万谢。
林薇却只是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
“陈阳……”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当初……那样对你……”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林薇,你别误会。”
“我帮你,不是因为我还爱你。”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过得这么惨。”
“就当是,可怜你吧。”
我说得,很残忍。
我必须让她,也让我自己,认清这个事实。
我们回不去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顿住了。
脸上,血色尽失。
我知道,我的话,伤了她。
可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能再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对她,对我,都不公平。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留在了那座小城。
我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胖子。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公司、医院,两点一线。
我给林薇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
又请了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律师那边,也很快有了进展。
离婚诉讼很顺利。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法院缺席判决,准予离婚。
至于债务,律师说,因为是赌债,不受法律保护。
但是,他卷走的那笔钱,可以追讨。
只是,人海茫茫,找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林薇的伤,在一天天好转。
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脸上的伤,也基本都消了。
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我去看她,她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几句交流,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气氛,尴尬又沉重。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大概,是后悔了吧。
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我。
如果当初,她能再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信任。
那么今天,她就不会躺在这里。
她会是那个百亿市值公司的老板娘。
会是那个,站在我身边,接受所有人祝福和羡慕的人。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
我帮她办好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了东西。
林薇妈妈因为家里有事,提前回去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问她。
她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很茫然。
“我没有家了,也没有工作……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我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
“要不……你先跟我走吧。”
我说。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我……我可以吗?”
“我的意思是,”我立刻解释道,“我在我住的小区,给你租个房子。你先把身体养好,再找份工作。你妈年纪也大了,你以后,还得靠自己。”
她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好。”
她点了点头。
我把她带回了我生活的城市。
一座比我们老家,繁华百倍的大都市。
我没有让她住进我的房子。
而是在离我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给她租了一套两居室。
房子是我亲自挑的,装修得很好,家电齐全。
我还给她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安顿好她之后,我对她说:
“房租和保姆的费用,我先帮你付一年。”
“生活费,我每个月会打到你卡上。”
“一年之后,我希望,你能靠自己,站起来。”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个漂亮得像样板间的房子,眼圈红了。
“陈阳,谢谢你。”
“不用。”我摇摇头,“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以后,好好生活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再回头。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动摇。
我把她带回来,究竟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能想到的,对她,也对我自己,最好的安排。
我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也给了我自己一个,彻底了断过去的理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只是每个月,按时让助理给她打生活费。
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
工作,开会,应酬。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过去了大半年。
有一天,胖子突然神秘兮兮地来找我。
“老陈,我看到她了。”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薇啊!”
“她……在一家花店里上班。”
我愣住了。
花店?
“我今天路过,无意中看到的。她穿着围裙,在修剪花枝,笑得……挺开心的。”
胖子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没说话。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她,找到工作了。
而且,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挺好的。”
我淡淡地说。
胖子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摇了摇头。
“不见了。”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她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我,也应该有我的。
又过了几个月。
一年之期,快到了。
助理提醒我,下个月,就不用再给林薇打生活费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鬼使神差地,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那个小区。
我没有上楼。
只是把车停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
窗户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我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我能想象,她或许正在看电视,或许正在看书,或许,正在打理着她那些花花草草。
她,应该已经彻底走出来了吧。
我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条信息。
告诉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得再多,也只是徒增尴尬。
就在我准备让司机开车离开的时候。
我的手机,响了。
是林薇。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陈阳。”
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温柔。
“你……在楼下吗?”
我心里一惊。
她怎么知道?
我抬头,看到她家的窗帘,被拉开了一道缝。
“我看到你的车了。”她说。
我沉默了。
“你……能上来坐坐吗?”她问。
“不了,我还有事。”我下意识地拒绝。
“就一会儿,行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的心,猛地一颤。
红烧肉。
当年,我们穷的时候,只有我发了工资,才舍得买一小块五花肉。
她会用那口小小的电饭锅,炖上一锅红烧肉。
她说,要看着我吃完,她才开心。
我最终,还是上去了。
她给我开了门。
她穿着一身居家的棉布裙子,头发松松地挽着。
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
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
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
中间那盘,就是红烧肉。
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快坐吧,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她笑着说。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放进嘴里。
还是那个味道。
一点都没变。
我的鼻子,突然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吃吗?”她期待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好吃。”
我们俩,默默地吃着饭。
谁也没有说话。
一顿饭,吃得比任何一次商务谈判,还要漫长。
吃完饭,她去洗碗。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景。
这个城市的夜晚,很美。
美得,有些不真实。
“陈阳。”
她洗完碗,走到我身后。
“谢谢你。”
“不用。”我重复着那句说过无数遍的话。
“不,这次是真的。”
她从身后,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你这一年,帮我付的房租、保姆费、还有生活费。”
“我还不了你那一百五十万,也还不了你为我付的医药费。”
“但这些,是我现在,唯一能还给你的。”
我转过身,看着她。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把花店盘下来了。”她笑了笑,“生意还不错。”
“剩下的钱,我会慢慢还你。”
我没有接那张卡。
“我说了,不用。”
“陈阳,你听我说。”
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
“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我也没想过要回去。”
“你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现在,只想靠自己的努力,好好活下去。”
“这张卡,你必须收下。”
“不然,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卡。
“好。”
“那我走了。”
我说。
“嗯。”
她点点头,送我到门口。
在我换鞋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陈阳。”
“嗯?”
“你……要幸福啊。”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会看到她流泪的眼睛。
坐在车里,我捏着那张银行卡,久久没有说话。
胖子说得对。
我是个。
彻头彻尾的。
我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她两清。
可到头来,我只是把自己,越陷越深。
第二天,我让助理查了那张卡的余额。
不多不少,正好是我这一年花在她身上的钱。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把那张卡,扔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生活,还在继续。
我的事业,越来越成功。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触新的感情。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她是一家公益组织的项目负责人。
善良,独立,有思想。
她不关心我银行卡里有多少钱。
她只关心,我的项目,能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我们在一起了。
她会陪我加班,会给我带她亲手做的便当。
会在我疲惫的时候,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在她身上,我似乎,又找到了当年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们决定结婚。
婚礼前,我把那张银行卡,捐给了她所在的公益组织。
算是,为我的过去,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婚礼那天,阳光很好。
我站在台上,看着我的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新婚快乐,陈阳。”
“祝你,也祝我,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落款,是一个“林”字。
来源:心动之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