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吓死我了。”他捧着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里满是后怕。
我死了。
死于一场车祸。
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上我的甲壳虫。
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再睁开眼,是医院。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廉价的茉莉花香氛。
我动了动手指,触感是真实的。
活着?
我居然还活着?
狂喜像电流一样击穿我的四肢百骸。
我撑着床坐起来,动作有点迟缓,身体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头很痛。
我想下床找面镜子,病房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周明凯。
我的丈夫。
他瘦了,眼下一片乌青,胡茬也没刮干净,显得有些憔悴。
可他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那是我最讨厌的花。
他说过我矫情,死人才送白玫瑰。
我张了张嘴,想骂他,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狂喜。
“晴晴,你终于醒了!”
他把花塞进我怀里,然后紧紧抱住我。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熟悉,带着淡淡的烟草和木质须后水的味道。
可他叫我什么?
晴晴?
我叫林晚。
我皱起眉,想推开他,却浑身无力。
“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吓死我了。”他捧着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里满是后怕。
我愣住了。
他的眼睛里,是我。
又不是我。
那是一张年轻的、过分漂亮的脸。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得像瓷,眼睛大而圆,带着一种无辜的惊恐。
这不是我的脸。
我三十岁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为了操持这个家,我的手掌有薄茧,皮肤也早已不像二十岁时那么紧致。
周明凯看着这张脸,眼神是我从未拥有过的痴迷和疼惜。
“晴晴,别怕,我在这里。”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晴晴。
苏晴。
他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
我见过她的照片,在他手机的隐藏相册里。
当时我问他,他说是一个远房亲戚,托他照顾。
我信了。
或者说,我选择了相信。
毕竟,我们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蛋蛋。
我的儿子!
蛋蛋呢?
我猛地抓住周明凯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我……”我想问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可发出的声音却娇嫩得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周明凯紧张地按下了呼叫铃。
我看着他,看着他为这张脸流露出的、对我吝啬了许多年的关切,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我,林晚,死了。
然后,我附身在了我丈夫的出轨对象,苏晴的身上。
医生护士很快涌了进来,对着我,或者说,对着苏晴的身体,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我像个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又一片混乱。
周明凯一直守在旁边,握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我觉得比那场车祸还要恶心。
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
医生说可能刚醒过来,还有点意识模糊,多休息就好。
人潮散去,病房里又只剩下我和周明凯。
他削了个苹果,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插上牙签,递到我嘴边。
“晴晴,吃一点,你睡了两天了。”
他以前,从不为我做这些。
我给他削了十年的苹果。
我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对我,对林晚的愧疚。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对眼前这个“苏晴”的爱意。
我张开嘴,咬住了那块苹果。
冰凉的、甜腻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
我慢慢地咀嚼着,像是在咀嚼我的仇恨。
他看我吃了,很高兴,又递过来一块。
“慢点吃,别噎着。”
我突然笑了。
那笑声从苏晴年轻的喉咙里发出来,清脆又诡异。
周明凯愣了一下,“笑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继续笑。
我在笑这操蛋的命运。
它杀了我,却又给了我一个最近的、最完美的报复席位。
周明凯。
你等着。
我会让你,为我偿命。
周明凯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我以头晕为借口,全程靠在他身上。
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和不自在,我心里有种病态的快感。
他把我带回的,不是我们那个家。
而是一个单身公寓。
面积不大,但装修得很精致,一看就是周明凯的手笔。
简约的北欧风,灰白主色调,跟我为他打造的那个温暖的、充满烟火气的家,截然不同。
这是他和苏晴的爱巢。
我的血一瞬间凉了。
他把我安顿在沙发上,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他蹲在我面前,仰着头问我,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大狗。
我看着这张曾经让我心动的脸,现在只觉得面目可憎。
我想说,我想吃你的心肝脾肺肾。
但我不能。
我摇了摇头,用苏晴的声线,柔弱地说:“不想吃,没胃口。”
“那不行,多少吃一点。”他皱着眉,拿出手机,“那我看着给你买了,城南那家粥铺,你不是最喜欢吗?”
看,他记得苏晴最喜欢什么。
却不记得,我为了给他调理肠胃,学了多少种粥的煮法。
我闭上眼,点了点头。
“乖。”他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起身出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
镜子里,苏晴那张脸苍白又惊惶。
我抬起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不,是她的脸。
疼。
非常疼。
这不是梦。
我真的成了苏晴。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
林晚,你必须冷静。
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现在是苏晴,一个二十二岁的、爱着周明凯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
这是你的保护色,也是你最锋利的武器。
我擦干脸,开始在这个“家”里搜寻。
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抽屉。
衣柜里,挂着苏晴的衣服,旁边,还有几件男士衬衫和睡衣。
是周明凯的。
我甚至能闻到上面残留的、他身上的味道。
我拿起一件衬衫,凑到鼻子前。
然后,我去了厨房,打开了燃气灶。
火苗“噗”地一下窜了起来。
我把衬衫凑近火苗,看着它从一个小小的焦黑点,慢慢燃烧,变成一团明亮的火焰。
就像我的愤怒。
直到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我才猛地惊醒,关掉了火。
不行。
不能这么冲动。
这只会暴露我自己。
我把烧了一半的衬衫扔进水槽,打开水龙头,看着黑色的灰烬被水冲走。
我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周密的、能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计划。
周明凯很快就回来了。
提着保温桶,还有一袋水果。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焦味,警觉地问:“什么味道?”
“我……我想烧点热水,结果不小心把擦碗布燎着了。”我低下头,做出害怕的样子。
他没怀疑,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没烫到吧?以后这些事我来做。”
他的温柔,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他把粥盛出来,一口一口地喂我。
我顺从地吃着,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周明凯,建筑设计师,事业有成,爱惜羽毛。
他最在乎的,是他的名声和他的公司。
那就从这里下手。
我要把他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毁掉。
接下来的几天,我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苏晴”。
一个因为车祸受了惊吓,变得更加依赖和黏人的苏晴。
周明凯很吃这一套。
他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陪我。
他给我讲他工作上的事,哪些项目进展顺利,哪个甲方又提了无理的要求。
我听着,假装崇拜地看着他。
心里却在默默记下每一个名字,每一个项目。
这些,都将成为我扳倒他的筹码。
“对了,过两天我妈要过来看看你。”晚饭时,他突然说。
我妈。
我的前婆婆。
那个从我嫁进周家第一天起,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的女人。
她嫌我不是本地人,嫌我工作普通,配不上她“人中龙凤”的儿子。
现在,她要来看她的新儿媳了?
“我……我有点紧张。”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慌乱。
“别怕,”周明-凯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我妈就是看着厉害,人很好的。她很喜欢你。”
呵。
喜欢。
是喜欢苏晴年轻漂亮,还是喜欢她家境优渥,能给你儿子带来帮助?
我早就从周明凯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苏晴的父亲,是某个部门的小领导。
难怪。
难怪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甩掉我这个“糟糠之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的葬礼。
他有去吗?
他是什么表情?
“明凯,”我拉住他的手,仰着脸,用一种天真的语气问,“你前妻……就是那个出车祸的,她的葬礼,你去了吗?”
周明凯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有不耐,有烦躁,还有一丝……被我捕捉到的心虚。
“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我就是好奇嘛。”我摇着他的胳膊,撒着娇,“新闻上都说你们是模范夫妻,她突然就这么没了,你肯定很难过吧?”
“难过?”他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晴晴,你太单纯了。”他捏了捏我的脸,“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她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而已。”
“她的死,对我来说,是解脱。”
解脱。
他说,是解脱。
我感觉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冻成了冰。
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庭,为他放弃了我的事业和梦想。
十年。
我把我最好的十年都给了他。
最后,换来一句“解脱”。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但我感觉不到痛。
没有什么,比我心里的痛,更痛。
我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然,他以为,这是苏晴为他感到的委屈和心疼。
他叹了口气,把我搂进怀里。
“好了,别想这些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嗯。”
周明凯。
我发誓。
我一定让你,也尝尝这“解脱”的滋味。
婆婆要来的那天,周明凯特地请了假,在家陪我。
他指挥我换上他买的一条白色连衣裙,香奈儿的,我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
“我妈喜欢女孩子穿得素净点。”他一边帮我整理领口,一边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苏晴的身体,穿着昂贵的裙子,长发披肩,清纯又无辜。
像一朵温室里精心培育的白莲花。
而我,林晚,却像个躲在皮囊之下的恶鬼,浑身散发着怨气。
门铃响了。
周明凯深吸一口气,揽住我的肩膀,“别紧张,有我呢。”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门口。
门开了。
我那个尖酸刻薄的前婆婆,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一个爱马仕的包。
她看到我,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挑剔得像在菜市场选白菜。
然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
“哎哟,这就是晴晴吧?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她走进来,拉住我的手,亲热得好像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我胃里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她,她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全程都在跟周明凯说,我们家三代书香门第,找媳妇,不能只看脸。
“阿姨好。”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叫什么阿姨,该叫妈了。”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翠绿的镯子,套在我手上。
“来,这是妈给你的见面礼。我们家明凯,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那镯子冰凉,硌得我手腕生疼。
我记得这个镯子。
这是周家的传家宝,据说价值不菲。
我结婚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她会把这个镯子传给我。
结果,她送了我一对金耳环,还是商场打折时买的。
她说,年轻人,戴金的喜庆。
现在,这个她宝贝得不得了的镯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戴在了“苏晴”的手上。
因为苏晴的父亲,是“某个部门的小领导”。
真是现实得可笑。
“快,晴晴,谢谢妈。”周明凯在一旁催促道。
我低下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妈。”
那声“妈”,说得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午饭是周明凯亲自下厨做的。
四菜一汤,都是他拿手的。
也是我曾经最爱吃的。
饭桌上,婆婆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
“晴晴啊,你这孩子,太瘦了,要多吃点。”
“你跟明凯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我跟你叔叔,都盼着呢。”
“对了,你爸爸身体还好吧?上次明凯说,你爸喜欢喝茶,我托人弄了点今年的新茶,待会儿让明凯给你带回去。”
句句不离苏晴的爸爸。
我默默地吃着饭,偶尔“嗯”一声,扮演着一个害羞内向的乖乖女。
周明凯显然对我的表现很满意。
他不停地在旁边帮腔,把气氛搞得其乐融融,像一个真正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心里冷笑。
演。
继续演。
等我把你们从云端上拽下来的时候,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对了,”婆婆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我,“明凯,林晚那边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吗?”
她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家具。
周明凯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都处理好了。”
“她娘家人没来闹吧?”婆婆追问。
“给了笔钱,都打发了。”周明凯的语气很平淡。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我跟他们,早就没什么联系了。
我唯一的亲人,只有我的儿子,蛋蛋。
“那孩子呢?”婆婆又问。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蛋蛋……”周明凯皱了皱眉,“暂时住在我一个朋友家。”
“朋友?”婆婆的调门高了起来,“什么朋友能有奶奶亲?接到家里来,我来带!”
“妈!”周明凯的语气加重了,“蛋蛋跟您不亲,您又没带过他。而且,晴晴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他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会打扰到他和他的新欢。
婆婆看了一眼我,似乎也觉得周明凯说得有道理。
“那也不能总放在朋友家。等你们结了婚,总得接回来的。那可是我们周家的长孙。”
“我知道。”周明凯敷衍道。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把筷子一放,捂着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晴晴?”周明凯立刻紧张地扶住我。
“头……头好晕……”我靠在他怀里,虚弱地说。
“肯定是车祸的后遗症。医生说要多休息的。”周明凯心疼地看着我,然后对他妈说,“妈,要不您先回去吧,让晴晴好好睡一觉。”
婆婆虽然有点不高兴,但看着我这副“林黛玉”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行吧,那我先走了。晴晴,你好好休息。”
她站起来,又叮嘱了周明凯几句,才拎着她的爱马仕,踩着高跟鞋走了。
门一关上,周明凯立刻把我打横抱起,送回了卧室。
“都怪我,忘了你身体还没好。”他自责地给我盖好被子。
我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
就是这双手,把我推向了地狱。
也是这双手,现在正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的“仇人”。
周明凯。
你把我的儿子,我的蛋蛋,弄到哪里去了?
我必须找到他。
我开始想念我的朋友,江月。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闺蜜。
我死后,她一定很伤心。
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跟周明凯婚姻内情的人。
我跟她抱怨过周明凯的冷淡,怀疑过他出轨。
江月脾气火爆,当时就说要找人去查周明凯,被我拦住了。
我说,为了蛋蛋,再忍忍。
现在想来,我真是个傻子。
我必须联系上江月。
我需要一个外援。
我趁周明凯去公司开会的时候,用苏晴的手机,申请了一个新的微信小号。
然后,我搜索了江月的手机号。
她的头像,是一只英短蓝猫,是她养的,叫“煤球”。
我点了添加好友。
验证信息我写的是:我是林晚。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信。
这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有人跟我说,她是死了的朋友附身来的,我大概会以为她是个骗子,或者疯子。
我的心,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七上八下。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
手机“叮”地一声。
她通过了好友验证。
我几乎是颤抖着,给她发了第一条信息。
“江月,是我。”
那边几乎是秒回。
一个问号。
“?”
“我是林晚。”我再次强调。
那边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发来一条语音。
我戴上耳机,点开。
江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警惕。
“你到底是谁?拿一个死人开玩笑,有意思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有多久,没听到她这么为我打抱不平了。
我擦掉眼泪,也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我不敢用苏晴的声音,我怕吓到她。
我只能打字。
“你还记得吗?大三那年,我们去西塘,你喝多了,掉进河里,是我把你捞上来的。你当时抱着我哭,说下辈子要做个男人,娶我。”
这是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秘密。
那边又沉默了。
比上一次更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我了。
手机又“叮”地一声。
这次,是一行字。
“你在哪?”
我成功了。
她信了。
我把苏晴公寓的地址发给了她。
然后,我删掉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林晚,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下午三点,门铃响了。
我知道是她。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
江月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她的紧张。
我打开门。
四目相对。
她看着我,看着苏晴这张陌生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林晚?”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点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来,关上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我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从车祸,到附身,再到周明凯的所作所为。
江月听得目瞪口呆。
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心痛。
“那个王八蛋!”她一拳砸在沙发上,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死了,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转头就跟这个小三甜甜蜜蜜!我真想杀了他!”
“我想,”我看着她,冷静地说,“这就是我联系你的原因。”
江月愣住了,“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我要他为我,为我们十年的感情,付出代价。”
江月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晚晚,这太危险了。你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万一……”
“我不在乎。”我打断她,“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江月,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我拉住她的手,“帮帮我。”
江月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点了点头。
“好。”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第一,帮我找到蛋蛋。”我说,“周明凯说把他放在朋友家,我不信。我要确定我的儿子是安全的。”
“第二,帮我查周明凯的公司。他的账目,他的项目,尤其是最近在跟的那个城西新区的项目。我怀疑,他有不干净的勾当。”
我记得,在我出车祸前,周明凯为了这个项目,忙得焦头烂额。
他经常半夜接一些神秘的电话,还背着我跟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吃饭。
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好,这两件事,包在我身上。”江月一口答应下来,“我有个朋友是私家侦探,查人查公司,很在行。”
“你自己呢,你有什么打算?”她担忧地看着我。
“我?”我笑了笑,“我当然是继续留在他身边,扮演好他深爱的‘晴晴’。”
“我要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跟江月分开后,我的心安定了不少。
我开始更“用心”地扮演苏晴。
我学着她的样子,看泡沫偶像剧,吃高热量的零食,在周明凯面前,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他越是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幸福里,我的心里就越是痛快。
这天,他下班回来,心情似乎很好。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晴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城西那个项目,拿下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转过身,假装惊喜地抱住他。
“是啊,”他意气风发,“这个项目做下来,我们公司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到时候,我就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那辆红色的Mini Cooper。”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许下承诺。
我笑得更甜了。
“谢谢你,明凯。”
心里却在说:周明凯,你的死期,也快到了。
几天后,江月给了我消息。
她查到了蛋蛋的下落。
他被周明凯送到了我婆婆,也就是他奶奶家。
那个女人,从小就不喜欢蛋蛋。
因为蛋蛋长得像我。
她总说,这孩子,一点都不像他们周家的人。
现在,她肯带蛋蛋了?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江月还告诉我,她找的私家侦-探,已经开始跟周明凯了。
但是,周明凯的公司账目做得非常干净,几乎是天衣无缝。
想要从这上面找到突破口,很难。
“晚晚,别急,”江月在电话里安慰我,“那个人说,账面越是干净,背后藏的猫腻就越大。他会继续跟的。”
我挂了电话,心烦意乱。
我必须去看看蛋蛋。
我一天见不到他,就一天不安心。
可是,我用什么身份去呢?
苏晴?
一个跟周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突然跑去看他的孙子,不被当成才怪。
我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我跟周明凯说,我想出去逛逛街,散散心。
他没怀疑,给了我一张信用卡,让我随便刷。
我拿着那张卡,心里冷笑。
这是我的卖身钱吗?
我没有去商场。
我打车,去了我以前最喜欢去的一家甜品店。
然后,我给婆婆打了个电话。
我用的是苏晴的手机,但我掐着嗓子,改变了声线。
“您好,请问是周先生的母亲吗?”
“是我,你哪位?”婆婆的语气很警惕。
“您好,我们是‘爱心甜品’店的,周明-凯先生在我们这里为您的孙子订购了每日甜点套餐,今天是我们第一次配送,想跟您确认一下地址和时间。”
这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婆婆愣了一下,“明凯订的?他没跟我说啊。”
“可能是想给您和孩子一个惊喜吧。”我笑着说。
婆婆显然很受用,“这孩子,就是孝顺。地址是xxx小区x栋x单元,你下午三点左右送过来吧,那时候蛋蛋刚好睡醒。”
“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买了一份蛋蛋最喜欢吃的芒果布丁,还有一份提拉米苏,那是以前我婆婆的最爱。
下午两点五十,我提着甜品,出现在了婆婆家的小区门口。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婆婆。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是……送甜品的?”
“是的,阿姨。”我低着头,把甜品递过去。
“哎,进来坐会儿吧,外面热。”她接过甜品,客气地说。
这要是以前的我,她连门都不会让我进。
我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还要去送下一家。”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屋里传来蛋蛋的哭声。
撕心裂肺的。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蛋蛋怎么了?”我脱口而出。
婆婆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小孩子嘛,闹觉呢。没事。”
她说着,就想关门。
我一把抵住门,声音急切,“他是不是病了?哭得这么厉害。”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婆婆不耐烦了,“都说了没事了!”
我不管不顾,直接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客厅里,蛋蛋坐在地垫上,哭得满脸通红,小身体一抽一抽的。
而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没吃完的饭。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碗饭里,有芹菜。
蛋蛋对芹菜过敏。
我跟她说过无数次!
这个老太婆,她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要给他吃芹菜!”我冲过去,抱起蛋蛋,声音都在发抖。
蛋蛋看到我,哭得更凶了,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妈妈……妈妈……”他含糊不清地叫着。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婆婆被我的反应吓到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吃芹菜?”她结结巴巴地问。
我这才意识到,我失态了。
我是一个送外卖的,我不该知道这些。
我抱着蛋蛋,一边给他拍背,一边飞快地转动脑子。
“我……我听周先生提过一嘴。”我胡乱编了个理由。
婆婆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你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起红点?”我急得不行。
婆婆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扒蛋蛋的衣服。
还好,没有。
可能只是吃了一点点,还没引起严重的过敏反应。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腿都软了。
“你先抱着他,我去给他找药。”我把蛋蛋塞给婆婆,凭着记忆,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果然,抗过敏的药水就放在里面。
我倒了药,喂蛋蛋喝了下去。
小家伙 शायद是哭累了,喝完药,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他小小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
我抱着他,心如刀割。
这是我的儿子。
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
现在,却在被别人这样糟蹋。
婆婆站在一边,看着我熟练的动作,眼神越来越奇怪。
“你……你到底是谁?”
我把蛋蛋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给他盖好小毯子。
然后,我转过身,摘下了口罩。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再敢这样对我的……对这个孩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
因为婆婆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没再理她,转身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回到苏晴的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明凯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开始哭。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凯……呜呜呜……”
“晴晴?怎么了?别哭啊,出什么事了?”周明凯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
“我……我今天去逛街,看到一个小孩,长得好可爱……我就想,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要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宝宝……”
我一边哭,一边说着胡话。
“当然,当然要生。”周明凯赶紧安抚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们生一个足球队都行。”
“可是……”我话锋一转,“我听说,你跟前妻,还有一个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
“晴晴,我们不是说好不提她了吗?”周明凯的语气有点不悦。
“我不是要提她!”我委屈地大喊,“我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好可怜!他妈妈刚去世,爸爸又……又有了我。他现在肯定很难过。”
“明凯,我们把他接过来,好不好?”
“我……我想照顾他。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我赌的,就是周明凯对我这个“苏晴”的愧疚和爱意。
果然,他迟疑了。
“晴晴,你……你真的这么想?”
“嗯!”我重重地点头,即使他看不见,“明凯,我爱你,所以我也想爱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过去,你的孩子。”
“我不想别人说,我是个恶毒的后妈。我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这番话,我自己听了都想吐。
但周明-凯显然被感动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
“好。”他终于开口,“晴晴,谢谢你。你真是太善良了。”
“等过两天,我就把蛋蛋接过来。”
我挂了电话,瘫倒在沙发上。
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周明凯,等着吧。
等我把蛋蛋接到身边,就是你噩梦的开始。
周明凯的动作很快。
两天后,他就把蛋蛋接了过来。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瘦了一圈的蛋蛋,躲在周明凯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蛋蛋,快,叫阿姨。”周明凯把他推到我面前。
蛋蛋低着头,小声地叫了一句:“阿姨。”
那声音,像小猫一样。
我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柔。
“蛋蛋你好,我是苏晴阿姨。以后,你就跟阿姨和爸爸住在一起,好不好?”
蛋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
他没说话。
我知道,他还沉浸在失去妈妈的痛苦里。
而我,他的妈妈,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认不出来。
这种感觉,比凌迟还要痛苦。
“这孩子,就是内向。”周明凯打着圆场,“晴晴,你别介意。”
“怎么会呢?”我笑着站起来,“孩子刚换了新环境,肯定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我从周明凯手里接过蛋蛋的小行李箱。
“我带蛋蛋去看看他的房间。”
我给蛋蛋准备的房间,就在主卧的旁边。
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最新款的玩具,乐高,奥特曼,恐龙模型。
都是我照着蛋蛋以前的喜好买的。
“蛋蛋,你看,喜不喜欢?”
蛋蛋看着满屋子的玩具,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走到床边,抱着他的小书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想我了。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蛋蛋,是不是想妈妈了?”我轻声问。
他的小肩膀,抖了一下。
然后,豆大的眼泪,就从他眼睛里滚了出来。
他不出声,就是默默地流眼泪。
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伸出手,想抱抱他。
他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往后缩了一下。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是啊。
我现在是苏晴。
是一个抢走了他爸爸的“坏女人”。
他怎么会让我抱呢?
“没关系,”我收回手,声音哽咽,“想哭就哭出来吧。阿姨知道你难过。”
“你妈妈……她一定也很想你。”
我说完,站起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靠在门上,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周明凯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别难过了。他只是个孩子。”
我转过身,把脸埋在他怀里。
“明凯,我是不是很失败?他好像很讨厌我。”
“不会的,”他安慰我,“给他一点时间。你会是个好妈妈的。”
好妈妈。
我本来就是他妈妈。
我本来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是你。
是你周明凯,毁了我们的一切!
蛋蛋来了之后,我的计划,开始正式实施。
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家照顾蛋蛋。
我给他做他最爱吃的可乐鸡翅,糖醋排骨。
我陪他拼乐高,给他讲奥特曼的故事。
一开始,他很抗拒我。
我做的饭,他吃得很少。
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但孩子的感情,是最纯粹的。
谁对他好,他能感觉得到。
慢慢地,他开始接受我。
他会在我讲故事的时候,问我问题。
他会把他拼好的乐高,拿给我看。
他甚至有一次,在我做饭的时候,从背后,轻轻地抱了一下我的腿。
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周明凯对这一切,乐见其成。
他觉得,我这个“后妈”,做得非常称职。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摆脱过去,开始他崭新的、幸福的生活了。
他太天真了。
这天晚上,我哄睡了蛋蛋,回到卧室。
周明凯正在看一份文件。
是城西那个项目的合同。
我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
“还在忙啊?”
“嗯,最后核对一下。”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那份密密麻麻的合同。
“这么重要的项目,一定很赚钱吧?”我用一种天真的、拜金的语气问。
周明凯笑了。
“那是当然。”他合上文件,转过椅子,面对着我。
“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带你和蛋蛋去马尔代夫度假。”
“好啊好啊!”我拍着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女孩。
“对了,”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爸上次还问我,说你这个项目,好像是跟一个叫‘辉煌建设’的公司合作的?”
周明凯的眼神,闪了一下。
“嗯,是。”
“我爸说,这个公司的老板,好像……好像以前出过事?”我歪着头,一脸无辜。
周明凯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爸跟你说的?”
“是啊,”我点点头,“他就随口一提。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周明凯沉默了。
辉煌建设的老板,叫刘辉。
这个人,我有点印象。
在我出事前,他来过我们家一次,跟周明凯在书房里谈了很久。
我当时去送水果,听到他们在吵架,好像是跟钱有关。
后来,周明凯送他出门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我猜,这个刘辉,就是周明凯的“合伙人”。
也是他的命门所在。
“没什么。”周明凯很快恢复了平静,“商场上的事,很复杂。你不用管。”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确定,这里面有鬼。
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了江月。
江月的效率很高。
两天后,她就给了我答复。
那个刘辉,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他早年靠着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发家,后来开了建筑公司,因为偷工减料,搞出过好几次工程事故。
其中一次,还死了人。
但最后,都被他用钱摆平了。
这几年,他搭上了周明凯,两个人合作,拿下了不少政府项目。
“私家侦探说,他们两个,很可能是在用项目洗钱。”江月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凝重。
“而且,他还查到一件事。”
“什么事?”
“在你出车祸的前一天,刘辉名下的一个账户,给一个陌生账户,转了五十万。”
“而那个陌生账户的主人……是个货车司机。”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像被重锤狠狠地击中。
车祸……
失控的货车……
五十万……
货车司机……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我的死,不是意外。
是谋杀。
是周明凯,和那个刘辉,合谋杀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我努力回想。
出事前几天,我帮周明凯整理书房,无意中看到一份文件。
上面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数据和签名。
我当时还问他,这是什么。
他很紧张,一把抢了过去,说是我看错了,是废纸。
然后,就把那份文件,锁进了保险箱。
现在想来,那份文件,很可能就是他们洗钱的证据。
而我,因为无意中看到了这份证据,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所以,他们要除掉我。
这个认知,像一把尖刀,插进我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
我以为,他只是不爱我了,只是想摆脱我。
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狠。
他竟然,想要我的命!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晚晚?晚晚?你在听吗?”江月的声音,把我从地狱般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我……我在听。”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样。
“晚晚,你冷静点。现在我们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
“证据……”我喃喃自语。
“对,证据。”江月说,“那个保险箱。证据,一定就在那个保险箱里。”
我知道那个保险箱。
在书房的衣柜最里面。
密码,是蛋蛋的生日。
我曾经以为,那是他对我们这个家,最后的温情。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
“我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月,帮我最后一个忙。”
“你说。”
“帮我订一张明天最早去马尔代夫的机票。两张。一张是我的,一张是蛋蛋的。”
江月愣住了,“你要干什么?”
“我要带蛋蛋走。”我说,“拿到证据之后,我就带他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我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决绝。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了。”
“我要在离开之前,送周明凯一份大礼。”
我开始计划,如何拿到保险箱里的东西。
我不能硬来。
周明凯的警惕性很高。
我必须找一个,他绝对不会怀疑的时机。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天是周末。
我对周明凯说:“明凯,我们好久没有一家人出去玩了。我们带蛋蛋去游乐园吧?”
蛋蛋一听要去游乐园,眼睛都亮了。
周明凯看着我们“母子”俩期盼的眼神,欣然同意了。
在游乐园,我表现得比蛋蛋还要兴奋。
我拉着他坐旋转木马,玩碰碰车,吃棉花糖。
周明凯就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们,给我们拍照。
那画面,温馨得像一幅画。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我几乎都要以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晚上,从游乐园回来,两个人都累坏了。
尤其是周明凯,他平时缺乏锻炼,陪着我们疯了一天,回到家就瘫在了沙发上。
我给他放了洗澡水,在水里,加了点我从网上买的、有安神助眠效果的香薰精油。
剂量,我稍稍加大了些。
他洗完澡出来,果然哈欠连天。
“今天太累了,我先睡了。”他倒在床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等了半个小时。
确定他已经睡熟了,我才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我先去蛋蛋的房间看了看。
小家伙也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意。
大概是梦到了白天的旋转木马。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转身,走进了书房。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我关上门,反锁。
然后,我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那个黑色的保险箱,就静静地躺在最里面。
我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在密码盘上,按下了蛋蛋的生日。
“滴”的一声。
锁开了。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我拉开保险箱的门。
里面,放着一些房产证,珠宝,还有一沓厚厚的文件。
就是它。
我拿出那沓文件,飞快地翻阅着。
果然。
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利用城西的项目,把黑钱洗白的全过程。
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还有刘辉和几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签名。
在文件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份保险合同。
人身意外险。
投保人,是周明凯。
被保人,是我,林晚。
受益人,也是周明凯。
保额,一千万。
购买日期,是我出车祸前一个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杀我,不只是为了封口。
还是为了骗保!
一千万!
我这条命,在他眼里,就值一千万!
哈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和恐怖。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恨。
我好恨!
我把文件一份一份地拍下来,用微信小号,全部发给了江月。
然后,我把原件,放回了保险箱。
不。
不能就这么放回去。
我从抽屉里,找出一支笔。
然后,在那份保险合同的受益人一栏,周明凯的名字旁边,写下了三个字。
苏晴。
我要让他知道,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一切,最后,都会属于他最不设防的人。
我要让他,也尝尝被最爱的人背叛的滋味。
做完这一切,我把保险箱恢复原样。
然后,我删掉了手机里所有的照片和聊天记录。
我走出书房,回到卧室。
周明凯还在熟睡。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的、毫无防备的睡脸。
我曾经那么爱这张脸。
现在,我只想把它撕碎。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周明凯,我回来了。”
他的身体,在睡梦中,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周明凯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梳妆台前,哼着歌化妆。
“今天心情这么好?”他从背后抱住我。
“是啊,”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笑靥如花,“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没听出我话里的深意,亲了亲我的脸颊,“那我先去公司了。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吃大餐。”
“好啊。”
他走后,我立刻给蛋蛋穿好衣服。
“蛋蛋,阿姨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去哪里?”
“一个有蓝色大海,白色沙滩的地方。”
我拉着蛋蛋的手,走出了这个我住了几个月的“家”。
没有一丝留恋。
在去机场的路上,江月给我打了电话。
“晚晚,东西我都收到了。我已经匿名发给了纪委和税务局。还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媒体朋友。今天下午,新闻就会爆出来。”
“好。”
“那你和蛋蛋,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
再见了。
周明凯。
永别了。
下午四点。
周明凯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突然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他和刘辉在一个会所里,商量如何做假账,如何分赃的画面。
声音,清晰无比。
是私家侦探偷拍的。
全场哗然。
周明凯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几乎是同时,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推门而入。
“周明凯,刘辉,你们涉嫌商业贿赂,洗钱,以及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周明凯瘫倒在椅子上。
他知道,他完了。
他被带走的时候,公司的员工们,都在用一种鄙夷和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生的骄傲和体面,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他想不通。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他?
他被押上警车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苏晴和蛋蛋,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
苏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又诡异。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
“周先生,你的千万保险金,我就替林晚小姐,笑纳了。哦,对了,还有你的公司,你的房子,你的儿子。现在,都是我的了。”
周明凯看着那张照片,看着苏晴那张他无比熟悉的、清纯的脸。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在他耳边响起的、如同鬼魅般的声音。
“周明凯,我回来了。”
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终于明白了。
他看着手机,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发出野兽般的、绝望的嘶吼。
“林晚……林晚!!!!”
而此时,我正坐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
蛋蛋在不远处,跟几个外国小朋友一起堆沙堡,笑得咯咯响。
海风吹起我的长发。
我感觉,附身在苏晴身体里的,属于林晚的那股强大的怨念和执着,正在一点点地消散。
大仇得报。
我的儿子,也安然无恙。
我,该离开了。
我看着蛋蛋,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里。
我的小宝贝。
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
但是,妈妈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看着你。
你要健康,要快乐,要平安。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苏晴的身体,像一件沉重的外衣,正在慢慢地从我身上剥离。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蓝天,白云,大海,还有我最爱的儿子。
真好。
……
苏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一个可爱的中国小男孩,正蹲在她旁边,担忧地看着她。
“阿姨,你醒啦?”
苏晴坐起来,揉了揉昏沉的头。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经历了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可是,梦的内容,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着她,清脆地回答:
“我叫蛋蛋。”
“阿姨,你呢?”
苏-晴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释然的、崭新的笑容。
“我叫苏晴。”
“从今天起,我叫苏晴。”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