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没直接说是我拿的,但那眼神,跟淬了毒的钢针似的,一下一下往我身上扎。
嫂子那支新买的口红又不见了。
她没直接说是我拿的,但那眼神,跟淬了毒的钢针似的,一下一下往我身上扎。
“哎,真是奇了怪了,我这梳妆台跟个百慕大三角似的,东西放上去就没。”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我,手指在那个空出来的口红格子上敲了敲,笃,笃,笃,三声,全敲我心上了。
我正埋头扒拉碗里的饭,假装没听见。
我妈在旁边打圆场,“莉莉啊,是不是你放哪儿忘了?你这记性……”
“妈,我记性再差,刚拆封的东西还能忘了?”嫂子王莉打断我妈,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这可不是第一次了。上回的面霜,上上回的香水小样,哪回找到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只剩下我哥林峰埋头喝汤的呼噜声。
他永远是这样,家里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像个绝缘体。
我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嫂子,你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
王莉被我问得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么激动干嘛?心虚啊?”
“呵。”我气笑了。
“我心虚什么?一支破口红,我至于吗?我要是想用,我自己不会买?非得偷你的?”
“谁知道呢?有的人就是手脚不干净,占小便宜占习惯了。”她阴阳怪气地说。
这话一出,我妈的脸色也变了,想再说什么,被我爸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爸,这个家的另一个隐形人,只有在矛盾快要爆发时,才会用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威严来压一压。
而我哥,终于舍得从他的汤碗里抬起头,皱着眉说:“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不就一支口红吗?莉莉,我再给你买十支!”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好像在说: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我心里的火“噌”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让着她?就因为她是你老婆,是这个家的“外人”,所以我们全家都得供着她,受着她的无端猜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啊,大哥,你真大方。”
“那我的名声呢?我的清白呢?是不是也让你老婆用十支口红给买了?”
林峰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林未!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错了吗?”我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从她嫁到这个家来,她丢了多少东西?哪一次不是怀疑我?你们谁给我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是丢钱,十块二十的,她说是我偷了买零食。”
“后来是她的化妆品,今天少个眉笔,明天少个眼影,她说我年纪小,虚荣心强,手脚不干净。”
“现在我上班了,自己能挣钱了,她丢支口红,还是怀疑我!”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你们是我亲爸,亲妈,亲哥!你们就这么看着我被她冤枉?”
王莉也站了起来,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哟,还演上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是你拿的,那东西能长腿自己跑了?”
“够了!”我爸终于吼了一声。
他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整个桌子都震了一下。
“一天到晚吵吵吵!像什么样子!一个家,弄得跟乌眼鸡似的!”
他喘着粗气,指着王莉,“你!东西放好!别整天疑神疑鬼!”
又指着我,“你!少说两句,她是长嫂!”
最后,他瞪着我哥,“还有你!但凡你有点用,这个家至于这样吗!”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骂了。
然后,他背着手,进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一场家庭战争,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我妈叹着气收拾碗筷,王莉红着眼圈回了房间,我哥林峰跟在她屁股后面,像条哈巴狗。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王莉的哭诉和我哥的低声安慰。
“……她就是嫉妒我……从小就那样……”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脾气就这样……”
“……这个家我真的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嫉妒?我嫉妒她什么?
嫉妒她嫁给我这个哥哥,挤在这个六十平米的老破小里?
还是嫉妒她有个永远向着她的老公,和一对把儿媳妇看得比亲闺女还重的公婆?
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坐在工位上,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同事小敏凑过来,“未未,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
我苦笑一下,“差不多吧。”
我把家里的事,挑挑拣拣地跟她说了。
小敏听完,义愤填膺,“我靠!你这嫂子是奇葩吧?被害妄想症啊?你哥也是个软蛋!”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被她冤枉着?”
我能怎么办?
搬出去?
我不是没想过。但这房子的首付,我爸妈也出了一部分钱,说是给我哥结婚用的,但也说了,这房子以后也是我的家。
我一个女孩子,刚工作没两年,自己出去租房子,开销大不说,爸妈也不放心。
最重要的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的无端指责,就灰溜溜地从自己家里搬出去?
我没做错,该走的人不是我。
“不行,”我对小敏说,“我得想个办法,证明我的清白。”
小敏眼珠子一转,“这还不简单?装个监控啊!”
监控?
我愣了一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只要在客厅或者走廊装个监控,谁进过她的房间,谁拿了她的东西,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我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立马打开手机,在购物软件上搜索起来。
各种各样的针孔摄像头,伪装成充电头、路由器、挂钩……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选了一个伪装成电子时钟的,小巧,不引人注意,放在客厅的电视柜上,角度刚刚好,能拍到两个卧室的门口。
下单,付款,一气呵成。
等待快递的两天,我过得心平气和。
王莉看我的眼神依旧不善,偶尔还会旁敲侧击地说几句,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难熬的。
等我的“武器”到了,就是我反击的时候。
周六,快递到了。
我趁着家里没人,鬼鬼祟祟地把那个电子时钟拆开,研究了半天说明书,终于设置好了。
它可以通过手机APP实时查看,也可以自动保存录像。
我把它放在电视柜最角落的位置,前面还用一个小的装饰品挡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来吧。
我等着你。
等着你自投罗网。
日子一天天过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家里竟然风平浪静。
王莉再也没有丢过东西。
她虽然还是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没有再指桑骂槐。
我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躲进自己房间,打开手机APP,像个侦探一样,一遍遍地回看当天的录像。
录像里,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
我妈在客厅拖地,看电视。
我爸下班回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王莉敷着面膜从房间出来倒水。
我哥下班后,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我装了监控,那个“小偷”就收手了?
又或者,王莉之前丢东西,真的只是她自己记性不好?
这个念头让我有些动摇。
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为了这点破事,在家里装监控,监视自己的家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龌龊的事。
我开始感到一丝愧疚和不安。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那天我公司加班,很晚才回家。
家里人都睡了,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电视柜上那个电子时钟,发出微弱的红光。
我蹑手蹑脚地洗漱完,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打开了监控APP。
我把进度条拉到我下班后的时间段。
晚上七点,我妈和我爸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就回房了。
八点,王莉和我哥也回来了。他们在客厅说了几句话,也各自回了房。
一切如常。
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关掉手机睡觉。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动了一下。
我一下子清醒了。
是大哥林峰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只见林峰的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看。
客厅里一片漆黑,他似乎很确定所有人都睡了。
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我心想,他大概是出来上厕所或者喝水吧。
但接下来的画面,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走向厕所,也没有走向厨房。
他径直走到了王莉的房门口。
王莉的房间没有反锁。他们夫妻俩虽然住一个大房间,但里面用帘子隔成了两个小空间,王莉睡里面,林峰睡外面。这是王莉的要求,她说林峰打呼噜影响她睡觉。
林峰站在王莉的房门口,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推开了门。
他的动作,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小偷。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
他要干什么?
他进去要干什么?
他在里面待了大概两三分钟,然后又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轻轻关上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似乎还不放心,又把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关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有监控,我绝对不会知道,每天晚上,在我家里,都在上演这样一出诡异的“午夜剧场”。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大哥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进自己老婆的房间?
他进去拿了什么?
难道……难道之前王莉丢的东西,都是他拿的?
这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
我猛地坐了起来。
我把之前的录像,全部调了出来,一帧一帧地看。
因为我之前只关注有没有人进王莉的房间,所以忽略了很多细节。
现在,我把焦点全部放在了我哥林峰身上。
果然,我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好几次,趁着家里没人,他都会溜进王莉的房间。
每次出来,口袋里都像是多了点东西,鼓鼓囊囊的。
还有一次,王莉说她钱包里的三百块钱不见了,那天下午,只有林峰一个人在家。监控显示,他确实进了王莉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飞快地塞进了口袋。
证据。
确凿的证据。
我一直以为的小偷,那个让我蒙受了无数冤屈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的亲哥哥!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冷了下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荒谬,太荒谬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偷自己老婆的东西?
钱、化妆品、首饰……他拿这些东西去干嘛?
他一个月工资虽然不高,但也不至于缺这点小钱吧?
王莉管他管得严,这是我们全家都知道的。他的工资卡都在王莉那里,每个月只给他几百块零花钱。
难道,他是因为零花钱不够,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这也不对啊。他一个大男人,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几百块零花钱,买包烟买瓶水,足够了。
他到底在外面干什么?需要用这么多钱?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赌博?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哥林峰,从小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胆小,怕事,没什么主见。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赌博?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
但除了这个理由,我再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那一晚,我彻底失眠了。
我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একদিকে是即将沉冤得雪的快感,另一边,是对真相的恐惧和对哥哥的失望。
我该怎么办?
把视频直接甩在他们脸上吗?
让全家人都看看,他们一直维护的好儿子、好丈夫,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让王莉看看,她每天防贼一样防着我,真正的家贼,却是她最亲密的枕边人?
这个场面,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窒息。
可如果不说,难道就让我哥继续这样下去吗?
偷窃,赌博……这些都是无底洞。今天偷口红,明天偷钱,后天呢?他会不会去偷更贵重的东西?甚至,去外面偷,去抢?
我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我顶着一双堪比熊猫的眼睛,精神恍惚地去上班。
小敏看到我,吓了一跳。
“我的天,你这是掉煤堆里了?监控有结果了?”
我点了点头,把她拉到茶水间,把昨晚的发现告诉了她。
小敏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你哥?偷自己老婆东西?我……我三观震碎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事儿……可大可小。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要我说,”小敏压低了声音,“你别自己去捅破。你找个机会,单独跟你哥谈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手头紧,你们内部解决就算了。要是……要是真像你猜的那样,沾了不该沾的东西,那也得先搞清楚情况,看看陷进去多深,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爸妈和嫂子。”
小敏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对。
我不能冲动。
我得先找我哥谈谈。
下定决心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请了半天假,提前回了家。
家里没人。我给我哥发了条微信。
“哥,你今天早点下班回家,我有事跟你说。别告诉任何人。”
他很快回了一个“?”。
我没有再解释。
下午五点半,我哥回来了。
他看到我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回来?”他一边换鞋一边问。
“哥,你坐。”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他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对,也没多问,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我没有说话,直接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了那个视频。
就是他昨晚潜入王莉房间的那个视频。
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林峰一开始还没在意,当他看清屏幕上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时,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机推开。
“你……你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冷冷地说。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看我,眼神躲闪,双手紧张地搓着裤子。
“哥,”我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嫂子丢的东西,是不是都是你拿的?”
他沉默着,头埋得越来越低,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你拿那些东西去干嘛了?”我追问道,“钱,化妆品,首饰……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些东西干嘛?”
他还是不说话。
我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
“林峰!”我叫了他的全名,“你看着我!”
他浑身一颤,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羞耻和绝望。
“你是不是在外面赌钱了?”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是。”
虽然早已猜到,但当他亲口承认时,我的心还是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疼,闷,喘不过气。
我的亲哥哥,那个从小老实巴交,连跟人吵架都会脸红的哥哥,竟然真的去赌博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半……半年前。”
“输了多少?”
他伸出五根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五……五十万。”
“什么?!”我失声尖叫起来。
五十万!
我们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哪里来的五十万!
我爸妈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那点养老钱,加上给我哥买房付首付的钱,都未必有五十万!
“你怎么会输这么多!”我几乎要崩溃了。
“一开始……就是跟同事玩玩手机上的那种……小游戏,有输有赢。”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后来……后来就上了头,越玩越大,想着把输的赢回来……结果……越陷越深……”
“那你偷家里的东西,就是为了还赌债?”
他点了点头。
“一开始,是偷莉莉钱包里的现金……后来她发现了,管得严了,我就偷她的化妆品和首饰,拿去网上卖……”
“网上那些收二手奢侈品的人,给的价钱很低……一支几百块的口红,只能卖几十块……一条金项链,也只能卖个几百块……”
“那五十万的窟窿,就靠你偷这点东西,能堵上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
“堵不上……我还……我还借了网贷……”
“利滚利……现在……现在已经不止五十万了……”
“他们……他们说,如果这个星期再不还钱,就要……就要来家里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网贷,催收,上门……
这些只在新闻里看到的词,竟然要真实地发生在我家里。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的哥哥,感觉无比的陌生。
他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虽然懦弱但还算善良的哥哥了。
他是一个赌徒,一个窃贼,一个把整个家都拖入深渊的罪人。
“你……你让我怎么办?”我瘫坐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流淌。
“你让我怎么跟爸妈说?怎么跟嫂子说?”
“未未……”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冰冷潮湿,像一条毒蛇。
“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不能让爸妈和莉莉知道……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不是认识一些朋友吗?你先帮我借点钱,把这个窟窿堵上……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一定好好工作,把钱还给你!”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甚至要给我跪下。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帮你?我怎么帮你?”
“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我去哪里给你弄几十万?”
“林峰,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他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阳台。
“你不帮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死死地抱住他。
“你疯了!你给我回来!”
我们俩在阳台上撕扯着,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他拖了回来。
他瘫倒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他,心如刀割。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
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我们这个家,炸得粉身碎骨。
晚上,爸妈和王莉都回来了。
我哥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除了眼睛有点红肿,看不出什么异样。
饭桌上,他一反常态地殷勤,不停地给王莉夹菜,给我妈盛汤。
王莉大概是觉得奇怪,看了他好几眼。
我则全程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我脑子里一直在盘算,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
瞒不住的。
催债的人很快就会上门。
到时候,一切都会曝光。
与其被动地等着炸弹爆炸,不如我自己,亲手把它引爆。
至少,我还能控制一下爆炸的威力和范围。
吃完饭,我对我爸妈、我哥和王莉说:“大家先别走,我有件事要说。”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哥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把那段监控视频,投屏到了客厅的电视上。
巨大的屏幕上,林峰那鬼祟的身影,被放大得一清二楚。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的嘴巴微微张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我爸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王莉,她的身体僵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视频不长,只有短短几分钟。
播放完毕后,电视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们一家人惨白的脸。
“这……这是什么?”王莉的声音在颤抖,她转向我哥,“林峰……这是你吗?”
林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你说话啊!”王莉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莉莉……我……”林峰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我。”他终于承认了。
王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她的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是你……怎么会是你……”
“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那不是愤怒的眼泪,也不是委屈的眼泪,而是混杂着背叛、绝望和心碎的眼泪。
她一直以为的敌人,是她的小姑子。
她每天防备着,争吵着,斗智斗勇。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每天睡在她身边,对她信誓旦旦的丈夫,才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捅她刀子的人。
这种背叛,比单纯的偷窃,要伤人一万倍。
“逆子!”
我爸的怒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冲过去,一脚踹在林峰的胸口。
林峰被踹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爸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对着林峰拳打脚踢。
我妈哭喊着上去拉架,“老林!别打了!你会把他打死的!”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没有去拉。
我觉得,我哥该打。
这一顿打,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被他偷走的东西,更是为了他那被狗吃了的良心和责任。
一场混战后,家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爸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妈抱着蜷缩在地上呻吟的林峰,哭得泣不成声。
王莉依旧呆呆地坐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把林峰赌博、欠下巨额网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每说一句,我爸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我妈的哭声就更大一分。
当我说出那个数字时,我妈直接哭晕了过去。
家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等我妈悠悠转醒,已经是半夜了。
没有人睡。
一家人,像一群行尸走肉,坐在客厅里。
“钱,”我爸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明天,我去把那套老房子卖了。”
那是我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虽然不大,地段也不好,但那是我爸的念想。他一直舍不得卖。
“爸……”我开口想劝。
“别说了。”他摆了摆手,“不卖怎么办?等着那些人上门来,把我们家给砸了?”
他看向林峰,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钱,我还给你。但是,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又看向王莉,叹了口气。
“莉莉,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你想怎么办,离婚,还是……我们都认。”
王莉的身体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林峰。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离婚吧。”她说。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林峰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莉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他爬过去,想要抓住王莉的手。
王莉躲开了。
“林峰,”她说,“你知道吗?从我嫁给你那天起,我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我知道你没本事,没主见,甚至有点懦弱。但我想,没关系,人老实就行。我们俩,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挺好。”
“我管着你的钱,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数,怕你乱花。我跟你妈,跟你妹妹有矛盾,是因为我觉得,她们不够尊重我,这个家,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一家人。”
“我每天都在算计,都在计较。我计较今天你妈做饭少放了盐,计较你妹妹又用了我的东西。我活得像个怨妇,像个泼妇。”
“我以为,我最大的敌人,是这个家的贫穷,是她们对我的不接纳。”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我最大的敌人,是你。”
“是你,偷我的钱,偷我的东西,拿去满足你那肮脏的欲望。”
“是你,看着我跟你妹妹像斗鸡一样争吵,像看戏一样,躲在后面。”
“是你,毁了我对婚姻,对爱情,对人性的所有信任。”
“林峰,我累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我们离婚吧。对你,对我,都好。”
她说完这番话,站起身,走进了房间。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这一次,是反锁的声音。
我知道,她把她的心,也一起锁上了。
林峰瘫在地上,万念俱灰。
那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家,就像一个低气压中心。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笑。
我爸以最快的速度,卖掉了老房子。
拿到的钱,还了林峰的赌债和网贷,还剩下一点。
我爸把剩下的钱,连同这张卡的密码,都给了王莉。
“这是我们林家欠你的。你拿着。”
王莉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谢。
她很快找好了房子,开始搬家。
搬家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和我妈帮她收拾东西。
林峰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想帮忙,又不敢上前。
王莉始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东西不多,很快就装好了。
临走前,王莉把我拉到一边。
“林未,”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之前的事,对不起。”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跟我道歉。
“我……我一直以为是你……我……”
“都过去了。”我打断她,“嫂……王莉姐,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争吵,那些猜忌,那些委屈,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们曾经是“敌人”,但现在,我们更像是站在同一片废墟上的幸存者。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
“以后,好好对自己。”
说完,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她走后,林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出来。
我爸没收了他的手机,身份证,银行卡,每天只给他送一顿饭。
他说:“死,很容易。活着,才需要勇气。你欠这个家的,得用一辈子来还。”
我不知道林峰和我爸最终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这个破碎的家,还能不能重新拼凑起来。
我只知道,我也该走了。
这个家,充满了太多的压抑、争吵和伤害。
我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我很快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搬家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我把那个伪装成电子时钟的摄像头,扔进了垃圾桶。
它帮我洗清了冤屈,也揭开了一个家庭的脓疮。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手机响了,是小敏。
“喂,搬完没?晚上出来搓一顿!庆祝你重获新生!”
我笑了。
“好啊。”
挂了电话,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再见了。
我的前半生。
来源:欢喜星为友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