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底下那堆扭曲的、被称为“车”的废铁,以及废铁里那具血肉模糊的、被称为“我”的身体。
我死了。
在一场连环追尾的车祸里,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向了我的甲壳虫。
我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底下那堆扭曲的、被称为“车”的废铁,以及废铁里那具血肉模糊的、被称为“我”的身体。
很奇怪,我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荒诞的、抽离的平静。
我的葬礼办得很体面。
陆则,我的丈夫,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
他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亲友,声音沙哑,眼眶通红,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像一部教科书级别的悼亡范本。
我的母亲哭到昏厥,他温柔地扶着,低声安慰。
我的朋友们谈起我们过往的恩爱,他只是沉默地、痛苦地垂下头。
所有人都说,陆则真是爱惨了林书。
我也曾经这么以为。
直到葬礼结束,宾客散尽。
空旷的灵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站在我的黑白遗像前,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流下一滴真心实意的眼泪。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拂过相框的边缘,然后,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悲伤,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残忍的快意。
我的灵魂像被冰水兜头浇下,冷得发颤。
然后,我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林晚。
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妆容精致,只是眼圈也是红的。她一向是人群的焦点,明媚张扬,像太阳。
而我,是她身边那颗黯淡的、几乎不会发光的星星。
她冲进来,一把抱住陆则,声音带着哭腔:“阿则,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飘在他们上方,冷冷地看着。
看着陆则回手抱住她,将她紧紧揉进怀里,那力道,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
他把脸埋在林晚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喑哑和满足。
“没关系,晚晚。”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书书走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的世界,在我死后,第二次崩塌了。
我跟着他们回了家。
那个我和陆则一起住了三年的家。
玄关还放着我没来得及换下的拖鞋,粉色的,兔子造型,是我撒娇了好久他才同意买的。
他说幼稚。
可林晚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同款的粉色兔子拖鞋,只不过更新一些。
原来不是他觉得幼稚,只是觉得穿在我脚上幼稚。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我没吃完的薯片。
陆则走过去,看都没看一眼,连同垃圾桶里其他的杂物,一起打包扔了。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清除一件碍眼的垃圾。
而那包薯片,是我昨天撒娇说想吃,他开车跑了三条街才买回来的“限定口味”。
当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他把我宠上了天。
现在看来,他只是在扮演一个“宠老婆”的人设,演得一丝不苟,毫无破绽。
林晚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坐在我常坐的那个沙发位置,手指绞着衣角。
“阿则,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书书她……才刚走。”
陆则从厨房倒了杯水出来,不是给林晚,而是他自己。
他一口气喝完,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快?”
他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林晚,目光灼灼,像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林晚,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年。”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在等。”
“现在你告诉我,快?”
林晚被他眼里的疯狂和偏执吓到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也被吓到了。
五年。
我和陆则结婚三年,认识四年。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我飘到陆则的面前,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可我只能看到他英俊侧脸上紧绷的线条,和他眼睛里对林晚毫不掩饰的、滚烫的占有欲。
那是他从未给过我的眼神。
对我,他永远是温柔的、包容的、带着一丝宠溺的。
像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无懈可击的爱人。
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爱。
那是捧杀。
是报复。
是世界上最精心伪装的酷刑。
林晚似乎被他的话刺痛了,她站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些:“陆则!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你爱书书,你会对她好一辈子!你说你只是把我当朋友!”
“我才……我才放心让她嫁给你的!”
“朋友?”陆则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逼近林晚,直到将她困在沙发和自己之间。
“林晚,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
“大学的时候,给你送了一整年早餐的是谁?”
“你生理期疼得打滚,冒着大雨出去给你买药、给你熬红糖水的是谁?”
“你失恋了,在酒吧喝得烂醉,把你从一群男人手里捞出来,背你回宿舍的又是谁?”
他每说一句,林晚的脸色就白一分。
而我的灵魂,就冷一寸。
这些事,他都对我也做过。
一模一样。
我以为那是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浪漫。
原来,我只是一个替身。
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他甚至懒得为我设计一套新的“浪漫”,只是把当年追林晚的剧本,原封不动地在我身上又演了一遍。
多省事。
多讽刺。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呢?”陆则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你转头就接受了那个富二代的跑车和玫瑰。”
“你告诉我,陆则,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你甚至不知道,你拒绝我的那天,我站在你们宿舍楼下,站了一整夜。”
我愣住了。
我想起来了。
大二那年,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姐姐交了新男友,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每天豪车接送,轰动一时。
而当时,确实有个男生在追她,很执着,每天风雨无阻地送早餐。
姐姐说那个男生太闷了,没情趣,她不喜欢。
我当时只当个八卦听了。
我从来没想过,那个被姐姐轻飘飘一句“没情趣”就打发了的男生,会是陆则。
会是我后来的丈夫。
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
“阿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则笑了,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自嘲,“是啊,你当然不知道。”
“你高高在上,众星捧月,你哪里会注意到我这种人的死活。”
“所以,我发誓。”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我要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把你最亲的妹妹捧在手心,给她你想要的一切。”
“我要让你嫉妒,让你难受,让你知道你当初错过了什么。”
他捏住林晚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我娶了林书。”
“我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让她拥有你梦寐以求的完美婚姻。”
“我就是要让你看着,你不要的东西,在你妹妹这里,是无价之宝。”
“怎么样,林晚?”
“这三年,你看着我们恩爱,你嫉妒吗?”
“你后悔吗?”
我的灵魂在半空中蜷缩成一团。
原来是这样。
我的幸福,我的婚姻,我以为的爱情……
全都是他用来刺激林晚的工具。
我不是一个人。
我是一件武器。
一件用来攻击我亲姐姐的、淬了毒的武器。
而我这个傻子,还为这武器上精致的雕花沾沾自喜。
林晚崩溃了,她哭着推开陆则:“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你怎么能这么对书书?她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
“爱?”陆则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像是轻蔑,又像是不屑,“她爱的是我扮演出来的那个‘完美丈夫’,不是真正的我。”
“她懂什么?”
“她只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问我‘老公你累不累’,‘老公你饿不饿’。”
“她会给我准备好拖鞋,放好洗澡水,把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像个……高级保姆。”
“可你呢?林晚。”
他深深地看着林晚,眼神里是病态的迷恋。
“只有你,你会跟我吵架,会跟我闹,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你会因为我打游戏不理你而掀掉我的键盘。”
“你会因为我跟别的女生多说一句话而吃醋一整天。”
“你才是活生生的,你才是有血有肉的!”
“而林书……”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她太无趣了。”
无趣。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温柔体贴,我的小心翼翼,我的全心全意……
都只是“无趣”。
我看着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恶心。
我为这个人,洗手作羹汤。
我为这个人,放弃了我的事业,甘心做一个家庭主妇。
我为这个人,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开出了一朵自以为是的“幸福之花”。
到头来,只换来他一句“无趣”。
真是,太可笑了。
我开始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日日夜夜地盘桓在这栋房子里。
我看着陆则和林晚,如何在我曾经的“爱巢”里,上演着他们迟来的“爱情”。
陆则开始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永远温文尔雅的陆总。
他会穿着大裤衩在家里走来走去,会把臭袜子扔得到处都是,会窝在沙发里打一整天的游戏,吃泡面吃到汤汁洒在身上。
他会和林晚为了看哪个台的电视而抢遥控器。
会因为林晚做的菜咸了而大发脾气。
会因为林晚和别的男人多聊了几句而阴阳怪气。
这才是真正的他。
一个自私、暴躁、充满控制欲的男人。
而林晚,也渐渐显露出她的不适。
她会跟在他身后,收拾他扔下的烂摊子,一边收拾一边抱怨:“陆则,你就不能讲点卫生吗?”
陆则头也不抬:“以前书书都会弄好的。”
一句话,让林晚瞬间噤声。
是啊,以前林书都会弄好的。
林书会把他当成天,把他的一切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可你林晚,不是林书。
你享受不了林书的“福气”,自然也就要承担林书的“责任”。
他们开始频繁地吵架。
为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陆则,你为什么又把烟头扔在地毯上!这是书书最喜欢的地毯!”
“烦不烦啊你!扔了就扔了,一个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混蛋!你怎么能这么说书书!”
“我怎么说她了?我说错了吗?人死如灯灭,你还指望我给她供起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看着林晚被气哭,看着陆则摔门而去。
真有意思。
他用我来当武器,攻击林晚。
现在,他又用我来当借口,攻击林晚。
我这个死人,还真是物尽其用。
房子里关于我的痕迹,在一点点地被清除。
我的衣服,被林晚打包,准备捐掉。
她一边叠着我的衣服,一边掉眼泪。
“书书,对不起,对不起……”
我飘在她身边,看着她虚伪的眼泪,只觉得好笑。
对不起?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就不该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候,就住进我的房子,睡我的床,用我的男人。
她拿起我的一件连衣裙,那是我和陆则结婚纪念日时,他送我的。
当时他说:“书书,你穿这件裙子,像个仙女。”
我信了。
现在,林晚把那条裙子在身上比了比。
陆则刚好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酒气。
他看到林晚身上的裙子,眼神恍惚了一下。
“晚晚……”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你穿这件裙子,真好看。”
“比她好看。”
林晚的身体僵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看到,那条裙子的吊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L”码。
而我,一直穿“M”码。
林晚也穿“L"码。
所以,这条他送给我的“纪念日礼物”,从一开始,就是买给林晚的。
他甚至懒得去换个尺码。
他笃定,我这个沉浸在“爱河”里的傻子,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他猜对了。
我当时真的没注意。
我只是觉得裙子有点大,还以为是款式宽松。
我还穿着它,和他去最高级的餐厅吃了烛光晚餐,拍了很多照片。
现在想来,那些照片里的我,笑得有多甜,就有多蠢。
林晚猛地推开他。
“陆则,你到底把书书当成什么了?”
“你把我也当成什么了?”
“我是她的替代品,还是她才是我的替代品?”
陆则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酒醒了大半。
他看着林晚,眼神复杂。
“晚晚,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那书书呢?!”林晚尖叫起来,“书书算什么?!你利用她,你玩弄她的感情,你让她当了三年的小丑!现在她死了,你连一句好话都吝啬说吗?”
“我怎么没说好话了?”陆则也来了火气,“我给她办了风光的葬礼,我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深情丈夫,我还要怎么样?”
“难道要我为她守寡三年,你才满意吗?”
“林晚,你搞搞清楚,她死了,你才是我的未来!”
“我不要!”林晚哭着喊道,“我不要这样的未来!我一住在这里,就觉得书书在看着我!我喘不过气!”
“你就是个魔鬼!陆则!”
她说完,哭着跑出了房间。
陆则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里面是我没来得及扔掉的日记本。
他捡了起来,随意地翻开。
上面记录着我婚后生活的点点滴滴。
“今天陆则加班,我给他炖了汤送去。他见到我的时候好惊喜,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好开心。”
“姐姐来看我了,她好像瘦了。陆则说姐姐一个人太辛苦,让我多陪陪她。他真是个善良的人,不仅对我好,对我的家人也好。”
“纪念日,陆则送了我一条好美的裙子。他说我穿上像仙女。我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陆则最近好像很累,总是对我发脾气。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要对他更好一点才行。”
……
一页一页,全是我的“幸福”和“自我反省”。
陆则翻看着,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到烦躁,再到一丝……我说不清的动容。
最后,他合上日ji本,像是被烫到一样,扔回了垃圾桶。
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只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
“林书,你真是个……傻子。”
是啊。
我是个傻子。
一个死了才认清现实的傻子。
林晚跑回了娘家。
我爸妈看到她,吓了一跳。
“晚晚,你怎么回来了?跟阿则吵架了?”
林晚抱着我妈,哭得泣不成声。
“妈,我对不起书书……我对不起她……”
我妈还以为她是因为我的死而过度悲伤,抱着她不停地安慰。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书书的命不好,这是意外……”
我爸在一旁叹着气,给陆则打了个电话。
“阿则,晚晚在我们这儿,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过来接她回去吧。”
陆则很快就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脸上挂着歉意的笑。
“爸,妈,对不起,我跟晚晚闹了点小脾气,让她受委屈了。”
他走到林晚身边,柔声哄着:“晚晚,别哭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我错了。”
他演得太好了。
好到我爸妈都信了。
我妈甚至开始反过来劝林晚:“晚晚,你看阿则都来道歉了,你就别耍小性子了。阿则对你们姐妹俩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书书不在了,你更要好好照顾他。”
照顾他?
我冷笑。
我妈还不知道,她眼里的“好女婿”,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她更不知道,她疼爱的大女儿,是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女儿用命换来的“幸福”。
林晚还在哭,不肯走。
陆则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里透出一丝阴鸷。
他凑到林晚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林晚,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求我的。”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则。
“你……你说什么?”
陆则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
“你忘了?三年前,你爸的公司资金链断裂,快要破产了。是谁,拿出五百万,堵上了那个窟窿?”
我爸妈脸色一变。
我也愣住了。
这件事,我从来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段时间家里气氛很紧张,爸妈总是唉声叹气。
后来有一天,突然就好了。
我问过原因,他们只说是遇到了贵人相助。
我从没想过,那个“贵人”,会是陆则。
而他,当时还只是一个追求我、家境普通的男朋友。
他哪来的五百万?
“是你……”林晚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是啊,是我。”陆则笑了笑,“我把我家老房子卖了,又借了一圈高利贷,才凑齐了这笔钱。”
“我当时只有一个条件。”
他看着林晚,一字一句。
“让你妹妹,林书,嫁给我。”
我如遭雷击。
原来……
原来我和他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五百万和我一生的幸福,换来的交易。
而我这个当事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爸妈也惊呆了。
我爸颤抖着手指着陆则:“你……你……”
“爸,您别激动。”陆则扶住他,“我当时是真心喜欢书书的,也是真心想帮您。这五百万,就当是我给书书的聘礼了。”
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真心喜欢?
真心想帮?
他只是在为他的复仇大计,铺路而已。
他知道,只要拿捏住了我家的经济命脉,我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林晚,这个他真正想得到的女人,也会因为愧疚,而永远被他牵制。
好一盘大棋。
好一个陆则。
我看着林晚惨白的脸,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当初我告诉她,陆则向我求婚了,她脸上的表情那么复杂。
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解脱。
她不是在为我高兴。
她是在为她们家得救而高兴。
她默许了这场交易。
她亲手把她的双胞胎妹妹,推进了火坑。
“所以,林晚。”陆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你没有资格跟我闹。”
“你花的每一分钱,住的每一寸地方,都沾着我的恩情。”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包括你妹妹那条命,也是我‘买’来的。”
“啪!”
我爸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陆则脸上。
“你这个!”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
陆则的脸偏向一边,脸颊上迅速浮起一个红色的掌印。
他没有还手,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眼神阴冷地看着我爸。
“爸,我敬您是长辈,才让您打这一巴掌。”
“但您别忘了,没有我,你们林家早就完了。”
“您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都还是用我的钱买的。”
“您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爸气得嘴唇发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妈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作孽啊!我们家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林晚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最终,她还是跟着陆则回去了。
她没有选择。
从她默许那场交易开始,她就失去了所有选择的权利。
她和我,都成了陆则棋盘上的棋子。
只不过,我是被舍弃的那颗。
而她,是被囚禁的那颗。
回到家,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们谁也不说话。
陆则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根接一根。
林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我飘在客厅里,看着满地的烟头和冰冷的空气,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恨吗?
当然恨。
我恨陆则的欺骗和残忍。
我恨林晚的自私和懦弱。
可恨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是一缕孤魂。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看着他们,在我用生命构筑的牢笼里,互相折磨,互相憎恨。
深夜,陆则喝醉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门口,开始砸门。
“林晚!你给我出来!”
“你以为躲在里面就有用了吗?”
“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门开了。
林晚站在门口,眼睛红肿,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陆则,你闹够了没有?”
“没够!”陆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凭什么不爱我?”
“凭什么?!”
他像个得不到糖果就撒泼打滚的孩子。
可笑又可悲。
“放开我!”林晚用力挣扎。
“不放!”陆则死死地抱着她,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的嘴里,颠三倒四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看着眼前这丑陋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如果我还是活人,我大概已经吐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偏执,疯狂,不择手段。
他爱的根本不是林晚。
他爱的是他想象中那个“被他征服”的林晚。
他爱的是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林晚的挣扎越来越弱。
她的眼神,从愤怒,到绝望,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
就在陆则的吻要落下来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朝他撞了过去。
我只是个灵魂,我没有实体。
我本该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但那一瞬间,我心里的恨意和绝望,似乎凝聚成了实体。
客厅里的吊灯,开始疯狂地摇晃。
桌上的杯子,“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陆则的动作停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
“怎么回事?”
林晚趁机一把推开他,缩到了墙角。
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地看着晃动的吊灯。
“是……是书书吗?”她颤抖着问。
陆则的脸色白了。
他环顾四周,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林书?你别装神弄鬼!”
“你已经死了!”
“死了就该去你该去的地方!别来烦我!”
他嘴上说得硬气,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我冷笑。
现在知道怕了?
你把我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怎么不怕?
你睡在我床上,抱着我姐姐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决定再给他加点料。
我飘到音响旁边,集中我所有的意念。
下一秒,音响自动打开了。
里面传出的,是我最喜欢的那首歌。
也是我和他婚礼上用的背景音乐。
《Perfect》。
“I found a love for me……”
悠扬的歌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响起,显得格外诡异。
陆则和林晚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啊——!”林晚尖叫起来,捂住了耳朵。
陆则也吓得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墙上。
“关掉!快关掉它!”他冲着空气大吼。
我偏不。
我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Now I know I have met an angel in person……”
歌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所谓的“完美爱情”,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谎言。
陆则疯了。
他冲过去,想拔掉音响的电源。
可他的手刚碰到插头,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了。
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靠近。
他终于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了困兽般的嘶吼。
“林书!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我爱你!我爱的人是你啊!我跟林晚只是玩玩的!”
我看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只觉得无比恶心。
事到如今,他还在撒谎。
还在试图用廉价的“爱”来欺骗我。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傻子吗?
墙角的林晚,听到他的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
“玩玩的?”
“陆则,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陆则面前,眼神里是彻底的冰冷和决绝。
“你说你爱书书?”
“好啊。”
“那你下去陪她吧。”
她说完,转身冲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陆则还在地上忏悔。
他没注意到林晚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泛着寒光的刀,已经对准了他的胸口。
“林晚!你疯了!”他惊恐地大叫。
“是啊,我疯了。”林晚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你把我逼疯的!”
“我们三个人,谁也别想好过!”
“一起下地狱吧!”
她举起刀,就要刺下去。
我飘在他们面前,心情复杂。
我该阻止吗?
让陆则这个渣男死,我当然开心。
可林晚呢?她也要为这个赔上自己的一生吗?
她虽然自私,虽然懦弱,但罪不至死。
而且,她是我唯一的亲姐姐。
在我犹豫的瞬间,陆则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
他一把推开林晚,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去。
“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晚摔倒在地,手里的刀也掉在了一旁。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开始笑。
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的哭声,和那首还在循环播放的《Perfect》。
那晚之后,陆则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消失了。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晚一个人住在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
她不再打扮,不再化妆。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她开始像我一样,打扫房间,收拾屋子。
她会把陆则扔下的臭袜子捡起来,洗干净,叠好,放进衣柜。
她会做一桌子菜,然后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对面,默默地吃完。
她好像在扮演另一个人。
扮演那个她曾经看不起的、“无趣”的林书。
我不知道她是在赎罪,还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留住那个男人的幻影。
或许两者都有。
有一天,我爸妈来了。
他们看到林晚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晚晚,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我妈抱着她,“那个不值得!”
“我们把这房子卖了,回家去住,好不好?”
林晚摇了摇头。
“妈,这是书书的家。”
“我要替她守着。”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你当初能多一点勇气,少一点私心。
如果你当初没有默许那场肮脏的交易。
我们姐妹俩,是不是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可是,没有如果。
时间又过了一阵子。
陆则的公司破产了。
听说是因为他挪用公款,被人举报了。
他当初为了凑齐那五百万,借了高利贷。
婚后,为了维持他“青年才俊”的人设,开销巨大。
他只能不断地从公司里拆东墙,补西墙。
我活着的时候,他还能勉强维持。
我死后,他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精神也濒临崩溃,再也无力回天。
他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得到处跑。
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在一个桥洞底下。
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像个流浪汉。
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当初让我活在虚假的“童话”里。
现在,他自己也尝到了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这个消息,是警察告诉林晚的。
因为陆则失踪了,而林晚,作为他的“同居女友”,是第一联系人。
警察走后,林晚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呆呆地坐着。
过了很久,她站起来,走进我的房间。
那是她住进来后,唯一没有动过的房间。
里面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她打开我的衣柜,拿出那件陆则送我的、“L”码的连衣裙。
她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了那条裙子。
然后,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开始化妆。
用我的化妆品,化着和我平时一样的淡妆。
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微笑。
练习我那种温婉的、讨好的笑。
镜子里的人,和我越来越像。
像到我自己都快分不清。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直到我看到她从抽屉里,拿出了我那本被陆则扔掉、又被她捡回来的日记。
她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我出车祸前一天写的。
“明天是陆则的生日,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我订了他最喜欢的餐厅,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希望他会喜欢。我爱他。”
林晚看着那句“我爱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拿起笔,在下面,续写了一行字。
字迹,和我的,一模一样。
“他也很爱我。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笑了。
那笑容,和我遗像上的,如出一辙。
我突然明白了。
她疯了。
在无尽的愧疚和折磨中,她把自己活成了我。
活成了那个她曾经鄙夷的、天真愚蠢的林书。
她以为,只要她变成了我,就能赎清她的罪孽。
就能让这一切,回到原点。
可她忘了。
死去的人,是回不来的。
破碎的镜子,是无法重圆的。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嫉妒过、也怨恨过的姐姐。
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陆则毁了我的一生。
也同样,毁了她的一生。
我们姐妹俩,都成了他那场病态复仇的牺牲品。
我开始感到疲惫。
这人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我不想再看了。
我飘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
很温暖。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我朝着阳光,伸出手。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中。
在彻底消失之前,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房子。
林晚还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痴痴地笑。
她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书书,你看,我变成你了。”
“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爱我的。”
“我们会很幸福的……”
我收回目光,不再留恋。
就这样吧。
爱也好,恨也好。
都结束了。
阳光,真暖和啊。
来源:晨来花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