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上次那个‘绝对靠谱’的，吃饭全程都在聊他前女友多好多好，最后还问我能不能AA。”
我妈又给我安排相亲了。
电话里，她声嘶力竭，仿佛我不去，就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林晚！我跟你说，这次这个绝对靠谱！绝对！”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掏了掏耳朵。
“妈，上次那个‘绝对靠谱’的，吃饭全程都在聊他前女友多好多好，最后还问我能不能AA。”
“那是个意外！这次这个不一样！人家是名牌大学毕业，在大公司上班，一米八，长得精神着呢！照片我发你了！”
我划开微信，一张精修过的照片弹出来。
白衬衫，背景是某个看起来很高级的写字楼大厅，脸上带着一种“我年轻有为未来可期”的标准微笑。
说实话，皮囊还行。
但我懒得动。
“妈，我忙，公司一堆事。”
“忙忙忙！你就知道忙！你都二十八了！再忙下去就成老姑娘了！你开那个小破公司能赚几个钱？能比找个好老公重要？”
我叹了口气。
小破公司。
在她眼里，我呕心沥血做了五年，从一个三人的小作坊，做到现在一百多号人，年营收九位数的公司，就是个“小破公司”。
“妈，我月薪三千，这您是知道的。”
我给自己开的工资确实是三千。剩下的钱，要么投入再生产，要么躺在公司账上。我个人对消费没太大欲望，三千块，够我吃饭通勤，偶尔买两本书。
“就是因为你只有三千块，才要抓紧啊！”我妈的逻辑总是这么无懈可击，“人家男方条件这么好，不图你钱，图什么？不就图你年轻漂亮，性格好吗？你赶紧给我去！”
我还能说什么。
“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素面朝天，穿着旧T恤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行吧，去就去。
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相亲地点约在一家商场里的咖啡馆。
很俗套，也很安全。
我特意没开车，坐地铁去的，还穿了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帆布外套，背着个用了好几年的双肩包。
力求从外表上，就完美契合我“月薪三'千”的人设。
我到得早了十分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过来，我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
咖啡端上来，我抿了一口，又苦又涩。
跟我的心情差不多。
约定的时间到了，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在店里逡巡。
和我手机里那张照片对上了。
是他，江川。
他真人比照片上更高，肩膀很宽，西装勾勒出不错的线条。他很快就发现了我，径直走了过来。
“你好，是林晚吗？”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
“是我，你好。”我站起来，象征性地握了下手。
他的手很干燥，温暖。
坐下后，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手冲。
等待的间隙，他开始打量我。
那种目光，很直接，带着审视，就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从我的帆布外套，到我的双肩包，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林晚小姐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朴素一点。”他最终说。
我笑了笑，“照片嘛，总得P一下。”
他“嗯”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
气氛有点尴尬。
他的手冲咖啡上来了，他端起来，很专业地闻了闻香气，然后小口品尝。
“平时喜欢喝咖啡？”他没话找话。
“还行，提神。”我晃了晃杯子里的美式。
“美式太粗糙了，”他微微皱眉，“真正的好豆子，要做手冲才能品出它的风味层次。比如我这杯耶加雪菲，就有很明显的花果香和柑橘的酸质。”
我点点头，“是吗？听起来很厉害。”
我心里想的是，我们公司茶水间的咖啡机，光咖啡豆每个月采购就要花五位数，什么蓝山瑰夏，跟喝水一样。
但他这副“我很有品位”的样子，我还真不好意思戳穿。
接下来，就是标准的相亲流程。
查户口。
“林小姐是哪里人？”
“本地的。”
“哦，那挺好，父母是做什么的？”
“都退休了，普通工人。”我实话实说。
他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我能读懂的东西。
大概是觉得，家庭背景一般。
“我爸妈是教师，”他主动说，“从小对我要求就比较严。他们希望我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也希望我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伴侣，互相扶持。”
“门当户对”四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那你现在是在……？”我假装好奇地问。
“我在‘奇点设计’，一家还不错的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经理。”他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
我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奇点设计。
那不就是我的“小破公司”吗？
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强忍着笑意，做出“哇，好厉害”的表情。
“听说过，大公司啊。”
我的演技一定很好，因为他看起来非常受用。
“还行吧，公司发展很快，我在里面也算核心骨干了。最近刚带队拿下一个大项目，领导很看重。”他故作谦虚地摆摆手。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
最近的大项目？是那个“星光计划”吗？
负责人好像是……设计三部的王总监。
他手下有几个项目经理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我手下的人太多了。
“那你很厉害啊。”我继续捧哏。
他显然对我的吹捧很满意，话也多了起来。
开始大谈特谈他的职业规划，未来三五年要晋升总监，十年内要做到副总裁，实现财务自由。
我全程保持着微笑，点头，时不时说一句“嗯嗯”“是吗”“真了不起”。
像个最合格的听众。
终于，他把自己的宏伟蓝图讲完了，意犹未尽地喝了口咖啡。
然后，他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
“对了，还没问林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等的就是这句。
我放下杯子，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最真诚，最无辜的语气说：
“我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打打杂，复印个文件，订个外卖什么的。”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行政啊……也挺稳定的。”他干巴巴地说。
“那……薪资方面怎么样？”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但眼神里的急切出卖了他。
我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
空气瞬间安静了。
他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凝固。
那表情，精彩极了。
像是本来以为自己抽中了一张SSR金卡，结果翻开一看，是张“谢谢惠顾”。
“三……三千？”他重复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我一脸坦然，“扣掉五险一金，到手两千多吧。不过包一顿午饭，还行。”
他沉默了。
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仿佛想用那昂贵的手冲，压下心头的震惊和失望。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场相亲，到这里，基本上已经结束了。
果然，他放下杯子，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林小姐，恕我直言。”
他清了清嗓子。
“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哦？”我挑了挑眉，“为什么？”
“我的规划是，未来三五年内在市中心买房，结婚，生子。我的另一半，需要和我共同承担家庭的责任。你的薪资水平……说实话，有点低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话说得太直白，又找补了一句。
“我不是嫌弃你，你别误会。只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两个人在一个城市打拼，经济压力很大的。我一个人承担，会很辛苦。”
“而且，我妈也希望我找一个工作好一点的，至少，能对家庭有更多贡献的。”
他把妈妈都搬出来了。
我点点头，“我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他好像松了口气，“你是个好女孩，只是我们对未来的规划不一样。”
说完，他看了看手表。
“那个，我公司还有个急会，得先走了。”
他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放在桌上。
“这顿我请了。你慢用。”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步履匆匆，像是生怕我追上去一样。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
然后，我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张红色的一百块。
又看了看我那杯只喝了一半的美式。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
他那杯手冲，菜单上标价68。我这杯美式，28。
一共96。
他留下100块，连找零的4块钱都不要了。
是在彰显他的大方，还是在可怜我这个“月薪三千”的行政小妹？
我摇了摇头，把那一百块收进自己的钱包。
然后从里面拿出三十块钱，放在桌上。
起身，走人。
剩下的咖啡，我也不想喝了。
太苦。
回到家，我妈的电话立刻就追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了吗？小伙子不错吧！”
“见到了。”
“那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怎么会呢？是不是你又摆着那副死人脸了？我跟你说林晚，男人不喜欢女强人，你要温柔一点，小鸟依人一点！”
我揉了揉太阳穴。
“妈，人家嫌我工资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什么？嫌你工资低？他不知道你……”
“我跟他说，我月薪三-千。”我打断了她。
“你！你这个死丫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好好的大老板不说，你说你月薪三千？你这不是诚心把人往外推吗！”
我妈的咆哮，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
“我乐意。”我淡淡地说。
“你……你气死我了！这么好的条件，你上哪找去！你活该嫁不出去！”
啪。
电话被她挂断了。
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安静。
终于安静了。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还在回放江川转身离开的那个画面。
决绝，干脆。
没有一丝留恋。
我是在生气吗？
好像也没有。
更多的是一种……荒诞感。
和一个，在我公司打工，幻想未来要做到副总裁的男人相亲。
然后因为我“月薪三千”，被他无情地抛弃了。
这事儿要是说出去，估计能上社会新闻的“奇闻异事”板块。
我掏出手机，点开我和助理小米的聊天框。
【我：刚去相亲了。】
小米秒回。
【小米：！林总您终于想开了！对方是何方神圣？帅吗？有钱吗？】
【我：帅不帅的见仁见智，有没有钱不知道，反正是嫌我没钱。】
【小米：？？？】
一连串的问号，表达了她的震惊。
【小米：谁？谁敢嫌您没钱？他是不是对钱有什么误解？】
【我：我跟他说我月薪三千。】
【小米：……】
【小米：林总，您又调皮了。】
【我：然后对方听完，拔腿就跑。】
【小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屏幕上，她发来了一长串的“哈”。
【小米：这男的是个什么奇葩！让他滚！配不上我们林总！】
【我：好笑的还在后面。】
【我：他说，他在我们公司上班。】
小米的“哈哈哈哈”戛然而止。
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小米：？？？？？？我们公司？？？谁啊？？？】
【我：江川。】
【小米：江川……我想想……哦！那个新来的项目经理！设计三部的！长得人模狗样的那个！】
【我：嗯，是他。】
【小米：我的妈呀！这世界也太小了吧！他居然不知道您是……】
【小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开始狂笑。
【小米：林总！明天！明天我一定要看看他见到您之后的表情！想想都刺激！】
【我：嗯，我也很期待。】
放下手机，我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是的。
我也很期待。
期待明天，在我的公司里，和这位“看不上我”的江川先生，再次相遇。
周一。
我照常八点半到公司。
公司前台的小姑娘看到我，甜甜地喊了一声：“林总早。”
我点点头，“早。”
走进我的独立办公室，小米已经帮我泡好了咖啡，把今天的日程放在了桌上。
“林总，早。”她冲我挤眉弄眼。
“早。”我放下包，脱掉外套。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我一边说，一边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小米立刻心领神会。
“别的没有，就是九点半，设计三部有个关于‘星光计划’的启动会，您之前说要参加的。”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道：
“我打听过了，江川，是这个项目组的核心成员。”
我笑了。
“知道了。”
我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九点二十五。
我合上电脑，站起身。
“走吧，去开会。”
小米跟在我身后，脸上是憋不住的兴奋。
我们一前一后，走向三号会议室。
隔着玻璃墙，我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设计三部的总监王胖子坐在主位上，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
他的身边，坐着几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西装革履，坐姿笔挺，不是江川是谁？
他正侧着头，认真地听王胖子讲话，时不时点点头，一副精英派头。
我推开会议室的门。
屋子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我。
“林总！”
王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点小事，我们弄完给您汇报就行了。”
“没事，”我淡淡地摆摆手，“‘星光计划’是公司下半年的重点项目，我比较关心，过来听听。”
我说着，目光自然地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了江川的身上。
在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看清是我之后的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是彻彻底底的恐慌。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
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我心里，简直要笑开了花。
但我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我甚至还冲他，非常友好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明知故问，看向王胖子。
王胖子连忙介绍：“哦哦，林总，这是我们部新来的项目经理，江川。名校毕业，能力很强，这次项目的主力！”
他又捅了捅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江川。
“江川，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林总打招呼啊！”
江川浑身一哆嗦，像是刚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膝盖还撞到了桌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林总……好……”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好。”我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坐吧，不用紧张。”
我拉开王胖子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正好在江川的斜对面。
我能将他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根本不敢坐。
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帅哥，为什么见到大老板会怕成这样。
“坐啊。”我又说了一遍。
他这才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坐了下去。
但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王总监，你们继续。”我示意道。
王胖子擦了擦汗，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尤其是江川。
他全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我。
手里的本子，被他攥得死死的，指节都发白了。
我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偶尔端起面前的杯子，喝口水。
但我能感觉到，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小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会议进行了大概半个小时。
终于到了江川发言的环节。
王胖子说：“江川，你来把项目的前期调研和具体执行方案，给林总和大家汇报一下。”
江川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王胖子。
王胖子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大概是太紧张了，他手里的文件，哗啦啦地抖个不停。
“各……各位领导，同……同事，大家好……”
他一开口，就结巴了。
“我……我叫江川，下面，由我来……来汇报一下‘星光计划’的……”
他卡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后面的词，怎么也想不起来。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我看到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说实话，有点可怜。
但更多的是，可笑。
这就是那个，在我面前夸夸其谈，说自己在公司是“核心骨干”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评判我“月薪三千”配不上他宏伟蓝图的男人？
现在，他就在我面前，在我的公司里，因为我的出现，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完整。
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没有出声催他，也没有给他台阶下。
我就那么看着他。
像在看一出，精彩的独角戏。
终于，王胖胖看不下去了。
“江川，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先坐下，让小李来说？”
江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对……对不起，王总监，我……我可能有点低血糖……”
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狼狈地坐了下去。
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接下来的会议，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会议结束。
我站起身。
“方案的整体思路不错，一些细节需要再完善。王总监，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公司服务！”王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回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江川。
“江川，是吧？”
他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说完，我没再看他，径直走了出去。
身后，是会议室里，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回到办公室，我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紧不慢地喝着。
过了大概五分钟，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江川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脸上是谄媚又惶恐的笑。
“林……林总，您找我？”
“进来吧，把门关上。”
他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然后，像一根木桩一样，杵在离我办公桌三米远的地方。
低着头，不敢看我。
“过来点。”我说。
他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两步。
“林总，对……对不起！”
他突然九十度鞠躬，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您！我那天……我就是胡说八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是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开始疯狂地自我批判。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我本来还想，好好地，慢慢地，欣赏一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听听他怎么为自己辩解。
结果他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抬起头来。”我冷冷地说。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眶都红了。
“你不是说，你妈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吗？”我问。
“我妈没说过！是我瞎编的！我混蛋！”他立刻反驳。
“你不是说，你未来要买房买车，一个人承担会很辛苦吗？”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我一个人就行！我就是虚荣！我爱吹牛！”
“你不是说，我月薪三千，对家庭没什么贡献吗？”
“我错了！林总！我真的错了！钱不重要！感情才重要！像您这样朴素又善良的好女孩，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我被他这番话给逗乐了。
朴素？善良？
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善良的？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所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那天说的，都是屁话？”
“是是是！都是屁话！林总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他点头如捣蒜。
“可是，”我话锋一转，“我这个人，很记仇。”
他的脸，瞬间又白了。
“你让我不高兴了。”我说。
“我该死！我掌嘴！”
说着，他居然真的抬起手，要往自己脸上扇。
“行了。”我及时制止了他。
在我的办公室里上演苦肉计？
我还没那么无聊。
“江川。”我叫他的名字。
“在！”
“你是985毕业的，对吧？”
“是……是的。”
“简历上写着，你在上一家公司，也是项目经理，带过千万级的项目。”
“是……是的。”
“专业能力，应该不错。”
他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含糊地应着。
“可是，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我的语气，陡然变冷。
“一个项目启动会，最基础的方案汇报，你都能紧张到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你是能力不行，还是心理素质太差。”
“如果是前者，HR的招聘流程有问题。如果是后者，你不适合项目经理这个岗位。”
“奇点设计，不养闲人。”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嘴唇都在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总……我……”
“你不用解释。”我打断他，“解释就是掩饰。”
“‘星光计划’，你不用跟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林总！别啊！这个项目我准备了很久！我……”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从今天起，你调去资料室，负责整理项目档案。”
资料室。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公司里，给那些没能力、没冲劲，混吃等死的老员工，准备的“养老院”。
把他一个新来的，前途光明的项目经理，调去资料室？
这跟直接开除他，没什么区别。
甚至，比开除更具侮辱性。
“林总！”他急了，“您不能这样！这是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我笑了，“我是在给你机会。”
“给你一个，冷静下来，好好反思自己的机会。”
“反思一下，什么叫‘尊重’，什么叫‘专业’。”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说完，我低下头，不再看他。
“出去吧。让HR去给你办调岗手续。”
他站在原地，不肯走。
身体因为愤怒和不甘，微微颤抖着。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灼热的，混杂着屈辱和怨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
过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冲上来跟我拼命。
他却突然泄了气。
“……是，林总。”
他用一种近乎于虚脱的声音，说。
然后，他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背影，萧瑟又狼狈。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我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爽。
真的爽。
这种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再狠狠碾压的感觉。
比赚一个亿还爽。
我承认，我就是公报私仇。
我就是小心眼。
我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谁让他，先看不起我的？
江川被调去资料室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公司。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被王胖子吹上天，寄予厚望的明星员工，入职第一天，就因为在老板面前汇报工作结巴了几句，被发配到了“冷宫”？
这大老板，也太不近人情，太可怕了吧？
一时间，公司上下，风声鹤唳。
每个人工作都比平时卖力了三分，生怕下一个被“发配”的就是自己。
小米冲进我的办公室，关上门。
“林总，您这招也太狠了吧！”她一脸的崇拜，“杀鸡儆猴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什么反应？”我问。
“还能有什么反应？跟丢了魂儿似的。HR找他谈话，他全程一句话不说。办完手续，就抱着个箱子，一个人默默去了地下室。”
我们公司的资料室，在地下二层。
阴暗，潮湿，没有窗户，手机信号都不好。
“听说，设计三部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以前还‘江哥’‘江哥’地叫，现在，没人搭理他了。”
小米幸灾乐祸地说。
“职场，就是这么现实。”
我点点头，“让他待着吧。什么时候受不了了，自己会提离职的。”
我以为，像江川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最多撑不过一个星期。
整理档案？
那种枯燥、重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然而，我低估了他。
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没走。
两个星期过去了。
他还没走。
一个月过去了。
他依然，待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
小米每天都给我实时播报他的情况。
“林总，江川今天把2018年的项目档案全都重新归类整理了一遍，还做了电子索引，效率特别高！”
“林总，江川把资料室那个坏了好几年的除湿机给修好了！”
“林总，江川开始自学档案管理学了！还写了一份关于公司档案数字化管理的建议报告，托我交给您！”
我看着小米递过来的那份报告。
十几页，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甚至还做了数据模型分析。
专业程度，比我们行政部的负责人，还要高。
我有点意外。
这个人，还真有点东西。
不是个只会吹牛的草包。
“他……没抱怨过什么吗？”我问小米。
“没有。”小米摇头，“一句都没有。每天准时上下班，见了人也客客气气的。就是……人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我沉默了。
我把他扔到那个角落里，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自己滚蛋。
没想到，他居然硬生生地，把那个“冷宫”，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场。
他这是在干什么？
卧薪尝胆吗？
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无声地抗议？
我把那份报告，扔到一边。
“随他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
“星光计划”在王胖子的带领下，稳步推进。
公司接了新的大单，我又招了一批新人。
江川这个名字，好像已经被人遗忘了。
连小米，都很少再提起他。
只有我，偶尔在深夜加班，路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时，会想起地下室那个沉默的身影。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或许是，一丝丝的愧疚？
又或者，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里，老鼠迟迟不上钩的烦躁？
这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
处理完最后一个文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疲惫地走出办公室，准备回家。
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
我走过去，看到一个人影，正背对着我，在吧台前泡面。
是江川。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身形比之前单薄了不少。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
看到是我，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林总。”
他冲我点点头，声音沙哑。
这是我们自那次办公室谈话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气氛，有点微妙。
“还在加班？”我没话找话。
“嗯，整理档案。”他言简意赅。
泡面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是那种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
我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还有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有。”
他从储物柜里，又拿出一包。
“林总要吃吗？”
“嗯。”
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撕开包装，加热水，盖上盖子。
我们就这样，一个站在吧台里，一个站在吧台外，沉默地等待着。
三分钟后，他把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
“好了。”
我拿起叉子，挑起一撮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很普通的味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疲惫的深夜里，却觉得格外好吃。
“为什么不走？”我一边吃，一边问。
他搅动着碗里的面，没有立刻回答。
“走了，能去哪儿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很轻。
“奇点是业内最好的平台。从这里被‘优化’出去，我的履历上，就有了污点。下一家公司做背调，我怎么解释？”
“原来是怕这个。”我了然。
“是，我怕。”他抬起头，第一次，敢于直视我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复杂。
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谄媚，也没有了愤怒和怨恨。
只剩下一种，被现实磨平了棱角之后的，平静和疲惫。
“林总，我知道，您讨厌我。”
“那天相亲，是我不对。我势利，我浅薄，我狗眼看人低。我活该被您教训。”
“这一个月，在资料室，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我刚毕业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想做出一番事业。后来，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见的人多了，心气儿就变了。变得急功近利，变得喜欢用金钱和地位去衡量一切，包括人。”
“我觉得，有钱，有地位，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结果，我遇到了您。”
他自嘲地笑了笑。
“您给我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您让我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把优越感写在脸上，而是明明拥有了一切，却依然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平静地生活。”
“所以，我不走。”
“我要留下来。不是为了卧薪尝胆，也不是为了向您证明什么。”
“我只是想，在离您最近的地方，重新学习，怎么做人，怎么做事。”
他说完这番话，就低下了头，继续吃面。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却愣住了。
我看着他。
灯光下，他低垂的眉眼，显得有些落寞，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肤浅、势利、爱吹牛的男人。
我把他打入“冷宫”，是为了报复，是为了看他笑话。
我以为他会哭着求饶，或者愤然离去。
我从没想过，他会把这次的“羞辱”，当成一次“修行”。
我心里，五味杂陈。
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突然变得有些烫口。
“报告我看了，”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写得不错。”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
“谢谢林总。”
“别高兴得太早，”我立刻给他泼冷水，“想法很好，但太理想化。公司现在的技术和人力，根本支撑不了你那套‘全流程数字化管理系统’。”
“我知道，”他立刻说，“但可以分步进行。我们可以先从新建项目开始试点，逐步覆盖历史档案。技术上，我研究过，可以利用开源的OCR和NLP工具，进行二次开发，成本可控。”
他开始跟我滔滔不绝地讲他的技术构想。
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我第一次在会议室里看到的那种，属于一个专业人士的光芒。
我没有打断他。
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我才发现，我们俩的泡面，都已经坨了。
“行了，”我放下叉子，“方案留下，我会让技术部评估。”
“至于你……”
我看着他，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资料室的档案，整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已经全部整理完了。”
“是吗？”我挑了挑眉，“明天我去检查。”
“如果，我说如果，我满意的话……”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星光计划’，还缺个副手。”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像两簇，在黑夜里，被重新点燃的火焰。
第二天，我真的去了地下室。
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的味道。
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井井有条的世界。
所有的档案，都按照年份、项目、部门，分门别类地码放在架子上，贴着清晰的标签。
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台老旧的除湿机，正在嗡嗡作响。
江川站在一旁，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我随手抽出一份2017年的档案。
翻开，里面的文件，被重新装订过，每一页都平平整整。
我还发现，一些因为年代久远而模糊的字迹，被他用铅笔，在旁边重新标注了出来。
我放下档案，又走到电脑前。
他已经把所有档案的目录，都录入了电脑，做成了一个可以检索的Excel表格。
只要输入关键词，就能立刻定位到任何一份文件所在的具体位置。
工作量之大，用心程度之深，远超我的想象。
我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了资料室。
回到办公室，我给王胖子打了个电话。
“王总监，‘星光计划’的项目组，加个人。”
“谁啊林总？”
“江川。”
电话那头，王胖子沉默了。
“林总……这……合适吗？他之前……”
“之前的事，过去了。”我打断他，“给他一个副经理的职位，让他协助你，主抓执行。”
“可是……”
“这是命令。”
“……是，林总。”
当天下午，江川就搬回了楼上。
他没有回到设计三部那个热闹的大开间，而是在王胖子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小小的办公桌。
他成了“星光计划”的副经理。
这个消息，再次在公司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看不懂我这波操作。
前脚把人打入地狱，后脚又亲手捞回天堂？
这大老板的心思，真是比海底针还难猜。
只有小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林总，您这是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变形计’啊！”
我没理她的调侃。
我只是在想，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是为了他那份报告里展现出的才华？
还是为了他在那个深夜里，那番让我动容的剖白？
又或者，只是因为，那碗一起吃过的，红烧牛肉面？
我说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在相亲桌上，让我觉得可笑又可鄙的男人。
他变成了一个，立体的，复杂的，让我有点……好奇的人。
江川回到项目组后，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急于表现，锋芒毕露。
他变得沉默，务实，甚至有些……谦卑。
王胖子毕竟是总监，一开始对他还有些戒心，怕他抢功。
但江川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所有需要决策的事情，他都主动向王胖子汇报。
所有对外沟通的功劳，他都归于王胖子领导有方。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默默地，处理掉所有最棘手，最繁琐的执行问题。
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
周末，也经常看到他在公司。
项目组的同事，一开始还因为他之前的“遭遇”，对他敬而远之。
但渐渐地，所有人都被他的专业能力和拼命三郎的工作态度所折服。
他用最短的时间，赢回了所有人的尊重。
当然，也包括我的。
“星光计划”的几次重要节点汇报，他都准备得无懈可击。
逻辑缜密，数据详实，对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准备了预案。
每一次，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错觉。
仿佛那个在相亲时，夸夸其谈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项目经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距离。
在公司，我们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他见了我，会恭敬地喊一声“林总”。
我对他，也只是公事公办地，下达指令，听取汇报。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过那次相亲，也没有再提过那个吃泡面的夜晚。
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不一样了。
比如，他看我的眼神。
不再有恐惧，也没有了怨恨。
多了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的东西。
再比如，我妈又催我去相亲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居然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脸。
然后，我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妈，别催了，我最近很忙。”
“忙忙忙！又是这句！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真的忙。”
是真的忙。
“星光计划”到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
客户那边，突然提出了很多新的，苛刻的要求。
整个项目组，都陷入了焦头烂额的状态。
作为总负责人，王胖子压力巨大，急得上火，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有好几次，他都在会议上，控制不住地发脾气。
“这怎么可能做到！他们这是异想天开！”
“时间这么紧，人手又不够，这不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每到这种时候，都是江川，站出来。
“王总，您先别急。”
他会冷静地，把客户的需求，一条条拆解开。
然后，再一条条地，提出解决方案。
“这个需求，我们可以通过优化算法来实现。”
“那个功能，可以和客户沟通，用一个替代方案来满足核心诉求。”
“至于人手，我来协调。我带几个人，通宵也得把这个模块赶出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总能把整个团队，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有一次，又是一个深夜。
我从办公室出来，看到项目组的灯还亮着。
我走过去，看到江川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
桌上，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面包，和一杯早就冷掉的咖啡。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依然紧锁着。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他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愣住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林……林总……”
“醒了？”我装作若无其事，“赶紧弄完回家，别睡在公司。”
“……好。”
我转身要走。
“林总！”他突然叫住我。
“嗯？”
“谢谢您。”他说。
“谢什么？”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我没有回头。
“机会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挣的。”
说完，我快步离开了。
回到车里，我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脸颊，居然有点发烫。
我这是怎么了？
我对自己说，林晚，你清醒一点。
他只是你的一个员工。
一个，你曾经很讨厌的员工。
你对他好，只是因为他能为公司创造价值。
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
“星光计划”，最终，完美交付了。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高了。
王胖子抱着江川，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兄弟！谢谢你！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这儿了！”
江川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脸上却带着笑。
作为大老板，我象征性地敬了大家一杯，就提前离场了。
我讨厌那种喧闹的场合。
我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
“喂？”
“林总……是我，江川。”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
“有事？”
“您……您现在方便吗？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说。”
“我……我今天，很高兴。”他有些语无伦次，“项目成功了，所有人都很高兴。”
“嗯，你们辛苦了。”
“林总，我……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如果……如果那天相亲，我没有走。”
“如果我当时说，‘三千块钱挺好的，只要人对了，钱不重要’。”
“那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我的心，猛地一跳。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词，就是“如果”。
“没有如果。”我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你当时，就是走了。”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
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是啊。”
过了很久，他才说。
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我当时，就是走了。”
“林总，对不起，打扰您了。”
他挂了电话。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
心里，却空落落的。
项目结束后，公司论功行赏。
王胖子升了职，成了设计中心的大总监。
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也都得到了丰厚的奖金和晋升。
江川，毫无疑问，是这次最大的功臣。
我把他叫到办公室。
“江川，恭喜你。”
“谢谢林总。”他站在我面前，不卑不亢。
“王胖生了，设计三部总监的位置，空出来了。”
我看着他。
“我打算，推荐你。”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但脸上，并没有我预想中的狂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林总，”他突然问，“您觉得，我现在，配得上您了吗？”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一字一句地，“作为一个，可以和您，平等对话的男人。”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假装整理文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只是我的员工。”
“是吗？”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皂香。
“林总，您不用再伪装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笃定。
“我知道，您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那件外套，那碗泡面，还有……您看我的眼神。”
我猛地抬起头。
“你看错了。”
“是吗？”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自信和……侵略性。
“林总，我们再相一次亲吧。”
他说。
“这一次，我不会再问你，月薪多少，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只想问你，林晚小姐，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看着他脸上，那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我突然发现，那个曾经被我踩在脚下，狼狈不堪的男人。
不知不M觉间，已经成长到了，可以和我，并肩而立的高度。
甚至，比我，更勇敢。
我该怎么回答？
拒绝他？
告诉他，我们之间，永远只是老板和员工？
然后，继续回到我那乏味的，只有工作的，一个人的生活里？
还是……
答应他？
给这个，曾经犯过错，但又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男人，一个机会？
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很久，很久。
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啊。”
我说。
“不过这次，地点我来定。”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好。”
“还有，”我补充道，“咖啡，我请。”
“我喜欢喝，最便宜的美式。”
他笑得更开心了。
“好，都听你的。”
我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或许，我妈说得对。
有时候，是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
至于未来会怎样？
谁知道呢。
但至少，这一刻，我愿意，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出乎我所有意料的，崭新的开始。
赌一次。
来源：温柔雨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