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靠在总裁办公室那张死贵死贵的意大利真皮椅子上,转了半圈,看着窗外CBD林立的楼宇。
我按下那个红色按钮的时候,心里其实是空的。
那不是真的按钮,是我手机银行APP里的一个虚拟键。
“确认转出”。
一笔足以让普通人奋斗一辈子的钱,就这么消失在我的账户里。
流向了一个我提前注册好的,谁也查不到的海外加密账户。
我靠在总裁办公室那张死贵死贵的意大利真皮椅子上,转了半圈,看着窗外CBD林立的楼宇。
阳光很好,把玻璃幕墙照得像金子。
可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陈阳,三十五岁,白手起家,公司不大不小,年利润八位数。
有车,有房,有一个谈了三年,漂亮得像橱窗里模特的女朋友,林晓晓。
还有一个从小玩到大,号称可以为我两肋插刀的兄弟,王浩。
在外人看来,我就是那种“人生赢家”。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活得像个走钢丝的。
我拥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有钱”这个基础上。
如果有一天,钱没了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在我心里扎了很久。
今天,我决定把它拔出来。
哪怕连着血肉。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晓晓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喂,老公,我在做SPA呢,怎么啦?”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我听着那头隐约传来的轻柔音乐,捏了捏眉心。
“晓晓,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急事找你。”
“什么急事呀,电话里不能说吗?我这边刚敷上面膜呢。”
“很急。”我的声音沉了下去,“非常急。”
她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沉默了几秒。
“好吧,那你来会所找我吧,我在‘静心阁’。”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我奋斗了十年的办公室。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静心阁”是我给晓晓办了VVIP年卡的地方,一年消费抵得上一辆不错的车。
我到的时候,她正穿着浴袍,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脸上那张昂贵的面膜还没撕。
看到我,她不高兴地撅起嘴。
“到底什么事啊,火急火燎的。”
我没坐,就那么站着,看着她。
“晓晓,”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破产了。”
她脸上的面膜,似乎都僵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投资的一个海外项目,爆雷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绝望和真实,“所有的资金盘都崩了,我……我把公司和个人的钱,全都投进去了。”
“为了回本,我还加了杠杆,借了很大一笔钱。”
“现在,全没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但一分钱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在嘶嘶地喷着白雾。
林晓晓脸上的面膜,因为她僵硬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纹。
她慢慢地,慢慢地,把面膜撕了下来。
露出一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漂亮脸蛋。
“你……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掏出手机,点开那个余额已经变成四位数的银行账户,递到她面前。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眼睛越睁越大。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陈阳,你不是最稳重的吗?你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利。
我苦笑了一下。
“被高收益冲昏了头,想着能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想着能让公司再上一个台셔阶……”
我编造的理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
但似乎很有效。
林晓晓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慌乱和愤怒。
“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住的房子,开的车,是不是都要被收走了?”
她问的,是“房子”和“车”,而不是“你”。
我的心,又凉了一截。
“房子是抵押了的,肯定保不住了。车……也得卖了还债。”
“什么?”她尖叫起来,“那辆帕拉梅拉也要卖?我下个月还约了朋友去自驾游!”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都“破产”了,她想的,居然是自驾游。
“晓晓,我们现在面临的是生存问题,不是自驾游的问题。”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眼圈一下子红了。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有点疼。
“陈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那么厉害,你肯定还有别的钱藏着,对不对?”
她仰着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爱人,更像是在看一个救生圈。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抓着我胳膊的手,松开了。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沙发上。
嘴里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荒诞的悲哀。
我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直到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
“我……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
她没看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陈阳。”她忽然开口。
“嗯?”
“我那个爱马仕……下个季度的新款,是不是也买不成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像坠入了一口没有底的深井。
我没回答她,转身就走。
走出“静心阁”的大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给王浩打了电话。
他是第二个。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阳子,怎么了?听着声音不对啊。”王浩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在哪儿?出来喝一杯。”
“行啊,老地方?”
“嗯。”
老地方是一家我们从大学时就常去的烧烤摊。
油腻的桌子,嘈杂的人声,和我们现在的生活格格不入。
但我“破产”了,就该来这种地方。
我先到的,点了一堆串,要了两箱啤酒。
王浩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瓶啤酒猛灌。
他一屁股坐下,夺过我的酒瓶。
“嘿,你小子怎么了?失恋了?”
我看着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创业。
我公司的启动资金,还是他当年把他爸给他买婚房的钱,偷偷拿出来借给我的。
虽然我早就十倍、百倍地还给了他。
但在我心里,这份情谊,是拿钱衡量不了的。
我希望,他能不一样。
“浩子,”我哑着嗓子开口,“我完了。”
王浩愣住了。
“什么完了?说清楚。”
我把对林晓晓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我说得更详细,更绝望。
王浩脸上的嬉笑,一点点褪去。
他震惊地看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真的假的?”
“真的。”
他猛地一拍大腿。
“操!哪个项目?谁给你介绍的?妈的,这不是坑人吗!”
他显得比我还愤怒。
“是我自己鬼迷心窍。”我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王浩拿起一瓶啤酒,一口气吹了半瓶。
“没事,兄弟!”他把酒瓶重重地顿在桌上,“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事就行!”
“你忘了?我们当年刚来这城市的时候,兜里加起来不到五百块,不也过来了?”
“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拍着我的肩膀,眼神真挚,语气坚定。
那一刻,我冰冷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看,还是有不一样的。
我眼眶有点发热。
“谢谢你,浩子。”
“谢个屁!我们是兄弟!”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聊了很多以前的苦日子。
王浩一直在给我打气,说他会帮我,说他相信我一定能东山再起。
我醉得一塌糊涂,是他把我扛回家的。
哦,不对,不是家。
是我新租的“家”。
为了让戏更真一点,我提前租下了一间老破小。
就在我们大学旁边,一个快要拆迁的城中村里。
三十平米,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王浩把我扔在床上的时候,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我操,阳子,你就住这儿?”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这也太破了……要不你先去我那儿住?”
“不了,我不想麻烦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
“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帮我盖上被子,走了。
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我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没有一丝醉意。
第二天,我开始正式“变卖资产”。
第一件,就是那辆林晓晓心心念念的帕拉梅拉。
我找了个二手车贩子,用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卖”了出去。
其实是让我公司的司机,开回了公司的地下车库。
签完合同,拿到那笔“卖车款”的时候,林晓晓给我打了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憔悴。
“你在哪儿?”
“在卖车。”
电话那头沉默了。
“卖了多少钱?”她隔了很久才问。
我报了一个数字。
她又沉默了。
“陈阳,我们……见一面吧。”
我们约在一家普通的咖啡馆。
她来的时候,化了精致的妆,但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红肿。
她没穿以前那些动辄五位数的大牌,换上了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连衣裙。
但我知道,那也是某个小众设计师的牌子,不便宜。
“车真的卖了?”她坐下,开门见山。
“嗯。”
“房子呢?”
“也在走了,下周就得搬出去。”
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指甲上新做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光。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们可能……不太合适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终于来了。
但我脸上,还是要做出一副被沉重打击的表情。
“晓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阳,你别误会。”她急忙解释,“我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
“只是……我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去过苦日子。”
“我今年二十八了,我耗不起了。”
她说得“真情实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所以,你要跟我分手?”我问。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对不起。”
“我们在一起三年,就因为我没钱了,你就要走?”
“不是因为你没钱!”她拔高了声音,好像被我戳中了痛处,“是因为我看不到未来了!你现在不光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让我怎么跟你一起?”
“我爸妈也不会同意的!”
她把父母都搬了出来。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三年的感情,就像一个笑话。
我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几千块,都放在了桌上。
“这是我身上最后一点钱了,你拿着吧。”
她愣住了,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我。
“你这是干什么?羞辱我吗?”
“不是。”我摇摇头,“就当我……最后为你做点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收了起来。
“那……我走了。”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没有心痛,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挺好。
至少,看清了一个。
接下来,是王浩。
我搬进那间老破小后,王浩来过几次。
每次都提着啤酒和外卖。
陪我喝酒,骂老天不公,鼓励我重新振作。
看起来,真的像个无可挑剔的好兄弟。
但细节,是魔鬼。
我发现,他每次来,都会有意无意地打听我公司的“烂摊子”。
“阳子,你那些客户,现在都怎么样了?”
“你之前谈的那个A项目,是不是黄了?”
“你手下那个最得力的销售经理,小李,没跳槽吧?”
起初,我以为他是关心我。
后来,我渐渐品出了一点别的味道。
有一次,我故意说:“客户都跑光了,谁还愿意跟一个快倒闭的公司合作。小李也被人挖走了,给了双倍工资。”
王浩听完,脸上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表情。
像是惋惜,又像是……别的什么。
“唉,可惜了。”他叹了口气,“小李可是个人才。”
那天他走后,我用另一部手机,给我公司的销售经理小李打了个电话。
“小李,最近有没有一个姓王的,联系过你?”
小李在那头顿了一下。
“陈总,您怎么知道?是有一个叫王浩的,今天下午加我微信,说是您的朋友,想跟我聊聊。”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跟你聊什么了?”
“他……他问我,愿不愿意去他新开的公司。他说他准备自己干,做的业务跟我们公司差不多,还说……还说可以把我们公司流失的那些客户,都拉过去。”
“他还说,您现在这个情况,公司肯定撑不下去了,让我早做打算。”
我挂了电话,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墙角,有青苔在蔓延。
原来,他不是想帮我东山再起。
他是想趁我“倒下”,接收我的一切。
我的客户,我的员工,我的市场。
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我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比林晓晓的离开,更让我难受。
那是背叛。
是插在我心口的一把刀。
这还没完。
几天后,王浩又来了。
这次,他没带酒,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阳子,那个……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
“你看,我最近也准备创业,手头有点紧。”
他搓着手,眼神躲闪。
“你之前借我的那五十万,你看……能不能先还给我?”
那五十万,是我前年他买第二套房的时候,赞助他的。
当时我说,不用还了,就当是兄弟送你的贺礼。
他当时感动得差点给我跪下,说这辈子都认我这个大哥。
现在,他来讨债了。
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对“兄弟情”的幻想,也破灭了。
“我现在没钱。”我说。
“我知道你没钱。”他急了,“可那是我准备启动公司的钱啊!你不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当初你可是说了不用还的。”我提醒他。
“那不是你当时有钱吗!”他理直气壮地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没钱了,可我需要钱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对不对?”
“亲兄弟,明算账。”我重复着这句话,觉得无比讽刺。
“行。”我点点头,“给我点时间,我想办法凑给你。”
他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讲义气!”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开始给家里打电话。
这是我最不想面对的一环。
我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钱。
我告诉他们,我生意失败了,欠了好多钱。
电话那头,我妈直接就哭了。
“儿啊,怎么会这样啊!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我爸抢过电话,声音都在抖。
“欠了多少?”
我胡乱说了一个天文数字。
我爸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家里……家里还有几万块存款,是你妈攒着养老的。我明天给你打过去。”
“还有老家的房子,不行就卖了。总能凑一点。”
我鼻子一酸。
这就是父母。
不管你怎么样,他们永远是你的底。
“爸,不用,我就是跟你们说一声。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一个人在外面,能有什么办法!”我爸吼道,“听我的,先把家里的钱拿着!人不能被债压垮了!”
挂了电话,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是我开始这场测试以来,第一次真的哭。
为了这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爱。
然后,我给我妹,陈雪,打了电话。
她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实习。
每个月,我都会给她打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让她在同学面前,过得很体面。
“哥,怎么了?”
我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那……那你下个月,还能给我打生活费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愣住了。
“小雪,哥现在破产了,你明白吗?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给不了你钱了。”
“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那我怎么办?我同学都用最新的苹果手机,我刚看上一款新出的包……我还想报个瑜伽班……”
我打断了她。
“小雪,你已经工作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可是我实习工资才三千块!在上海怎么活啊!”她开始抱怨,“哥,你不能不管我啊!你以前不是说,会养我一辈子的吗?”
“我说的是,我有能力的情况下。”
“那你现在就是没能力了呗?”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是。”
“好吧。”她意兴阑珊地说,“那我知道了。你……那你自己保重吧。”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安慰。
只有对自己未来生活水平下降的恐慌和不满。
我养了她二十多年。
给她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
结果,养出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夜无眠。
我把所有我认为重要的人,都“测试”了一遍。
女朋友,跑了。
最好的兄弟,背后捅刀,还上门讨债。
亲妹妹,只关心她的生活费。
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只有远在老家的父母。
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心寒啊。
我开始过上了真正的“破产”生活。
每天挤地铁,吃十几块的盒饭。
穿以前从来不碰的廉价T恤。
我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林晓晓给我发过几条微信,问我“还好吗”,我没回。
后来,她的朋友圈开始晒新的包,新的餐厅,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王浩催了我几次债,我每次都说在想办法。
后来他大概也觉得从我这里榨不出油水,也就不再联系我了。
我听说,他真的开了家新公司,挖走了我好几个老员工,还撬走了我两个大客户。
我妹也再没联系过我。
我活成了一座孤岛。
白天,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观察着这个城市的芸芸众生。
晚上,就回到那个潮湿的小黑屋,对着墙壁发呆。
我开始怀疑,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人性本就如此?
为了让自己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
有一天,我坐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一群孩子在嬉戏。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是陈阳吗?”
一个有些迟疑,但很耳熟的声音。
我想了半天。
“你是……老李?”
“哎!是我!李卫国!你还记得我啊!”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很激动。
李卫国。
我的高中同学。
关系不好不坏。
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我记得他好像回了老家,在一个小县城里做点小生意。
“你怎么……有我电话?”我有些意外。
“我前两天回了趟老家,听我妈说,碰见你爸了。说你……在外面生意做得不顺,赔了好多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切。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爸妈,终究还是把这事传出去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个……陈阳,你现在在哪儿呢?还好吧?”
“还行。”
“我听叔叔说,你现在一个人,日子过得挺难的。”
“我……我这儿吧,生意做得还行,攒了点钱。不多,也就十来万。”
“你要是不嫌弃,我先给你打过去。你先应应急。”
我愣住了。
李卫国。
一个我们十几年没见面的“普通同学”。
在我“落难”的时候,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提出要给我钱的人。
不是几百,几千。
是十来万。
对于在小县城做生意的他来说,这可能就是他的大部分积蓄。
“老李,我……”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你别跟我客气!”他打断我,“当年在学校,我家里穷,吃不上饭,还是你把你的饭票分给我一半。我一直记着呢。”
“现在你遇上难处了,我能不帮吗?那还叫人吗?”
他说得很朴实,很直接。
我拿着电话,手都在抖。
我分他一半饭票?
我自己都快忘了。
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了。
一件我自己都忘了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却记了十几年。
“老李,谢谢你。”我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真的,谢谢你。”
“谢啥!你把卡号发我,我马上给你转过去!”
“不用,真的不用。”我急忙说,“我……我还没到那一步。”
“你别跟我犟!大老爷们的,能屈能伸!听我的!”
他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不停地说着“谢谢”。
挂了电话,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绝望,不是悲伤。
是感动。
是一种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的,久违的感动。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看钱,只看情分的人。
只是,他不在我精心维系的核心圈子里。
而在我早已遗忘的角落里。
我没有把卡号发给老李。
但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第二天,我“消失”了。
我换掉了手机卡,退掉了那间老破小的房子。
谁也联系不上我。
我回了一趟公司。
那是我“破产”后,第一次回去。
公司里人心惶惶。
几个核心骨干,已经被王浩挖走。
剩下的员工,也都在观望,准备随时跳槽。
我的助理小张看到我,眼睛都红了。
“陈总,您可算回来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公司倒不了。”
我召集了所有剩下的员工,开了一个会。
我没有解释太多。
只是宣布,公司拿到了一笔新的投资,所有危机,全部解除。
所有员工,工资上调百分之二十。
年终奖翻倍。
会议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我看着那些失而复得的笑脸,心里五味杂陈。
接着,我开始反击。
王浩的公司,之所以能那么快挖走我的客户。
是因为他知道我所有的底牌,所有的报价策略。
他以为我倒了,所以用几乎一样的模式,去复制我的成功。
但他不知道,我手里,还留着一张王牌。
一个我秘密研发了两年,还没有上市的新技术。
那才是我公司真正的护城河。
我立刻召开了产品发布会。
当那个足以颠覆行业现有格局的新技术被公布时,整个市场都震动了。
之前被王浩撬走的客户,纷纷回头,主动要求合作。
价格,比以前更高。
被他挖走的员工,也想回来。
我一个都没要。
王浩的公司,还没开张几个月,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釜底抽薪。
他给我打电话,电话里,是气急败坏的咆哮。
“陈阳!你他妈阴我!”
我语气平淡。
“我阴你?王浩,你撬我客户,挖我员工的时候,怎么不说我阴你?”
“你……你不是破产了吗?”
“是啊。”我笑了,“我破产了,所以我才看清了,谁是人,谁是鬼。”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他可能终于明白了。
“那五十万……”我淡淡地说,“你不用还了。”
“就当我,买断了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兄弟情。”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处理完王浩,下一个,是林晓晓。
我约了她见面。
地点,还是那家我们分手的咖啡馆。
她来的时候,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大概是从新闻上,看到了我公司“起死回生”的消息。
“陈阳,你……你真的没事了?”她坐下,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一种急切的讨好。
我点点头。
“不但没事,还比以前更好。”
“太好了!”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她的表演,一如既往地精湛。
我慢慢地,把我的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晓晓,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那是气话!”她急了,“我是被你吓到了!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
“是吗?”我看着她,笑了。
“那你朋友圈里那个男人,是谁?”
她脸色一白。
“那……那是我表哥!”
“你表哥会给你买十几万的包,带你去迪拜玩?”
我把她朋友圈的截图,一张张划给她看。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陈阳,我……”
“不用解释了。”我打断她。
“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从来,就没破产过。”
“那是我导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为了看看,我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林晓晓的眼睛,瞬间睁大。
那表情,比我告诉她我破产时,还要精彩。
震惊,羞耻,愤怒,后悔……
像一个打翻了的调色盘。
“你……你骗我?”
“是。”我坦然承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尖叫起来。
“为了看清你啊。”我微笑着说,“现在,我看到了。很清楚。”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谢谢你,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再见。哦不,是再也不见。”
我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咖啡馆里,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最后,是我妹,陈雪。
我没有去找她。
只是停了她的银行卡。
她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就是质问。
“哥!你为什么停了我的卡!我买东西刷不了了!”
“小雪,我不是告诉你,我破产了吗?”
“那你现在不是又有钱了吗!新闻上都说了!”她理直气壮。
“是,我有钱了。”我说,“但我的钱,跟你没关系了。”
“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已经成年了,该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了。”
“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我哥啊!”
“是啊,我是你哥。所以我养了你二十多年。现在,你应该长大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上次没关心你,生气了?”她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生气。”我说,“是失望。”
“我不需要一个只会在我风光时分享红利,却在我‘落难’时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的妹妹。”
“你好好工作吧。凭你自己的能力,也能过得很好。”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她会恨我。
但无所谓了。
这场大戏,终于落幕。
我辞退了所有背叛我的人,提拔了那些一直坚守岗位的员工。
公司,比以前更稳固,更有凝聚力。
我的人生,也好像被过滤了一遍。
留下的,都是真金。
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第一站,就是回了老家。
我把一张银行卡,交给我爸。
“爸,这里面有点钱,你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我爸看着那张卡,手都在抖。
“你……你不是……”
“没事了。”我笑着说,“都解决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我妈在一旁,抹着眼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陪了他们一个星期。
然后,我去了老李在的那个小县城。
我没提前告诉他。
根据他朋友圈的地址,我找到了他开的那个小餐馆。
店面不大,但很干净。
中午饭点,生意很好。
我看到老李,穿着围裙,在店里忙前忙后。
他比高中时胖了些,也黑了些。
但那张憨厚的笑脸,没变。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点了一份他店里的招牌菜。
味道很好。
充满了烟火气。
吃完饭,我走到吧台。
“老板,买单。”
老李抬起头,看到我,愣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陈……陈阳?”
我笑了。
“是我,老李。”
他激动地从吧台后面冲出来,给了我一个熊抱。
“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
“你……你没事了?”他上下打量着我。
“没事了。”我点点头,“多亏了你。”
“别!跟我有啥关系!”他摆摆手。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老李,看看这个。”
他疑惑地接过去。
那是一份投资协议。
我准备投资他的餐馆,帮他开分店,做品牌,做连锁。
他看了半天,猛地把文件拍在桌上。
“陈阳,你这是干什么?你看不起我?”他脸都涨红了。
“我当时说要帮你,不是图你这个!”
“我知道。”我说,“我不是在报答你。”
“我是真的觉得,你的手艺,你的为人,值得更大的舞台。”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笔很好的投资。”
“我投资的,不只是你的餐馆。”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投资的,是你这个人。”
老李看着我,眼圈红了。
这个四十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睛。
那天晚上,我们在他的小店里,喝了很多酒。
我把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他听完,唏嘘不已。
“你啊你,真是能折腾。”他拍着我的腿,“不过,也好。”
“假的都走了,剩下的,就都是真的了。”
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敬真的。”
“敬真的!”
阳光透过酒杯,折射出温暖的光。
我回到了上海。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不,还是不一样了。
我的车,换成了一辆更低调的沃尔沃。
房子,也换成了一个小一点,但更温馨的。
我不再去那些浮华的酒会,不再追求那些昂贵的奢侈品。
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去健身,去读书,去陪伴我的父母。
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产品研发和员工福利上。
我的世界,好像变小了。
小到只剩下工作,亲人,和老李这个真正的朋友。
但我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和安宁。
我不再需要用金钱和物质,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去维系那些脆弱的关系。
我终于明白。
能用钱买来的,都不贵。
真正珍贵的,是那些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都愿意站在你身边的人。
虽然,这样的人,很少。
但一个,就足以温暖余生。
那天,我去机场接我爸妈。
他们第一次来上海,看我新装修好的家。
在出站口,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晓晓。
她拖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很憔悴,没有化妆。
她也看到了我。
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犹豫着,朝我走了过来。
“陈阳。”
我平静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
“我……我要回老家了。”她说,“上海……待不下去了。”
我点点头。
“挺好。”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后悔吗?”我替她问了出来。
她愣住了,然后,苦涩地笑了笑。
“后悔。”
“如果当时,我选择陪你,是不是现在……”
“没有如果。”我打断她,“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你追求的,是依附于别人的光鲜。而我想要的,是能并肩前行的温暖。”
她沉默了。
这时候,我爸妈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我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爸,妈,我在这儿!”
我妈看到我,笑得合不拢嘴。
我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
“走,回家。”
我拥着我的父母,从林晓晓身边走过。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和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回家的路上,我妈一直在说老家的趣事。
我爸虽然话不多,但嘴角一直带着笑。
车里,充满了温暖的,家的味道。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一片澄澈。
那场荒唐的测试,像一场高烧。
烧掉了我所有的虚妄和浮躁。
也让我看清了,什么才是生命里,真正重要的东西。
钱很重要。
但比钱更重要的,是人心。
是无论你身处高山还是低谷,都对你不离不弃的那份真心。
我很庆幸,我用一场惨痛的代价,买到了这个答案。
虽然心寒过,绝望过。
但最终,我还是找到了那束,能照亮我前路的光。
这就够了。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