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宿醉那种闷痛,是被人用钝器在后脑勺上反复敲打的、带着尖锐回响的剧痛。
头疼得像要炸开。
不是宿醉那种闷痛,是被人用钝器在后脑勺上反复敲打的、带着尖锐回响的剧痛。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但身体像灌了铅。
眼皮也一样。
咸腥的海风刮在脸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腐烂海藻的气味。
我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刺目的阳光让我瞬间又闭上了。
操。
我在哪?
记忆像一盘被打翻的录像带,画面混乱、跳跃。最后的片段,是黑沉沉的海水,像巨兽的嘴,把我吞没。
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一道几乎把天空劈成两半的闪电。
我死了吗?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看着不像。
天堂应该有柔软的床,地狱的火也该比这太阳温柔点儿。
我再次尝试,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
一片陌生的、金黄色的沙滩。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蓝得让人绝望的大海。身后是茂密得看不见尽头的、深绿色的丛林。
不远处,散落着几块船的残骸,木板扭曲着,像垂死挣扎的手臂。
我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条去海岛一日游时穿的速干裤和T恤,现在又湿又脏,沾满了沙子。
我好像……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人!
我猛地扭过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离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男人。
他仰面躺着,双眼紧闭,嘴唇干裂起皮,脸色苍白。和我一样,浑身湿透,衣服上全是沙子和污渍。
是个陌生男人。
我脑子里警铃大作。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手脚并用地往后蹭,想离他远一点。
可我太虚弱了,挪动的距离还不如一只螃蟹。
他好像被我的动静惊扰了,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皮也跟着颤了颤。
他要醒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陌生的男人,意味着什么?
是伙伴,还是比野兽更可怕的威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的状态,连一只鸡都打不过。
我死死盯着他,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只准备迎接攻击的猫。
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在看清周围环境的瞬间,闪过一丝和我如出一辙的茫然与震惊。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们对视了。
足足有十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哗啦,哗啦,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节拍器。
他先动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动作比我流畅得多,但也能看出明显的虚弱。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最后视线定格在那些船的残骸上。
“船……沉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我没出声,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指望我回答,自顾自地低声说:“我们被冲到这个岛上来了。”
废话。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
他扶着额头,似乎头也很痛。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我,眉头微皱:“你怎么样?”
我抿着嘴,没说话。
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我做不到。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警惕,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他自己撑着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了。
他比我想象得要高,身材很结实,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是那种看起来就很有力量感的结实。
他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走到一棵椰子树下,捡起一个半陷在沙子里的椰子,然后又找了块尖锐的石头。
他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用那块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椰子坚硬的外壳。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是砸在我的神经上。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椰子被他砸开了一个小口。
他没有自己喝,而是拿着那个椰子,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想干什么?示好?还是……下毒?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狗血剧的情节。
他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把椰子递了过来。
“喝点水。”他说,语气很平淡,“你看起来快脱水了。”
椰汁清甜的香气飘了过来,我干得冒烟的喉咙不争气地滚动了一下。
我太渴了。
那种从里到外都要烧起来的渴。
但我还是没动。
理智告诉我,不能轻易相信他。
他看我没接,也没勉强,把椰子放在我面前的沙地上,然后自己转身走开了。
他走到另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下,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休息。
他把后背留给了我。
一个毫无防备的后背。
我的心稍微松动了一点。
如果他真的有恶意,现在是最好的攻击时机。但他没有。
我盯着那个椰子,又看了看他。
最终,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猜疑。
我挪过去,颤抖着手捧起那个沉甸甸的椰子,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清凉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久旱的土地迎来了第一场甘霖。
我活过来了。
我几乎是贪婪地,把整个椰子里的汁水都喝光了。
喝完之后,我感觉身体里重新注入了一点力气。
我靠在身后的沙堆上,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也许……他不是坏人?
“我叫林巧。”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似乎没睡着,听到我的声音,肩膀动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
“陈默。”
他说。
沉默的默?还真是人如其名。
我们就这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开始了我们在荒岛上的第一天。
天色渐渐暗下来。
海边的温度降得很快,海风吹在湿衣服上,冷得我直打哆嗦。
恐惧也随着黑暗一起蔓延开来。
丛林里开始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鸟叫,虫鸣,还有一些我分辨不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悉悉索索声。
我不敢想象,天完全黑了之后会怎么样。
陈默站了起来。
“不能待在沙滩上。”他说,“晚上涨潮,而且这里太暴露了。”
我当然知道。
“那去哪?”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指了指身后的丛林:“往里走,找个能避风的地方。”
我看着那片黑洞洞的丛林,感觉它就像一张巨兽的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里面……有东西怎么办?”
“待在这里,我们可能连今晚都过不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咬了咬牙,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扶着一截断木,勉强站了起来。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陈默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了那片未知的丛林。
脚下的沙地变成了湿软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光线迅速暗淡下来,高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植物腐败的气味。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蛇或者毒虫。
陈默走在前面,用手拨开挡路的枝叶。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很可靠。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我明明还在提防他,却又忍不住想要依赖他。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停了下来。
“这里。”
我探头一看,发现我们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山壁凹陷处,像一个天然的岩洞,虽然不大,但足以容纳我们两个人,还能挡住大部分的风。
“今晚先在这里凑合一下。”陈-默说着,开始清理洞口的碎石和藤蔓。
我也过去帮忙。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石头碰撞和枝叶折断的声音。
天彻底黑了。
洞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丛林里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和诡异。
我们并排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我抱着膝盖,冻得瑟瑟发抖。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啃噬着我的意志。
“冷?”他突然问。
“……嗯。”
黑暗中,我听到他窸窸窣窣地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那是一件同样湿漉漉的冲锋衣。
“你干嘛?”我警惕地问。
“拧干。”他说。
然后我听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布料被用力拧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把那件虽然还有些潮湿、但已经不滴水的外套递了过来。
“穿上吧。”
“那你呢?”
“我比你扛冻。”
他的语气依然是那种平淡的、没有起伏的调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把外套裹在身上,寒意被驱散了一些。
“谢谢。”我低声说。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死寂,忍不住开口:“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问完我就后悔了。
这种问题,除了增加绝望,还有什么用?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说一句“不知道”。
但他却说:“不会。”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一种奇怪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我们还活着。”他说,“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这句话很简单,甚至有点像廉价的鸡汤。
但在此情此景下,却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那句“不会死”给了我心理安慰。
我只记得,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往他那边挪了一点点。
因为他身上,真的很暖和。
第二天,我是被饿醒的。
胃里像有一只手在疯狂搅动,火烧火燎的。
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陈默不在洞里。
我心里一惊,猛地坐起来。
他去哪了?他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恐慌。
我冲出洞口,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陈默!”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声音在林子里回荡,没有人回应。
完了。
我靠在岩壁上,一种被抛弃的绝望感攫住了我。
我就知道,什么“不会死”,什么“有机会”,都是骗人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正自怨自艾,左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我立刻紧张起来,抄起手边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是野兽吗?
我盯着那个方向,心脏怦怦直跳。
拨开一人高的蕨类植物,走出来的人,是陈默。
他手里拿着几个看起来像是野果的东西,颜色青涩,我一个也认不出来。
看到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愣了一下。
“你醒了。”
我看到他,那股被抛弃的怨气瞬间就上来了。
“你去哪了?”我质问道,语气很冲。
他举了举手里的果子:“找吃的。”
“你就不能说一声吗?我还以为你……”
我还以为你把我扔下跑了。
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但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
“我以为你没醒。”他解释道,“而且,这里除了我,你还能指望谁?”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在这鬼地方,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人”。
他把果子递给我:“尝尝这个,我刚才试了,没毒。”
我看着他手里的青果子,又看了看他坦然的脸,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我接过一个,咬了一口。
又酸又涩,难吃得我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呸!”我吐了出来。
陈默看着我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我发誓我看到了。
虽然弧度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呢?”他又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像小番茄一样。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又咬了一小口。
这次,是甜的。
虽然甜味很淡,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我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我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个果子,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把手里剩下的两个红色果子都给了我。
他自己拿起那个又酸又涩的青果子,面不改色地啃了起来。
我看着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个……不好吃。”我小声说。
“能填肚子就行。”他嚼着果子,含糊不清地说。
我们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我们得想办法生火。”陈默吃完,抹了抹嘴,说。
“怎么生?”我问。钻木取火吗?电视里演的,看起来就不靠谱。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他说着,就要往林子深处走。
“等等!”我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了。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的荒岛探险二人组,正式成立了。
丛林比我想象的要难走得多。
藤蔓和灌木丛生,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陈默走在前面,用一根粗壮的木棍开路,把那些带刺的植物和蜘蛛网拨开。
我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有一次,我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脸着地。
他反应极快地回身拉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掌很大,很粗糙,但非常有力。
“小心点。”他扶我站稳,然后松开手,语气没什么起伏。
“……哦。”我有些狼狈。
我们走了很久,除了树,还是树。
我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到底要找什么啊?”我喘着气问。
“找水,找能用的工具,找更合适的庇护所。”他回答得很简洁。
就在我累得想罢工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阵水声。
哗啦啦的,很清晰。
“是水!”我眼睛一亮。
我们循着水声找过去,拨开最后一道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林子深处蜿蜒而来,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
水!是淡水!
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冲到溪边,捧起水就想喝。
“等等!”陈默拉住了我,“不确定干不干净。”
“可我太渴了。”
“忍着。喝了生病,更麻烦。”他的语气很严肃。
我只好悻悻地停下。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水流和水里的情况。
“水很清,应该没问题。但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
又是烧水。
我们连火都还没有。
“走吧,顺着溪流往下游走。”陈默说,“有水源的地方,才适合长期居住。”
我们沿着溪流行进。
有了明确的目标,感觉路也不那么难走了。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们在溪边的一小片开阔地上,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一些黑色的、被烧过的木炭。
还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非常简陋的灶台。
我们都愣住了。
“这……”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默蹲下身,捻起一点木炭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是炭。”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是和我一样的震惊,“这里……以前有人来过。”
这个发现,让我们既兴奋又不安。
兴奋的是,这证明我们不是第一批倒霉蛋。有人来过,就意味着这里可能留下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安的是,那些人呢?他们去哪了?是获救了,还是……死在了这里?
我们开始仔细搜索这片区域。
很快,我们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刀刃上全是豁口,但好歹是铁器!
陈默捡起那把砍刀,在手心掂了掂,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喜悦。
这大概是我见他以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好东西。”他说。
有了这把刀,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砍树、制作工具、防身……
我又在灶台的石缝里,发现了一小块被打磨过的燧石。
“陈默!你看这是什么!”我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喊他。
他接过去,和另一块石头敲了敲。
“刺啦”一声,一簇小小的火星迸了出来。
我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狂喜。
火!我们有火了!
我们简直是中了头彩。
陈默立刻开始收集干枯的树枝和引火物。我则去找了一些宽大的树叶,准备用来当容器烧水。
生火的过程比想象的要困难。
陈-默用燧石敲了半天,火星迸溅得到处都是,但就是点不着引火物。
我蹲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行不行啊?”我忍不住吐槽。
他没理我,额头上全是汗,继续一下一下地敲着。
终于,在一簇比较大的火星落在我们准备好的枯草绒上时,一缕青烟冒了出来。
“快!吹气!”陈默低吼道。
我赶紧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持续地往里吹气。
烟越来越大,然后,“呼”的一声,一小撮橘红色的火苗,颤颤巍巍地燃了起来。
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陈默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火苗慢慢变大,映着我们两个脏兮兮的脸。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不再是两个被困在荒岛上的倒霉蛋,而是征服了自然的神。
虽然这种感觉很中二,但真的很爽。
我们用树叶做的简易容器,烧开了第一锅水。
喝着烫嘴的热水,我感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欢呼。
有了火和水,安全感瞬间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陈默用那把破砍刀,砍了一些粗壮的树枝,在溪边那片开阔地上,开始搭建一个新的庇护所。
我看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也过去帮忙。
他负责砍和搭建主体结构,我负责收集藤蔓和宽大的叶子。
“藤蔓要这种。”他递给我一根很有韧性的藤条,“这种结实。”
“叶子要那种。”他又指着一种像芭蕉叶的植物,“铺在屋顶上,能防水。”
我发现他懂的真多。
“你以前是干嘛的?”我一边编藤蔓,一边好奇地问。
“工程师。”
“建筑工程师?”
“差不多。”他回答得很含糊。
怪不得。
我们俩配合着,一直忙到傍晚,一个简陋的、但看起来比之前那个岩洞要坚固得多的“A”字型窝棚,终于初具雏形。
虽然四面漏风,但好歹像个“家”了。
天黑下来,我们升起一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和寒冷,也隔绝了丛林里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
我们靠在窝棚边,看着跳动的火焰,谁也没说话。
“咕噜噜……”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我尴尬地捂住肚子。
陈默看了我一眼,站起身。
“你待着,别乱跑。”他说完,拿着砍刀和一根削尖的木棍,走到了溪边。
他要干嘛?抓鱼?
我好奇地看着。
只见他站在溪水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突然,他手里的木棍闪电般地刺入水中,再抬起来时,木棍的尖端,就多了一条正在拼命挣扎的鱼。
我靠!
这么牛逼?
我看得目瞪口呆。
他把鱼甩上岸,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很快又刺中了一条。
他提着两条鱼回来,用砍刀利落地刮掉鱼鳞、去掉内脏。
然后用一根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很快,鱼肉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我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以前在城市里,也吃过各种昂贵的日料、烤鱼,但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么诱人。
鱼烤好了,外皮焦黄,滋滋地冒着油。
陈默把烤得比较好的那条递给我。
“吃吧。”
我顾不上烫,抓过来就咬了一大口。
没有盐,没有调料,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但,的好吃。
我吃得毫无形象,满嘴是油。
陈默看着我的吃相,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慢点吃,没跟你抢。”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吃完一条鱼,我感觉自己终于从一个濒死的难民,活成了一个人。
我看着身边这个沉默寡言,但动手能力MAX的男人,心里的那点戒备,又松动了不少。
“陈默。”
“嗯?”
“谢谢你。”
这次,我是真心实意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不客气”,也没说别的。
他只是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让火烧得更旺了些。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们分工明确。
陈默负责打猎、捕鱼、加固庇护所这种重体力活。
我则负责采集野果、野菜,维持火种不灭,处理食材这些相对轻松的工作。
我们的话依然不多,但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没有手机,没有KPI,没有烦人的甲方。
每天需要考虑的,只有下一顿吃什么,和怎么才能活下去。
虽然艰苦,但也有一种奇异的单纯。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个岛其实挺美的。
天气好的时候,海水是分层的蓝色,天空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
丛林里有各种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漂亮的花和鸟。
我和陈默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相互提防,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战友关系。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当然,我们也会吵架。
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单方面地挑起战争。
比如,有一次他出去打猎,回来晚了。
天都快黑了,篝火边的食物也吃完了,他还没回来。
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窝棚,越等越害怕。
他是不是遇到野兽了?
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他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他拖着一只……山羊?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身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
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转化成了愤怒。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冲他吼道,“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发这么大火。
“我没事。”他把那只已经死去的山羊扔在地上,声音有些疲惫,“今天运气好,碰到了这个大家伙。”
“运气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委屈。
他看着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大概从来没处理过女人的眼泪。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笨拙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哭得更凶了。
他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最后,他走过来,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别哭了。”他说,“有羊肉吃了。”
我被他这句话气得又哭又笑。
这个直男!
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别的吗?
但奇怪的是,我的气,就这么消了。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吃上了烤羊肉。
肥美的羊油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传出好远。
我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跟他约法三章。
“以后,不管去哪,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嗯。”
“如果遇到危险,保命要紧,吃的没了可以再找。”
“嗯。”
“还有,不许再让我一个人等那么久。”
他看着我,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好。”他说。
那次之后,我们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步。
有时候,晚上坐在火堆旁,我会跟他聊起以前的生活。
聊我那个永远不满意我稿子的奇葩老板。
聊我那个谈了三年,最后因为他妈觉得我不是本地人而分手的男朋友。
聊我最喜欢吃哪家店的火锅,哪家店的奶茶。
我说这些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但有人可以倾诉,感觉真的很好。
我也问过他的过去。
“你呢?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上班,下班,加班。”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没谈过恋爱?”我八卦地问。
他沉默了一下。
“谈过。”
“然后呢?”
“分了。”
“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
“她觉得我太无趣。”
我愣住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确实很“无趣”。
不爱说话,没什么表情,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但就是这块石头,会默默地把最大的那块肉给我。
会在我生理期疼得打滚的时候,笨拙地用烧热的石头给我暖肚子。
会在我做噩梦惊醒时,把火堆拨得更旺一些,然后说一句:“别怕,我在。”
他不是无趣。
他只是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行动里。
我们在这个岛上,度过了春天,又迎来了夏天。
天气越来越热,蚊虫也越来越多。
我们用一种有特殊气味的植物熏烟,才勉强能睡个安稳觉。
我对这里的环境越来越熟悉。
我知道哪里的野果最甜,哪里的蘑菇有毒。
我知道怎么分辨涨潮和退潮,怎么通过看云来预测天气。
我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手上也磨出了薄薄的茧。
我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城市白领林巧了。
我是荒岛女泰山,林巧。
陈默的变化也很大。
他的头发和胡子都长长了,看起来有点邋遢,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明亮、锐利。
他像一头蛰伏的豹子,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我们甚至在窝棚旁边,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上了我们找到的一些可食用植物的根茎。
看着那些小小的绿芽破土而出,我有一种当了母亲一样的喜悦。
生活,好像就这样安定下来了。
有时候我会恍惚。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叫“林巧”的平面设计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甚至很少去想“获救”这件事。
在这里,虽然原始,但很自由。
没有压力,没有欺骗,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
只有我和陈默。
还有一个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小小的家。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那天。
那天,我们照常去丛林里觅食。
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分头行动,约定好一个小时后在原地汇合。
我负责的区域,是一片我以前很少来的沼泽地边缘。
据说这里长着一种味道不错的根茎植物。
我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小心地在湿软的泥地里翻找。
突然,我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低头一看,那不是树根,而是一截……白色的东西。
看起来很光滑。
我好奇地用木棍拨开周围的烂泥和腐叶。
当那东西的全貌暴露出来时,我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具人的骸骨。
不,不止一具。
旁边,还有另一具。
两具骸骨交错地倒在泥地里,骨头已经发黄、变脆。
我“啊”地一声尖叫出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脏狂跳,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我看到了什么?
是之前来过这里的人吗?他们死在了这里?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这片沼泽地在阳光下,都显得阴森恐怖。
“陈默!”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很快,林子里传来了回应。
“林巧!怎么了?”
陈默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他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到我煞白着脸坐在地上,又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那两具骸骨,脸色也瞬间变了。
他快步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
“别怕。”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给了我巨大的安全感。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两具骸骨。
“骨头上没有野兽啃咬的痕迹。”他沉声说,“不像是被野兽攻击致死的。”
“那……那是怎么死的?”我颤声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开始检查骸骨周围的遗物。
在其中一具骸骨的腰部,他发现了一个已经烂得差不多的皮质小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然有一本用油纸包着的小册子。
油纸很厚,防水做得很好,里面的册子虽然边缘有些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那是一本日记。
陈默翻开了第一页。
“9月3日,晴。我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已经一个星期了。船坏了,通讯设备也全毁了。食物快吃完了,淡水也不多了。汤姆的情绪很糟,他一直在咒骂。而我,只想活下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本日记,记录了另一批遇难者的故事。
陈默一页一页地往下翻,我凑在他身边,一起看。
日记的主人叫杰克,和他一起遇难的,是他的同伴汤姆。
他们和我们一样,经历了最初的绝望和求生。
他们也找到了水源,学会了捕鱼和采集。
但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猜忌和矛盾。
“9月15日,雨。汤姆藏起了一部分食物,我发现的时候,他甚至想动手。这个混蛋!我警告他,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客气。”
“10月1日,晴。我们很久没看到有船经过了。希望越来越渺茫。汤姆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有时候看他的眼神,觉得很害怕。”
“10月22日,阴。我的刀不见了。我问汤姆,他发誓说没看见。但我知道,一定是他藏起来了。他想干什么?”
看到这里,我感觉后背发凉。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默。
他也正好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凝重。
日记的内容越来越黑暗。
充满了猜忌、恐惧和对同伴的不信任。
“11月5日,雨。我病了,发高烧。我求汤姆给我找点水,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我感觉他想让我死。这样,所有的食物就都是他的了。”
“11月10日。我活下来了。但我的身体很虚弱。汤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我必须在他动手之前,先解决他。”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而疯狂。
“他想杀我!他拿着刀!我听到了!他就在外面!我不能死!要死,也是他先死!”
日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这两个人,没有死于野兽,没有死于饥饿,而是死于……自相残杀。
一阵寒意从我的脊椎升起。
如果……如果当初我和陈默,也像他们一样,互相猜忌,互相提防,那我们现在的下场,会不会也和这泥地里的白骨一样?
我不敢想。
“走吧。”陈默合上日记,声音有些沙哑。
他把我拉起来,带着我离开了那片令人不寒而栗的沼泽。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但气氛和以往的沉默完全不同。
一种沉重的、压抑的东西,笼罩在我们之间。
那两具白骨,像一个阴影,在我们心头挥之不去。
回到营地,天色已经暗了。
陈默默默地生火,烤鱼。
我坐在火堆旁,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他真的完全可信吗?
我们现在关系好,是因为食物还算充足。
如果有一天,我们又陷入了绝境,他会不会也像那个汤姆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开始观察他。
他把烤好的鱼递给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把肉多的那边朝向我。
但我却觉得,他的眼神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我接过鱼,食不知味。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第一次失眠了。
我躺在铺着干草的“床”上,背对着他。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但我总觉得,那呼吸声里,隐藏着危险。
他会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悄悄地把那把生锈的砍刀,放在了我枕头边。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戒备的状态。
我不再和他一起去丛林深处,只在营地附近活动。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你怎么了?”他问我。
“没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最近很不对劲。”他说,“你在怕什么?”
我能告诉他吗?
告诉他,我怕他会像日记里的那个人一样,为了生存而杀掉我?
我说不出口。
这种猜疑,一旦说出口,就会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之间,再也拔不出来。
我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白天,我们各自忙碌,几乎没有交流。
晚上,我们隔着一堆篝火,沉默地对坐。
我瘦了很多,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陈默看起来也很憔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和我一样,在猜疑,在提防。
这种互相折磨的日子,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好几次都想,要不,我们分开吧。
这个岛这么大,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这片未知的丛林,和漫长的黑夜,我就恐惧得无以复加。
矛盾,纠结,痛苦。
转机,发生在一个暴雨的夜晚。
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像是天漏了个窟窿。
狂风呼啸,把我们那个简陋的窝棚吹得摇摇欲坠。
我们用身体顶着窝棚的支架,才勉强没有让它散架。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
一声巨响,就在我们附近炸开。
我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怎么了?”我吓得大叫。
“好像是……树倒了。”陈默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有些模糊。
雨稍微小了一点之后,陈默拿着火把出去查看。
我一个人待在窝棚里,心惊胆战。
很快,他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了?”
“我们营地后面那棵大树,被雷劈倒了。”他说,“它堵住了我们去水源的路。”
那棵树非常巨大,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挪得动。
“那……那怎么办?”我慌了。
没有水,我们撑不了几天。
“只能绕路了。”陈默说,“从沼泽那边绕过去。”
沼泽。
听到这个词,我的心就咯噔一下。
又是那个地方。
第二天,雨停了。
我们必须去取水。
我硬着生头皮,跟着陈默,再次走向那片沼泽。
因为下过雨,沼泽地变得更加泥泞难走。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得非常艰难。
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再看到那两具白骨。
但我们绕开了那个地方。
就在我们快要穿过沼泽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我一脚踩进了一个被浮萍掩盖的泥潭里。
“啊!”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迅速往下陷。
烂泥很快就没过了我的膝盖,然后是腰。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下面传来,我越是挣扎,陷得越快。
“陈默!救我!”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伸出手。
陈默就在我前面不远处。
他听到我的喊声,猛地回头。
看到我正在下沉,他脸色大变。
“别动!”他大吼道,“别乱动!”
他迅速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一棵横倒的树干。
他跑过去,想把那根树干推过来,让我抓住。
但那树干太重了,他一个人根本推不动。
而我已经陷到胸口了。
冰冷黏腻的烂泥包裹着我,挤压着我的肺部,我开始呼吸困难。
死亡的恐惧,前所未有地清晰。
我绝望地看着陈默。
他放弃了那根树干,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他要做什么?
在我的注视下,他竟然也朝着泥潭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别过来!”我声嘶力竭地喊。
他这是要跟我一起死吗?
他没有停下,而是走到泥潭边缘,然后,他也一脚踩了进来。
他比我高大,下陷的速度慢一些。
他艰难地向我挪动。
“抓住我!”他朝我伸出手。
我们的指尖,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
“我……我抓不住……”我哭着说。
“抓得住!”他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前倾,终于,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像一把铁钳,紧紧地攥住了我。
“我拉你上来!”他低吼着,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但是,泥潭的吸力太大了。
他不但没能把我拉上来,反而因为用力,自己也陷得更快了。
烂泥,已经没过了他的腰。
“没用的……”我绝望地说,“放手吧,陈默。你还能活下去。”
“闭嘴!”他怒吼道,“我不会放手的!”
“为什么?”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我们这几天……我一直……”
我一直不信任你。
我没说出口,但他懂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和猜疑。
只有坚定。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他说,一字一顿,“从我们在这个岛上醒来的第一天起,就是。”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什么猜忌,什么提防,什么日记里的故事……
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可笑。
我看着这个为了救我,毫不犹豫地走进死亡泥潭的男人。
我真是个混蛋。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陈默,对不起……”
“别说废话了!”他咬着牙,还在拼命地想把我往上拉,“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他身后不远处,有一根长长的藤蔓,从树上垂下来,几乎快要碰到地面。
“藤……藤蔓……”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着那个方向。
陈默立刻回头。
他眼睛一亮。
但藤蔓离他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藤蔓,眼神变得无比坚毅。
“林巧,听着。”他死死地盯着我,“我数一二三,然后我会把你奋力推向那边的硬地。你自己爬过去,抓住藤蔓!听到了吗?”
“那你呢?”我惊恐地问。
把我推出去,他会因为反作用力陷得更快!
“别管我!你先上去!”
“不!要走一起走!”
“没有时间了!”他冲我大吼,“这是唯一的办法!你想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吗?”
我看着他,心如刀割。
“一。”
他开始数数了。
“二。”
他的手臂绷得像石头一样。
“不……”
“三!”
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把我向前推去。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我的身体被推出了泥潭,摔在了旁边的硬地上。
而他,则像一块石头一样,迅速地沉了下去。
烂泥,瞬间就没过了他的胸口。
“陈默!”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了那根救命的藤蔓。
我把藤蔓的另一头扔向他。
“抓住!快抓住!”
他被烂泥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头,呼吸已经非常困难。
他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藤蔓。
“拉!”他用尽力气喊道。
我死死地攥着藤蔓,用上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我把藤蔓在自己腰上绕了几圈,然后整个人向后仰,用全身的重量去拉他。
我的脚在泥地里打滑,手心被粗糙的藤蔓磨得鲜血淋漓。
但我不敢松手。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他拉上来!我一定要把他拉上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
我的力气快要耗尽了。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感觉手上的力道一松。
他的一条胳膊,已经从泥潭里出来了!
有希望!
我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次发力。
终于,在他的配合下,他的上半身,完全脱离了泥潭。
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挣扎着爬上了硬地。
我们两个,像两条濒死的鱼,躺在泥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浑身都是烂泥,狼狈不堪。
但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然后,我们都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我们”。
我们一起加固窝棚,一起打猎,一起探索这个岛屿。
我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瀑布,瀑布后面有一个干燥、宽敞的山洞。
我们把“家”搬到了那里。
我们还发现了一片野生的芋头地,和一片长满了辣椒的灌木丛。
第一次吃到带辣味的烤肉时,我激动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日子越过越好。
我们甚至用藤蔓和木头,做了两张简易的床。
虽然还是睡在一个山洞里,但我们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但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看他。
看他专注地削木头时,紧抿的嘴唇。
看他捕鱼成功后,脸上露出的、孩子气的得意。
看他坐在火堆旁,沉默地看着火焰时,深邃的侧脸。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地填满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在生死面前,谈情说爱好像太奢侈了。
但这是一种依赖,一种信任,一种……想到他就会心安的感觉。
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洞口看星星。
荒岛的星空,美得不像话。
银河像一条发光的绸带,横贯夜空。
“陈默。”我轻声叫他。
“嗯?”
“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吗?”
以前我不敢问这个问题,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现在,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会的。”他说,“一定会的。”
他又说:“但如果……回不去,也没关系。”
我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映着漫天星光。
“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们获救了。
回到了那个喧嚣的、充满了高楼大厦的城市。
我们穿着干净的衣服,走在拥挤的街道上。
但我们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找不到我爱吃的火锅店了。
他也找不到他常去的咖啡馆。
我们像两个被世界抛弃的幽灵。
然后,我从梦里惊醒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被火光映照的岩壁。
听到的是洞外熟悉的、海浪和虫鸣。
还有身边,陈默平稳的呼吸声。
我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我悄悄地挪过去,离他近了一点。
再近一点。
最后,我靠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推开我。
我就这样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跳,一夜无梦。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
岛上的冬天很湿冷。
我们储备了足够的柴火和熏干的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山洞里。
为了打发时间,陈默教我用石头和木头做各种工具。
我则把我记得的所有笑话和故事,都讲给了他听。
山洞里,总是回荡着我的笑声和他偶尔的回应。
我们就像一对在世界尽头相依为命的老夫老妻。
那天,天气难得放晴。
我们决定去海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们在沙滩上走了很久,除了贝壳和海草,一无所获。
就在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我眼尖地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陈默!你看那是什么!”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
那个黑点,在慢慢变大。
那是一艘船!
是一艘船!
我们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巨大的狂喜淹没了我。
“是船!我们能回家了!陈默!我们能回家了!”
我激动得又蹦又跳,抓着他的胳膊拼命摇晃。
陈默也一脸激动,他比我冷静,立刻拉着我跑到海边一块高耸的礁石上。
“快!生火!让烟大一点!”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在礁石上点燃了一堆篝火,然后把所有湿漉漉的海草都扔了进去。
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
船……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们能看清它的轮廓了。
那是一艘白色的、看起来很豪华的游艇。
它看到我们的浓烟了!
它正在朝我们的方向驶来!
“他们看到我们了!他们看到我们了!”我喜极而泣。
我抱着陈默,又哭又笑。
“我们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陈默也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也在颤抖。
游艇在离我们不远的海域停了下来,然后放下一艘小小的救生艇,朝我们驶来。
我能看清救生-艇上的人了。
穿着制服的船员。
一切都像在做梦。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生活了一年多的岛屿。
那片丛林,那片沙滩,那个我们亲手搭建的家。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
我转头看向陈默。
他也在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喜悦,有激动,但更多的,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救生艇靠岸了。
船员们看到我们两个野人一样的造型,都惊呆了。
“你们……你们还好吗?”一个船员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很好。”陈默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我们被接上了那艘豪华的游艇。
有干净的衣服,有热水澡,有吃不完的美食。
我洗完澡,换上柔软的裙子,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皮肤黝黑、但眼睛明亮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
船长告诉我们,我们遇难的海域,很少有船只会经过。他们这次是偏离了航线,才偶然发现了我们。
我们是不幸中的万幸。
游艇在海上航行了两天,终于抵达了港口。
当我们踏上坚实的、属于文明社会的土地时,我还有些恍惚。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汽车的鸣笛声。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们被当做“荒岛幸存者”的奇迹,接受了很多媒体的采访。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记者们把我们团团围住,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请问你们在岛上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们当时害怕吗?”
“你们是情侣吗?”
面对最后一个问题,我愣住了。
陈默替我回答了:“我们是战友。”
他的回答,让我心里有点失落,但又觉得,这是最准确的答案。
我们被各自的家人接走。
临别时,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会联系你的。”我说。
“好。”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淹没在了各自的人潮里。
回到家的第一个月,我几乎每天都从梦里惊醒。
我总梦到我又回到了那个岛上。
我拼命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陈默。
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他好像很忙。
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忙着和家人团聚,忙着重新融入这个社会。
我们的通话,总是很简短。
“喂?”
“是我,林巧。”
“嗯,我知道。”
“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种尴尬和疏离。
在荒岛上,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但回到了这个世界,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数的人和事。
我有点绝望地发现,我们好像……正在失去彼此。
有一天,我妈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对方是一个IT男,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他跟我聊他的工作,聊他的爱好,聊他未来的规划。
他很好,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但我却一直在走神。
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脑子里想的,却是荒岛上的那片星空。
“林小姐?林小姐?”对方叫了我好几声。
“啊?抱歉。”我回过神来。
“你好像不太舒服,是吗?”
“嗯,有点。”我找了个借口。
那场相亲,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陈默的电话。
我很意外。
“喂?”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我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了?”
“我看到你了。”
“啊?”
“在你刚才待的那家咖啡馆对面。”他说,“我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的心,莫名地一跳。
“那是……我妈安排的相亲。”我解释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我鼓起勇气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有。”他的声音很沉,“你下来,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挂了电话,心脏砰通通地狂跳。
我跑到楼下,看到他靠在他的车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剪短了,胡子也刮干净了,又变回了那个沉默英俊的城市精英。
但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和在岛上时一样。
专注,而深邃。
“你找我……什么事?”我走到他面前,紧张地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车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用石头和木头做的、非常精致的小刀。
刀柄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巧”字。
和我们在岛上用的那把破砍刀,很像,但要漂亮得多。
“这是……”
“闲着没事做的。”他说。
我看着那把小刀,眼眶一热。
“陈默,我们……”
“林巧。”他打断我,“我这一个月,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没有你,我好像活不下去了。”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不是在荒岛上,而是在这个什么都有的城市里。
“我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看到你。”
“习惯了听你讲那些不好笑的笑话。”
“习惯了把最大块的肉留给你。”
“我以为回到城市,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但我发现我错了。”
“没有你的世界,比荒岛还要荒芜。”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我扔掉手里的盒子,扑进他怀里。
“我也是。”我哭着说,“我也是。”
他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林巧。”他在我耳边说,“我们不是战友。”
“那是什么?”
“我们是一个人。”
我在荒岛上醒来,身边只有一个男人。
我们靠着智慧和勇气活了下来。
然后,我们回到了人间。
我们发现,离开彼此,我们依然无法存活。
于是,我们决定,用余下的所有生命,继续做彼此唯一的“幸存者”。
来源:龙哥谈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