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老公周逸,34岁,一家不大不小公司的项目经理,以及,一个被钓鱼夺舍了的男人。
我叫林秒,32岁,一个在家接单的半吊子设计师。
我老公周逸,34岁,一家不大不小公司的项目经理,以及,一个被钓鱼夺舍了的男人。
“夺舍”这个词,是我能想到的最精准的形容。
曾经的周逸,会记得我们的纪念日,会给我剥虾,会在我来例假的时候,笨拙地给我煮一锅红糖姜水,然后在我旁边,像看护国宝一样看着我喝下去。
现在的周逸,脑子里只剩下两件事:上班,钓鱼。
不,严格来说,只有一件事。
因为他上班的时候,也在摸鱼。
不是公司意义上的摸鱼,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会点开一个叫“江湖钓友”的APP,看别人发的渔获照片,看得嘴角流口水,比看我都亲。
他会跟一群我连头像都认不全的“大师”,讨论哪种小药入水效果好,哪款浮漂的顿口更清晰。
那些专业术语,什么调四钓二,什么飞铅打浮,什么德州钓组,我听得像在听一门外星语。
而他,聊得眉飞色舞,双眼放光,那种神采,我只在他向我求婚的那个晚上见过。
我们的家,快变成渔具仓库了。
阳台,原本我种着月季和多肉的地方,现在被一根根黑黢黢的鱼竿占领,它们被装在长长的炮筒包里,像一排准备随时出征的士兵。
客厅的角落,堆着一个巨大的钓箱,周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都要擦一遍。
冰箱冷冻层,曾经是我囤积雪糕和牛排的快乐老家,现在塞满了各种腥臭的鱼饵。红色的蚯蚓,白色的蛆虫,还有一袋袋我叫不上名字、散发着酸甜腐败气味的粉末。
有一次我妈过来,想从冰箱里拿瓶酸奶,一打开冷冻门,看到一包蠕动的白色活物,吓得差点把心脏病犯了。
我跟周逸吵。
我说:“周逸,你能不能把那些东西清理一下?那是我们家,不是你的渔具店!”
他当时正低头给一个鱼钩绑线,头也不抬地说:“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没地方放嘛。”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在打发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气得胸口发堵。
“没地方放?你那几根破竿子比我这大活人还占地方?周逸,你看看这个家,还有个家的样子吗?”
他终于抬起头,皱着眉看我。
“林秒,你怎么又来了?不就是钓个鱼吗?我没抽烟没喝酒没赌博,就这么点爱好,你至于吗?”
“至于吗?”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到天灵盖。
我们的儿子豆豆,上周半夜发高烧,烧到39度8,小脸通红,浑身抽搐。
我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孩子,一边哭一边给他打电话。
电话通了,背景音是呼呼的风声和水声。
“喂?老婆?怎么了?听不清啊,这边信号不好!”
我声嘶力竭地喊:“周逸!豆豆发高烧!你快回来!我们去医院!”
“啊?发烧?你先给他吃点退烧药啊!我这边刚下竿,口正好!几个大师都在呢!”
“啪”的一声,电话断了。
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了。
我抱着滚烫的儿子,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阳台上那排黑色的炮筒,忽然觉得它们像一个个巨大的嘲讽。
后来,是我一个人,半夜三点,打车抱着豆豆去的医院。
挂急诊,抽血,打点滴。
豆豆躺在病床上,挂着水,小声地哼哼:“妈妈,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来?”
我摸着他的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逸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才回来的。
他拎着一个空荡荡的鱼护,满身泥土和腥味,一脸疲惫,进门就嚷嚷:“哎,别提了,昨晚空军了,一口都没有!”
他甚至没发现我和豆豆不在家。
直到他走进卧室,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才愣了一下,给我打电话。
我在电话里,用这辈子最平静的语气告诉他,我在医院。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
他看着我怀里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的豆豆,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老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么严重。”
我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回到家,他想接过豆豆,豆豆往我怀里缩了缩,小声说:“爸爸身上臭。”
周逸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天晚上,他难得地没有摆弄他的渔具,给我做了晚饭,还主动洗了碗。
他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手。
“秒秒,别生气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少去钓鱼,多陪陪你和豆豆。”
我看着他,这个男人,我爱了八年。
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吵吵闹闹,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可现在,我只觉得累。
我抽回手,说:“周逸,我们聊聊吧。”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你还爱这个家吗?”我问。
他立刻说:“当然爱!这还用问吗?”
“那你爱我吗?爱豆豆吗?”
“爱!怎么不爱!”他急了。
我笑了,笑得有点凄凉。
“那你爱钓鱼,还是爱我们?”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插进了我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
周逸沉默了。
他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搓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这不冲突啊。”
不冲突。
好一个不冲突。
那一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破土而出。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我累了,先睡了。”
他看着我平静的脸,似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异常平静。
周逸以为我气消了。
他开始故态复萌。
先是偷偷地把鱼饵从冰箱角落挪到更显眼的位置。
然后是晚饭后,又开始坐在客厅地毯上,保养他的鱼竿和轮子。
他一边擦,一边用眼角余光瞟我,像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我没理他,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画我的设计稿,戴着耳机,仿佛与世隔绝。
他大概觉得,警报已经解除。
周五下午,他兴高采烈地跟我说:“老婆,明天我们公司组织团建,去水库那边烧烤,我要去一天。”
我抬起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不是对公司团建的热情,而是对水库的渴望。
我点点头:“好啊,去吧,玩得开心点。”
他喜出望外,凑过来想亲我一下。
我偏过头,躲开了。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那我走了啊,晚上你自己带豆豆,辛苦了。”
他走了。
带着他的宝贝钓箱,穿着他那身印着“搏击巨物”的冲锋衣,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我看着他消失在电梯口,然后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阳台。
阳光很好,照在那一排黑色的炮筒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机。
我打开了那个“江湖钓友”APP,这是我之前为了了解周逸的世界,特意下载的。
我点开“二手交易”板块。
然后,我拍下了阳台上所有的鱼竿,总共十一根。
有日本进口的达亿瓦,有他托人从德国带回来的西玛诺,还有几根国产的,据他说是什么大师手作,一根就上万。
我把它们一股脑地打包,拍了张“全家福”。
然后,我发了一个帖子。
标题是:“老公不爱我了,含泪清仓,所有鱼竿打包出售,骨折价,懂的来。”
我标了个价:五千。
我知道,这个价格,连他那根最贵的竿子的零头都不到。
我就是要报复。
我要毁掉他最珍爱的东西,就像他毁掉了我对我们婚姻的珍爱一样。
帖子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我的私信就炸了。
“兄弟!在吗?竿子还在吗?”
“我靠!这配置!五千?你疯了?”
“地址发我!我马上开车过去拿!”
我从几十条私信里,挑了一个看起来最爽快的,头像是一个叼着烟的骷髅,网名叫“老鬼收货”。
我把地址发给了他。
他说:“妹子,你可别反悔啊,我这就出发,一个小时到。”
我说:“钱到货走,绝不反悔。”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
他就是“老鬼”。
他进门,直奔阳台,眼睛放光,像饿狼看到了羔羊。
他一根一根地抽出来检查,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品相完美啊……这根‘荒食’都绝版了……我的天,还有这根‘枯法师’……”
他看得出来是行家。
检查完,他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有探究,有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兴奋。
“妹子,真卖啊?这堆东西,五万都有人抢着要。”
我面无表情地说:“就五千,你要不要?不要我卖给别人。”
“要!当然要!”他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现金,数都没数就塞给我。
“这是五千,你点点。”
我接过来,捏在手里,那沓钱很厚,带着他身上的烟草味。
我没有点。
“竿子你拿走吧。”我说。
他二话不说,把十一根鱼竿连同炮筒包,动作麻利地扛在肩上。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妹子,听哥一句劝,男人嘛,哄哄就好了,别这么刚。这些竿子,可都是男人的命根子。”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扛着那堆“命根子”,消失在了电梯口。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我看着手里那沓钱,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把钱随手扔在鞋柜上,走进卧室,一头栽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周逸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又是空军。
他一脸晦气,把钓箱往地上一扔,抱怨道:“什么破团建,人比鱼都多,竿子都下不去。”
他说着,习惯性地走向阳台,大概是想把他那身湿衣服晾起来。
然后,他愣住了。
阳台空荡荡的。
我种的月季,在阳光下开得正艳。
他那排黑色的炮筒,不见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我的竿子呢?”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平静地说:“卖了。”
“卖……卖了?”他像是没听懂。
“对,卖了。”我重复道,“五千块,全卖了。”
空气凝固了。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煞白,变成了涨红,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林秒!”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出一声咆哮,朝我冲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你疯了吗!你知道那些竿子值多少钱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吗!你凭什么卖我的东西!”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骨头生疼。
我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凭什么?就凭豆豆发高烧,你还在水边等一个虚无缥缈的顿口!就凭这个家快被你的鱼饵熏成垃圾场!就凭我还是你老婆,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他松开手,后退了两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你……”
他“你”了半天,最后猛地一拳砸在墙上。
“那是我的命!你把我的命给卖了!”他嘶吼着,眼眶通红。
“你的命是鱼竿,不是我和豆豆,是吗?”我问。
他被我问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惧。
对,是恐惧。
他怕什么?怕我跟他离婚?
不,不像。
那是一种更深的,更原始的恐惧。
我们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豆豆被我们的吵闹声吓醒了,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怯生生地喊:“爸爸,妈妈……”
周逸的怒火,在看到豆豆的那一刻,瞬间熄灭了。
他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
我走过去,抱起豆豆,把他送回房间,关上了门。
然后我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逸,这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我们就离。”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不……不能离!”他几乎是哀求着说。
“为什么不能?”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只是反复地说:“不能离,秒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竿子要回来好不好?多少钱我都给!我求你了!”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哭了。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狼狈不堪。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说:“买家是网上找的,我已经把他拉黑了,联系不上了。”
这是实话。
卖完竿子,我就把那个“老鬼收货”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周逸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那一整天,他都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他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就那么坐在客厅的地上,从中午,一直坐到深夜。
我也没有理他。
我给豆豆做了饭,陪他玩了游戏,给他讲了故事,哄他睡着。
做完这一切,我走出房间,看到周逸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勾勒出他颓废的剪影。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五千块钱扔在他面前。
“你的‘命’,就值这点钱。”
说完,我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那一晚,我睡得并不安稳。
我梦见周逸变成了一条鱼,被一根巨大的鱼钩钩住了嘴巴,拖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以为是周逸忘了带钥匙。
我打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亮出了他的证件,表情严肃地问我:“请问,是林秒女士吗?”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有点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刑侦支队?
我懵了。
不就是卖了几根鱼竿吗?就算价值高了点,也只是民事纠纷吧?怎么还惊动刑侦支队了?
难道周逸报警,说我偷窃?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气得浑身发抖。
周逸!你真行!
我侧过身,让他们进来。
周逸也听到了动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看到警察,他的脸色比我还难看。
“警察同志,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年长的警察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空荡荡的阳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看向我,开门见山地问:“林秒女士,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昨天下午,在网上卖掉了一批高价值的渔具,对吗?”
果然是周逸报的警!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我瞪着周逸,冷笑一声,对警察说:“对,我卖的。那是我老公的东西,我们夫妻内部矛盾,这事儿也归你们管?”
我的语气很冲。
年长的警察愣了一下,旁边的年轻警察皱了皱眉。
“林秒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年长警察的语气依然很客气,“我们不是来调解你们的家庭矛盾的。我们想问的是,你把那批渔具,卖给了谁?”
我愣住了。
他们不是来追究我责任的?
他们想找那个买家?
我看了周逸一眼,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指节都发白了。
他好像……很紧张。
“一个网友。”我说,“网名叫‘老鬼收货’,交易完我就把他删了,没有联系方式了。”
“‘老鬼收货’……”年长警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和旁边的年轻警察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眼神,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能把他的账号信息提供给我们吗?或者你们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应该还在,我找找。”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钓鱼APP,找到了我和“老鬼”的对话框。
还好,我只是拉黑了他,聊天记录还在。
我把手机递给他们。
年长警察接过手机,仔细地翻看着,年轻警察则拿出本子,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偷偷观察周逸,他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浑身僵硬,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到底在怕什么?
警察看完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我。
年长警察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周逸,沉声问:“林秒女士,你卖掉的这批鱼竿里,有没有一根比较特别的?”
“特别的?”我皱起眉,努力回想。
“比如,品牌,外观,或者……手感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想了想,说:“都挺贵的,听我老公说,有一根叫什么‘枯法师’的,是大师手作,很稀有。其他的,我就不懂了。”
“‘枯法师’……”警察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转向周逸。
“周逸先生,是这根吗?”
周逸猛地一哆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抬起头,嘴唇发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
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连我都看出来他在撒谎。
年长警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周逸先生,我们希望你能想清楚再说。这件事,性质很严重。你最好能主动配合我们,否则,后果可能会更麻烦。”
“严重?”我忍不住插嘴,“警察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几根鱼竿吗?难道那个买家是骗子?”
警察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最后,他还是开口了,但话是对周逸说的。
“周逸先生,你卖掉的这批鱼竿,我们有理由怀疑,其中一根,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一起重大经济犯罪案件有关。买走你鱼竿的人,是我们的重点监控对象。现在,因为你的这次交易,我们跟丢了线索。”
重大经济犯罪案件?
我感觉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钓个鱼,还能跟经济犯罪扯上关系?
我看向周逸,他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像一张白纸。
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不……不关我的事……”他喃喃自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没有再逼他。
年长警察给了我一张名片。
“林秒女士,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们想起任何关于买家或者那根鱼竿的线,索,请随时联系我们。另外,这段时间,请你们尽量不要离开本市,保持手机畅通。”
说完,他们就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周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警察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头晕眼花。
经济犯罪?
重点监控对象?
跟丢了线索?
这一个个词,组合在一起,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卖掉的,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周逸,他双手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逸。”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他抬起头,满脸泪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秒秒……我……我们闯大祸了……”
“说。”我只说了一个字。
他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那根竿子……那根‘枯法师’……不是我的。”
我的心一沉。
“那是……那是我以前公司的老板,王总,托我保管的。”
王总?
王德海?
我记得这个人。周逸以前在他手下干过,后来王德海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周逸才跳槽到现在的公司。
周逸说,王总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为什么要让你保管一根鱼竿?”我追问。
“他出事了。”周逸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公司倒闭,不是经营不善,是……是被人举报了,说他偷税漏税,还有……商业贿赂。”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大概半年前,他被调查的前一天晚上,他突然来找我。他提着那个炮筒包,说里面是他最心爱的一根竿子,叫‘枯法死’,是日本一个很有名的匠人做的,价值几十万,但他现在手头紧,没地方放,怕被老婆卖了,就先放我这儿,等他风头过了再来拿。”
“你信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我当时没多想。”周逸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王总对我一直不错,他说他遇到了麻烦,我不能不帮。而且,我也喜欢钓鱼,知道这种好竿子对一个钓鱼人意味着什么,就答应了。”
“所以,你这半年多,这么痴迷钓鱼,天天往外跑,就是为了这根竿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
“王总被带走后,我就一直很害怕。我不知道那根竿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也不敢问。我怕把它放家里出事,就天天把它带在身边。我去钓鱼,不是真的想钓鱼,是……是找个借口,把竿子带出去,我觉得放在野外,比放在家里安全。”
“你觉得警察会来抄家?”
“我不知道……我就是害怕。”他抱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敢把它扔了,怕王总那边的人找我麻烦。我也不敢交给警察,我怕说不清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我就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每天都睡不着觉。”
“所以,你宁愿看着儿子发高烧不管,也要守着那根破竿子?”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逸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秒秒……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慌了神……我怕……我怕我一走,竿子就出事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愤怒,心寒,还有一丝荒谬的悲哀。
我的婚姻,我的家庭,竟然被一根我从未在意的鱼竿,搅得天翻地覆。
而我,亲手把这个巨大的麻烦,卖给了一群更麻烦的人。
“那根竿子里,到底有什么?”我睁开眼,盯着他。
周逸摇了摇头,脸色惨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总只说,这根竿子,比他的命还重要。”
比命还重要。
我突然想起了周逸昨天嘶吼的那句话。
“你把我的命给卖了!”
原来,他说的不是他自己的命。
是王德海的命。
也是……他自己的“命”。
他怕王德海背后的势力报复他,也怕警察把他当成同伙。
他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而我,这个愚蠢的、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一脚把他踹进了更深的深渊。
“那个‘老鬼收货’,应该就是王总那边的人。”周逸绝望地说,“他们可能早就盯上我了,只是没找到机会下手。你把竿子挂到网上,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如果“老鬼”是王德海的人,那他们现在拿到了竿子,拿到了里面的秘密。
警察的线索断了。
而我们,成了唯一知道这个秘密曾经在我们手上的人。
无论对哪一方来说,我们都是巨大的隐患。
“我们会不会……有危险?”我的声音在发抖。
周逸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答案,不言而喻。
那天下午,我和周逸坐在客厅里,相对无言。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紧紧地包裹住。
我们不敢出门,不敢开窗,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
周逸的手机响了。
他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按了静音,没有接。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
一遍,两遍,三遍。
最后,周逸像是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带着笑意的男人声音。
“是周逸先生吗?”
是那个“老鬼”的声音。
我听得出来。
周逸没有说话,呼吸都停滞了。
“呵呵,别紧张嘛。”男人笑了笑,“我就是跟你买鱼竿的那个‘老鬼’。首先呢,得谢谢弟妹,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那根‘枯法师’,我们找了很久了。”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东西我们拿到了,很完整,我们老板很满意。”男人继续说,“不过呢,周先生,这半年来,你也辛苦了。我们老板说了,不能让你白忙活。”
“你……你们想干什么?”周逸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不想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些事,烂在肚子里,对大家都好。警察那边,该怎么说,你应该懂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对了。”男人满意地笑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老婆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是一对因为钓鱼闹别扭的普通夫妻。这样,你们才能继续过你们的安稳日子,你说是吧?”
赤裸裸的威胁。
“还有,”男人顿了顿,补充道,“你那个儿子,叫豆豆是吧?长得挺可爱的。”
“轰”的一声。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你们敢!”我尖叫着,抢过手机,“你们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跟你们拼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弟妹,别激动。我们是生意人,不是亡命徒。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们保证,你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抖得像筛糠。
周逸一把抱住我,他的身体也在抖。
“秒秒……秒秒……别怕……有我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比我还害怕。
我推开他,冲进房间,看到豆豆正在床上安稳地睡着,他怀里还抱着我给他买的奥特曼玩偶。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过安稳的日子,我只是想让我的丈夫多爱我一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晚上,我们一夜没睡。
我和周逸背对背地躺在床上,听着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天快亮的时候,周逸突然翻过身,抱住了我。
“秒秒,”他沙哑地说,“我们去自首吧。”
我浑身一震。
“自首?”
“对。”他的声音异常坚定,“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警察。我们不能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我不能让你和豆豆活在危险里。”
我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决心。
这个曾经懦弱、逃避的男人,在这一刻,好像终于长大了。
“可是……警察会信我们吗?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我说。
“信不信,都要试一试。”他说,“总比被那些人捏在手里强。大不了,我进去待几年。只要你们是安全的,就值了。”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他,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懦弱,恨他把我们拖进这潭浑水。
但我也知道,他说的对。
我们别无选择。
天一亮,我和周逸就去了警察局。
还是昨天那个年长的警察接待了我们。
他姓张,叫张队。
我们把所有的事情,从王德海托付鱼竿,到“老鬼”的威胁电话,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他。
张队听得很仔细,全程没有打断我们。
等我们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看着周逸,问:“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比如,王德海把鱼竿给你的录音,或者‘老鬼’的威胁电话,你录音了吗?”
周逸颓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当时太害怕了,根本没想起来录音。”
张队的眉头皱了起来。
“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周逸急切地说,“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根鱼竿里,一定有王德海犯罪的证据!你们只要能找到那个‘老鬼’,就能找到证据!”
张队看着他,缓缓地说:“我们一直在找他。这个团伙很狡猾,反侦察能力非常强。我们跟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你老婆卖鱼竿这条线索,结果……还是让他们跑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颤声问,“他们威胁我们,还拿我儿子……”
张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同情。
“你们放心,我们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从现在开始,你们24小时都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这是……保护我们,还是监视我们?”周逸苦涩地问。
张队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说:“周逸先生,林秒女士,你们先回去吧。记住,任何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不要再擅自做任何决定。”
从警察局出来,天是灰色的。
我和周逸走在路上,像两个游魂。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知道,那是警察。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过得像是在坐牢。
家门口,楼下,总有陌生的面孔在徘徊。
我们不敢带豆豆去公园,不敢去超市,每天都把自己锁在家里。
我和周逸,几乎不说话。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怨恨吗?当然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我们就像两只被卷入风暴的蚂蚁,身不由己。
一个星期后,张队突然给我们打了电话。
让我们再去一趟警察局。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到了警局,张队直接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
是那个买走鱼竿的“老鬼”。
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形容枯槁,完全没有了那天扛着鱼竿时的嚣张气焰。
他看到我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
张队指着他,对我们说:“他叫丁贵,是王德海犯罪团伙的核心成员之一。我们通过你们提供的账号信息,结合天网监控,终于在前天晚上,把他抓获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那根鱼竿呢?”周逸急切地问。
张队摇了摇头。
“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把东西转移出境。竿子我们缴获了,但是……”
张队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我们把那根‘枯法师’,从头到尾,用最精密的仪器,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
“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我和周逸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不可能!”周逸激动地站了起来,“里面一定有东西!一定是你们没找到!”
张队示意他冷静。
“我们请了最好的技术专家,甚至把竿子都拆解了。它就是一根普通的、做工精良的鱼竿。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怎么会?
如果鱼竿里什么都没有,那王德海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把它托付给周逸?
丁贵他们,又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把它弄到手?
难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在张队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队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丁贵。
“王德海招了。”
丁贵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剧烈地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
张队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
“他说,他从来没有在鱼竿里藏过任何东西。”
“那根‘枯法师’,确实是他最珍贵的收藏,价值不菲。但他把它交给周逸,不是为了藏匿证据。”
“而是……”
张队看着我们,眼神复杂。
“为了嫁祸。”
“嫁祸?”我感觉我像在听天书。
“王德海知道自己要出事,他恨周逸,因为他觉得,是周逸在公司内部举报了他。”
“什么?”我失声叫道,“不可能!周逸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德海这么认为。”张队说,“所以,他设计了这一出。他把一根价值连城的鱼竿交给周逸,然后放出风声,说这根竿子里,藏着他所有犯罪的证据。”
“他有两个目的。”
“第一,如果警察相信了,就会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周逸和这根鱼竿上,从而给他自己和他的同伙,争取转移真正证据的时间。”
“第二,如果他的同伙,也就是丁贵这些人,相信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从周逸手里把竿子弄到手。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周逸的下场,可想而知。”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能报复周逸。这是一招一石二鸟的毒计。”
我听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周逸在发现鱼竿被卖后,会那么恐惧。
因为他知道,这根竿子,无论在谁手里,他都是死路一条。
在警察手里,他是说不清的嫌疑人。
在丁贵手里,他是没用了的知情人。
王德海,这个看似对周逸有“知遇之恩”的老板,从一开始,就给他设下了一个必死的局。
而我,那个愚蠢的、自作聪明的我,亲手把这个局,推向了最高潮。
如果我没有卖掉鱼竿,周逸或许还能在担惊受怕中,苟延残喘。
但我卖掉了它。
我让丁贵他们相信了,竿子里真的有东西。
我让警察也相信了,竿子里真的有东西。
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周逸身上。
我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我的丈夫。
我看着身边的周逸,他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他显然也想通了这一切。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悲哀和后怕。
我们都被人当成了棋子,耍得团团转。
“那……那真正的证据呢?”我颤抖着问。
张队笑了笑,指了指审讯室的单向玻璃。
“王德海以为自己很高明。但他没想到,我们早就盯上他了。他更没想到,他最信任的司机,早在半年前,就把他所有的账本,都交给了我们。”
“我们之所以陪着他演这出戏,就是为了把他背后的整个团伙,一网打尽。”
“你卖掉鱼竿,虽然打乱了我们的部署,但也歪打正着,让丁贵提前暴露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你们也算是……立了功。”
立功?
我只想笑。
我和周逸,像两个小丑,在这场精心设计的戏剧里,卖力地表演着我们的愤怒、恐惧和绝望。
而台下的导演和观众,早已看穿了一切。
从警察局出来,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我和周逸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走到小区楼下,周逸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秒秒,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我的头发。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回到家,豆豆看到我们,开心地跑过来。
“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
周逸一把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把脸埋在他的小肩膀上,肩膀不停地耸动。
我看着他们,眼眶一热。
这场荒唐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我们活下来了。
王德海和他的团伙,最终被绳之以法。
因为周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警方的“诱饵”,并且在事后积极配合调查,他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我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周逸再也没有提过钓鱼。
阳台上,那几个孤零零的炮筒包,被他扔进了储藏室,再也没拿出来过。
冰箱里的鱼饵,也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准时下班,陪我做饭,陪豆豆搭积木。
周末的时候,他会带着我们去公园,去游乐场,去科技馆。
他努力地,想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他对我,比以前更客气,更小心翼翼。
他会给我夹菜,会帮我吹头发,会在我画稿到深夜的时候,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但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跟我开玩笑,跟我吵架,或者霸道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们之间,相敬如宾。
我知道,他在愧疚。
愧疚他因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差点毁了这个家。
我也在愧疚。
愧疚我因为自己的冲动和偏激,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根消失的“枯法师”,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我们心里。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们回到了大学时代。
周逸穿着白衬衫,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我坐在场边,给他递水。
他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对我说:“林秒,等我毕业了,就娶你。”
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那么明亮,那么耀眼。
我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
我转过头,看到周逸睡在我身边,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他好像感觉到了,在睡梦中,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温暖。
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们都犯过错。
我们都伤害过彼此。
但我们还活着,还躺在同一张床上,我们的儿子,还在隔壁房间安睡。
这就够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第二天是周末。
我起得很早,对正在做早餐的周逸说:“今天,我们去钓鱼吧。”
周逸的身体一僵,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钓鱼。”我重复了一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豆豆不是一直想看看爸爸钓鱼的样子吗?”
周逸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他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我们去了附近的公园。
没有那些昂贵的、黑黢黢的竿子。
我们就在公园门口的小卖部,租了两根最简单的竹竿,买了一包最普通的蚯蚓。
豆豆第一次看到活的蚯蚓,兴奋得大叫。
周逸教他怎么挂饵,怎么甩竿。
他的动作,依然很熟练,但眼神里,没有了过去那种狂热和痴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温柔。
我们坐在湖边,一人一根竿子。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风吹过,柳枝轻轻摇曳。
豆豆坐在我们中间,一会儿看看我的浮漂,一会儿看看周逸的浮漂,小声地问:“妈妈,为什么鱼还不来呀?”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别急,鱼儿也在睡懒觉呢。”
我们一个下午,什么都没钓到。
又是空军。
但周逸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脸晦气。
他收起竿子,笑着对我说:“走吧,回家。今天我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一手拎着空荡荡的水桶,一手牵着豆豆。
我走在他身边。
他突然回过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就像很多年前,篮球场上那个白衣少年一样,干净,明亮。
他也伸出手,牵住了我。
我们三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知道,那根刺,还在。
它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
但没关系。
我们可以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毕竟,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充满了误解,充满了危机,也充满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来源:鹤川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