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婚礼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仓促得像是怕谁反悔。这一个月,我度日如年,躲在赵雪的公寓里,不敢出门,不敢看任何社交网络。我妈几次来找我,都被赵雪挡在了门外。我知道她难过,但我无法原谅。她的“爱情”,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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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婚礼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仓促得像是怕谁反悔。这一个月,我度日如年,躲在赵雪的公寓里,不敢出门,不敢看任何社交网络。我妈几次来找我,都被赵雪挡在了门外。我知道她难过,但我无法原谅。她的“爱情”,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人生。
婚礼前夜,我几乎一夜未眠。天快亮时,我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等着我。】
心脏骤然紧缩。是顾渊。即使没有署名,我也能感觉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想做什么?这三个字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带来无尽的恐慌。
婚礼在顾家名下的一处私人庄园举行。场面盛大,宾客云集。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表面上衣香鬓影,笑语寒暄,但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怜悯和看戏的兴奋。
我穿着我妈坚持为我准备的、量身定制的伴娘礼服,一身香槟色,站在穿着圣洁婚纱的母亲身边,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扮后推上刑场的小丑。顾渊是伴郎,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面容冷静,甚至偶尔还会对上前道贺的宾客露出得体的微笑。
只有在他目光不经意扫过我时,那瞬间的冰冷,才让我窥见他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仪式繁琐而漫长。当牧师宣布顾承嗣和我母亲正式结为夫妻,他们交换戒指,拥抱接吻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站在一旁,手脚冰凉,胃里一阵翻搅。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的顾渊,他也在鼓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礼成,宴会开始。我被安排在主桌,紧邻着顾渊。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痛楚。他身上的冷冽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很煎熬?”他忽然倾身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却激不起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寒栗。
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恶意。“这才刚刚开始,妹妹。”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模样的人走过来,在顾渊耳边低语了几句。顾渊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对我伸出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属于“兄长”的温和笑容:“晚晚,陪我去休息室拿点东西,爸有事要交代。”
众目睽睽之下,我无法拒绝。只能僵硬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却冰冷得像铁箍,牢牢锁住我,不容挣脱。
他牵着我,穿过喧闹的宴会厅,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宾客们的目光如影随形,带着各种猜测和暧昧。我知道,在所有人眼里,我和他,这对曾经的恋侣,如今的“兄妹”,任何互动都足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休息室的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猛地松开手,我踉跄了一下,后背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我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此刻却只让我感到恐惧。
“顾渊,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锁骨处的肌肤,那里因为礼服的 design 而裸露在外。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审视的意味,仿佛在把玩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然后,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印上我的锁骨,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甚至有些凶狠地吮吸啃咬,留下清晰的、带着刺痛感的痕迹。
我浑身僵直,动弹不得,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份新婚礼物,”他抬起头,唇边沾着一抹残忍的笑意,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喜欢吗?”
我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攥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放开我!”我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放开?”他嗤笑一声,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的好妹妹。”
他的眼神疯狂而偏执,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司仪焦急的声音:“顾先生,林小姐,你们在里面吗?出事了!宴会厅的大屏幕……”
顾渊眼神一凛,猛地松开了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脸上恢复了几分冷静,但眼底的疯狂却丝毫未减。他拉开门,不由分说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向宴会厅。
宴会厅里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只有正前方那块巨大的LED屏幕,散发着刺眼的白光。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我。
是我熟睡时的样子,头发散乱在枕头上,脸颊还带着睡意的红晕。照片的角度极其私密,清晰地拍到了我裸露的肩颈和部分胸口,柔软的被子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背景,是我和顾渊公寓卧室那熟悉的灰色床单。
而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模糊的、属于男人的手臂轮廓。
那是我和顾渊最亲密时,他偷拍的照片。我曾经发现过,跟他闹过,他当时笑着删掉了,向我保证再也没有了。
原来,他一直留着。
原来,他等的就是今天。
全场的宾客,京城所有的名流,我的亲戚,他的朋友,我们的同学,合作伙伴……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我如此私密、如此不堪的一面。看到了我和我“哥哥”之间,这惊世骇俗的“乱伦”证据。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起,夹杂着压抑的惊呼、鄙夷的嗤笑和毫不掩饰的兴奋。
我站在门口,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屏幕上那张巨大的、令我羞耻欲死的照片。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我,穿透我的礼服,将我钉在耻辱柱上。
我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晕厥过去,被顾承嗣扶住。顾承嗣的脸色也难看至极,震惊地看着屏幕,又看向他身边面无表情的儿子。
顾渊松开了我的胳膊,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他缓缓转过身,面向我,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我露出了一个极致温柔,却又极致残忍的笑容。
他微微俯身,靠近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带着笑意的气音,轻声问:
“乱伦的戏码,是不是更刺激?”
“……”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感知到的,是身体倒地的钝痛,和耳边炸开的、各种混乱的声音。
我的世界,在这一天,彻底崩塌了。
意识回笼时,最先感知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地钻进鼻腔。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手腕上打着点滴,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我的血管。赵雪守在床边,眼睛红肿,看到我醒来,立刻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沙哑:“晚晚,你醒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凶猛回灌,宴会厅里那张巨大的、羞耻的照片,顾渊附在耳边的低语,宾客们惊诧鄙夷的目光……我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想了,晚晚,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赵雪紧紧抱着我,声音带着哭腔安慰,但这安慰苍白无力。怎么可能过去?那画面已经像烙印,深深刻在我的灵魂里。
病房门被推开,我妈和顾承嗣走了进来。我妈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她看到我,嘴唇哆嗦着,想上前,却又不敢。
“晚晚……”她哽咽着。
我别开脸,不想看她。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嫁给顾承嗣,如果不是她所谓的“爱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顾承嗣的脸色同样难看,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愠怒。“醒了就好。”他的声音干涩,“外面的事情,我会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能让全京城的人都失忆吗?能把我从这耻辱的泥沼里捞出来吗?
“顾渊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赵雪握紧了我的手,我妈眼神躲闪,顾承嗣眉头紧锁,最终沉声道:“他不在。”
不在。他亲手点燃了这把足以焚毁一切的大火,然后消失了。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尽管顾家动用了强大的公关力量试图压下这件事,删除照片,封锁消息,但那天在场的宾客太多,私下的传播根本无法遏制。“顾家兄妹乱伦”的香艳丑闻,已经成为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谈资,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流传甚广。
我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一个与自己“哥哥”有染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出院那天,我没有回我和顾渊的公寓,也没有回我妈和顾承嗣的新家。赵雪帮我暂时安顿在她租的一套小房子里。我注销了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换了手机号码,切断了与过去那个圈子的大部分联系。
但流言蜚语无孔不入。我去便利店买东西,能感受到店员异样的目光;我走在街上,似乎总能听到身后窃窃私语的议论。我像一只过街老鼠,被剥光了暴露在阳光之下,无处遁形。
我妈和顾承嗣来看过我几次,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小心翼翼的歉意。我妈哭着求我原谅,说她不知道顾渊会做出那样的事,说她后悔了。顾承嗣则保证会给我补偿,安排我出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我只是沉默地听着,不回应,不表态。他们的愧疚和补偿,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伤口已经造成,再多的弥补也无法抚平那狰狞的疤痕。
至于顾渊,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顾承嗣动怒,派人去找,也只查到他很快就出了国,具体去向不明。他毁了我的一切,然后潇洒地抽身离开,留我一个人在地狱里挣扎。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赵雪的陪伴和强制疏导下,我表面上似乎慢慢“恢复”了。我开始尝试找一份不需要太多与人打交道的工作,试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夜晚总是被噩梦缠绕,惊醒时浑身冷汗。对任何男性的靠近都感到生理性的不适和恐惧。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失去了被爱的勇气。
一年后,我勉强在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找到一份插画师的兼职,靠着微薄的收入和之前的一点积蓄,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我搬了家,住到了城市另一端一个老旧的小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以为生活会就这样麻木地继续,直到生命的尽头。
直到那天下午。
我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走在回出租屋的小巷里。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
顾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身形似乎比一年前更挺拔了些,眉眼间的青涩桀骜褪去,沉淀下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冷峻。他站在暮色里,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如同猎手终于找到了隐匿已久的猎物。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购物袋从手中滑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缓慢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陌生的、带着雪松味的冷香。他垂眸看着我,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抑的什么。
“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违的、却依旧能刺痛我的磁性,“林晚。”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尖叫,想让他滚,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弯腰,捡起滚落到他脚边的一个苹果,指腹轻轻摩挲着苹果光滑的表皮,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看来,”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你过得……还不错?”
这句问候,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将我一年的挣扎、痛苦和勉强维持的平静,彻底撕碎。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恨了一年,几乎毁掉我整个人生的男人,积蓄了一年的痛苦、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的啜泣,而是崩溃的、无声的泪流满面。
他看着我汹涌的泪水,脸上的冰冷似乎有瞬间的凝滞,捏着苹果的手指微微收紧。
然后,他朝我伸出了手,不是要拥抱,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要再次将我拉回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跟我走。”他说,不是询问,是命令。
风掠过巷口,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未完的、纠缠至死的孽缘,奏响凄凉的序曲。
我猛地后退一步,仿佛他伸来的不是手,而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散落一地的 groceries 横亘在我们之间,像一道狼狈的界限。
“滚。”这个字终于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彻骨的恨意。
顾渊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我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没有强行上前,只是收回了手,插进西裤口袋,姿态依旧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你觉得,你还能躲到哪里去?”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傍晚微凉的空气,“林晚,有些事情,不是换个地方住,就能当作没发生过的。”
“那也跟你没关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流得更凶,“顾渊,你毁了我一次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甘心?”
“死?”他重复着这个字,唇角扯出一抹极冷的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偏执,“那太便宜你了,也太便宜我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越过地上那个滚脏的苹果,逼近我。“这一年,我每一天都在想,该怎么‘补偿’你。”他刻意加重了“补偿”两个字,听起来充满了讽刺。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离我远远的!”我崩溃地喊道,周围已经有邻居好奇地探头张望。
“晚了。”他垂下眼睫,目光扫过我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一年前他在休息室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但无形的烙印却更深。“从你妈嫁给我爸那天起,从你成了我‘妹妹’那天起,我们就注定纠缠不清了。”
他抬起眼,直视着我盈满泪水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宣布所有权般的笃定:“林晚,你欠我的。”
我欠他的?这荒谬的指控让我瞬间忘记了哭泣,只剩下满腔的悲愤和荒谬感。“我欠你什么?顾渊,是你!是你毁了我的名声,毁了我的人生!”
“我毁了你?”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恨意,“那你和你妈呢?你们毁掉我父亲对我母亲最后一点念想,毁掉我仅存的那个还算完整的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一年的怒火,“十年!林晚,我他妈也陪了你十年!结果呢?我成了全城的笑话!我最爱的女人,转眼成了我法律上的妹妹!这他妈难道不是你欠我的?”
他从未如此失态地吼过我。过去的十年,他纵然有冷漠,有疏离,也从未将如此直白、如此深刻的恨意砸在我脸上。我被他话语里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愣住了。他父亲的念想?他仅存的家?我一直以为,他父母离异多年,他早已接受现实。难道……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
顾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那些照片,”他忽然转换了话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底片和所有备份,都在我这里。”
我的心猛地一抽。
“跟我走,”他再次重复,这次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通牒,“或者,我不保证那些东西,会不会再次出现在某些更‘有趣’的地方。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赤裸裸的威胁。他用我最恐惧、最不堪的过去,掐住了我的咽喉。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一年前他能做出那样疯狂的事,一年后,他只会更无所顾忌。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以为我逃出来了,原来只是从一个小一点的牢笼,逃进了一个更大、更无处可逃的牢笼,而握着钥匙的人,始终是他。
我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一种麻木的、认命般的死寂从心底蔓延开来。我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我跟你走。”
顾渊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我没再看他,弯腰,默默地、一件一件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动作迟缓而僵硬。他没有帮忙,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捡起最后一样东西,我直起身,没有看他,径直走向那辆黑色的宾利。
他替我拉开车门,我弯腰坐了进去,车内奢华的皮革气味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让我一阵反胃。
他绕到另一侧上车,吩咐司机:“去西山。”
车子平稳地驶离破旧的小巷,将我那短暂而虚假的平静彻底抛在身后。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华灯初上,璀璨夺目,却照不进我一片荒芜的内心。
顾渊坐在我身边,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但我们彼此都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是爱与恨交织的、不死不休的孽债。
车子最终停在西山脚下一处隐秘的别墅前。这里环境清幽,远离市区,像是与世隔绝。
他带我进去,别墅内部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没有一丝烟火气,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疏离。
“以后你住这里。”他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语气不容置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像一件被随意安置的物品。“你要关着我?”
“是保护。”他纠正道,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也是……赎罪。”
赎罪?谁向谁赎罪?我没有问。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
他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将另一杯递给我。我没有接。
他也不勉强,自己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说:“林晚,我们之间,还没完。”
是啊,还没完。他用威胁将我绑在身边,用过去的耻辱作为枷锁。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或许只是开始的结束。
往后的日子,是互相折磨的地狱,还是在绝望中开出畸形的花?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和顾渊,这场始于爱情,终于荒唐,缠绕着家族恩怨和个人恨意的漫长折磨,才刚刚进入下一个,更加黑暗的篇章。
他放下酒杯,伸手,冰凉的指尖再次触碰到我的脸颊,拭去那未干的泪痕。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
因为我知道,从跟他踏上这辆车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放弃了逃离的权利。
囚鸟入笼,余生,只剩纠缠。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被安置在这座冰冷的西山别墅里。
别墅很大,也很空。除了一个定期来打扫做饭、沉默寡言的钟点工阿姨,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顾渊并不常来,偶尔出现,也多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或风尘仆仆的寒意。他从不在这里过夜,似乎这里只是一个临时关押我的囚笼。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他来了,有时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我一会儿,眼神复杂难辨;有时会问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吃饭了吗?”“需要什么?”,语气平淡得像在履行某种义务。我通常以最简短的词语回应,或者干脆沉默。
他似乎在观察我,观察我这个被他亲手摧毁后又强行禁锢起来的“作品”,是否还有一丝过去的生气。
我没有再哭闹,也没有试图逃跑。并非认命,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一种诡异的冷静。我知道,激怒他没有任何好处,逃跑更是天方夜谭。他在我手机里安装了定位软件,别墅内外也有隐蔽的监控。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无处可逃。
我开始用大量的时间画画。别墅里有一个朝南的房间,光线很好,我把它当成了画室。我不画别的,只画窗外那一片固定的风景——萧瑟的冬日光秃秃的枝桠,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掠过飞鸟的残影。我的画布上充满了大片压抑的灰、黑、暗蓝,笔触时而滞涩,时而狂乱。艺术成了我唯一宣泄的渠道,将内心无法言说的痛苦、屈辱和死寂,一点点涂抹在画布上。
顾渊有一次推开了画室的门,站在我身后看了很久。我背对着他,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他没有评价我的画,只是在我放下画笔时,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以前……最喜欢画色彩明亮的东西。”
我握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那个喜欢用明快色彩描绘世界的林晚,已经死在了一年前的婚礼上。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僵持的、死水般的平静中流逝,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或许是积郁成疾,或许是吹了冷风,我病倒了,来势汹汹,夜里体温烧到了近四十度。意识模糊间,我感觉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带着一丝熟悉的、令我战栗的气息。
是顾渊。
我想推开他,却浑身无力。他似乎喂我吃了药,用湿毛巾擦拭我的额头和脖颈。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一点点冰凉的触感,在滚烫的肌肤上,竟带来一丝诡异的慰藉。
我昏昏沉沉地抓着他的手腕,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嘴里无意识地呓语着什么,或许是恨他的话,或许是求他放过我,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任由我抓着,没有挣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叹息淹没的低语。
“对不起……”
那三个字像幻觉,轻飘飘的,瞬间被高热带来的耳鸣淹没。
第二天下午,我退了烧,醒来时浑身虚脱。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病中的一场幻梦。但床头柜上放着水和药,还有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联系人的手机。
又过了几天,顾渊再次出现,是在白天。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看看。”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还有几张飞往欧洲某国的机票和一份语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协议上,顾承嗣将他名下“承渊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无偿转让给了我。那是一笔足以让我挥霍几辈子的巨额财富。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签了字,股份是你的。机票和学校也安排好了,下个月就可以走。”顾渊站在窗边,背对着我,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影,“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他终于玩腻了这场囚禁的游戏,打算用钱把我打发得远远的?
“条件是什么?”我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我。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我:“没有条件。或者说,这就是条件——永远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回来,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仿佛我这一年的痛苦,我被他摧毁的人生,都可以用这轻飘飘的股份和一张机票来抹平。
我看着那份协议,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片,它们代表着自由,代表着逃离这噩梦般生活的机会。我应该立刻签了它,拿着钱远走高飞,彻底告别顾渊,告别这所有不堪的过去。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尖锐地叫嚣着:不!
凭什么?凭什么他毁了我的一切,然后可以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到天涯海角?凭什么他可以在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后,还能如此冷静地安排我的余生?凭什么我要接受他这施舍般的“补偿”,然后如他所愿地消失?
那压抑了一年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休眠的火山,猛地喷发出来。
我拿起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慢慢地,撕成了碎片。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然后,我拿起机票和录取通知书,同样撕得粉碎。
顾渊看着我的动作,眼神终于起了变化,从最初的惊讶,到一丝了然的阴沉,最后沉淀为一种更加深邃的、带着危险气息的暗流。
“什么意思?”他问,声音低沉。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不再躲闪,不再恐惧,只剩下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渊,你想用钱买一个心安?想把我打发走,然后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你做梦。”
我一步步走近他,直到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我扭曲的倒影。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还没完吗?好啊,那就不完。”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淬毒的寒意,“我不会走。我就留在这里,留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要你每天都看到我,看到我这个被你毁掉的‘妹妹’,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要你记住,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
“这孽是你作下的,这债是你欠下的。想让我走?除非我死。否则,顾渊,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到死吧。”
空气死寂。
顾渊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微微起伏,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震惊,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悸动。
良久,他忽然笑了,那笑声低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释然和认命。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
然后,他猛地伸手,将我狠狠地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的吻带着惩罚和掠夺的意味,重重地落了下来,不容拒绝,充满了血腥气的纠缠。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发泄着那无处安放的、爱与恨交织的狂潮。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他,彻底坠入了无法回头、互相撕咬的深渊。
这场由长辈荒唐婚姻开启的悲剧,由他亲手点燃的毁灭之火,最终将我们两个人都烧成了灰烬,糅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余生漫漫,只剩绝望的纠缠,至死方休。
完
来源:雪月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