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他却只想当个厨子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5 00:28 1

摘要:够得上那几所顶尖大学的王牌专业了。金融,计算机,人工智能,哪一个不是金光闪闪,前途无量?

陈阳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正在厨房里炖一锅莲藕排骨汤。

老火靓汤,讲究的就是一个火候和耐心。

跟我养儿子一个道理。

我守着那口砂锅,就像守着我前半辈子所有的心血。

电话是老陈打来的,他在单位,声音抖得像筛糠。

“出来了!出来了!六百五十二!”

我“啪”地一声关掉火,汤还在锅里咕嘟咕嘟,像我那颗沸腾的心。

六百五十二分。

够得上那几所顶尖大学的王牌专业了。金融,计算机,人工智能,哪一个不是金光闪闪,前途无量?

我眼前已经浮现出我儿子穿着笔挺西装,出入甲级写字楼,对着电脑指点江山的样子。

他会有一个体面的工作,一个体面的妻子,一个体面的未来。

一个跟我,跟他爸,跟我们这个油烟熏出来的家,截然不同的未来。

我这辈子,值了。

我把汤盛出来,一滴都没洒,手稳得像个外科医生。

我给他夹了最大的一块排骨,堆在他碗里,像座小山。

“儿子,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吗?妈妈研究了好几天了,A大的金融和T大的计算机,都是顶尖的。”

陈阳没动筷子。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孩子从小就闷,心事都藏在肚子里。

“怎么了?分数不满意?这分数很好了,真的。”我赶紧放软了语气。

他还是不说话。

旁边的老陈急了,用胳膊肘碰他,“你妈问你话呢!傻了?”

陈阳终于抬起头。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有点吓人。

他说:“妈,爸,我不想报那些。”

我心里一松,还以为是小孩子闹别扭,“不想报这些也行,咱们再看看别的,法律、建筑,都行,只要是你喜欢的。”

只要是“体面”的,我在心里补充。

陈阳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妈,我想去学厨师。”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消失了。

老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半张着,像条缺水的鱼。

“我说,我想去新东方。”陈阳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我想当个厨子。”

厨子。

他用了“厨子”这个词。

不是西餐大厨,不是料理大师,就是“厨子”。

一个带着油烟味,带着底层辛酸,带着我一辈子都想逃离的烙印的词。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断了。

我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我看着他,看着我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他有我给的清秀眉眼,有老陈给的高挺鼻梁,斯斯文文,白白净净。

我把他养得这么好,不是为了让他钻回那个油腻腻的厨房,去颠勺,去闻一辈子油烟味!

“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在发抖。

“妈,我喜欢做饭,我做饭的时候才觉得我活着。”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狂热。

“喜欢?”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喜欢能当饭吃吗?你知不知道当厨子有多辛苦?整天待在又热又闷的厨房,一身的油点子,人家坐办公室吹空调,你呢?你对着灶台上的火!”

“我不怕辛苦。”他梗着脖子。

“你不怕?你懂什么叫辛苦!”我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我跟你爸,两个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一万出头,省吃俭用,给你报最好的补习班,买最贵的学习资料,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不用像我们一样,为了几毛钱跟菜市场的贩子吵半天!就是为了让你能坐进亮堂堂的办公室,当个体面人!”

“体面人就一定是坐办公室吗?”他反问我。

“不然呢?难道是系着个脏兮兮的围裙,给别人端盘子?”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又快又狠。

我知道这伤人,但我控制不住。

我所有的希望,我所有的骄傲,在他说出“厨子”那两个字的时候,全部碎成了粉末。

老陈在旁边打圆场,“哎呀,小孩子说着玩的,说着玩的。儿子,快跟你妈道歉,别气你妈。”

“我没开玩笑。”陈阳站了起来,比我还高了半个头,“我已经决定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那是一种宣告,一种决裂。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

他真的就那么直挺挺地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震得我心口发疼。

我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一桌子的菜,精心炖了几个小时的汤,瞬间变得面目可憎。

老陈手忙脚乱地给我顺气,“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想法?他那叫什么想法!那叫自甘堕落!”我把桌上的碗一把挥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这辈子图什么啊?”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图什么啊!”

我叫李静,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会计。

我的前半生,就是一部“奋斗史”。

从乡下考到城里,是我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那时候家里穷,我跟弟弟妹妹挤在一间小屋里,晚上读书只能点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熏得鼻孔里都是黑的。

我妈常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晚要嫁人的。

我不信。

我拼了命地学,把所有的时间都塞进了数理化里。

高考那天,我是揣着两个滚烫的鸡蛋进的考场。那是我妈唯一能给我的“营养品”。

我考上了,成了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走的那天,全村人来送我,我爸把一沓子被汗水浸得发软的零钱塞我手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到了城里,要争气。”

我记住了。

我在大学里继续拼命,拿最高的奖学金,做最多的兼职。

我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没看过一场电影。当别的女孩子在谈恋爱,在打扮的时候,我在图书馆里啃着干面包,背着厚厚的会计准则。

我的目标很明确:留在城里,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再也不要回到那个贫穷闭塞的乡下。

我做到了。

我进了家国企,虽然只是个小会计,但每天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敲着键盘,看着报表。

我觉得自己终于成了一个“城里人”。

后来我嫁给了老陈,一个单位的同事,老实巴交的男人。

我们买了套小小的两居室,然后有了陈阳。

陈阳出生的那天,我抱着他软软小小的身体,发誓要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我不能给他的,我要让他自己去争取。

我把他的人生规划得清清楚楚。

上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

学钢琴,学奥数,学英语。

别的孩子有的,他必须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只要对升学有帮助,砸锅卖铁我也要让他有。

我辞掉了更有发展前景的岗位,换到一个清闲的部门,只为了能每天准时下班,回家给他辅导功课。

我十几年没买过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没用过一瓶上档次的护肤品。

我把我所有的欲望都压缩到了最低,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他就是我的作品,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他也很争气,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优异,斯文懂事。

我以为,他会按照我为他铺设的轨道,稳稳当当地走向那个金光闪闪的未来。

我万万没想到,在离终点线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厨子。

这个词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我的心脏。

我从小就讨厌厨房。

小时候,家里的厨房又黑又小,一到饭点就烟熏火燎。我妈总是在灶台前忙碌,头发上,衣服上,永远都有一股洗不掉的油烟味。

我觉得那是一种贫穷的味道。

是一种被生活牢牢捆住,无法挣脱的味道。

我努力了半辈子,就是为了逃离这种味道。

可现在,我的儿子,我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儿子,竟然主动要跳回那个油腻的深渊。

这对我来说,不是选择,是背叛。

那天晚上,陈阳没有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我一夜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天黑等到天亮。

老陈劝我,“孩子在气头上,让他冷静冷静,明天就回来了。”

我没理他。

我在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是我逼得太紧了吗?

可是,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

第二天,陈阳回来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神情更加坚定。

“妈,我想清楚了,我还是要学厨师。”

我的心凉了半截。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妈管不了你了。”

我站起来,走进他的房间。

他跟在我后面,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拉开他的书柜,把他那些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菜谱,一本一本抽出来。

《法式料理宝典》、《日料刀工精解》、《中华菜系大全》……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刺得我眼睛疼。

“你喜欢这些,是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

我拿着那摞书,走到客厅,当着他的面,“哗啦”一下,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妈!你干什么!”他冲过来想抢,被我一把推开。

“这些东西,只会毁了你!”我指着垃圾桶,声嘶力竭,“我告诉你,陈阳,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干那种伺候人的下贱活儿!”

他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下贱?”他重复着这个词,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在你眼里,劳动是下贱的?”

“不是所有劳动都一样!”我吼了回去,“有的人动脑子,有的人出苦力!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让你去动脑子的,不是让你去出苦力的!”

“我动脑子了!”他也吼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大声,“每一道菜的搭配,每一种火候的控制,都需要脑子!那不比解一道数学题简单!”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了他床底下露出来的一个刀鞘。

我冲过去,从床底拖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厨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这是我给他存着上大学的钱,他竟然拿去买了这种东西!

我脑子一热,抓起那套刀就要往外扔。

“你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我们两个就在客厅里对峙着,像两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的眼睛是红的,我的眼睛也是红的。

“你放手!”

“你先把刀放下!”

老陈从卧室里冲出来,看到这副情景,吓得脸都白了,“哎哟我的祖宗们,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手!别伤着!”

他想把我们拉开,但我们两个都用了死力,谁也不肯退让。

“李静!你疯了!那是刀!”老陈急得大喊。

我看着儿子那张倔强的脸,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洪水一样决了堤。

我松开手,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因为我绝望了。

我退后两步,看着他像保护珍宝一样把那套刀抱在怀里。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是你的选择,你别后悔。”

说完,我转身回了房间,锁上了门。

我听见外面老陈在骂他,他在争辩,然后是摔门而去的声音。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觉得我的世界,塌了。

从那天起,我们家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陈阳还是住在这个家里,但他变成了一个影子。

他早出晚归,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们不再说话,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我做的菜,他一口都不吃。

他自己带饭回来,通常是便利店的饭团或者三明治,在自己房间里解决。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得像刀割,但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拉不下这个脸。

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惩C罚我自己。

老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不止一次地劝我:“你就服个软吧,他是你儿子,你跟他较什么劲?他喜欢做饭,就让他去试试,碰了壁,自然就回头了。”

“回头?”我冷笑,“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他的人生毁了,谁负责?”

“怎么就毁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现在好的厨师,挣得不比白领少。”

“那是钱的事吗?”我瞪着他,“那是脸面!是社会地位!你懂不懂?我不想我的儿子将来被人指着说,‘哦,他就是个做饭的’!”

老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不懂。

他一辈子安于现状,小富即安。他不懂我心里那股不甘心的火。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在楼下碰到邻居张阿姨。

张阿姨是个大嘴巴,拉着我神神秘秘地说:“小李啊,我昨天看见你家陈阳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在‘老巷子’那家私房菜馆里呢,穿着厨师服,在后厨忙活,一身的汗哦。”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感觉我的脸在发烧。

“老巷子”是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苍蝇馆子,以重油重盐的江湖菜出名。

我的儿子,那个本该坐在大学课堂里的天之骄子,竟然在那种地方当学徒?

我谢过张阿姨,几乎是逃一样地上了楼。

我冲进陈阳的房间。

他不在。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股方便面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我看到了他换下来的衣服,扔在椅子上。

那件白色的T恤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油渍,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样子。

我抓起那件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浓重的,我最厌恶的油烟味。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他不知悔改,那我就让他看看,他选择的这条路,到底有多“光明”。

我通过单位的关系,找到了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

我请他吃了顿饭,送了厚礼,姿态放得极低。

“王总厨,我儿子,不懂事,非要学这个。您是行家,能不能让他去您那儿见识见识?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吃点苦头,他就死心了。”

王总厨人很精明,一点就透。

“李姐,你放心,交给我了。后厨这地方,最能磨人的性子。保证让他不出一个月,哭着喊着回家找你。”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阳。

“我给你找了个地方实习,五星级酒店的后厨,去不去?”我用一种恩赐的口吻说。

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但立刻又被警惕取代。

“你……为什么?”

“我觉得你爸说得对,不让你碰壁,你不知道回头。”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去吧,去看看真正的大厨房是什么样的。别以为颠两下勺子就是厨师了。”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我去。”

他以为这是我妥协的信号。

他不知道,这只是我计划的开始。

五星级酒店的后厨,等级森严,像个小社会。

陈阳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实习生,进去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洗菜,切墩,打杂。

他每天要洗上百斤的蔬菜,削几大筐的土豆。

一天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下班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我每天去接他。

我故意开着车,停在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

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进进出出,再看看我儿子从员工通道里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穿着那身已经被油污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的厨师服。

我的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怎么样?累不累?”我假意关心。

“还行。”他把头靠在车窗上,声音里透着疲惫。

“后悔了吗?”我终于问出了口。

他转过头,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后悔。”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

“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说,“王总厨让我负责处理所有蔬菜,他说,认识食材,是当厨师的第一步。”

他的眼睛里,竟然还闪着光。

那种我以为早就被现实磨灭了的光。

我不信。

我不信有人能在那种非人的折磨下,还保持着对梦想的热爱。

他一定是在硬撑。

一个月过去了。

陈阳没有哭着喊着要回家。

他瘦了,黑了,手上添了好几个新伤疤,但人却好像更挺拔了。

王总厨给我打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

“李姐,你这儿子,是个好苗子啊。”

“什么?”

“能吃苦,有悟性,最关键的是,他热爱这行。我让他切土豆丝,他能一个人在角落里练一下午,切出来的比机器切的还匀。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踏实的小伙子了。”

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我非但没能让他退缩,反而把他推向了一个更大的舞台。

我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我和陈阳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不再坐我的车,宁愿自己去挤两个小时的公交。

他开始住酒店的员工宿舍,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像个过客。

这个家,越来越像一个冰冷的旅馆。

转机发生在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时刻。

那天是我五十岁的生日。

我没打算过。

这种日子,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老陈偷偷订了个蛋糕,买了一堆我爱吃的菜,想给我个惊喜。

我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忙活,心里没有半点感动,只有一片荒芜。

门铃响了。

老陈去开门,是陈阳。

他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箱,风尘仆仆。

“儿子,你回来了!”老陈又惊又喜。

陈阳没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把保温箱放在餐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松鼠鳜鱼,造型别致,酱汁红亮。

开水白菜,汤清如水,菜心嫩绿。

东坡肉,色泽红润,肥而不腻。

还有一碗长寿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

每一道菜,都像一件艺术品。

“妈,生日快乐。”他说。

这是我们冷战几个月以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看着那桌子菜,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妈做的松鼠鳜鱼,但家里穷,一年也吃不上一次。

我记得,我跟老陈结婚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我过上好日子,结果一辈子也没能让我真正“富贵”起来,就像这道看似清淡,实则需要用顶级高汤吊出来的开水白菜。

我记得,陈阳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每次都能吃下三大碗米饭。

这些,他都记得。

“你……”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尝尝吧。”他说,“我跟我们酒店的淮扬菜师傅学的。学了三个月,才敢做给您吃。”

老陈赶紧给我递上筷子,“快尝尝,快尝尝,儿子的心意。”

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酸甜适口,外酥里嫩。

比我记忆中,我妈做的味道,还要好上几分。

我再喝一口那碗开水白菜的汤。

鲜美醇厚,清香扑鼻。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而又纯粹的味道。

我的味蕾,在瞬间被唤醒。

我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好吃吗?”他紧张地问,像个等待老师评分的小学生。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吃着。

我吃得很慢,很认真。

我吃完了所有的菜,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然后,我看着他。

“你花了多少钱?”我问。

他愣住了。

他可能以为我会夸他,会感动,会原谅他。

但他没想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这些食材,不便宜吧?酒店的东西,你是不是偷拿出来的?”我的语气冰冷而尖刻。

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他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这是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我求了师傅好久,他才把处理好的鳜鱼卖给我!我……”

“工资?”我打断他,“你那点实习工资,够买这些东西?你是不是又问你爸要钱了?”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老陈。

老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我明白了。

“好啊,你们父子俩,合起伙来骗我!”我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堆空盘子,“你以为,你做几道菜,我就会心软吗?我告诉你,陈阳,没门!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你是个厨子!”

我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陈阳绝望的喊声。

“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心软。

我不能心软。

我坚守了半辈子的信念,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崩塌。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父子俩的争吵,听着老陈的叹息,听着陈阳摔门而去的巨响。

我捂着耳朵,告诉自己,我没做错。

我是为他好。

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痛得像被人活生生剜掉了一块。

我病了。

一场重感冒,来势汹汹。

高烧,咳嗽,浑身酸痛。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老陈要送我去医院,我死活不去。

我觉得这是一种惩罚。

是我该得的。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那个烟熏火燎的小厨房,我妈一边咳嗽,一边给我做我最爱吃的鱼。

回到了大学的图书馆,我饿得胃疼,却舍不得买一个肉包子。

回到了陈阳刚出生的那个夜晚,我抱着他,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放映。

我突然开始怀疑。

我这一辈子,争强好胜,到底争来了什么?

我所谓的“体面”,所谓的“成功”,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可以让我亲手推开我的儿子?

我烧得最厉害的那天晚上,老陈守在我床边,不停地给我换毛巾。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李静,你知道吗?陈阳报名参加了‘青年厨师大赛’。”

我没什么反应。

“他进决赛了。”老陈又说。

我的手指动了一下。

“决赛那天,他要做的菜,叫‘我的妈妈’。”

老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弹,在我混沌的脑子里炸开。

“他说,他想做一道菜,让你尝尝他心里的味道。”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眼泪,无声地滑落。

决赛那天,我的烧还没退。

老陈要在家照顾我。

我把他赶了出去。

“你去看比赛,用手机,给我直播。”我哑着嗓子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比赛现场很嘈杂。

通过手机晃动的镜头,我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赛场。

我看到了评委席上坐着的几个餐饮界的大佬。

我看到了我的儿子,陈阳。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

他站在属于他的那个灶台前,神情专注而平静。

跟他在家里,跟我争吵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好像天生就属于那里。

主持人让他介绍自己的参赛作品。

他拿起话筒,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但很清晰。

“我今天带来的这道菜,名字叫‘我的妈妈’。”

全场一片安静。

“它其实不是一道菜,而是一个组合。由三道小菜组成。”

镜头对准了他的作品。

一个巨大的白瓷盘里,并排摆着三个小巧的白碗。

“第一道,叫‘苦’。”

他说。

“它是一道凉拌苦瓜。我妈妈是吃着苦长大的,她用她的苦,为我铺就了人生的路。所以,我人生的底色,是从‘苦’开始的。”

“第二道,叫‘辣’。”

“它是一道小火慢炖的剁椒鱼头。我妈妈的爱,像辣椒一样,热烈,直接,甚至有些霸道。她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也希望我能成为她期望的样子。这种爱,有时候会让我觉得火辣辣地疼,但我知道,那是她爱我的方式。”

“第三道,叫‘甜’。”

“它是一碗酒酿圆子。这是我小时候,每次考了一百分,我妈妈才会奖励给我吃的。那是我童年里,最甜蜜的记忆。我希望,我今天的努力,也能让她尝到一丝丝的甜。”

他说完,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我知道您在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您的期望。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创造价值,去让您为我骄傲。”

“我选择当一名厨师,不是因为我自甘堕落,而是因为,食物里有爱。”

“是您教会我,用食物去表达爱。我小时候生病,您会给我熬一碗热粥。我考试前,您会给我炖一锅鸡汤。您对我的爱,都融化在了那一碗一碟里。”

“我只是,想把这份爱,延续下去。”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我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我的儿子。

我只看到了他选择的职业,却没有看到他选择这份职业的初心。

我只看到了我自己的付出,却没有看到他用他的方式,在回应我的爱。

评委们开始品尝。

镜头给了特写。

我看到一个以严苛出名的美食评论家,在吃下那口剁椒鱼头后,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这个辣,有故事。”他说。

最后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我自己的偏执和狭隘。

比赛结束后,老陈回来了。

他把一个打包盒放在我床头。

“儿子让我带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那三道菜。

苦瓜清脆,剁椒鲜辣,酒酿甜糯。

我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片苦瓜。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我想起了我妈那双粗糙的手,想起了煤油灯下的那本旧书。

我哭了。

然后,我夹起一块鱼肉。

辛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想起了我跟陈阳的每一次争吵,想起了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我哭得更凶了。

最后,我舀起一勺酒酿圆子。

软糯的圆子,香甜的酒酿,滑入喉咙。

那股甜,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我想起了陈阳小时候,抱着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最爱你了。”

我把那三道菜,连同我的眼泪,全部吃了下去。

五味杂陈。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复杂的一餐。

第二天,我退了烧。

我起床,走进厨房。

那是我病倒后,第一次走进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

我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塞满了陈阳给我准备好的,处理干净的食材。

肉切好了片,鱼处理好了鳞,蔬菜也洗得干干净净。

旁边还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陈阳的字迹。

“妈,这些菜,蒸一下或者简单炒一下就能吃。别累着。”

我的心,又酸又软。

我拿出那块肉,学着记忆里陈阳的样子,起锅,烧油。

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

油烟升腾起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突然觉得,这油烟味,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陈阳最终没有拿到冠军。

他拿了亚军。

冠军是一个家里三代都是名厨的年轻人。

陈阳输在了履历和经验上。

但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比赛结束后,好几家顶级的餐厅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包括王总厨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他最终选择了一家新开的,主打创意融合菜的餐厅。

他说,他想从头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搬出了员工宿舍,但没有搬回家。

他在餐厅附近租了个小单间。

我们的关系,没有立刻和好如初。

有些裂痕,需要时间来弥合。

我不再反对他当厨师了。

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唠叨。

“你那个餐厅,靠谱吗?别是骗人的。”

“天天这么晚下班,身体吃得消吗?”

“找对象了没有?当厨子的,不好找对象吧?”

他每次都只是笑笑,不跟我争辩。

“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开始学着,去了解他的世界。

我开始看美食节目,开始研究那些我以前从不关心的食材和香料。

我甚至会偷偷跑到他工作的餐厅门口,看他穿着厨师服,在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他很专注,很帅气。

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和老陈一起,走进那家餐厅。

餐厅的经理认出了我们。

“叔叔阿姨,你们来了!陈阳特地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

我们被带到一个靠窗的卡座。

陈阳没有出来。

经理说,后厨太忙,他走不开。

但他为我们设计了一套专属菜单。

每一道菜上来,经理都会为我们讲解。

“这道‘琥珀核桃配鹅肝慕斯’,是陈阳的创意。他说,他妈妈喜欢吃甜的,又怕胖,所以他用了代糖,并且用山楂的酸味来中和鹅肝的腻。”

“这道‘低温慢煮三文鱼’,是陈阳特地为您二位做的。他说,叔叔阿姨年纪大了,要吃得健康一点,低温慢煮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三文鱼的营养,而且口感更嫩滑。”

“最后这道甜品,叫‘光阴的故事’。是用豆浆做的冰淇淋,配上炸油条碎。陈阳说,这是他小时候,最常吃的早餐。他想把这份简单的,温暖的记忆,分享给你们。”

我吃着那道豆浆冰淇淋。

冰凉的甜,混合着油条的酥香。

是很熟悉,又很新奇的味道。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

我突然明白了。

我一直想让我的儿子,走进那片灯火辉煌里,成为一个“体面”的城里人。

但我从来没问过他,他想要的辉煌,是什么样子的。

我用我的标准,去定义他的成功。

我用我的爱,去捆绑他的人生。

我错了。

吃完饭,我们要走的时候,经理递给我一个打包盒。

“阿姨,这是陈阳让我给您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炒青菜。

菜梗碧绿,菜叶油亮,上面撒了点蒜蓉。

“陈阳说,他知道您最近血脂有点高,让您多吃点青菜。”

我提着那盒炒青菜,和老陈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风吹来,很舒服。

“你说,咱们儿子,是不是长大了?”老陈突然说。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盒子,又攥紧了一些。

回到家,我把那盒炒青菜热了热。

我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很清淡,只有一点点盐味和蒜蓉的香味。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比那天的松鼠鳜鱼,开水白菜,还要好吃。

因为,我从这道菜里,尝到了我儿子的味道。

那是一种,挣脱了我的束缚,却依然带着我的印记的味道。

是一种,走向了广阔天地,却依然没有忘记回家的路的味道。

那是一种,爱的味道。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他却没有成为我希望的样子。

他成了一个厨子。

但他,也成为了他自己。

这就够了。

来源:榆荚间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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