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康复训练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显得那么健康,那么……陌生。
我把瘫痪丈夫照顾十年,他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我提离婚。
他说:“林晚,我们离婚吧。”
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康复训练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显得那么健康,那么……陌生。
我手里还拎着刚买来的午饭,排骨汤的香味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腻得我有点想吐。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我已经十年没见过的、能做出清晰表情的脸。
他的嘴唇在动,好像还在说什么。
什么补偿,什么对不起,什么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开派对。
我的目光落在他那双穿着崭新运动鞋的脚上。他刚刚就是用这双脚,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从康复器械上走下来,走到我面前的。
十年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站起来走路,不是靠我的搀扶,不是靠冰冷的器械,而是靠他自己。
我以为我会哭。
或者会笑。
可我什么都没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不疼,就是麻。密密麻麻的麻,从心尖一直蔓延到我的指尖。
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汤汁溅出来,油腻腻地沾湿了我的裤脚。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怕弄脏了他那双新鞋。
就是这个动作。
这个微不足道的、嫌弃的、后退的动作,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我那颗麻木的心脏。
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周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砂纸,“你再说一遍。”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离婚。房子、车子都给你,我每个月也会给小宇抚养费,直到他大学毕业。”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好像我不是那个照顾了他十年、给他端屎端尿、按摩翻身的妻子。
我只是一个他终于可以甩掉的包袱。
我笑了。
真的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房子?车子?”我喃喃自语,“周成,你是不是忘了,这房子、这车子,是我当年卖了我爸妈留给我的老房子,才给你付的首付?”
“你是不是也忘了,你瘫了之后,你那份工作早就没了。这十年,是谁在做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又是谁在网上给人做账,一笔一笔挣出你吃的药、你做的康复、还有这个家的开销?”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康复室里其他几个病友和家属都朝我们这边看来,目光里带着好奇和探究。
周成的脸色变了,从刚才的平静变得有些难堪。
他压低声音:“林晚,你能不能别在这儿闹?回家再说。”
“回家?”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哪个家?是你终于能站起来,就迫不及不及待想把我赶出去的那个家吗?”
“我闹?”我指着自己,指着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T恤,指着我那双因为常年用力而有些变形的手,“周成,你看看我!我今年才三十八岁!我最好的十年,都耗在了你这张病床上!现在你好了,你站起来了,你跟我说我是在闹?”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为我那死去的、被偷走的十年。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你够了没有!”他低吼道,脸上青筋毕露,“我知道你辛苦,所以我才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我看着他。
他的手,温暖,干燥,充满了力量。
而我的手,冰凉,粗糙,常年泡在冷水和药水里。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银河。
我忽然就没了力气。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都泄了气。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周成,”我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问问你。”
“为什么?”
他躲开了我的目光。
“没有为什么,”他含糊地说,“感情淡了。”
感情淡le?
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
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能压垮我十年堆积起来的泰山。
我没再说话,弯腰,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保温桶。
盖子摔坏了,汤也洒光了。
就像我和他的婚姻。
我拎着空空的桶,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身后,是窃窃私语。
我不在乎。
走出医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
我站在这车水马龙的人世间,突然发现,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个我守了十年的家,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我掏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潇潇。”
电话那头传来我闺蜜咋咋呼呼的声音:“林晚?你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你家那尊大佛今天是不是又作妖了?”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潇some,我今晚,能去你那儿住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潇潇的声音严肃起来,“你跟他吵架了?”
“他……”我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酸又胀。
“你别哭,”潇潇在那头急了,“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半小时后,潇潇的车停在我面前。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我哭我那逝去的青春,哭我那喂了狗的真心,哭我那可笑的十年。
潇潇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抽着纸巾递给我,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等我哭够了,哭累了,她才发动车子。
“回家。”她说。
“潇潇,我没家了。”我红着眼睛说。
“放屁!”潇潇骂了一句,“我在哪儿,哪儿就是你家!”
我看着她,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到了潇潇家,她给我找了干净的衣服,给我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胃里有了东西,人好像也有了一点力气。
“说吧,”潇潇坐在我对面,抱着手臂,“到底怎么回事?周成那个白眼狼,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潇潇听完,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操!这个王八蛋!他还是不是人啊!”她 grabbing a kitchen knife from the knife block, "I'm going to chop him up right now!"
我赶紧拉住她。
“潇潇,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潇潇眼睛都红了,“林晚,你这十年是怎么过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为了他,工作辞了,朋友没了,连你最喜欢的画画都扔了!你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高级保姆!他呢?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现在病好了,翅膀硬了,就想一脚把你踹开?门都没有!”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戳破了我一直以来 cố gắng维持的假象。
是啊。
我这十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周成出事那年,我们的儿子小宇才七岁。
他在工地上被掉下来的钢筋砸中了脊椎,医生说,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床上过了。
天塌了。
那时候,我是一家公司的会计,工作稳定,不大不小也是个主管。
周成是销售经理,意气风发,是我们所有人里的焦点。
可是一夜之间,他从云端跌落泥沼。
他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摔东西,骂我是个废物,骂医生是庸医。
有一次,他把一碗滚烫的粥泼在我脸上。
我躲得快,只烫到了脖子。
火辣辣的疼。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皮肤,没有哭。
我只是默默地找来烫伤膏,自己涂上。
然后走出去,对他笑笑:“不烫,就是洒了点,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因为医生说了,病人心理脆弱,要多担待。
婆婆一开始还来医院照顾了两天。
但很快,她就以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为由,回了老家。
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晚啊,阿成就交给你了。你是个好媳妇,我们周家不会亏待你的。”
然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
只有每个月,会雷打不动地打电话来问,阿成这个月医药费花了多少,伙食怎么样,心情好不好。
至于我,她从没问过一句。
为了更好地照顾周成,我辞了职。
为了省钱,我辞退了护工,自己学着给他按摩、翻身、处理大小便。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每天晚上,我的腰都像要断了一样。
最难的是心理上的折磨。
他看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依赖,慢慢变成了理所当然,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轻蔑。
好像我天生就该为他做这些。
有一次我给他按摩腿,按了整整两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
他却嫌我力气小了,说我偷懒。
我当时就崩溃了。
我冲他喊:“周成!你把我当什么了?当你的佣人吗?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
他冷冷地看着我:“不然呢?你现在不就是靠我养着吗?”
我愣住了。
靠他养着?
他瘫在床上,每个月只有一点微薄的病休工资。
这个家,是我在网上接私活,帮小公司做账,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出来的!
是我省吃俭用,一件衣服穿好几年,才攒下来的!
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
但我能怎么办?
离婚吗?
我看着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他。
看着房间里贴满奖状的儿子。
我狠不下这个心。
我只能安慰自己,等他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
我更加卖力地赚钱,给他请最好的康复医生,买最贵的营养品。
我每天给他讲笑话,讲外面发生的新鲜事,鼓励他不要放弃。
我以为,我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以为,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夫妻。
原来,都只是我以为。
“晚晚,”潇潇抱住我,“别想了,都过去了。”
“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我靠在她肩膀上,点了点头。
是啊,不值得。
可是,十年啊。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
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回了那个所谓的“家”。
周成已经起来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正在客厅里做拉伸。
看见我回来,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回来了?”
我没理他。
我径直走进卧室,拉开衣柜,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然后是我的书,我的画具。
那套画具,是我大学时省吃俭react买的,宝贝得不得了。
可自从周成出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它们。
now, my fingers caress the smooth wood of the box, a wave of bitterness washing over me.
“你在干什么?”周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收拾东西。”我头也不回。
“你还真要走?”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不是说了吗,房子给你。”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轉身看著他。
“周成,你是不是觉得,用一套房子,就能买断我这十年?”
“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套房子,本来就有我的一半。你瘫痪这十年,所有的开销,包括你的医药费、康复费,我这里都有一笔账。我们法庭上见。”
我说得很平静。
平静得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周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晚,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绝?”我笑了,“跟你比起来,我差远了。”
“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
我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对了,”我说,“儿子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谈。从今天起,这个家,跟你,都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大概是他把什么东西给砸了。
我没回头。
心,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住在潇潇家,开始了和周成漫长的离婚拉锯战。
我请了律师,把我这十年来的所有收入和支出,都整理成了厚厚的一叠文件。
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
周成大概没想到我會來這一招。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逆来顺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林晚。
他开始慌了。
他给我打电话,一开始还是质问,后来变成了哀求。
“晚晚,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真的要闹上法庭,让所有人都看笑话吗?”
“夫妻?”我冷笑,“在你提出离婚的那一刻,我们就不是了。”
“晚晚,我错了,我那天是昏了头了。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过日子。”
“周成, it's too late."
我挂了电话,把他拉黑了。
我不想再听他虚伪的忏悔。
这期间,我那个十年没见的婆婆,居然找上门来了。
她是在潇潇家楼下堵到我的。
她一把拉住我,眼泪说来就来。
“小晚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怎么能不要阿成呢?”
我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只觉得讽刺。
“妈,”我客气地叫了一声,“这是我跟周成之间的事,您就别摻和了。”
“我怎么能不摻和!”她声音尖了起来,“阿成他刚康复,身体还虚着呢!你这时候跟他离婚,不是要他的命吗?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狠啊!”
她开始捶打我的后背,一边打一边哭嚎。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嫌弃我们家阿成是个累赘!现在他好了,你又想来分财产了!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我气得浑身发抖。
“妈,您说话要凭良心!”我甩开她的手,“周成瘫痪的时候,您在哪儿?我一个人照顾他十年,您来看过几次?现在他好了,您倒是有精神来指责我了?”
“我……”她被我噎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那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再说了,你是他老婆,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
又是这四个字。
我看着她,突然就不想跟她争辩了。
跟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您说得对,”我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我不愿意了。”
“我要离婚,谁也拦不住。”
我绕开她,径直上了楼。
身后,是她尖锐的咒骂声。
我关上门,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我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了。
可原来,我还是会痛。
最让我难受的,是我的儿子,小宇。
他今年十七岁,上高二,正是关键时期。
我一直瞒着他,不想影响他学习。
可是周成,他居然跑到学校去找小宇。
是小宇的班主任给我打的电话。
他说,小宇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小宇正坐在教导处里,嘴角青了一块,校服也撕破了。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回事?”我问班主任。
班主任叹了口气:“他爸爸今天来学校找他,跟他说了你们要离婚的事。小宇情绪很激动,下午上课的时候,同学就跟他开了两句玩笑,他就跟人打起来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走到小宇面前,蹲下来。
“小宇,对不起。”
小宇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妈,你们真的要离婚吗?”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问,“是因为爸……他好了吗?”
孩子的眼睛,总是最雪亮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其中的复杂和不堪。
我只能说:“小宇,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不管我们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小宇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妈,我跟你。”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过。”他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这些年,你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爸他……他太过分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我抱住我的儿子,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我的辛苦,我的付出,不是没有人看见。
我的儿子,他都懂。
这就够了。
有了儿子的支持,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和软弱,也消失了。
我不再回避周成的电话。
我约他出来,就在我们家楼下的咖啡馆。
他来了。
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起来,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销售经理。
他坐在我对面,给我点了一杯我以前最喜欢的卡布奇諾。
“晚晚,”他先开口了,“我们谈谈。”
“好啊,”我说,“你想谈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他说,“但我们没必要走到上法庭那一步。家里的财产,我说了,都给你。另外,我再额外补偿你五十万。你看怎么样?”
五十万。
他倒是挺大方。
用五十万,买我十年的青春。
“周成,”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你的钱。”
“我要的,是公平。”
他皱起了眉。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我们结婚十五年来,所有的家庭开销记录。”
“这是你生病这十年,我所有的收入证明,和我为你支付的所有医疗费用清单。”
“这套房子,首付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钱付的。婚后还贷,前面五年是我们共同承担,后面十年,是我一个人在还。”
“所以,按照法律,这套房子,我至少占百分之七十的份额。”
“家里的存款,大部分也是我这十年挣的。你的那点病休工资,连你每个月的药钱都不够。”
“还有你。你现在康复了,有劳动能力了。而我,为了照顾你,辞职十年,已经和社会脱节。所以,离婚后,你需要支付我一定的经济补偿。”
我每说一句,周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等我说完,他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林晚!”他拍案而起,“你算计我!”
“我算计你?”我笑了,“周成,做人不能这么双标。你跟我提离婚的时候,不是也算得很清楚吗?房子车子给我,抚养费给我。你以为这是恩赐吗?不,这是你早就盘算好的,用这些东西来堵住我的嘴,好让你自己干干净净地脱身!”
我的声音不大,但咖啡馆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大概是觉得丢臉了,压低声音吼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康复中心,认识了一个姓王的护士?”
他瞳孔一缩。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潇潇帮我查到的。
她说,男人变心,十有八九是外面有人了。
果然。
那个姓王的护士,二十多岁,年轻漂亮,嘴巴甜。
周成住院的最后半年,就是她负责的。
大概是她年轻的身体,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重新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觉。
所以,他一康复,就迫不及不及待地要甩掉我这个黄脸婆。
真是可笑。
我照顾了他九年半,端屎端尿,按摩翻身,他觉得理所当然。
人家小姑娘给他喂了几次饭,说了几句好听的,他就感激涕零,要以身相许了。
“周成,”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怜悯,“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我拿起我的包,转身就走。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这场仗,我赢定了。
开庭那天,周成和婆婆都来了。
那个姓王的护士也来了,躲在旁听席的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
我看到了她,但假装没看见。
法庭上,我的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着事实,展示着证据。
那厚厚的一叠账单,胜过千言万语。
周成请的律师试图争辩,说我是自愿付出,说夫妻之间不该算得这么清楚。
我的律师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男方在康复后立刻提出离婚,并且存在明显的过错行为,我们当然不会算得这么清楚。”
周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法官宣判。
房子归我,我只需要支付周成百分之二十的折价款。
家里的存款,百分之八十归我。
周成需要一次性支付我三十万的经济补偿金。
儿子的抚养权归我,周成需要每月支付三千元抚养费,直到儿子大学毕业。
宣判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我婆婆直接在法庭上撒起泼来。
“没天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法警把她“请”了出去。
周成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走出法院,阳光灿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
是自由的味道。
潇潇和小宇在外面等我。
小宇冲过来抱住我:“妈,我们赢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是啊,我们赢了。”
潇潇也过来抱我:“晚晚,恭喜你,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
这四个字,真好。
离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用周成给的折价款,把房贷一次性还清了。
这套承载了我十年血泪的房子,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扔掉了所有跟周成有关的东西。
他的衣服,他的轮椅,他的药瓶。
最后,我把我们的结婚照,从墙上摘了下来。
照片上,我笑得一脸幸福。
那时候的我,一定想不到,十年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把照片放进碎纸机里。
看着它变成一条一条的碎片,我心里 strangely calm.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我把周成住过的那个房间,改成了我的画室。
我重新买了一套画具,最好的颜料,最好的画笔。
当我重新拿起画笔,站在画架前时,我的手居然在抖。
十年了。
我已经十年没有画过画了。
我闭上眼,深呼吸。
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周成的脸,不是婆婆的咒骂。
而是那天,我走出法院时,看到的阳光。
是小宇抱着我时,眼里的光。
是潇潇对我说“重获新生”时,脸上的笑。
我睁开眼,开始落笔。
我画了一幅向日葵。
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朝着太阳,野蛮生长。
画完之后,我把它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看着它,我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我开始找工作。
十年没有工作经验,对于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来说,很难。
我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
我不灰心。
我利用自己会计的专业知识,在网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咨询工作室。
专门为那些像我一样,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财产权益的女性,提供免费的法律和财务咨询。
一开始,没什么人来。
我就在各个论坛、社交媒体上发帖子,分享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渐渐地,来找我咨询的人越来越多。
有被出轨的全职太太,有被家暴却不敢离婚的年轻女孩,有在婚姻中被经济控制的女人。
我倾听她们的故事,给她们提供专业的建议,鼓励她们勇敢地站出来,保护自己。
我做的不是什么大事。
但每当看到她们在我这里得到帮助,重拾信心,我就觉得,我做的事情很有意义。
我的生活,渐渐变得充实而忙碌。
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想周成。
偶尔,会从小宇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他跟那个小护士结婚了。
听说,他们很快又有了一个孩子。
听说,他换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薪水不高,日子过得紧巴巴。
听说,那个年轻的妻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温柔贤惠。
她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花钱大手大脚。
他们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有一次,小宇去看他。
回来后,小宇对我说:“妈,他好像老了很多。”
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与我无关了。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周成的声音。
他听起来很疲惫。
“晚晚,”他说,“我……我能见见你吗?”
“有什么事吗?”我问。
“我……我妈病了,很严重,需要做手术。”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
我沉默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当年,他嫌弃我这个糟糠妻,为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抛妻弃子。
现在,他却要回头来找我借钱。
何其讽刺。
“周成,”我平静地说,“你现在有新的家庭了。你应该找你的妻子商量,而不是我这个前妻。”
“她……”他苦笑了一声,“她一听说要花钱,就跟我吵。她说,那是你妈,不是她妈。”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哦,想起来了。
当年我婆婆也是这么对我的。
“那是你老公,照顾他是你的义务。”
我突然觉得很想笑。
“周成,”我说,“我很同情你母亲的遭遇。但是,我不会借钱给你。”
“为什么?”他急了,“我们好歹夫妻一场……”
“第一,”我打断他,“我们已经离婚了。第二,我没有义务帮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想我的钱,最后打了水漂。”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
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以为他会再打来。
但是没有。
几天后,潇潇告诉我,周成把他现在住的那套小房子给卖了。
给他妈凑够了手术费。
手术很成功。
但是因为没地方住,他们一家三口,只能搬去租房子住。
那个小护士,受不了这种日子,跟他大吵了一架,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周成,又变成了一个人。
潇潇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报应!这就是报应!”
我没有说话。
我心里没有快感,也没有同情。
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那天晚上,小宇从学校回来。
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我桌上。
“妈,这是我这几年攒的压岁钱和奖学金,还有我去做家教挣的钱,一共两万块。”
我愣住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听说……奶奶生病了。”他低着头说,“爸他……挺难的。我想把这钱给他。”
我看着我的儿子。
他长大了。
比他那个自私的父亲,要善良,要有担当得多。
我拿起那张卡,塞回他手里。
“小宇,这是你的钱,你自己收好。”
“可是……”
“听我说,”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想帮助你爸爸,妈妈不反对。因为他是你爸爸,这是你的孝心。但是,你要想清楚,你帮他,是因为你爱他,而不是因为你可怜他,更不是为了替他还债。”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不需要为他的错误买单。”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还是把那张卡给了周成。
周成收下了。
听说,他 cầm着那张卡,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医院走廊里,哭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哭的时候,有没有想起,他也曾有一个家,有一个爱他的妻子,有一个懂事的儿子。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毁掉的。
但这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的生活,翻开了新的篇章。
我的线上工作室,做得越来越好。
我甚至注册了一个小公司,租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
我还重新拿起了画笔,参加了一个业余画展,居然还得了一个小奖。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她们独立、有趣、充满活力。
我们一起旅行,一起看画展,一起喝酒聊天。
我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买漂亮的衣服,做精致的发型。
有一天,潇潇看着我,感慨地说:“晚晚,你现在真好看。是从里到外透出来的好看。”
我笑了。
是啊。
当一个女人,不再把自己的价值,依附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时,她就会变得很好看。
我的工作室开业那天,阳光很好。
我请了潇gong和小宇,还有一些新认识的朋友,来参加我的开业典礼。
没有鲜花,没有剪彩。
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喝着香槟,吃着蛋糕。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成。
他就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我。
他瘦了,也憔悴了,头发白了不少。
他手里好像还提着一个果篮,看起来很廉价。
他大概是想过来祝贺我。
但他没有过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轉身,佝偻着背,消失在人海里。
小宇也看见了。
他走到我身边,轻声问:“妈,要不要……叫他上来坐坐?”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都过去了。”
我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阳光,轻轻碰了一下。
敬我死去的十年。
敬我重获的新生。
敬这美好的、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来源:雪色染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