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额温枪上的数字是38度5,红色的警报灯闪烁着,像一声尖锐的嘲讽。
女儿朵朵的脸蛋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是那种不正常的、烫手的红。
我把手背贴上去,那股热度瞬间就烫到了我的心底。
额温枪上的数字是38度5,红色的警报灯闪烁着,像一声尖锐的嘲讽。
我抓起手机,拨给沈巍。
电话响了很久,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被掐断了。
紧接着,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沈巍:「开会呢,山里信号不好。怎么了?」
我盯着“山里信号不好”这几个字,一股无名火“噌”地就蹿了上来。
他去露营了。
和他的白月光,温晴。
美其名曰,公司团建。
可他们公司一共才几个人,需要跑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去团建?还过夜?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飞快地打字。
「朵朵发烧了,38度5。」
那边几乎是秒回。
沈巍:「物理降温试试,贴个退烧贴。多喝水。小孩发烧很正常,别自己吓自己。」
我看着他这套驾轻就熟的“育儿经”,笑了。
说得真轻巧。
说得好像他带过一天孩子一样。
「我试过了,没用。我想带她去医院。」
这条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回过来。
沈巍:「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行不行啊?要不先观察一下,明天早上我回去了再说?」
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明天早上?
说得到底有多轻松啊。
我仿佛能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坐在篝火旁,穿着干净的冲锋衣,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我的微信,一边和旁边的温晴谈笑风生。
温晴会托着腮,用她那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柔声说:“阿巍,是嫂子吗?是不是家里有事?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没关系的。”
然后沈巍就会皱着眉,一脸感动又无奈地对她说:“没事,她就是小题大做。难得出来放松一下。”
我的脑子里演完了这出恶俗的八点档,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没再回他。
因为我知道,没用。
在他的世界里,温晴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是需要郑重对待的大事。
而我和女儿的任何一件大事,在他看来,可能都只是“小题大做”。
我放下手机,不再看那个刺眼的聊天界面。
哭吗?
没时间。
怨吗?
没力气。
我冷静地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拖出一个小行李箱。
朵朵的医保卡、我的身份证、充电宝、湿纸巾、两套换洗的衣服、她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
然后,我找出退烧药、温度计、塞进包里。
我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我的武器和盔甲。
只是我的战场,在午夜的儿童医院。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我给朵朵穿好衣服,她烧得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地往我怀里钻,小猫似的。
“妈妈,难受……”
我亲了亲她滚烫的额头,声音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
“宝宝不怕,妈妈带你去看医生,马上就好了。”
我抱着快四十斤的她,背着一个巨大的妈咪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站在玄关处换鞋。
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的脸。
脸色蜡黄,头发凌乱,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红血丝。
这他妈是谁?
是我。
是那个曾经在大学里,能为了一个设计方案,连续熬三个通宵,第二天还能化着全妆去答辩的女孩。
也是那个沈巍口中,永远闪闪发光,不需要他操心的“独立女性”。
“独立女性”。
哈。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四个字,现在听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也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关上门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亲手布置起来的家。
墙上挂着我们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沈巍英俊,我笑得甜蜜。
一切都好像昨天。
一切又好像,已经腐烂、发臭,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壳子。
再见了。
我在心里默念。
不是跟这个房子说再见。
是跟我这可笑又可悲的婚姻。
午夜的出租车上,司机是个话痨大叔,从油价聊到他上大学的儿子。
我抱着朵朵,有一搭没一没搭地应着。
朵朵在我怀里睡得极不安稳,小眉头紧紧皱着,时不时抽动一下。
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霓虹灯划过我的脸,明灭不定。
我想起大学毕业那年,我和沈巍也是这样,打了一辆夜班出租车。
我们刚从一个通宵的派对上出来,喝得醉醺醺,靠在一起。
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紧,借着酒劲说:“姜莱,以后我一定给你一个家,一个你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所有事的家。”
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星星。
那时候的我,信了。
可现在,我抱着我们发烧的女儿,奔波在去医院的路上。
而他,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看星星。
人生真是充满了讽刺。
儿童医院的急诊大厅,永远人满为患。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孩子哭闹的味道,混杂着大人们焦躁的叹息。
我抱着朵朵,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感觉自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浪头打翻。
前面一个妈妈,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孩子吐了她一身,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熟练地拿出纸巾擦拭,然后从包里掏出件干净T恤给自己换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面无表情。
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或者说,现在的自己。
我们都是被生活硬生生逼出来的,无所不能的女战士。
只是,没人问过我们,想不想要这身铠甲。
轮到我们的时候,朵朵已经烧得有些抽搐了。
医生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疲惫但专业的眼睛。
“血常规,甲流乙流都查一下。”她迅速开了单子。
“孩子有点脱水了,先去挂水。”
我点点头,抱着朵朵去缴费、抽血、找护士台。
整个过程,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指令。
朵朵抽血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
针头扎进她细嫩的胳膊,我感觉像是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把她的脸埋在我的颈窝,不停地拍着她的背。
“宝宝不哭,妈妈在,妈妈在。”
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挂上水,已经是凌晨两点。
输液室里没有空位,我只能抱着朵朵,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
椅子很硬,很凉。
朵朵终于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一动不动地抱着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沈巍。
沈巍:「到家没?朵朵怎么样了?」
时间显示,距离我上一条信息,过去了三个小时。
他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个女儿在发烧。
我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连生气和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回包里。
不想回。
一个字都不想回。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输液泵滴答滴答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几声咳嗽。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
温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他们是大学同学,是那种人人都知道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沈巍说,他跟温晴是灵魂伴侣,是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
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错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遗憾和伤感,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
哦,我想起来了。
我说:“那你还挺不幸的,年纪轻轻就遇到了灵魂伴侶,那往后几十年,你跟谁过,不都成了将就?”
他当时愣住了,随即尴尬地笑笑,说我胡思乱想。
那时候,我们还在热恋期。
我以为这只是他青春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文艺电影,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太天真了。
文艺电影,总有续集。
结婚后,温晴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小晴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她工作不顺心,我得去安慰安慰她。”
“小晴要搬家,我去搭把手。”
“小晴失恋了,心情不好,我陪她喝两杯。”
每一次,他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仿佛温晴不是一个需要避嫌的异性朋友,而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我不是没闹过。
我闹得最凶的一次,是朵朵百日宴。
那天我们请了很多亲戚朋友,家里热热闹闹的。
沈巍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手机不离手。
吃到一半,他突然站起来,说公司有急事,要先走。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等他走了,我鬼使神差地拿他的iPad看了一眼。
微信还登陆着。
他和温晴的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温晴:「阿巍,我胃疼,疼得快死了。家里没有药,我一个人好害怕。」
后面跟着一张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眼角含泪的自拍。
时间,就是沈巍站起来说要走的前五分钟。
而沈巍的回覆是:「别怕,我马上到。」
我当时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自己的女儿百日宴,他可以中途离场。
就因为他的白月光,胃疼。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把iPad砸在他脸上,问他到底把我当什么,把这个家当什么。
他一开始还知道心虚,不停地道歉。
“莱莱,对不起,她一个人在A市,无亲无故的,我真的不放心。”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就是朋友,就是看她可怜。”
后来见我油盐不进,他也火了。
“姜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可理喻?”
“小晴她都快疼晕过去了,我能不管吗?你为什么总是把人想得那么龌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最大度了。”
是啊。
我以前最大度了。
我可以看他和别的女生开玩笑,我可以听他讲他和前女友的故事。
因为那时候,我知道,我是他坚定的选择。
可现在,我不知道了。
那场争吵,最后以我的妥协告终。
因为我妈给我打电话,劝我。
“男人嘛,都爱面子。你给他个台阶下就算了。”
“为了个外人,把自己的家闹散了,不值得。”
“朵朵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爸爸。”
为了朵朵,我忍了。
我逼着自己相信,沈巍只是一时拎不清。
我逼着自己相信,他对我,对这个家,还有感情。
可是,我错了。
有些事情,没有底线的容忍,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从那以后,温晴成了我们之间一个不能提的话题。
我知道她还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他知道我知道。
我们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脆弱的和平。
直到今天。
直到朵朵发烧,他选择陪温晴露营。
这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走廊尽头的窗户,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朵朵的第二瓶水也快挂完了。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手机里,有十几个沈巍的未接来电。
还有一连串的微信消息。
「怎么不回信息?」
「人呢?睡着了?」
「姜莱,你别吓我,朵朵到底怎么样了?」
「你他妈倒是说话啊!」
「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去露营,我不该不接电话。你回个话,求你了。」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面的惊慌,再到最后的哀求。
我看着这些文字,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早干嘛去了?
鳄鱼的眼泪,最不值钱。
我没有回他,而是直接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莱莱?怎么样了?朵朵还好吗?”我妈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妈,烧退了。我们准备出院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带孩子回来,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别开车了,让你爸去接你。”
“妈,”我打断她,“我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不回哪个家?”
“不回我和沈巍的家。”
“我带朵朵,回你那儿。”
我妈又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久到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开始劝我。
“想清楚了?”她问,声音很平静。
“想清楚了。”我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好。”
我妈只说了一个字。
“把地址发给我,让你爸去接你们。家里什么都别管,人回来就行。”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难过。
是因为,我终于知道,我不是那叶孤舟了。
我还有港湾。
我爸来得很快,开着他那辆开了快十年的老别克。
他看见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我怀里的朵朵,然后把我手里的行李箱和妈咪包都接了过去。
他的背,好像比我记忆中,要佝偻了一些。
上了车,我爸从副驾拿出一个保温桶。
“你妈让我带来的,小米粥,还热着,你喝点。”
我打开保温桶,一股熟悉的米香味扑面而来。
我一勺一勺地喝着,滚烫的粥滑过喉咙,暖到了胃里,也暖到了心里。
我一整晚没掉的眼泪,在这一刻,决了堤。
我爸没劝我,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
车里放着很老的歌,是邓丽君。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我突然想起,我爸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给我妈唱这首歌。
他们也吵过,闹过,但他们牵着手,走过了大半辈子。
什么是爱?
爱不是篝火旁的甜言蜜语,不是朋友圈里的精心作秀。
爱是深夜里的一碗热粥,是无言的陪伴,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担当。
沈巍,他不懂。
回到娘家,推开门,我妈正等在门口。
她看见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不停地拍着我的背。
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自己像一个终于回家的孩子。
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全部卸下。
我妈把我拉到餐桌前,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
红烧排骨,可乐鸡翅,清蒸鲈鱼。
“快吃点,看你瘦的。”
我爸把朵朵抱进房间,安顿她在小床上睡下。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一桌子菜,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心疼过了。
和沈巍结婚后,我好像就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工作要做好,家里要干净,孩子要带好。
他总是说:“老婆你真能干。”
他以为这是夸奖。
可他不知道,我多想听他说一句:“老婆你辛苦了,剩下的我来。”
这顿饭,我吃得狼吞虎咽。
好像要把这几年受的委屈,都随着饭菜一起,咽进肚子里。
吃完饭,我妈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
“跟妈说说,到底怎么了?”
我把昨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连同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关于温晴的委屈。
我以为我妈会像以前一样,劝我“为了孩子忍一忍”。
但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等我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莱莱,是妈以前想错了。”
“妈总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总想着,你有个完整的家,对孩子好。”
“可我忘了,一个没有爱,只有争吵和猜忌的家,对孩子的伤害更大。”
“这个婚,你想离,就离。”
“你别怕。你还有我,还有你爸。我们养得起你,也养得起朵朵。”
我爸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到我妈身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这种男人,留着过年吗?”
“我姜卫国的女儿,不能受这种委屈!”
我看着我爸妈,他们是我见过最普通的父母。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但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了我最坚实的底气。
手机又开始疯狂地震动。
还是沈巍。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关机。
世界清静了。
我走进房间,朵朵睡得很香,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我在她身边躺下,把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真好。
我的全世界,就在这里。
至于沈巍……
他已经,不属于我的世界了。
睡了一个天昏地暗的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朵朵还在睡。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出房间。
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我爸在阳台上侍弄他的花草。
岁月静好。
仿佛昨天晚上的兵荒马乱,只是一场噩梦。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我妈。
“妈,我饿了。”
我妈转过身,捏了捏我的脸。
“小馋猫。等着,饭马上就好。”
我拿起手机,开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
全是沈巍。
我点开微信,快速地浏览着。
「你到底在哪儿?」
「接电话!」
「姜莱,你玩失踪是吧?行,你真行!」
「我回家了,你和朵朵都不在。你去哪了?」
「我问了咱妈,她也不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带孩子回家吧,我们好好谈谈。」
「你是不是在你妈家?我过去找你。」
「老婆,我到你家楼下了,你让我上去行吗?」
「姜莱,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看到最后一条,皱了皱眉。
走到窗边,往下一看。
果然,沈巍那辆黑色的SUV,就停在楼下。
他靠在车门上,不停地抽着烟,一脸的烦躁。
我妈也看到了。
“这个混小子,还真找来了。”她把铲子往灶台上一扔,就想往外冲。
我拉住她。
“妈,别去。让他等着。”
“这……让他一直在楼下,邻居看到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冷笑一声,“正好让大家都看看,沈大经理抛下发烧的女儿,陪白月光露营,现在又跑到丈母娘家楼下堵门,是个多么有担当的好男人。”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行,听你的。让他等着。”
我不再理会楼下的沈巍,转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我,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种空洞的、认命的麻木。
而是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吃完饭,朵朵也醒了。
小丫头精神好多了,在我怀里蹭来蹭去。
“妈妈,这是外婆家吗?”
“对呀,宝宝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有外公外婆,还有好多好吃的。”
我亲了亲她的脸颊。
“那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朵朵高兴地拍手:“好呀好呀!”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有爱的地方,就是家。
沈巍的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打进来。
我烦了。
我走到阳台,当着他的面,接起电话。
“喂。”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电话那头的沈巍,明显愣了一下。
“姜莱,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和委屈。
“你在哪?我……”
“我在哪,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打断他。
“我……我在你家楼下。莱莱,你让我上去,我们当面谈,好不好?”
“谈什么?”我问。
“谈我们之间的问题。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去露营,我不该关机。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诚恳。
换做以前,我可能就心软了。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沈巍,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是你去了一次露营吗?”
“……”他沉默了。
“你觉得我生气,只是因为你关了一次机吗?”
“……”他还在沉默。
“沈巍,我们结婚五年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这五年,温晴这个名字,像一根鱼刺,不时地就要出来扎我一下。我拔了无数次,忍了无数次,我以为只要我忍得够久,这根刺总有一天会自己烂掉。”
“但我现在发现,它不会烂。它只会越扎越深,直到把我扎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昨天晚上,朵朵发着高烧,抽搐,我一个人抱着她,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坐了一夜。那一刻,我就想通了。”
“有些刺,是拔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块已经烂掉的肉,连皮带骨,一起剜掉。”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太久。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姜莱,你……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离婚吧,沈巍。”
“我不爱你了。”
“我也不想要你了。”
我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像是背了很久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
“不……不可能!”沈巍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姜莱,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骂我,打我,都行!别说离婚,好不好?”
“我没有说气话。”
“我是认真的。”
“你为了温晴,可以扔下百日的女儿。你为了温晴,可以不管发烧的女儿。沈巍,你扪心自问,你爱的是我,还是她?”
“你娶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段得不到的青春?”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进了他最虚伪的心窝。
“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他还在辩解,只是声音已经虚弱无力。
“有没有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
“我不想再跟你玩这种‘我们是纯洁的,是老婆你太多心’的游戏了。”
“我累了。”
“真的,太累了。”
说完最后三个字,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拉黑。
微信,拉黑。
手机号,拉黑。
我把所有能联系到我的方式,都切断了。
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做得对。”
我靠在他身上,像个孩子一样。
“爸,我是不是很没用?”
“瞎说。”我爸的声音,洪亮又坚定,“我女儿,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楼下的沈巍,并没有因为我的拉黑,就此罢休。
他开始按门铃。
一遍又一遍,执着又疯狂。
我爸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到阳台。
“哗啦”一声。
一杯冷水,从天而降,精准地泼在了沈巍的头上。
“姓沈的!你再在我家楼下鬼哭狼嚎,我报警了!”我爸中气十足地吼道。
沈巍被浇了个透心凉,狼狈地抹了把脸,抬头看着我们。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慌。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一向好脾气的我爸,会用这种方式对付他。
他也从来没想过,一向“懂事大度”的我,会真的提出离婚。
他以为,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他。
只要他回过头,道个歉,我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错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在原地等你。
人心,是会凉的。
爱,是会消失的。
沈巍在楼下站了很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终于还是走了。
那辆黑色的SUV,带着一身的水渍,和主人的不甘,消失在小区的拐角。
我看着那个方向,心里一片平静。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离婚,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在有孩子,有共同财产的情况下。
接下来,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去咨询了律师。
律师是个很干练的女性,听完我的叙述,给了我几点建议。
第一,收集沈巍婚内出轨的证据。虽然他和温晴可能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那些暧昧的聊天记录,频繁的转账,都可以作为他存在过错的佐证。
第二,尽快和他协议离婚。如果协议不成,就起诉。
第三,关于孩子的抚养权,因为朵朵一直是我在带,而且沈巍存在过错,法院大概率会判给我。
第四,财产分割。我们的房子,是婚后买的,写的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还有车,存款。这些都要进行分割。
律师的话,让我心里有了底。
我开始着手收集证据。
我登陆了我们家的云存储。
沈巍有个习惯,喜欢把手机里的照片自动备份。
我找到了一个加密的相册。
密码是温晴的生日。
我真是想笑。
他到底是有多爱她,才会用她的生日,来做我们家庭相册的密码?
点开相册,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里面全是温晴的照片。
有她大学时期的青涩模样,有她工作后的知性打扮,有她对着镜头巧笑嫣然,也有她蹙眉沉思。
每一张,沈巍都拍得很用心。
比给我和朵朵拍的任何一张,都要用心。
最新的一张,就是这次露营。
温晴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篝火旁,抬头看着星空,侧脸的线条柔和又美好。
照片的下面,有一行沈巍写的备注。
「星空下的精灵。我的。」
我的。
这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把这些照片,连同以前我截屏的那些聊天记录,还有他给温晴转账的记录,全部整理好,发给了律师。
铁证如山。
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狡辩。
沈巍消失了两天。
第三天,他通过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联系到了我。
朋友在微信上小心翼翼地问我:「嫂子,巍哥说他联系不上你,快急疯了。你们……没事吧?」
我回:「我们准备离婚了。」
朋友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了很久,最后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你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我笑了。
是啊。
在所有人眼里,我们都是模范夫妻。
郎才女貌,家庭美满。
可这“美满”的袍子底下,爬满了多少虱子,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如果你方便,帮我转告他,我已经请了律师。让他也找个律师,我们谈谈协议离婚的事。」
朋友没再多问,只说会转告。
当天下午,我接到了沈巍用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姜莱,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愤怒。
“绝?”我反问,“到底是谁绝?”
“是我半夜扔下发烧的女儿,去陪别的女人看星星,还是你?”
“我说了,那只是公司团建!”他还在嘴硬。
“公司团建?”我冷笑,“那你们公司团建,还需要你给她转五万块钱,备注‘小晴创业基金’吗?”
“那你们公司团建,还需要你专门建一个加密相册,存放她几百张照片,还备注‘我的’吗?”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的防线,在我的步步紧逼下,寸寸瓦解。
“你……你都看到了?”他终于败下阵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对,我看到了。”
“沈巍,你别再把我当傻子了。”
“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信任踩在脚底下。”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法庭上见吧。”
说完,我再次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我没有哭,也没有愤怒。
我只是觉得,很解脱。
把所有肮脏的、不堪的、虚伪的东西,一次性摊开在阳光下。
虽然刺眼,但总比在黑暗里,独自腐烂要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沈巍,彻底陷入了战争。
他不同意离婚。
他开始打感情牌。
他跑到我公司楼下堵我,送花,送礼物。
他给我爸妈打电话,发信息,求他们劝我。
他甚至把朵朵搬出来。
“莱莱,你忍心让朵朵在单亲家庭长大吗?”
“她那么小,她需要爸爸。”
我看着他声泪俱下的样子,只觉得恶心。
“朵朵需要的是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爸爸。而不是一个,在女儿生病时,还在陪别的女人风花雪月的男人。”
“沈巍,你现在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你爱我,也不是因为你爱这个家。”
“你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我这个一直对你言听计从的附属品,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脱离了你的掌控。”
“你只是在维护你那可怜的、自私的自尊心。”
我的话,让他脸色煞白。
他可能是没想到,我能把他看得这么透。
协议离婚,彻底谈崩了。
我只能选择起诉。
立案,等待开庭。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我要上班,要照顾朵朵,还要应付沈巍无休止的骚扰,以及准备各种诉讼材料。
我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断裂。
好在,我不是一个人。
我爸妈,成了我最坚强的后盾。
我妈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和朵朵做好吃的。
我爸负责接送朵朵上幼儿园,风雨无阻。
我的朋友们,也给了我很多支持。
她们会陪我聊天,陪我喝酒,听我吐槽。
有一次,我跟闺蜜喝多了,抱着她大哭。
“我是不是很失败?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一地鸡毛。”
闺蜜拍着我的背,说:“你才不失败。敢于从一段错误的婚姻里走出来,你比大多数人都勇敢。”
“姜莱,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是啊。
这是开始。
是我新生活的开始。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
沈巍也来了。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看起来憔est不堪。
温晴没有来。
法庭上,我的律师,把所有的证据,一一呈上。
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加密相册里的照片。
每一样,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沈巍的脸上。
他坐在被告席上,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最后,法官问他,是否同意离婚。
他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有悔恨,有不甘,还有一丝哀求。
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他终于,泄了气。
“我……同意。”
他声音嘶哑地说。
当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我们离婚协议生效的那一刻。
我感觉,我重生了。
走出法院,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沈巍追了上来。
“姜莱。”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以后……我还能看朵朵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她是你的女儿,我不会阻止你们见面。”
“但是,我希望你的生活里,不要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我指的是谁,我们都心知肚明。
他沉默了。
“还有,”我转过身,看着他,“房子和车子,我都可以不要。存款,一人一半。”
“我只有一个要求。”
“朵朵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为什么?”
“房子,是你爸妈当年出的首付。你把它留着,以后再娶,也算有个家。”
“我带着朵朵,会自己租房子。”
“姜莱,你不用这样……”
“就这样吧。”我打断他,“沈巍,我们好聚好散。”
“算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体面。”
说完,我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我没有告诉他,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大度。
而是因为,我不想再跟这个房子,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我想彻彻底底地,开始新的生活。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也要忙碌。
我用分到的存款,在离我爸妈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两居。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和朵朵,亲手布置了我们的新家。
粉色的墙壁,星星形状的吊灯,还有一整面墙的乐高。
朵朵每天都很开心。
她好像,并没有因为爸爸妈妈分开了,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也许是因为,沈巍虽然搬走了,但他对她的关心,反而比以前多了。
他会每周来看她,陪她玩,给她讲故事。
没有了我在中间作为缓冲和屏障,他不得不亲自去学习,如何做一个父亲。
他学得很笨拙,但很努力。
有一次,他给朵朵扎辫子,扎得歪歪扭扭,像个鸡窝。
朵朵气得哇哇叫。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离婚,或许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我们都从那段令人窒息的关系里,解脱了出来。
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位置。
至于温晴,我后来从朋友那里听说,她和沈巍,并没有在一起。
据说,在我起诉离婚后,温晴就迅速地和他撇清了关系。
她跟朋友解释说,她一直当沈巍是哥哥,不知道他对我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她还说,她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
真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我不知道沈巍听到这些话时,是什么心情。
是幡然醒悟,还是心如死灰。
但这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我换了一份工作,去了一家初创的设计公司。
工作很忙,很有挑战性,但也让我找回了久违的成就感。
我开始健身,练瑜伽,周末会带着朵朵去郊外写生,去博物馆。
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充实。
一年后。
我带着朵朵,从巴厘岛旅行回来。
在机场,我们遇到了沈巍。
他也刚下飞机,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很年轻,很漂亮。
不是温晴。
我们隔着人来人往的大厅,遥遥相望。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有些不自然的微笑。
我抱着朵朵,也对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擦肩而过。
没有任何交谈。
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走出机场,阳光正好。
朵朵在我怀里,兴奋地指着天上的飞机。
“妈妈,我们下次去哪里玩?”
我亲了亲她的脸颊,笑着说: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世界那么大。
我和我的女孩,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但这一次,我们脚下的路,通往的是自由,和无限的可能。
来源:风过晨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