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念将自己封闭在那间能看到海的小公寓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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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碎裂
日子在疼痛和药物的交替中,一天天流逝。
苏念将自己封闭在那间能看到海的小公寓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身后事。
她整理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大部分留给了父母,一小部分赠予了助理小陈,感谢她多年的陪伴。
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父母和哥哥,字字泣血,满是愧疚和不舍,恳求他们的原谅,希望他们不要为她悲伤。
她甚至联系了律师,悄悄立下了遗嘱,确保一切都能按照她的意愿进行。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了。
疼痛几乎成为了常态,强效的止痛药效果也越来越差。她常常在深夜被痛醒,望着窗外漆黑的海面,听着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等待着黎明一点点到来。
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体内流失。
她变得极其消瘦,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只有那双眼睛,偶尔望向大海时,会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这天傍晚,她接到了一個意外的电话。
是顾景川的母亲,那个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但也从未刻意刁难她的贵妇人。
“苏念,”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最近还好吗?”
苏念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轻声回答:“我很好,妈。”
“景川他……和薇薇的事情,我知道了。”顾母叹了口气,“是景川对不起你。但是苏念,薇薇她……怀孕了。”
尽管早已猜到,亲耳证实的那一刻,心脏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吗?”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恭喜。”
顾母似乎被她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说:“离婚协议,你打算什么时候签?景川说给你寄过去,你一直没回应。如果需要什么补偿,你可以提……”
“不用了。”苏念打断她,目光落在远处海平面上最后一缕光线上,“我什么都不要。”
“那协议……”
“我会签的。”苏念看着那缕光彻底被海水吞没,天地间陷入一片昏暗,“很快……就会签了。”
挂了电话,她坐在暮色里,很久都没有动。
夜色渐浓,海风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
她慢慢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翻到顾景川的号码,那个她曾经置顶,却从未主动拨打过几次的号码。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地,敲下了一条短信。
“顾景川,明天下午三点,海边栈桥,我们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发送。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胃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袭来,她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和殷红的血丝。
看着盥洗池里那刺目的红,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那个形销骨立、如同鬼魅般的自己,忽然,轻轻地笑了。
终于,要结束了。
这场漫长而痛苦的独角戏。
这场卑微而无望的爱恋。
第十一章 赴约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顾景川没有回复。
苏念并不意外。他大概正陪着孕中的林薇薇,无暇他顾。或者,觉得她的任何事都已无关紧要。
也好。
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应。这只是一场通知,对她自己生命的最终通知。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疼痛让她几乎一夜未眠,但她还是仔细地洗漱,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连衣裙。那是她几年前买的,如今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更显得她瘦骨嶙峋。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化了一个淡妆,遮掩过分的苍白,描摹出眉眼的轮廓。镜中的女人,依旧美丽,却是一种即将凋零的、脆弱的美。
她将早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进一个文件袋里。她的签名,娟秀而用力,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下午两点半,她出门了。没有带包,只拿了那个文件袋,和一整瓶强效止痛药。
海边的风很大,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将她带走。她一步步走向那座延伸向海面的木质栈桥。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每走一步,胃部的疼痛都像有刀在搅动。她停下,靠在栏杆上,喘息着,吞下几片止痛药。药效需要时间,疼痛依旧肆虐。
她看着蔚蓝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真美啊。这片海,将成为她最后的归宿。
第十二章 等待
三点到了。
栈桥上只有零星几个游客,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
顾景川没有来。
苏念并不着急,她找了一个面向大海的长椅坐下,将文件袋放在身边。
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带来咸腥湿润的气息。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落在皮肤上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身体内部的冰冷和疼痛,似乎与这和煦的景色格格不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点十分,三点半,四点……
游客渐渐稀少,天边的云彩开始被夕阳染上颜色。
他终究是不会来了。
或许是被林薇薇绊住了脚,或许是根本忘了这个约定,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来,觉得不值得为她浪费一点时间。
意料之中。
苏念看着那片被夕阳越染越瑰丽的海面,脸上没有任何失望或者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顾景川的名字,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那边接通了。
“喂?”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顾景川,”苏念的声音很轻,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我在栈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是更加不耐的语气:“我在陪薇薇产检,没空。协议你签好字放律师那里就行。”
产检……
果然。
苏念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绚烂的晚霞,像一场盛大而虚假的告别。
“顾景川,”她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把自由还给你了。”
说完,她不等那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将手机,连同那个装着离婚协议的文件袋,一起放在了长椅上。
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裙摆。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斑驳的木质桥面上,像一个孤独的剪影。
第十三章 终结
她一步一步,走向栈桥的尽头。
海风更大了,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白色的裙裾在风中剧烈翻飞,像一只挣扎的蝶。
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接近解脱的轻盈感。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初见他时,他穿着白衬衫,眉眼清冷,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想起嫁给他那天,她忐忑又充满希冀的心情。
想起这三年,无数个独守空房的夜晚,和他偶尔醉酒后,抱着她喊出的那个名字。
想起他撕碎结婚证时,那冰冷的眼神。
想起林薇薇打碎镜子时,那得意的笑容。
想起医院里,他扶着林薇薇,那紧张温柔的模样……
够了。
真的够了。
她走到栈桥最边缘,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的墨蓝色海水。
浪花拍打着桥墩,发出沉闷的轰鸣。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空无一人。
他终究,没有来。
这样也好。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最后狼狈的样子。
她希望在他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个安静的、不吵不闹的苏念。即使消失,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转过身,面向广阔无垠的大海,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这片她最终选择的归宿。
然后,纵身一跃。
白色的身影,在瑰丽的晚霞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坠入那一片深沉的蓝。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咸涩的海水涌入她的口鼻,窒息的痛苦席卷而来。
但在意识彻底涣散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了栈桥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疯狂地冲向这边。
是幻觉吧?
她想着。
然后,她对着那个模糊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极其轻微,却带着彻底释然的笑容。
顾景川,我把自由还给你了。
海浪翻涌,吞噬了所有痕迹。白色的裙摆,像最后一片花瓣,沉入深渊。
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晚霞依旧绚烂,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十四章 追寻
栈桥上,顾景川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长椅,上面只放着一个文件袋和一部熟悉的手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是在挂断苏念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的语气太不对劲了。
那种平静,不是她往常的隐忍,而是一种……死寂。
还有那句“我把自由还给你了”,像是一句最终的判词。
林薇薇还在抱怨产检的辛苦,他却一把推开她,疯了一样冲出医院,一路飙车赶到这个他几乎已经忘记的、他们第一次见面附近的海边栈桥。
可是,晚了。
长椅上,只有她留下的东西。
文件袋里,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她的名字,写得那么用力。
手机屏幕是锁定的,他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最后,他下意识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屏幕亮了。
解锁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
手机的背景,是很多年前,他一次醉酒后,她偷偷拍下的他沉睡的侧脸。
而屏幕上,只有一个打开的备忘录,标题是——遗书清单。
下面寥寥几条,给父母,给哥哥,给助理……
唯独,没有给他。
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冲到栈桥边缘,对着下面翻涌的海水嘶吼:“苏念——!苏念——!”
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无情拍岸的声音,和海鸥凄厉的鸣叫。
几个被他的样子吓到的游客围了过来,有人似乎在说,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顾景川什么也听不清了,他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他猛地抓住一个路人的衣领,眼睛血红:“她呢?!刚才那个女人呢?!”
“跳……跳下去了……”路人被他吓得脸色发白。
跳下去了……
这三个字,像最终的丧钟,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脱力般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撞在栏杆上。
他看着那片吞噬了她的海水,墨蓝,深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他来了。
可他来得太晚了。
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第十五章 真相
苏念的遗体,在三天后才被找到。
是在很远的一处礁石滩上,被早起的渔民发现。
曾经那样美丽的一个女人,被海水浸泡得面目全非,只剩下那身白色的连衣裙,还能依稀辨认出曾经的轮廓。
顾景川不敢去看。
他把自己关在别墅里,苏念离开后,这里依旧保持着原样,他甚至不允许林薇薇搬进来。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坐在客厅里,看着那张被她擦拭得光可鉴人的茶几,仿佛又看到了那天,他亲手撕碎结婚证,红色的碎片散落一地,而她,沉默地一片片捡起。
他当时为什么会觉得烦躁?是因为她过分的平静,刺伤了他想要看她痛苦、看她哀求的隐秘期待吗?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顾先生,关于您太太苏念女士的一些遗物和医疗记录,需要您来确认一下……”
他麻木地开车去了医院。
医生将他带到一个房间,递给他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表情沉重而带着一丝谴责:“顾先生,这是顾太太……苏女士在我们医院的全部病历。她再三要求我们保密,尤其是对您。但现在……我想您有权知道。”
顾景川颤抖着手,接过档案袋,拆开。
胃癌晚期。
多处转移。
最多三个月。
不治疗。
诊断时间,赫然是在他撕碎结婚证、林薇薇回国之前!
一张张化验单,影像报告,像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的神经。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那么平静地捡起碎片,说“好”。
所以,她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她说是感冒……
所以,她在医院遇到他陪林薇薇产检时,是那样的眼神……
她独自一人,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宣判,而他在做什么?
他在为他的白月光撕碎他们的婚姻,他在为另一个女人戴上昂贵的项链,他在陪另一个女人孕育新生命,他还一次次地斥责她“碍眼”!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手中雪白的病历纸。
他终于明白,她那句“我把自由还给你了”,是什么意思。
她用她的死亡,她的彻底消失,来成全他所谓的“自由”。
而这自由,此刻像最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绝望的地狱里。
第十六章 疯魔
苏念的葬礼很简单。
苏家父母一夜白头,看着顾景川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们没有允许林薇薇踏入墓地半步。
顾景川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苏念安静微笑的样子,那是她刚嫁给他时拍的照片,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冰冷的照片,指尖却在距离一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还有什么资格?
葬礼结束后,他彻底变了。
他遣散了别墅所有的佣人,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他辞退了公司的大部分职务,整日把自己关在苏念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房间里她的东西,他一样都不准动。那面被林薇薇打碎的镜子,他疯了一样找来最好的工匠,一片一片,试图粘合回去,却总是徒劳。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淋漓,他也毫无知觉。
他一遍遍拨打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对着冰冷的提示音喃喃自语。
他翻看她留下的手机,里面除了那张他沉睡的照片,几乎空无一物。没有自拍,没有抱怨,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录。她安静得,就像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
只有在那个“遗书清单”的备忘录里,他找到了唯一与他相关的、间接的痕迹——她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彻底的抹杀。
这比任何诅咒和怨恨,都让他痛苦万分。
他开始出现幻觉。
总能看到苏念穿着那件白色的裙子,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或者站在阳台望着外面,当他冲过去时,又消失不见。
夜里,他总能听到她轻微的脚步声,或者压抑的、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
他抱着她睡过的枕头,上面似乎还有她的气息,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
公司事务一落千丈,流言四起。林薇薇来找过他几次,起初是安慰,后来是哭闹,指责他疯了,为了一个死人不顾她和孩子。
孩子?
顾景川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妆容精致却掩不住怨怼的女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为了她,逼死了苏念。
可现在,他看着林薇薇,心里只有一片荒芜和……厌恶。
“滚。”他嘶哑着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林薇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最终哭着跑了。
他不在乎了。
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的世界,从苏念纵身跃入大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啃噬人心的悔恨。
第十七章 余生
一年后。
海边栈桥经过了修缮,依旧有游客来往。
一个身形颀长却异常消瘦的男人,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准时出现在栈桥尽头,那个苏念曾经坐过的长椅旁。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衣裤,脸色是一种长期缺乏睡眠和不正常生活的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苏念跳下去的那片海面,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夕阳西沉。
风吹日晒,雷打不动。
周围的商贩和常来的游客都认识他了。
“那个疯子又来了。”
“听说他老婆一年前从这里跳海死了。”
“造孽啊,看他样子,也挺可怜的……”
“可怜?听说当初是他出轨,把原配逼死的……”
议论声隐隐约约传来,顾景川仿佛听不见。
他只是看着那片海。
他记得她最后打来的那个电话,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平静。
他说:“我在陪薇薇产检,没空。”
他说:“协议你签好字放律师那里就行。”
然后,她说了那句:“顾景川,我把自由还给你了。”
他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听出那平静下的绝望?
如果他来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由”,却永远被困在了这片她消失的海域,困在了没有她的、冰冷彻骨的世界里。
他用余生,来忏悔这场他亲手造成的、无法挽回的悲剧。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一遍,又一遍。
像叹息,也像永恒的嘲弄。
来源:雪月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