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围的音乐声好像瞬间被抽走了,只剩下嗡嗡的耳鸣,还有一些压抑着的、幸灾乐祸的抽气声。
冰凉的液体,带着发酵葡萄的酸涩气味,猛地糊了我一脸。
黏腻的酒顺着我的额头、鼻梁、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眼前一片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红色毛玻璃。
周围的音乐声好像瞬间被抽走了,只剩下嗡嗡的耳鸣,还有一些压抑着的、幸灾乐祸的抽气声。
我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我身上。
我慢慢地、非常慢地眨了眨眼,试图把睫毛上挂着的酒液挤掉。
世界终于清晰了一点。
林晚站在我对面,手里还举着那个空了的红酒杯。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愤怒和失望,那种眼神,好像我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够了没有!”她冲我喊,声音尖利得刺穿了整个宴会厅的虚伪和平。
她身后的徐晨,那个她口中永远的“最好的朋友”,正一脸关切地扶着她的胳膊,眉头紧锁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责备和一丝隐藏不住的得意。
我没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
说我不该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派对上,提醒她,她已经陪着她的“男闺蜜”聊了四十七分钟了吗?
还是说,我不该在徐晨用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把手搭在她腰上的时候,轻轻地把他的手拨开?
我的沉默,在林晚看来,显然是另一种挑衅。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小气?这么不懂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徐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那么脏!”
清清白白。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烫在我的心上。
我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
手背上,是黏糊糊的红色。
看起来,真像血。
我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她身后那个永远得体的徐晨。
我忽然觉得很累。
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于是,我转过身,在一片死寂和窃窃私语中,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充满了香水、酒精和谎言的宴会厅。
晚上的风很凉,吹在湿漉漉的脸上,有点刺骨的疼。
我没有打车。
我就那么走着,沿着城市的马路,漫无目的地。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我走过之后,把它缩得很短。
像我和林晚这五年的婚姻。
曾经以为能长长久久,走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光影的一场游戏。
我的衬衫,那件她特意为我挑的白色衬衫,前襟上晕开了一大片暗红色的酒渍,像一幅失败的抽象画。
黏腻的感觉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可我懒得去管。
还有什么,比心里的不舒服,更让人难受呢?
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腿都有些发麻,我才终于回到了我们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了。
一片漆黑。
没有一盏灯为我留着。
我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暖黄色的光倾泻下来,照亮了一室的清冷。
房子很大,一百六十平,是当初我们俩一起设计的。
客厅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是我坚持要的,我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晚上一起看星星。
开放式的厨房,是她想要的,她说,她要每天给我做不一样的爱心晚餐。
那个我们一起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旧唱片机,现在还摆在角落里,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所有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昨天的样子。
但所有的一切,好像又都变了。
我换了鞋,把那件脏了的衬衫脱下来,随手扔进了洗衣篮。
赤着上身,我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冰啤酒。
拉开拉环,“呲”的一声,白色的泡沫涌了出来。
我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来一阵轻微的痉挛。
真冷。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是不是都有一个故事?
有的在争吵,有的在欢笑,有的在拥抱,有的在哭泣。
而我,在等待。
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等一个也许早就该来的道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我喝完了第一罐啤酒,又去拿了第二罐。
然后是第三罐。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身体里的寒意被驱散了一些,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刻意忘记的画面,争先恐后地从记忆的深处涌了出来。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徐晨的时候。
那是在我们刚结婚不久。
林晚兴高采烈地把他介绍给我:“老公,这是徐晨,我最好的朋友,铁哥们儿!”
那时候的徐晨,看起来确实很阳光,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冲我伸出手,说:“你好,经常听晚晚提起你,以后请多关照。”
晚晚。
他叫她晚晚。
而我,一直叫她林晚,或者老婆。
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但看着林晚那毫无芥蒂的笑脸,我把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
是我太敏感了,我告诉自己。
他们是朋友,纯粹的朋友。
从那以后,徐晨就成了我们生活的“第三人”。
我们看电影,他会“恰好”也想看同一场,然后坐在林晚的另一边。
我们去餐厅吃饭,他会“恰好”也在附近,然后顺理成章地拼桌。
林晚说,多个人多双筷子,热闹。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堵,又沉。
我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
林晚手机里,给徐晨的备注是“太阳”。
而给我的,是我的全名。
她会记得徐晨不吃香菜,却不记得我海鲜过敏。
她会在徐晨感冒的时候,煲好鸡汤,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送过去,而我发烧到三十九度,她只会说,多喝热水,不行就自己去医院。
有一次,我过生日。
我提前订好了餐厅,买好了她最喜欢的玫瑰花。
可我从下午等到晚上,等到餐厅都要打烊了,她才匆匆打来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她说:“老公,对不起啊,徐晨失恋了,心情不好,我得陪陪他,你先自己吃吧,生日快乐。”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看着面前那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忽然就笑了。
笑自己,像个傻子。
那天晚上,我把一整瓶红酒都喝光了。
我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了我一个补偿的拥抱,说:“昨天真是对不起了,徐晨那家伙,太让人不省心了。”
我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在她心里,徐晨的分量,比我重。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我开始变得沉默。
我不再追问她的行踪,不再关心她和谁在一起。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疯狂的加班来麻痹自己。
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不在意,只要我把这个家维持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回头看到我的。
可我错了。
我的退让,在林晚看来,是默许。
是“懂事”。
她和徐晨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无间”。
他们会一起去旅行,美其名曰“散心”,照片发在朋友圈里,两个人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他们有数不清的共同话题,从电影到音乐,从工作到人生。
而我和林晚之间,话却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变得像一个精致的、冰冷的空壳。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沟通。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她:“林晚,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像夫妻吗?”
她正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地回我:“怎么不像了?不是挺好的吗?不吵不闹的。”
不吵不闹。
原来,在她眼里,这就是“挺好的”。
那一刻,我彻底死了心。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不再挣扎,也不再期待。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按部就班地扮演着“丈夫”这个角色。
直到两个月前,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彻底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平静。
胃癌,晚期。
医生说,如果不进行治疗,我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如果积极配合,或许,能有一年。
或许。
多么讽刺的词。
我拿着那张诊断书,在医院的长廊里坐了一整个下午。
人来人往,哭声,笑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人间百态。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绝望。
心里,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终于知道了自己行刑的日期。
剩下的日子,都是赚来的。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包括林晚。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哭着告诉她,我快要死了,求她多陪陪我吗?
那太卑微了。
我仅剩的自尊,不允许我那么做。
我开始悄悄地安排自己的后事。
立了遗嘱,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她。
虽然她可能并不需要。
她的家境很好,比我好得多。
但我总觉得,这是我作为一个丈夫,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
我还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
在城郊的一片公墓里,靠着山,面朝着一片湖。
我很喜欢那里的安静。
做完这一切,我反而觉得轻松了。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我辞掉了那份让我身心俱疲的工作。
我开始每天早睡早起,去公园里散步,看那些晨练的老人打太极。
我开始尝试着自己做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看着食材在自己手里变成一道菜,很有成就感。
我甚至,还计划了一场一个人的旅行。
我想去看看,那个我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雪山。
我想在山顶上,看一次日出。
我以为,我可以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平静地、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
可是,林晚的这场结婚纪念日派对,像一块巨石,把我所有的计划,都砸得粉碎。
其实,这个派对,我根本不想办。
我觉得没意义。
但林晚坚持。
她说,这是我们结婚五周年,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请所有的朋友来见证我们的幸福。
幸福?
我看着她兴致勃勃地列着宾客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徐晨”。
我忽然觉得,这哪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派对。
这分明是她为他和徐晨,搭建的一个展示“纯洁友谊”的舞台。
而我,只是一个负责买单和鼓掌的背景板。
果不其然。
派对一开始,林晚的全部注意力,就都在徐晨身上。
她陪他喝酒,陪他聊天,陪他跟朋友们打招呼。
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明媚。
那种笑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了。
我像个多余的人,端着酒杯,在人群里穿梭。
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祝福。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穿着华丽戏服的小丑。
直到,我看到徐晨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那个动作,亲密得,充满了占有欲。
而林晚,没有丝毫的抗拒。
她甚至还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的一根弦,“崩”地一下,断了。
我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懂事”,都土崩瓦解。
我走过去,拨开了他的手。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一杯红酒,把我浇醒了。
也把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最后一点体面,彻底撕碎了。
“叮咚。”
手机响了一声,是微信提示音。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徐晨发来的。
一张照片。
照片里,林晚枕着他的胳膊,睡得很沉。
背景,像是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
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话。
“她喝多了,今晚在我这儿,你放心。”
放心?
我看着那张照片,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走到书房,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了那个我们刚结婚时买的星空投影仪。
那时候,我们刚搬进这个新家,没什么钱。
这个小小的投影仪,是我们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买下的。
我记得,拿到它的那天晚上,林晚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我在客厅里,关了所有的灯。
她打开开关。
瞬间,整个天花板,都变成了璀璨的星河。
蓝色的、紫色的、金色的光斑,缓缓地流淌着,像梦一样。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老公,你看,多美啊。以后,我们就躺在自己的家里,看一辈子的星星,好不好?”
我说,好。
一辈子。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一辈子,会很长很长。
我把投影仪放在茶几上,插上电源,按下了开关。
熟悉的星光,再次充满了整个客厅。
只是,这一次,看星星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上那些虚假的、冰冷的星星。
胃里,又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能再等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林晚的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了一行话。
“我们离婚吧。”
没有问她在哪,没有问她和谁在一起,也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回家。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就该发生的事实。
发送。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把它扔进了沙发缝里。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闭上眼睛,任由那些旋转的星光,把我吞没。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
没有做梦。
第二天,我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有点刺眼。
我从地板上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星空投影仪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在白天的光线下,那些星光,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门铃声还在执着地响着。
我走过去,从猫眼里看了一眼。
是林晚。
她穿着昨天的晚礼服,头发有点乱,妆也花了,看起来很憔悴。
我打开门。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老公,你……你没去上班啊?”
我没说话,转身走回客厅。
她跟了进来,看到茶几上的投影仪,和满地的啤酒罐,眼神闪了闪。
“你……你昨天晚上,就一直待在家里?”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然呢?”我反问。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被我的语气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我……我昨天晚上,是跟徐晨在一起。”她开始解释,“他失恋了,心情不好,我就是陪他喝了点酒,开导开导他,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又是徐晨失恋了。
多么熟悉的借口。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敷衍我。
她真的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可以任由她糊弄的傻子吗?
“林晚,”我开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你看。”
我指了指被我扔在洗衣篮里的那件白色衬衫。
上面的酒渍,已经干涸了,变成了暗沉的褐色。
“酒,已经干了。”我说。
她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脸色白了白。
“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回来了。”我又说。
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
“但是,太迟了。”
我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转身走进了卧室。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从衣柜里,拿出了那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一本我最喜欢的书,还有,那张飞往雪山的机票。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来。
林晚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她看着我手里的箱子,眼睛里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你……你要去哪儿?”她的声音在发抖。
“去一个,我早就该去的地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这三个字,我说得云淡风轻。
却像三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回来?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离婚?”她冲过来,抓住了我的胳it's a bit of a stretch to say that it's a good idea to have a good time with your friends.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看着她抓着我胳膊的手,那只手上,还戴着我送给她的结婚戒指。
“为什么?”她大声地质问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就因为昨天那杯酒吗?我已经跟你解释了!我跟徐晨真的没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一杯酒?”我笑了,“林晚,你真的觉得,只是因为一杯酒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那四十七分钟的冷落,是那只不该出现的手,是无数个你为了他而忽略我的夜晚,是那句轻飘飘的‘他失恋了’,是你手机里那个叫‘太阳’的备注,是你从来不记得我海鲜过敏,是你心里那杆早就倾斜了的秤。”
“是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死掉的爱情。”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进她心里。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坠。
“不……不是的……”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我们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我没有时间了,林晚。”我轻轻地,挣开了她的手。
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不能再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纠缠和拉扯里了。
“桌上有份文件,你看一下,签个字。”我指了指餐桌。
那里,放着我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她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摇头:“我不签!我不同意离婚!我不同意!”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没有再理她。
我拉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不要走!”她从身后抱住了我,把脸埋在我的背上,放声大哭,“老公,我求求你,不要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徐晨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我的后背。
温热的,带着绝望的温度。
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会心软。
我会转过身,抱住她,告诉她,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冷了。
像一块被扔在冰窖里的石头,再也暖不回来了。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平静地说:“林晚,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回头的。”
“就像泼出去的水,碎了的镜子,还有,死了的心。”
说完,我用力地,拉开了她的手。
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
门在我身后关上。
也关上了,我和她的过去。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会看到她哭泣的脸,就会动摇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我拖着箱子,走下楼梯。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真好。
我叫了一辆车,去了机场。
坐在候机大厅里,我给我的律师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离婚协议书在家里,让他找个时间去取。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了手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透过小小的舷窗,看着这座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在我的视线里,一点点地变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斑点。
再见了,林晚。
再见了,我那死去的爱情。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和一整天的舟车劳顿,我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那座雪山脚下的小镇。
小镇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酥油茶的香气。
我找了一家小小的客栈住下。
老板是一个很和善的藏族大叔,他告诉我,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所以人很少。
我很喜欢这种安静。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客栈的院子里,抬头看天。
这里的星星,比城市里看到的,要多得多,亮得多。
一颗一颗,像钻石一样,洒满了整个夜空。
银河,像一条白色的绸带,横贯天际。
真美啊。
美得让人想哭。
我想起了那个星空投影仪。
想起林晚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要和我一起,看一辈子的星星。
现在,我一个人,看到了真的星星。
可是,我的身边,却再也没有她了。
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空荡荡的,有风灌进去,冷得刺骨。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
每天,我都会去镇子周围走一走。
看看雪山,看看经幡,看看那些虔诚的朝圣者。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我不再去想林晚,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过去。
我开始学着,享受当下。
享受每一缕阳光,每一次呼吸,每一口食物。
我甚至,还跟客栈老板学会了做简单的藏餐。
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充实。
我的身体,好像也好了很多。
胃痛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我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一直活下去?
可是,我知道,那只是错觉。
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
它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暗中窥伺着我,等待着给我致命一击的时刻。
我没有害怕。
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遗憾,我还没有,好好地跟这个世界告别。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我决定,上山。
去看看那个,我心心念念的日出。
客栈老板劝我,说我的身体,可能受不了山上的高海拔。
我笑着说,没关系,我慢慢走。
我背上简单的行囊,带上水和干粮,踏上了上山的路。
山路很崎岖,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
我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但我没有停下。
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
天,渐渐地黑了。
山里的气温,骤然下降。
我找到一个背风的山坳,蜷缩在睡袋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这一夜,很漫长。
我冷得浑身发抖,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甚至一度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当我看到东方地平线上,透出的第一缕微光时,我知道,我撑过来了。
我挣扎着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到山顶的边缘。
远处,云海翻腾,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
一轮红日,从云海中,一点一点地,挣扎着,跳了出来。
万丈金光,瞬间刺破了黑暗,洒满了整个天际。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金色。
壮丽得,让人窒息。
我站在山顶上,看着这绝美的日出,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
生命,就像这日出。
虽然短暂,但只要燃烧过,绽放过,就没有遗憾。
我拿出手机,开机。
信号很弱,断断续续的。
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
大部分,是林晚的。
有道歉,有哀求,有歇斯Dili的质问。
我一条都没有看。
我点开她的头像,把她拉黑,删除。
然后,我发了最后一条朋友圈。
一张日出的照片。
配文是:
“你好,新世界。”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下了万丈悬崖。
从今天起,我要彻底地,跟过去告别。
我要用我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时间,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要轻松得多。
回到客栈,我大病了一场。
高烧,昏迷。
客栈老板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医生。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老板坐在我的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看到我睁开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可算醒了。”他说,“再不醒,我都要准备给你念经超度了。”
我笑了笑,声音沙哑:“谢谢你。”
“谢什么。”他摆摆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他说,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一个女人,一直在打电话找我。
每天,都打几十个。
他问我是不是我的家人。
我摇了摇头。
“是一个,故人。”我说。
他没再多问。
身体恢复之后,我向老板告了别。
我没有回那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
我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我想去看看海。
我想在沙滩上,听听海浪的声音。
火车上,人很多。
各种各样的口音,交织在一起。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倒退。
田野,村庄,城市。
一切,都离我远去。
我的心里,一片平静。
我知道,我正在走向我生命的终点。
但我,已经不再害怕。
因为,我看过最美的日出,也即将,看到最广阔的大海。
我的人生,虽然短暂,但也算,圆满了。
在海边的一座小城,我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
房子离海很近,推开窗,就能闻到咸咸的海风。
我每天,都会去海边散步。
有时候,我会坐在沙滩上,看潮起潮落,看日出日落。
有时候,我会跟着出海的渔民,去体验一把打渔的乐趣。
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快乐。
我甚至,还养了一只猫。
一只橘色的,很胖的流浪猫。
我给它取名叫“太阳”。
每天,我都会抱着它,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我会跟它说话,跟它讲我过去的故事。
它总是安安静Dili地听着,偶尔,会用它的小脑袋,蹭蹭我的手。
我知道,它听不懂。
但有它陪着,我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孤单了。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我知道,我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开始写日记。
我想把我这短暂的一生,记录下来。
我想告诉那个,未来可能会看到这本日记的人。
我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我曾经,爱过,恨过,笑过,哭过。
我曾经,努力地,活过。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写下了我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做一颗,天上的星星。”
“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地,看着这个我深爱着的世界。”
写完,我放下了笔。
我抱着“太阳”,闭上了眼睛。
海风,轻轻地吹着。
阳光,暖暖地照着。
耳边,是海浪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我感觉,自己很困,很困。
就这样,睡过去,也挺好。
……
(以下为林晚视角)
当我看到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不敢相信,那个一直对我百依百顺,把我宠成公主的男人,竟然真的要跟我离婚。
我疯了一样地给他打电话,发信息。
可是,都没有回应。
他的手机,关机了。
我去了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他的公司,他朋友家,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公园。
都没有。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我开始害怕。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了,他为我做的第一顿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我吃得很开心。
我想起了,我生病时,他守在我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的样子。
我想起了,他为了给我买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包,吃了两个月泡面的事情。
我想起了,我们一起买那个星空投影仪时,他眼里的光。
那些被我忽略的,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沉重。
我这才发现,我到底,错过了一个,多爱我的人。
而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为了一个所谓的“男闺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我把他对我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我把他的退让,当成懦弱。
我亲手,把那个满眼都是我的男人,从我身边,推开了。
我开始疯狂地找他。
我报了警,警察说,他是成年人,失踪不超过48小时,不能立案。
我找了私家侦探,他们查到了他的机票信息。
他去了雪山。
我立刻买了去雪山的机票。
可是,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客栈老板告诉我,他已经走了。
老板说,他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离开了。
老板还说,他走的时候,很平静,脸上,还带着笑。
平静?
笑?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我问老板,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老板摇摇头,说,他只说,他要去一个,能看到海的地方。
能看到海的地方。
中国这么大,有海岸线的城市,那么多。
我该去哪里找他?
我像一个无头苍蝇,在各个沿海城市之间,奔波着。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拿着他的照片,到处打听。
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我变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绝望。
我开始恨徐晨。
如果不是他,我们之间,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晚了。
是我自己,亲手毁掉了我的幸福。
半年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是一个律师打来的。
他说,他是他的代理律师。
他说,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不相信。
这不可能!
他怎么会死呢?
他才三十岁啊!
律师说,他是因为胃癌晚期,器官衰竭,去世的。
他说,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他还说,他留下了一份遗嘱,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
还有一本日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我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胃癌晚期。
原来,他早就生病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而我,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我在为了徐晨,跟他吵,跟他闹。
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给了他最深的一刀。
我是一个,多么残忍,多么自私的女人啊。
几天后,我收到了律师寄来的包裹。
里面,是那本日记。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20XX年X月X日,晴。今天,我拿到了诊断书,胃癌晚期。医生说,我还有半年的时间。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我还没有,带她去看雪山,还没有,带她去看大海。我还没有,陪她,走完这一生。”
“20XX年X月X日,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本来,想好好地跟她过。可是,我又搞砸了。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那么对我,我的心,真的很痛。或许,离婚,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20XX年X月X日,晴。我来到了雪山。这里的天,很蓝,云,很白。我看到了,最美的日出。我想,如果她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20XX年X月X日,晴。我来到了海边。我养了一只猫,叫‘太阳’。因为它,很像她手机里,给那个人的备注。我想,用这种方式,把她,留在身边。”
“20XX年X月X日,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知道,我要走了。我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有点想她。林晚,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还能,再遇见你。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抱着那本日记,哭得撕心裂肺。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我。
他不是不爱我了。
他只是,不想拖累我。
他只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走完这最后一程。
他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自己。
却把所有的爱,和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
我这个傻瓜。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按照日记里留下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海边的小城。
我找到了他租住的那间小屋。
房东告诉我,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手里,还抱着一只橘色的猫。
我看到了那只叫“太阳”的猫。
它很胖,很温顺。
看到我,它“喵呜”一声,走过来,蹭了蹭我的腿。
我把它抱在怀里,眼泪,再次决堤。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
我住在他住过的房间里,睡在他睡过的床上。
我每天,都会抱着“太阳”,去他经常散步的海边。
我会跟它说话,跟它讲,我和他的故事。
我会告诉它,我有多爱他,有多后悔。
我知道,他再也听不到了。
但是,我想,他天上的星星,一定,在看着我。
他会看到,我正在,用我余生的时间,来忏悔,来思念他。
我会带着他的爱,和他的猫,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如果有来生。
换我来爱你。
换我来,守护你。
一定。
来源:娱乐圈十三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