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滴水未进,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出现的,只有林晚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坐在窗边那安静得近乎诡异的模样。
下篇
章节十二
顾衍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国的。
他拒绝了苏薇的陪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独自踏上了归程。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滴水未进,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出现的,只有林晚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坐在窗边那安静得近乎诡异的模样。
她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他说:“如果你真能消失,我或许会放鞭炮庆祝。”
他说:“别想玩什么花样。就算你死了,顾太太这个位置,你也占了三年,够了。”
……
每一句话,此刻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反复复地凌迟着他。
他以为她在演戏,在博取同情。
他以为她说的“不在”,只是威胁。
他从未想过……那是她生命尽头,卑微的、最后一次的试探和乞求。
飞机落地,他打开手机,收到了那封疗养院医生发来的,林晚留下的电子信件。
长长的文字,记录着她发现病情后的心路历程,记录着那些他从未知晓的、她独自承受的病痛和绝望,记录着她对他那些伤害的原谅和释然……
“……衍之,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别难过,或许这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解脱。你说得对,我占了顾太太这个位置三年,是时候还给你了。祝你……得偿所愿,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信件末尾,附着一张她临终前几天的照片。她瘦得几乎脱了形,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疗养院花园的长椅上,对着镜头微微笑着,眼神平静而空洞,身后是一片已经开始泛绿的草地。
日期,就在他陪着苏薇在冰岛看极光的那一天。
顾衍之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盯着那段文字,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一拳狠狠砸在机场VIP休息室冰冷的墙壁上。
指骨碎裂般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撕心裂肺的万分之一。
章节十三
顾衍之没有回别墅,而是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了那个南方小城。
他一路狂奔,闯了无数个红灯,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那家位于城郊、环境清幽的安宁疗养院。
接待他的,是之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位中年医生。
医生将他带到了林晚生前住过的房间。
房间很小,但很整洁,带着一个不大的阳台,阳台上放着几盆枯萎的植物。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晚的淡雅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女士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她很安静,很少麻烦别人。大多数时间,就是看看书,或者在花园里坐坐。”医生语气平和地叙述着,“她说,这里很暖和,冬天也不会冷。”
医生将一个纸箱交给顾衍之:“这是她的全部遗物。另外,根据她的遗愿,她的骨灰已经由我们协助,安葬在了城西的鹤归墓园,A区第七排,最左边那个位置。她说……那里能看到日落,而且,她喜欢那个名字——鹤归。”
鹤归,倦鸟知还。
可她这只飞倦了的鸟,却再也没有归巢。
顾衍之抱着那个轻飘飘的纸箱,感觉有千斤重。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她简单的衣物,几本她常翻的书籍,还有那个薰衣草香囊。
他拿起香囊,凑到鼻尖,那熟悉的、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他记忆中无数个被刻意忽略的片段——她在他书房插好的薰衣草,她放在他枕头下的助眠香包,她小心翼翼询问他是否喜欢的眼神……
他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他要么无视,要么不耐烦地让她拿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章节十四
顾衍之抱着纸箱,按照医生给的地址,找到了鹤归墓园。
已是深秋,墓园里萧瑟冷清,只有风吹过松柏发出的呜咽声。
他一步步走到A区第七排,最左边的那个位置。
一块新立的墓碑,简洁干净,上面刻着:
爱妻 林晚 之墓
立碑人:夫 顾衍之
“爱妻”两个字,像最尖锐的讽刺,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扎得他眼眶生疼。
他从未承认过她是他的妻,她却直到死,都顶着他赋予的“顾太太”的身份。
墓碑上,嵌着她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很年轻,大概是她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拍的,眉眼弯弯,笑容温婉,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那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没“变得恶毒”时,见过的模样。
墓碑前,已经稀稀落落地长出了一些嫩绿的草芽,其中夹杂着几株顽强的、已经开始抽条的薰衣草苗。是她带来的种子落在这里了吗?还是风带来的?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照片上她冰凉的笑脸,抚摸着那冰冷的墓碑。
“林晚……”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人回应。
只有风吹过耳畔的呼啸。
那个永远会在他回家时,轻声说“你回来了”的女人;那个无论他多晚回来,都会留一盏灯的女人;那个被他恶语相向,却依旧默默准备好一切的女人;那个在他生病时,偷偷躲在门外掉眼泪的女人……
真的不在了。
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充斥着他的冷漠和伤害的世界。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墓碑前。
章节十五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
他却毫无所觉。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闪过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怯生生地叫他“衍之哥哥”的模样;
闪过他们被迫结婚那天,她穿着婚纱,眼中含泪却带着希冀的光芒,而他,只在她耳边留下了那句残忍的“你永远比不上小薇”;
闪过这三年里,她一次次试图靠近,却被他一次次无情推开;
闪过她日渐苍白消瘦的脸颊,和她越来越频繁的咳嗽;
闪过她最后一次问他“如果我不在了,你会难过吗”时,那平静到诡异的眼神……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察觉?
他为什么只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为什么只会用更恶毒的话去伤害她?
因为他信了苏薇的话,认定她是个心机深重、善妒恶毒的女人。
因为他恨她“抢”走了本该属于苏薇的顾太太位置。
因为他傲慢地认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都是为了顾家的财富和地位。
可现在,那个他认定恶毒的女人,安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坟墓里,留下遗言祝他“得偿所愿,白头偕老”。
而那个他放在心尖上保护的、纯洁无辜的苏薇呢?
顾衍之猛地想起,他回国前,苏薇拉扯着他的衣袖,哭着说:“衍之哥,你别这样,晚晚姐走了我也很难过,可是……可是她之前还偷偷跟我说,她恨我,恨不得我死……她那么讨厌我,现在她走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
当时他心烦意乱没有细想,此刻回想起来,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些所谓的林晚欺负苏薇的“证据”,那些苏薇看似无意透露的、林晚的“恶毒言行”,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苏薇刻意营造的?
他因为对林晚的偏见,因为对苏薇的偏爱,从未去查证过,就全盘接受了苏薇的说辞,给林晚判了死刑。
“啊——!!!”
顾衍之再也无法承受那灭顶的悔恨和痛苦,发出一声凄厉得像野兽哀嚎般的哭喊。
他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墓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浸湿了墓碑前干燥的泥土。
“林晚……林晚!”他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回来……你回来啊!!!”
“你骗我……你明明说过……会缠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敢死!!”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已超过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雨水打湿了他价值千万、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西装,昂贵的面料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但他毫不在意,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商界帝王,只是一个在亡妻坟前,哭得撕心裂肺、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像一条……被雨水打湿的、无家可归的狗。
章节十六
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墓碑,也冲刷着顾衍之跪在泥泞里的身体。
但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只能依靠着那块冰冷的石碑,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彻底倒下。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她坐在窗边,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枯萎的薰衣草。
那时她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默默计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是不是在绝望地等待他最后一点微末的怜悯?
而他,给了她什么?
是“要死就死远点”的恶毒诅咒。
是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奔赴另一个女人身边的绝情。
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只觉得窒息。原来心痛到极致,是真的会有生理上的剧痛。
他颤抖着手,从湿透的西装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他攥得皱巴巴、却依旧妥善保管的诊断书复印件。
晚期肺癌。
时间,就在他一次次嘲讽她“装病”的时候。
他当时但凡有一点点耐心,但凡肯分给她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是不是……还能有机会挽回一点什么?
哪怕只是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可是没有。
他把她一个人扔在了这个冰冷的、陌生的南方小城,让她独自面对病痛的折磨,面对死亡的恐惧,孤独地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多绝望?
“啊——!!!”他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一拳又一拳地砸在身旁泥泞的地面上,直到指关节血肉模糊。
可惜,无论他如何悔恨,如何痛苦,如何惩罚自己,那个叫做林晚的女人,都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爱了他整整九年,嫁给他三年,受尽委屈和冷漠,最终在病痛和心碎中死去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章节十七
雨渐渐停了。
夕阳挣扎着从乌云后透出一点惨淡的光,将墓园染上一层凄凉的橘红色。
顾衍之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也化成了一座雕塑。
他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空洞洞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墓碑上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
有脚步声自身后轻轻响起。
是疗养院的那位医生去而复返,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顾先生,”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雨停了,天快黑了,回去吧。林女士……她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顾衍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悲凉,比哭还难听。
没有了她,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世界,从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崩塌,只剩下一片废墟。
医生叹了口气,将伞放在一旁的地上:“这是林女士留在房间里的,或许……你应该看看她枕头下面藏着的东西。”
医生说完,默默地离开了。
顾衍之怔了怔,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回到车上,翻出了那个装遗物的纸箱。
他颤抖着手,翻找着,在她叠放整齐的衣物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笔记本。
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日记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翻开。
2018年9月12日,晴
今天开学典礼,看到了衍之哥哥。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站在台上,好像会发光。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他。我也……
2019年3月5日,阴
听说他和艺术系的苏薇走得很近。苏薇很漂亮,很有气质。心里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祝福。衍之哥哥那么好,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2020年7月10日,雨
妈妈走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也没有了。衍之哥哥来参加了葬礼,他穿着黑西装,看起来好难过。他安慰我说,以后顾家就是我的家。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家。
2022年11月8日,晴
爷爷说,希望我嫁给衍之哥哥。我很震惊,也很……偷偷的开心。我知道这样不对,衍之哥哥不喜欢我。可是,能有机会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也愿意。
2022年12月25日,雪
今天是我和衍之哥哥的婚礼。他没有笑。晚上,他在我耳边说,我永远比不上苏薇。心好痛,可是我不后悔。至少,我现在是他的妻子了。林晚,你要加油,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好的。
……
日记一页页翻过,记录着她少女时期隐秘的暗恋,记录着嫁给他后的卑微祈盼,记录着一次次被伤害后的心碎和自我安慰……
直到三个月前,日记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
2025年10月XX日,阴
医生说是晚期,没多少时间了。也好,累了。
他说的对,我占了顾太太的位置三年,该还给他了。
只是,院子里的薰衣草,还没看到它开花。
……
顾衍之看着那扭曲的字迹,仿佛能看到她当时是忍受着怎样的病痛,写下这些字。
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那本日记,在空旷无人的墓园里,失声痛哭。
原来,她从未变过。
一直还是那个,在开学典礼上,偷偷看着他会脸红的女孩。
是他,被偏见蒙蔽了双眼,被谎言蛊惑了心智,亲手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章节十八
顾衍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冰冷空旷的别墅的。
没有了林晚的别墅,不再是家,只是一个华丽冰冷的囚笼。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餐桌上,仿佛还摆放着她精心准备的、他却从未好好品尝过的菜肴;
客厅的沙发上,仿佛还坐着她等待他归来时,孤单的身影;
阳台上的薰衣草,已经全部枯萎,如同她逝去的生命。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在房子里游荡。
他走进主卧,躺在他们结婚三年却几乎从未同床共枕过的大床上,蜷缩着身体,紧紧抱住她睡过的枕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洗发水的淡香。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她最后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对着镜头微笑的样子。
“晚晚……晚晚……”他一遍遍地呢喃着她的名字,泪水浸湿了枕头。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的,不是一个他厌恶的、占据了他妻子名分的女人。
他失去的,是整整九年的时光里,唯一一个,纯粹地、卑微地、却又固执地爱着他的灵魂。
是他自己,亲手扼杀了这份爱。
章节十九
第二天,顾衍之强撑着处理了林晚的身后事。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查清了当年许多事情的真相。
包括苏薇是如何一次次自导自演,陷害林晚;包括她如何在他面前装柔弱,背地里却对林晚极尽嘲讽;包括她甚至偷偷换掉了林晚的体检报告,让她错过了最早发现病情的机会……
看着助理送来的厚厚一叠调查资料,顾衍之坐在书房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保护一条毒蛇,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真正爱他的人。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薇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那头传来苏薇带着哭腔、我见犹怜的声音:“衍之哥!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好担心你,你昨天……”
“苏薇。”顾衍之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我们之间,完了。”
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衍之哥,你……你说什么?是因为晚晚姐的事吗?我知道你难过,我可以陪着你……”
“闭嘴!”顾衍之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厌恶,“别再叫我衍之哥!也别再提晚晚的名字!你不配!”
“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顾衍之冷笑,“需要我把你找人修改她体检报告的证据,甩到你脸上吗?需要我把你当年如何自导自演,诬陷她推你下楼的录音,放给你听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苏薇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不再是那副娇柔的语调,而是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恨:“你……你都知道了?呵……是,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她林晚凭什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凭什么嫁给你?凭什么占着顾太太的位置?!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顾衍之闭了闭眼,只觉得无比恶心。
“苏薇,从现在开始,你以及你的家族,将会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所有与苏薇相关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然后,他拨通了特助的电话,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
“全面终止与苏氏集团的所有合作。”
“动用一切资源,打压苏氏股价,收购他们散落在外的股份。”
“我要苏家,在一个月内,破产。”
电话那头的特助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顾总!”
章节二十
寒冬彻底降临。
顾衍之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下班后,都会开车去鹤归墓园。
他会在林晚的墓碑前,坐上很久很久。
有时是沉默,有时会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公司里的事,说一些他最近遇到的趣闻,就像……她还在他身边一样。
墓碑前那几株野生的薰衣草,在寒冷的冬天里,竟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甚至长高了一些,虽然还没有开花。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嫩绿的叶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晚晚,你看到了吗?薰衣草长高了。”他低声说着,声音沙哑,“你说你喜欢薰衣草,我在院子里,又种了很多很多……等你回去看。”
可是,不会再有人回应了。
只有冬日的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墓园,吹动他略显单薄的黑色大衣,吹动他额前垂落的碎发,显得他身影格外孤寂寥落。
他怔怔地看着墓碑上那张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笑脸,巨大的悲伤和空虚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在他一无所有时,就偷偷爱着他的女孩;失去了那个在他功成名就后,依旧被他弃如敝履的妻子。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了她不再爱他,也亲手葬送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回不去的温暖。
“晚晚……”他俯下身,冰凉的嘴唇轻轻印在冰冷的墓碑上,如同一个绝望的吻,“对不起……”
声音消散在风里,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永恒的孤寂。
墓园入口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着。新来的助理坐在驾驶座,看着远处那个在寒风中,长久伫立在墓碑前的、显得无比脆弱和孤独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顾氏总裁,私底下,却会在亡妻的坟前,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日复一日地,守着一座永远不会回应他的坟墓。
而那片林晚生前种下、未能看到花开的薰衣草,在来年春天,是否会绽放出绚烂的紫色花海,他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那个会为花开而欣喜的人,早已不在。
他拥有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漫长余生里,刻骨的思念与荒凉。
章节二十一
顾衍之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变成灰白。主卧里属于林晚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他疯狂地搜寻着她留下的痕迹——梳妆台上掉落的几根长发,衣柜角落里她忘记带走的丝巾,甚至是她用剩的半支口红。
他把这些零碎的物品收集起来,放在床头。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是否需要重新装修主卧,他暴怒地砸了手边的水晶烟灰缸:“谁敢动这里的东西,就给我滚!”
别墅里的佣人们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先生这般模样——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暴躁易怒,却又在深夜里独自蜷缩在太太常坐的那张沙发上,一遍遍看着手机里唯一一段她的视频。
那是三年前家族聚会时,她坐在钢琴前弹奏《梦中的婚礼》。画面里的她侧脸温柔,指尖在琴键上流淌出忧伤的旋律。他当时就站在不远处,却只顾着和苏薇低声谈笑,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
现在他才听出那琴声里的孤独。
章节二十二
苏家的破产来得又快又狠。
顾衍之动用了一切商业手段,毫不留情。苏薇的父亲亲自上门求情,在别墅门外等了整整六个小时。
最后是管家看不下去,通报了一声。
顾衍之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一夜白头的男人,眼神冰冷。
“告诉他,”他对管家说,“当他女儿一次次陷害晚晚的时候,当他们苏家享受着靠欺骗得来的利益时,就该想到今天。”
他转身离开窗前,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也该想到。”
苏薇试图来找过他几次,都被保镖拦在了小区外。她最后一次出现时,状若疯狂地大喊:“顾衍之!你以为林晚就真的那么无辜吗?她明明知道你讨厌她,还非要嫁给你,她也是自作自受!”
顾衍之站在监控屏幕前,看着那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只觉得一阵反胃。
“让她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章节二十三
春天来了。
院子里的薰衣草开始返青,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顾衍之推掉了所有周末的应酬,亲自在花园里忙碌。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蹲在花圃里小心翼翼地除草、施肥。这个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的男人,此刻却对着几株幼苗手足无措。
他请来了最好的园艺师,却还是坚持要亲手照料这一片薰衣草。
“太太以前常说,薰衣草看似柔弱,其实生命力很顽强。”老园丁在一旁轻声说,“只要根还在,春天来了就会发芽。”
顾衍之动作一顿,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嫩芽。
根还在。
可是他的根,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了。
章节二十四
顾衍之开始频繁地梦见林晚。
有时是十六岁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在顾家老宅的葡萄架下对他羞涩地笑;有时是结婚那天的她,穿着圣洁的婚纱,眼中含着泪光;更多的是她生命最后那段日子,独自坐在疗养院的窗前,安静地看着远方。
每一次醒来,枕边都是湿的。
他开始害怕入睡,用工作麻痹自己。顾氏集团的员工们发现,总裁比以前更加拼命,常常工作到深夜,然后就直接睡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特助忍不住劝他:“顾总,您这样身体会垮掉的。”
顾衍之从文件中抬起头,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垮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不是正好吗?”
他记得林晚确诊晚期时,该有多痛。
他现在体会到的,不及万分之一。
章节二十五
四月初,顾衍之去了一趟林晚长大的南方小镇。
小镇宁静婉约,青石板路,小桥流水。他按照资料找到她曾经住过的老房子——现在已经租给了一对外地来的夫妻。
他在巷口站了很久,想象着她小时候背着书包从这里跑过的样子。
镇上的老人还记得林晚:“晚晚啊,是个乖囡囡。就是命苦,爸妈走得早……”
老人带他去了镇子后面的小山坡,那里有一片野生薰衣草:“晚晚小时候常来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她说薰衣草的味道像妈妈身上的味道。”
顾衍之站在那片紫色的花海中,终于忍不住蹲下身,痛哭失声。
他从未了解过她的过去,从未试图走进她的世界。他所以为的那个“心机深重”的林晚,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渴望爱与被爱的孤女。
章节二十六
回到城市后,顾衍之做了一个决定。
他成立了“林晚慈善基金会”,专注于资助心脏病和肺癌的贫困患者,以及孤儿助学金项目。
启动仪式上,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谈起她:“我的太太林晚,是一个很喜欢帮助别人的人。她生前最后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的积蓄捐给医疗研究机构。”
台下记者们的闪光灯不停闪烁,他站在台上,西装笔挺,却显得格外孤独。
“这个基金会,将延续她的心愿。”
那天晚上,他带着启动仪式的照片去了墓园。
“晚晚,你看,”他把照片放在墓碑前,“这样是不是能稍微弥补一点我的过错?”
当然,没有人回答。
只有晚风吹过薰衣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叹息。
章节二十七
顾衍之开始学习做饭。
他记得林晚刚结婚时,为了讨好他,特意去学了烹饪。她手上总是有被油溅到的小红点,他却从未在意过。
第一次下厨,他手忙脚乱,差点烧了厨房。最后端出一盘焦黑的炒蛋,苦涩得难以下咽。
他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对着那盘失败的炒蛋,想起她曾经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问他味道如何。他当时只是冷淡地说“还行”,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当时鼓起多大的勇气,又有多么失望。
管家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先生对着那盘炒蛋红了眼眶,默默地退了出去。
有些伤痛,只能自己慢慢熬。
章节二十八
夏天到了,薰衣草开始打苞。
顾衍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园看花。他拍了很多照片,存在一个专门的相册里,名字就叫“晚晚的花园”。
七月初,第一株薰衣草开花了。
淡紫色的花序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宁静的香气。顾衍之站在花圃前,久久不动。
他记得林晚曾经说过,想去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幼稚。”
而现在,他拥有了这一小片紫色花海,想邀请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那天下午,他订了一张去法国的机票。在普罗旺斯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里,他一个人从日出走到日落。
导游是个热情的法国老人,用蹩脚的英语问他:“先生,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这么美的地方,应该和心爱的人一起来啊。”
顾衍之望着眼前翻涌的紫色波浪,轻声说:“她来了。在我的心里。”
章节二十九
从法国回来后,顾衍之似乎平静了许多。
他依然每天去墓园,依然失眠,但眼中的疯狂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哀伤取代。
他开始整理林晚的遗物,把她留下的那些书一本本看过,在她写过笔记的地方停留良久;把她喜欢的曲子学会,在夜深人静时生涩地弹奏;甚至开始写日记,记录没有她的每一天。
“今天薰衣草开得更盛了,你应该会喜欢。” “基金会帮助了第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手术很成功。” “我学会了你常做的那道清蒸鱼,但还是没有你做的好吃。”
每一篇日记的最后,都是一句:“晚晚,我想你。”
章节三十
初秋,林晚的生日。
顾衍之带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来到墓园。蛋糕上插着一支紫色的蜡烛,是薰衣草的形状。
“生日快乐,晚晚。”他点燃蜡烛,轻声说。
烛光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他消瘦的脸庞。
“我种的那些薰衣草,都开花了,很漂亮。基金会运行得很好,已经帮助了很多人。我...我也在学着好好生活,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换我来爱你,好不好?换我来追你,换我来忍受你的冷漠,换我来承受求而不得的痛苦...”
蜡烛熄灭了,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他伸手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照片,泪水无声滑落:“对不起,这辈子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
墓园里寂静无声,只有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那片日益茂盛的薰衣草丛上。
那片她生前没能看到的紫色花海,终于在她离开后的第一个秋天,为他而盛开。
章节三十一
顾衍之开始整理林晚留下的所有文字。
除了那本日记,他还在她的旧物中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撬开锁,里面是她从高中开始写的随笔和诗稿,纸张已经泛黄。
「今天在操场看见他打篮球,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女孩偷偷记了他三年。」
「妈妈说喜欢一个人要勇敢,可是我不敢。他是天上月,我是地上尘。」
「听说他和艺术系的苏薇在一起了。祝他幸福。」
每一页,都是她不曾说出口的暗恋。顾衍之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就着月光读到凌晨,胸口闷得发疼。原来在他浑然不觉的岁月里,她早已爱了他那么久。
章节三十二
深秋的某个清晨,顾衍之在薰衣草丛边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知更鸟。
它翅膀染血,瑟缩在花丛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它,驱车赶往宠物医院。医生治疗时,他站在诊室外,忽然想起林晚曾经捡回一只从树上跌落的小猫,悉心照料了半个月。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脏死了,赶紧扔掉。」
而现在,他守着这只小鸟直到它康复,在它能够飞翔的那天,看着它振翅没入蓝天,竟感到一丝久违的慰藉。
「你看,」他对着空荡荡的花园轻声说,「我也学会温柔了。」
章节三十三
顾氏年会上,顾衍之破天荒地喝醉了。
他站在台上,握着话筒,眼神涣散:「我太太...她弹钢琴很好听。」 台下鸦雀无声。 「她做的清蒸鱼...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助理想要上前扶他,被他推开。 「可是我他妈的从来没告诉过她...」 他踉跄着蹲下身,在万众瞩目下捂住脸:「我甚至没好好叫过她一声老婆...」
那晚之后,商界都在传顾氏总裁为情所困,形销骨立。没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顾太太」三个字。
章节三十四
初雪那天,顾衍之接到疗养院医生的电话。 「顾先生,整理遗物时我们发现林女士还有一本画册,之前夹在床垫下没注意到。」
画册里全是素描——窗外的树,飞过的鸟,还有...睡着的他。看角度应该是她趁他偶尔在沙发上小憩时偷偷画的。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她去世前三天,画的是疗养院窗台上的一盆薰衣草,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听说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我等不到了,但希望有人能替我好好爱你。」
顾衍之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傍晚出来时,眼底血红,却异常平静。他只是把那张画小心地装裱起来,挂在了床头。
章节三十五
新年夜,顾衍之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是段老旧监控录像——医院走廊里,苏薇狠狠甩了林晚一耳光:「你凭什么怀衍之的孩子?」 林晚护着小腹,脸色苍白:「我没有...」 「流产手术已经安排好了,你最好乖乖配合。」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顾衍之浑身血液倒流。他想起三年前林晚确实住过一周院,当时她说的是急性肠胃炎。
他疯了一样冲到医院调取完整记录,却被告知相关档案「意外遗失」。院长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晚城市的烟花绚烂夺目,顾衍之却在地下车库里砸碎了所有车窗。警报声响成一片,他跪在碎玻璃中间,像头濒死的野兽般嘶吼。
原来他们连他的孩子都夺走了。
章节三十六
开春后,顾衍之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在会议室,他会看见林晚端着茶站在门口;有时深夜回家,总觉得客厅里有她等待的身影;最严重的一次,他听见她在花园里哼歌,追出去却只看见摇曳的薰衣草。
心理医生诊断他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他接受系统治疗。
「不需要。」顾衍之平静地拒绝,「如果这是还能看见她的唯一方式,我宁愿永远病着。」
他甚至开始对着空气说话: 「今天降温了,你总是忘记加衣服。」 「基金会又救了一个人,和你当年一样大。」 「薰衣草结籽了,我收集起来,明年种满整座山。」
章节三十七
三月植树节,顾衍之买下了城郊的整片荒山。
他雇人种满薰衣草,亲自参与每一株幼苗的栽种。工人们私下议论,说这位老板奇怪得很,总是对着空山自言自语。
「等这里开满花,」他站在半山腰,风声猎猎,「我就陪你去看。」
山脚下立了块木牌,上面是他亲手刻的字: 「晚晚的薰衣草山」
没有人知道,木牌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也是我的赎罪谷」
章节三十八
清明前夕,顾衍之在整理林晚的遗物时,发现她大学时参加过文学社。
他找到当年的社长,现在是个出版社编辑。对方翻出旧档案,找出一篇林晚写的短文《假如我化作一粒尘》:
「...但愿能落在他的肩头,陪他走过一段路。不必被他看见,不必被他记得,只要曾轻轻触碰过他世界的边缘,便不负这短暂一生。」
编辑感慨:「林晚当年总是写这种卑微的暗恋文章,我们还笑她...」
顾衍之没听完就转身离开。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才发动引擎驶向墓园。
「你怎么这么傻...」他额头抵着墓碑,声音嘶哑,「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
后半句话,消散在清明时节的细雨里。
章节三十九
四月的薰衣草山开始泛绿。
顾衍之在那里建了个小木屋,周末时常去住。某天夜里风雨大作,他冒雨抢救被吹倒的幼苗,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昏沉中,他看见林晚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敷他的额头,眼神温柔如初。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她说。
他伸手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
醒来时只有助理守在床边:「顾总,您昏迷时一直喊太太的名字。」
他望着木屋的天花板,轻声说:「我梦见她了。这是她走后,第一次对我笑。」
章节四十
立夏那天,顾衍之收到苏薇寄来的信。
信里只有一张照片——林晚大学时在画室的模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回头看着镜头外,笑得羞涩而灿烂。背面是苏薇的字迹:
「她一直在看的,是站在门外的你。」
顾衍之想起那天。他是去找苏薇的,匆匆一瞥,根本没注意画室里还有别人。
原来他曾经离幸福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却亲手把它推开了。
他把照片小心地收进皮夹,放在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从此,那座薰衣草山多了一个日日徘徊的身影。人们说,顾先生总是在日落时分站在山顶,像是等待着谁归来。
而他只是在等风来,等风穿过漫山遍野的薰衣草,带来一丝她可能存在的讯息。
章节四十一
顾衍之开始学习绘画。
他买来全套画具,对着那张照片,一遍遍描摹林晚在画室里的模样。起初画得生涩,画纸上的人影总是失真。他固执地撕掉重来,直到指尖磨出薄茧。
第七十三张草图终于有了几分神韵——阳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微卷的发梢,那双总是盛着温柔与怯懦的眼睛,在画里变得明亮勇敢。
他在画纸右下角写上日期,又添了一行小字:「若时光倒流,我会走进那间画室」
可惜时光从不为谁倒流。
章节四十二
盛夏的薰衣草山开花了。
整座山坡如同流淌的紫色星河,香气弥漫到山脚下的村庄。顾衍之却开始回避那个地方——太美了,美得让他心痛。这样盛大的花海,本该有她在其中回眸微笑。
他转而开始整理基金会的资料,把办公地点搬到了别墅书房。某个深夜,他无意间点开林晚生前用过的电脑,在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份名为《致衍之》的文档。
创建日期,是她确诊那天。
文档里只有寥寥数语: 「医生说时间不多了。最遗憾的,是没能让你看见最好的我。但请不要难过,遇见你,已是我平凡生命里最隆重的盛放。」
他对着屏幕坐到天明,晨光刺眼时,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
章节四十三
顾衍之开始频繁拜访林晚的大学导师。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取出珍藏的相册:「晚晚是我最刻苦的学生。有次交不上材料费,她连续一个月吃馒头,却不肯申请助学金,说要把名额留给更困难的同学。」
相册里还有她获奖的水彩画——雨中的薰衣草田。教授叹气:「这孩子总说紫色是最温暖的颜色,能让人想起妈妈围裙上的绣花。」
回程的车上,顾衍之让司机绕道去了童装店。他买下所有淡紫色的童装,匿名捐往孤儿院。
「你看,」他对着车载导航上林晚设定的家的方向低语,「我在学着你爱这个世界。」
章节四十四
八月台风过境,薰衣草山损失惨重。
顾衍之冒着暴雨指挥抢救,浑身湿透也不肯离开。当工人挖出被泥石掩埋的木牌时,他疯了一样扑过去,用双手刨开泥土。
木牌背面的字迹依然清晰:「也是我的赎罪谷」
他跪在泥泞中突然明白——这片薰衣草山从来不是给谁看的纪念,而是他自我惩罚的刑场。他把对她的亏欠,都种成了永远无法送达的思念。
雨停时,他下令修复花田,却亲手拆掉了那座小木屋。
「该结束了,」他对助理说,「她不会想看见我这样。」
章节四十五
顾衍之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医生建议他尝试写信疗法。第一封信,他写了又撕,反复十几次,最终只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后来渐渐能写长些: 「今天尝了你说过的那家甜品店,太甜了,你怎么会喜欢?」 「基金会收到感谢信,那个女孩长得有点像你。」 「我戒烟了,你说讨厌烟味是对的。」
他把信都存在铁盒里,埋在薰衣草山下。仿佛这样,那些来不及说的话语,就能随着根系抵达地底,传入她长眠的梦境。
章节四十六
秋分那天,顾衍之在墓前遇见林晚的小学老师。
老人每年都来,放一束白色雏菊。「晚晚小时候作文写《我的梦想》,别的孩子都想当科学家、明星,只有她想当个好妈妈。她说要给孩子很多很多爱,不像她从小失去的那样。」
顾衍之怔怔地看着墓碑,想起那个他从未知晓的孩子。如果当时...如果当时他能多关心一点...
他在墓前坐到日暮,临走前轻声说:「我会替你,爱这个你来不及好好看看的世界。」
章节四十七
顾衍之开始周游世界。
第一站是威尼斯,林晚日记里写过的「漂浮的童话」。他坐在贡多拉上,看着两岸灯火倒映在水中,忽然明白她当年渴望的从来不是风景,而是有人陪她看风景的心情。
在布拉格广场,他遇见卖薰衣草香囊的老妇人,买下全部,分给路过的孩童。
在冰岛极光下,他打开手机里存着的她的照片:「你看,这次是我一个人来看极光了。」
旅行最后一站是西藏。在海拔五千米的雪山垭口,他系上经幡,幡布上写满她的名字。藏人说,风每吹动一次经幡,就是诵经一次。
他希望那些经文能渡她往生。
章节四十八
年末清算,顾衍之发现苏家旁支仍在暗中转移资产。
这次他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证据交给警方。庭审那天,苏薇在被告席上死死瞪着他,他平静地移开视线。
宣判后,他在法院外被记者围住。 「顾先生,有人说您这是报复?」 「不,」他望着镜头,「这是赎罪。」
当晚他梦见林晚,穿着他们结婚时的婚纱,在薰衣草田里越走越远。他在梦里拼命追赶,却始终隔着一片紫色的雾。
醒来时枕边湿透,他给基金会追加了五亿捐款,资助方向是——单亲妈妈援助计划。
章节四十九
又到初雪。
顾衍之在别墅举办了小型音乐会,只演奏林晚喜欢的曲子。当《梦中的婚礼》响起时,有宾客轻声啜泣。
曲终人散,他独自坐在琴凳上,手指虚按着琴键。月光透过窗棂,在黑白键上投下寂寞的光影。
「我弹得还是没你好,」他对着空气说,「但至少,我学会了聆听。」
管家在门外暗自垂泪。这一年来,先生学会了做饭、种花、画画、弹琴,活成了太太曾经期待的模样。可那个能看见这一切的人,早已不在。
章节五十
除夕夜,顾衍之带着一盆盛开的薰衣草来到墓园。
城市在放烟花,夜空绚烂如昼。他细心擦去墓碑上的薄雪,摆上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新年快乐,晚晚。」
烟花在他身后次第绽放,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俯身亲吻墓碑上那张永远年轻的笑脸,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滚落。
「我又来看你了。这次不说对不起,只说...」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我还在学,怎么替你好好活着。」
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一百零八下,涤荡尘寰。他站在雪地与花田间,站在旧年与新春的交界,站在爱与悔的尽头。
如同那些深冬依然倔强生长的薰衣草,在无人看见的夜里,悄悄积攒着继续生长的勇气。
章节五十一
顾衍之开始整理林晚的读书笔记。
在《小王子》的扉页上,她用工整的楷体写着:「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想起结婚第一年,她曾在餐桌上兴致勃勃地谈论这本书,而他当时正在看手机邮件,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现在他翻遍全书,在最后一页发现她补写的一行字:「可惜我终究没能成为谁的玫瑰,只是路过的风。」
那个夜晚,顾衍之驱车三个小时,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花店,买光了所有的玫瑰。第二天,城市每个孤儿院的窗台都出现了一束鲜红的玫瑰。
章节五十二
春天再来时,顾衍之在薰衣草山脚下开了间免费茶室。
茶室只供应薰衣草茶,用的是山上的新鲜花穗。来往的旅人常看见一个沉默的男人在茶室角落擦拭照片——那是林晚大学时在茶园采茶的留影。
茶室墙上有幅字:「一茶一世界,一花一人生」
落款是「晚归居主」。
没人知道,每当暮色四合,他总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茶室轻声道:「你看,我终于有了和你一样安静的爱好。」
章节五十三
顾衍之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寄信人是曾受林晚资助的山区学生,如今已是小学教师。信里夹着张照片——破旧教室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盛开的薰衣草。
「林老师说过,紫色是希望的颜色。现在我教孩子们种薰衣草,告诉他们有个像薰衣草一样的姐姐,曾经照亮过我们的童年。」
顾衍之把信小心塑封,放进保险箱。第二天,基金会的新项目启动——「乡村教室薰衣草计划」。
他亲自去第一批受赠的学校,教孩子们如何照料花苗。有个小女孩问他:「叔叔,你为什么总是看着薰衣草发呆?」
他怔了许久,才轻声回答:「因为有人在花里睡着了。」
章节五十四
顾衍之开始失眠更严重了。
心理医生建议他养只宠物。他去宠物店那天,有只流浪猫一直跟着他。脏兮兮的,唯独眼睛像极了林晚——清澈,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
他带猫回家,取名「晚来」。小猫总爱蜷在他枕边,就像当年林晚不敢靠近,只敢睡在床沿。
深夜惊醒时,他抱着猫喃喃自语:「她会不会怪我?用她的名字给猫取名?」
猫咪蹭了蹭他的手指,发出呼噜声。
月光漫进卧室,他忽然想起林晚日记里写:「想养只猫,又怕衍之不喜欢。」
「喜欢的,」他对着一室寂静说,「现在都喜欢。」
章节五十五
顾氏集团周年庆,顾衍之做了个惊人决定。
他将个人持有的20%股份转入林晚慈善基金会。董事会上,他面对所有质疑,只平静地说:「钱对她来说从来不重要,但这是她教我的——如何用钱温暖世界。」
当晚庆功宴,他提前离席。司机问去哪,他报出墓园地址。
夜色中的墓碑像沉睡的蝴蝶。他靠着石碑坐下,开了瓶她最喜欢的梅子酒。
「喝一杯吧,」他倒了两杯,「今天是我替你成为股东的日子。」
酒液渗入泥土,带走一个无人知晓的承诺。
章节五十六
顾衍之学会了修照片。
他把林晚所有的旧照扫描修复,在每张照片背面写上备注。有张她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的照片,他写了很久:「摄于2019年3月5日,那天你丢了订婚戒指,却还在关心小猫饿不饿。」
其实戒指是他生气扔掉的。现在他买回同款,戴在自己小指上。
珠宝店经理好奇:「顾先生怎么戴女戒?」
他转动戒圈,目光落在窗外的薰衣草田:「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章节五十七
深秋,顾衍之重游林晚的母校。
画室还在老地方,只是换了新窗。他坐在她当年的位置,学着她的角度看向门外——正好能看见走廊尽头的楼梯,他当年总是从那里经过。
原来他才是她画笔下重复最多的风景。
他在画室角落发现一行刻字,很淡,需要斜着光才能看见:「Y.Z,你是年少的欢喜」
倒过来读,也是一样。
他把那句话拓下来,纹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章节五十八
「晚来」生病了。
顾衍之守了三天三夜,就像当年林晚照顾那只小猫。兽医说可能熬不过去时,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不能再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了...」
猫痊愈那天,他带着它去了薰衣草山。初雪刚落,紫色花穗裹着银装。他把猫放在木屋前,看它在雪地里踩出梅花印。
「她一定会喜欢你。」他对猫说,也对自己说。
章节五十九
除夕又至。
顾衍之在茶室挂上新的字画:「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来喝茶的旅人议论着:「老板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正在插花,闻言抬头笑了笑。薰衣草在青瓷瓶里摇曳,像她总是微乱的刘海。
深夜打烊时,他在账本最后一页写下:「今又除夕,卿不在。茶凉了,我去给你续上。」
其实茶室早已空无一人。
章节六十
惊蛰前夜,顾衍之梦见林晚在薰衣草田里奔跑。
她回头对他喊:「衍之,要幸福啊!」
他惊醒,发现「晚来」叼着林晚的旧围巾站在床头。
天光微亮时,他抱着猫登上薰衣草山。晨雾弥漫,整座山如同漂浮的紫色岛屿。
「我试着幸福,」他对着山谷说,「用你教我的方式。」
风过花海,涌起层层紫色波浪。
在那片她永远沉睡的土地上,无数薰衣草正在破土而出。而他会年复一年地种下去,直到漫山遍野都开满她最爱的颜色。
直到他们的故事,都化作花间清风。
章节六十一
顾衍之开始整理林晚的衣物。
那些她舍不得穿的裙子还挂着价签,其中一条淡紫色的太阳裙,商标上别着张纸条:「等衍之生日穿」。
他对着纸条坐了整夜,天亮时把裙子送去裁缝店改小,捐给了山区女童。收到裙子的女孩寄来感谢信,信里画着穿新裙子的自己,背景是用蜡笔涂满的紫色花田。
他把画装在相框里,放在办公室。有客户问起,他答:「是老师布置的作业。」
——教他如何与遗憾共存的作业。
章节六十二
清明雨连绵不绝。
顾衍之在墓前遇见林晚的儿时玩伴,对方递来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到某页,六岁的林晚站在幼儿园演出舞台,额头点着紫药水画的「花钿」。
「她非说这是薰衣草花瓣。」玩伴笑着指照片背面,「看这儿。」
稚拙的铅笔字歪歪扭扭:「我要当仙女,撒花花让所有人开心」
他冒雨跑遍全城,终于找到还在生产紫药水的老药店。那夜书房灯火通明,他在请柬上画满紫色小花的暗纹——基金会年度晚宴的请柬。
章节六十三
「晚来」当了妈妈。
五只小猫里有只特别瘦弱的,毛色淡紫。顾衍之彻夜守着暖箱,用滴管喂奶。小猫睁开眼那天,他忽然想起林晚曾说:「所有生命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他留下那只小猫,取名「念念」。其余小猫都被领养时,他在每只猫的项圈挂上银牌,刻着薰衣草图案。
领养人问要不要回访,他摇头:「不必了。只要记得...」后半句消散在风里。
——只要记得这世界曾有个叫林晚的女孩,教会一个笨蛋如何温柔。
章节六十四
顾衍之开始写书。
《薰衣草养护手册》的扉页写着:「献给永远二十五岁的林老师」
出版社想加印他的照片,他选了张背影——站在薰衣草田里弯腰除草,小指那枚女戒在阳光下微闪。
书出版那天,他在微博发了两张照片:林晚大学时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模样,与书中某页的批注合影。那页写着:「薰衣草在雨后格外芬芳,像某人发间的味道」
粉丝的留言堆成花海:「顾先生,她看见了吗?」
他回复了其中一条:「她在我心里种了一片海」
章节六十五
初雪降临那夜,茶室来了位特殊客人。
盲人姑娘说闻着花香找来的。顾衍之为她特调了薰衣草奶茶,姑娘捧着杯子笑:「这味道让我想起幼儿园老师,她总用紫药水给我们点额头花钿。」
他转身时碰倒了糖罐。
后来基金会的「紫钿计划」专门资助视障儿童,每年清明前后,孩子们都会收到一盒紫药水画的薰衣草卡片。
没人知道,每张卡片背面都印着那句:「撒花花让所有人开心」
章节六十六
顾衍之去了林晚想去的泸沽湖。
船家唱起情歌,他学了三遍才记住。回程时遇见拍婚纱照的新人,新娘头纱别着薰衣草干花。
「先生要试试吗?免费。」摄影师递来一束捧花。
他握着花束站在湖边,倒影里突然多出道模糊的影子。风吹散云层时,他轻声哼起刚学的歌:
「天上的雁成对飞,地上的人儿何时归...」
尾音落进湖水,惊走一尾鱼。
章节六十七
「念念」喜欢追自己的尾巴。
顾衍之看着它在薰衣草丛打转,忽然想起某年圣诞,林晚把转椅当成旋转木马,裙摆开成紫藤花。他当时在开视频会议,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现在他推掉所有会议,在花园里放了真正的旋转木马。平安夜那晚,木马亮起彩灯,空转整夜。
邻居孩子扒着栅栏看,他打开门:「要玩吗?有位阿姨给你们留了位置。」
最高那匹白马额前,永远别着新鲜的薰衣草。
章节六十八
顾衍之的白发多了起来。
理发师建议染黑,他摇头:「这样好,显得...像陪她走过很多年。」
他在茶室辟了面照片墙,最后空着的位置,贴了张虚拟的合影——AI生成的老年夫妇并肩看花海。有顾客指出技术瑕疵:「老爷爷怎么还戴着年轻时的婚戒?」
他笑着抚摸小指上的女戒:「因为有些人永远年轻啊。」
那夜打烊后,他对着镜子练习老去的表情,却想起她日记里写:「想和衍之一起变成皱巴巴的老爷爷老奶奶」
镜子突然模糊一片。
章节六十九
第三年春天,薰衣草山出现双彩虹。
游客拍下这样的画面: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彩虹尽头,脚下是翻涌的紫色波浪。照片在社交媒体疯传,配文:「等待彩虹的人」
其实他只是在纠正告示牌的英文翻译——「Late Wan's Lavender Mountain」被改成「Wan's Eternal Lavender」
管理员好奇:「为什么改?」
他望着彩虹消散的方向:「她不喜欢迟到。」
包括生命这场盛大的约会。
章节七十
谷雨日,顾衍之锁上茶室门。
钥匙埋在某株薰衣草下,旁边埋着铁盒,里面是三百多封未寄出的信。最后那封写着:
「晚晚,我学会了煮不焦的粥,养活了流浪猫,修好了老唱片机。你留下的世界,我都好好保管着。只是...」
信纸被雨水晕开,模糊了后半句。
他带着「晚来」和「念念」搬回别墅。夕阳西下时,三只猫跳上窗台,薰衣草的影子斜斜映在空信纸上。
像她没写完的诗,像他未说尽的话。
像所有终将沉入暮色的故事,在夜色降临前,开成不朽的春天。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