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沉默片刻,又道:「你也知当时情急,皇命不得已,才……那几夜……辛苦你了。」
夜风袭来,吹得我眼睛有些生疼,也吹得我清醒了不少。
我轻声说道:「流汐不敢,嫡姐听见,恐怕又会生气。」
裴铮无奈一笑,不置可否。
他沉默片刻,又道:「你也知当时情急,皇命不得已,才……那几夜……辛苦你了。」
我心中一阵酸涩,强忍着道:「将军言重了,流汐不敢言辛苦。」
裴铮继续道:「待阿苏进门,我会说服她同意纳你为妾。」
「幸好你也未曾有孕,不急着进门。」他补充道。
我心中忍不住又泛起酸涩,一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念头,便脱口而出:「倘若,倘若我已经有孕,那将军又当如何……」
问完我便后悔了,心中暗暗懊恼自己怎会如此冲动。
裴铮也愣了,目光下移,盯着我腹部看了片刻,哑然失笑:「你嫡姐心眼小,想必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若真有孕了便先打掉吧,待阿苏生下嫡长子,你再怀一个便是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心中如刀绞一般,再说不出话。
不自主摸了下肚子,低下头不让他看见眼里的泪。
话已说完,裴铮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件事。
「既然阿苏马上要进门,那只镯子就物归原主吧,方才为这事阿苏又同我闹了一场。」他说道。
「好。」我没有片刻犹豫,便要拔下玉镯。
春杏见状,忙道:「小姐,这……」
我轻声道:「春杏,莫要多言,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但玉镯圈口有些小,越着急越取不下来。
春杏连忙过来帮我,两人折腾好半天。
裴铮却等得不耐烦了,他唇角讥诮,淡淡开口警告:「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该肖想。」
说完,冷冷拂袖而去。
7
我百口莫辩,满心皆是凄楚,却不知从何说起。
待那玉镯终于从手腕上取下时,只见手腕已红肿得不成模样,触目惊心。
疼意如潮水般涌来,直钻心肺,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而下,仿佛这疼痛终于为它们寻到了合理的出口。
春杏见状,赶忙将那玉镯递给一旁静静等着的管家,口中还急切说道:「管家,您瞧瞧这……」
管家神色淡淡,并未多说什么,便伸手拿走玉镯,转身交差去了。
此时夜色已深,后厨之中空无一人,静谧无声。
春杏心疼我怀着身孕,忙不迭地找了些糕点给我,轻声说道:「小姐,您先吃些垫垫肚子。」
我与春杏分食完糕点,她便累得不行,倒在软榻上,不一会儿便睡沉了。
我轻轻为她盖上毯子,又从妆奁中取出几件值钱的首饰,连同她的身契一同放在一旁,低声喃喃道:「春杏,愿你此后安好。」
而后,我独自一人挎上包袱,脚步沉重却又决然地悄悄出了门。
我深知自己名声糟透,又无处可去,今后前路必定艰难万分,实在没必要再连累春杏。
离开之时,天刚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
将军府却已人来人往,一片忙碌之景。
下人们正加急准备着三日后与嫡姐的婚礼,处处张灯结彩,那隆重繁复的喜庆装饰,无不显示着裴铮对这场婚礼的在意与上心。
我望着这一切,心中悲戚,忍不住在心底对腹中孩子重重叹息了句:「孩子啊,下辈子投胎时千万要看清,托生到嫡女肚子里,再不要找我这样的苦命人做娘。」
此时,无人注意穿着素净的我。
我混在人群中,脚步匆匆,很顺利便走出了将军府大门。
走出那扇门,我未曾再回头,仿佛要将这一切痛苦都留在身后。
裴铮上朝回来,行至门口,被一阵吵闹声留住了脚步。
他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何事喧哗?」
说罢,他走进人群,发现竟是沈流苏在教训沈流汐那个贴身丫鬟。
裴铮心中暗忖:看来得让沈流汐先搬去庄子,流苏喜欢闹小性子,婚礼前万不能再出岔子。
沈流苏瞧见裴铮,眼睛一亮,赶忙迎上前去,指着丫鬟说道:「阿铮,你来得正巧,我那庶妹的丫鬟偷了府里的东西,刚才想逃出走正好被我抓住。」
「赃物还在那,你瞧。」沈流苏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东西,满脸愤愤地告状道。
丫鬟拼命哭着辩解:「不是不是,奴婢没有,首饰是我家小姐给我的,奴婢要出门寻她,真的没偷东西!」
裴铮扫了眼地上,只见好几件名贵首饰,还有几件衣物,心中暗道:不过小事一件。
他正要抬头安抚沈流苏,晃眼间却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熟物件。
裴铮心中一紧,蹲下身去,从那堆物品里捡起块玉佩。
他脸色瞬间变了,盯着丫鬟逼问道:「哪里来的玉佩?」
丫鬟再次解释,声音带着哭腔:「真是我家小姐给奴婢的,这是小姐的亲娘传给她的,上面还刻着她外祖当年医馆的名号。」
「医馆?」裴铮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
当年他在庙中毒醒来,身旁副将说道:「将军,多亏有位沈小姐送来了救命神药。」
他服下那药后三日,竟真的好了。
那时他慌忙寻找恩人,只看见在殿中上香的沈流苏。
他殷切问询道:「姑娘,可是你救了我?」
沈流苏很快便承认了救了他。
可她也从来说不清那神药的由来。
裴铮只以为这是沈家的机密,便也没再追问,只当她是救命恩人,一心一意爱护着。
可那药瓶上的印记,和这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并且这么多年,他都再没见沈流苏周围出现过类似印记之物。
裴铮浑身一凛,追问道:「你家小姐呢?」
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去哪了,醒来她就不见了,还给奴婢留了这些东西。」
「奴婢正要去寻她就被大小姐捉住了……」
「将军求您帮帮我吧,我家小姐现在是双身子,她一人在外无人照顾不行的,奴婢必须赶紧找到她……」
裴铮手里的玉佩没拿住,「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猛然抬头,脸色一白,喃喃问道:「双身子?」
8
裴铮如遭五雷轰顶,刹那间,似有一道光穿透迷雾,他瞬间明了了些什么。
然,他不敢再深想下去,那真相或许太过残酷。
他缓缓回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沈流苏。
只见沈流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块玉佩,眼中闪烁着好奇之光。
裴铮刚欲开口试探,沈流苏却已抢先一步,脆生生问道:
「阿铮,这玉佩可有什么讲究?
「难不成,也是你赠予我那好妹妹的定情之物?」
裴铮闻言,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又问:
「你且仔细瞧瞧,这玉佩上的符号,可曾见过?
「可觉得眼熟?」
沈流苏闻言,接过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她挠了挠头,一脸茫然,随口嗤笑道:
「看着倒是挺奇怪的,我从未见过。
「这玉质嘛,也不过尔尔。」
裴铮闻言,如遭重击,愣在原地。
他根本不敢相信,当年救他之人,竟非沈流苏。
而且,极有可能是……沈流汐!
可他,却一直……还辜负了沈流汐的一片深情。
更可怕的是,沈流汐还怀着他的骨肉,如今却不知所踪。
裴铮身形一晃,只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沈流苏见状,心中一紧,忙上前欲扶他。
却不料,裴铮反手一把将她挥开,沈流苏跌落在地,一脸惊愕。
裴铮声音颤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下令:
「副将!封锁四面城门,全力寻找沈流汐姑娘!
「切记,不可伤害她分毫!若少了一根头发,你提头来见!」
言罢,裴铮几乎是踉跄着往大门外走去。
「阿铮!」沈流苏慌了神,大声喊道。
然,裴铮却似未闻,脚步未停,一步也未回头。
时光荏苒,离开上京已五年有余。
我辗转多地,最终还是回到了娘亲的家乡,定居了下来。
这座名为春临的边境小城,四季如春,风景如画。
虽不算繁华,但乡风淳朴,生活安逸,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也算未辜负娘亲的悉心培养,化名为秦汐,在一家医馆中帮忙。
后来,我更是自己开了一家小医铺。
我未敢打着外祖的行医旗号,只以娘亲小名「蓉」为名,称之为「蓉安堂」。
这年月,许多妇女身体不适,却碍于世俗成见,不好意思去医馆找男大夫看病。
我便专门收治女科病人,久而久之,也算小有名气。
这日,我看完最后一位老人家,女儿呦呦便缠着我,非要让我带她去买糖人儿。
我想着天色尚早,她昨日又乖乖背完一首长诗,便应下了她的请求。
我牵起她的小手,刚走到桥头的糖人摊前,呦呦便笑眯眯地冲了过去。
「伯伯,我想要一个孙悟空的糖人儿!」小女孩童音甜美,天真烂漫,逗人喜爱。
小摊儿老板闻言,立马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
「小姑娘,你又来啦?这回又怎么对你娘耍赖的?
「当心回家你爹打你板子哦!」
呦呦闻言,却不依了,气鼓鼓地大声反驳:
「我爹爹才不会打我呢!爹爹最疼呦呦了!
「再说,我娘亲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打不到我呀!」
周围人闻言,纷纷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乐不可支。
拿到她想要的糖人儿,我牵起她的小手,正欲往回走。
一转身,却冷不丁吓了一跳。
真是不巧,不远处竟站了位故人,正静静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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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忽地漏跳一拍。
非是情动之悸,实乃惧意骤生。
我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
「莫不是当年不告而别,沈流苏余怒未消,竟遣裴铮追杀至此?」
忐忑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边暗自思量,边不自觉地打量起眼前之人。
五年光阴,如白驹过隙,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
眼前,那巨大的蓝花楹下,裴铮依旧是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然,与当年我离开时相比,他更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唯眉宇间那抹锋利,尚能窥见昔日那个肆意桀骜的少年将军之影。
只是不知,他为何脸色如此惨白,双眸亦猩红得骇人。
对视片刻,裴铮又将目光移至我身旁那矮小身影之上。
事发突然,我一时难以决断,是该佯装不识,还是该拔腿就跑?
紧张之下,我不自觉地捏紧了呦呦的小手。
呦呦吃痛,不禁叫出声来:
「娘亲!捏疼呦呦了!」
我慌忙松开,蹲下身去,查看呦呦的小手。
我轻轻替她揉了揉,又吹了吹气,哄她道:
「呦呦乖,娘亲不是故意的。」
呦呦很快便恢复了笑脸,道:
「骗你的,娘亲呼呼呦呦就好了,一点儿也不疼啦。」
我苦笑了一下,满心只想快点带她回家,以免被这「活阎王」缠上。
转头望去,却见裴铮仍在原地,良久未动半步。
我心中更觉奇怪,遂默默抱起呦呦,准备从另一边绕路离开。
然,刚走没两步,裴铮却突然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沈流汐,我找了你五年。」
裴铮俯身盯着我,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得可怕。
这话太过突然,我吓得浑身一颤,抱着呦呦的手都差点松开。
裴铮眼疾手快,一下上前托住了呦呦。
呦呦却吓得踢开他的手,反身抱紧我,道:
「娘亲,这个叔叔看着好凶,呦呦害怕。」
裴铮闻言,面露尴尬之色,默默收回了手。
我正要安慰呦呦,裴铮却挤出一丝微笑,对她开口道:
「小姑娘,别怕,叔叔是打仗保护你们的大将军。」
「你叫‘呦呦’,可是取自‘呦呦鹿鸣’之意?」
裴铮素来杀伐果断,除了沈流苏,对旁人从未如此柔声细语。
从他嘴里,我第一次听到如此温柔的语气。
呦呦本就胆大,只是刚才被他一身盔甲吓到了。
现在听他说是大将军,立马便不怕了,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我叫呦呦?」
「小时候我爹爹给我讲过很多打仗的话本子,你也是大英雄吗?」
呦呦扎着大眼睛,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裴铮眼神却有些黯然,甚至还有些……愧疚?
他再开口,声音几乎带着哽咽:
「是的。呦呦很聪明。」
说完,他又歉意地看向我,似乎极为艰难地开口道:
「流汐,这些年,你一个人抚养孩子……着实辛苦了。」
我浑身一凛,蓦然抬头看向他,心中十分不解:
「我养自己的孩子,辛不辛苦与你何干?」
「抱歉,你认错人了。我不姓沈,也不叫流汐。」
「可能叙错旧了,告辞。」
我冷冷说完,便抱着呦呦要离开。
谁知裴铮长臂一伸,直接把我们娘俩揽进了怀里。
我挣脱不开,只听他把头埋到我肩膀,瓮声瓮气道:
「对不起,流汐,我来迟了……」
「我知道你怪我,可我这五年,一直没放弃寻找你们母女……」
「你带着女儿,同我回上京,可好?」
来源:葡萄很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