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我,于房间之中,静静留下一封和离书,心中暗自打算渡江远走,从此与这繁华尘世做个了断。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顾襄迎娶正妻那日,红烛高照,喜气盈门。
而我,于房间之中,静静留下一封和离书,心中暗自打算渡江远走,从此与这繁华尘世做个了断。
侍女在一旁,面露忧色,轻声问我:“夫人,那小公子可怎么办呐?”
我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小公子?他乃将军府的血脉,金枝玉叶,自有那高门贵女来做他的母亲,悉心照料。”
“我离开之后,无人再碍他们的眼,他们一家三口,定会是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言罢,我换上侍女的衣服,悄然登上那渡江的船只,只盼能早日远离这伤心之地。
岂料,行至江中,忽遇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那船只在巨浪之中摇摇欲坠,最终不堪重负,翻了。
落水之时,我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恍惚间,岸边似乎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我的名字,那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悲痛。
……
在那狂风巨浪之间,江水寒凉刺骨,如万箭穿心。
无数江水涌入我的耳朵、嘴巴,就在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来,我并非孤女,我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身份。
我姓萧,名元昭,乃是当朝太子的女儿,昭华郡主是也。
之前,不过上山游玩之时,不幸跌落悬崖,这才失去了记忆,流落至此。
我被江水冲到岸边,浑身湿透,寒意彻骨,竟发起了高热。
意识模糊之际,只觉有人似乎将我拖到稻草上,一路拖着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
眼前是个呆呆傻傻的小少年,约莫十岁光景,扑闪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是水中仙吗?”小少年奶声奶气地问道。
我无心理他,只背过脸去,不愿多言。
他却毫不在意,就在我旁边托腮看着,眼神中满是纯真与好奇。
此后几日,他竟悉心照料起我来。
他给我做饭,虽那饭菜粗陋不堪,却也是他一番心意。
他喂我喝水,小心翼翼,生怕呛着我。
他还替我打跑了附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即便自己伤痕无数,也要拼命喊着:“这是仙子,你们不许对她不敬,否则,我定不饶你们。”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我渐渐恢复了体力。
这日,小少年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扯着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女姐姐,你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心中并无太多留恋。
他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个馒头,掰开一大半递给我。
“仙女姐姐,你吃。”小少年声音哽咽。
我觉得好笑,不禁刮了刮他的鼻子,打趣道:“不求我留下来陪你?”
小少年眼睛瞬间亮了,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小五想家人想的难过,仙女姐姐一定也想家人想得难过,我不想让仙女姐姐难过。”小少年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我眼圈红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尚且知道体谅我,而我那个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却……
罢了,罢了,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这些时日我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对这少年并不友善,留他在这里,只会被人欺负。
我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叫我一声娘,你就有家人了,以后,我护着你。”
小少年愣住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娘……”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笑着应下,心中满是温柔。
不久后,宫中来人接我。
他们见我浑身狼狈,衣衫褴褛,只感慨是哪个挨千刀的,竟让郡主受了这么些委屈。
我正式回京那天,百官相接,百姓夹道欢迎,场面盛大无比。
而也就是那天,他们知道了昭华郡主收了义子,起名萧伍。
虽是义子,却深受宠爱,无人敢欺。
小五虽生性呆傻,然则心志坚韧,每日里皆是拼了命地读书习武,那股子劲头,旁人见了皆要赞叹。
即便被夫子严厉教训,他也从不曾跑去告状,只是暗自攥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打气:“我定要给娘争气,不能让娘失望。”
反观我那亲生儿子,却是嫌我身份卑微如尘,觉得从我这孤女腹中爬出,有损他的前程风光。
他身为将军府中唯一的小公子,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荣华富贵。
可偏偏生母乃是一介孤女这一点,成了他心头难以接受的缺陷,好似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这世事当真是奇妙,随手捡来的儿子对我百般维护、关怀备至,而拼命生下的儿子却对我弃之敝屣、不屑一顾。
这日,我陪着小五在房中练字,只见笔走龙蛇,墨香四溢。
这时,侍女匆匆进来,神色间带着几分慌乱,却又强自镇定。
“郡主,将军府的小公子梦魇多日,钦天监那帮人说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需得皇女一滴血来震慑鬼神,方可保平安。”
当今圣上唯有一子,那便是我父王如今稳坐的东宫太子。
而我,乃是父王仅有这么一个女儿。
换句话说,我便是这天下唯一的皇女,身份尊贵无比。
侍女看着我,眼神中满是犹豫,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将军府的老夫人已经候在郡主府了,郡主,您看……”
我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随即领着小五走了出去。
老夫人听见脚步声,匆忙起身行礼,那动作虽急,却也还算得体。
然则,当她看到我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摇摇欲坠,险些晕倒在地。
也是,谁能猜到,他们将军从民间带回的孤女,竟然与当今郡主长得一模一样,仿若双生。
她呆滞半晌,方才稳住心神,恭恭敬敬地朝我一拜,那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老身参加郡主,还请郡主念在我儿忠君爱国的份上,救我将军府的嫡孙一命……”
我冷漠地看着她行了一整套的礼数,却并不让她起身,只幽幽开口,声音清冷如冰。
“老夫人年纪不小,忘性却大,不知来拜见郡主要提前下拜帖吗?”
“再者,你为臣,本郡主为君,你拜见本郡主为何不着诰命服?难不成是瞧不起本郡主?”
说到“忘性”两个字,老夫人额头上瞬间坠下一滴汗,那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想来,她是想到我进府那日,她冷嘲热讽,说我不过是一介孤女,一朝得势就忘了从前姓什么了,当真是“忘性大”。
老夫人跪的地方是一块汉白玉石板,又硬又凉,只跪了一会儿,她便捂着膝盖,面露痛苦之色,似在缓解疼痛。
可我没发话,她哪里敢起身,只能继续跪着,那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这时,小五突然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几分好奇。
“娘,为什么有的人忘性大?”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眼中满是慈爱。
“忘性大只是一种说辞,说的人用这三个字来讽刺别人忘本,却忘了他们才是忘恩负义之徒。”
这话不是好话,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好用,犹如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言罢,我领着小五继续回房练字,任由老夫人在房外跪着。
三个时辰后,老夫人才被准许离开,那脚步蹒跚,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隔天,将军府送来一幅卷轴。
我缓缓展开,只见画上一只老牛正低头喂小牛,那画面温馨至极。
旁边写着“舐犊情深”四个大字,笔力苍劲有力。
舐犊情深?我不禁冷笑一声,心中暗自思量,我的犊是谁呢?
思绪飘远,我忆起往昔。
我失去记忆后,仿佛置身于茫茫迷雾之中,忘了自己是谁,住在哪儿,家中有何人。
无奈之下,便只能在山林中盖了间草屋住了下来,与山林为伴,与鸟兽为友。
一日,我下山采买,却意外救下了顾襄。
彼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将军,只见他浑身是伤,没了意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心生怜悯,只能将他带回草屋,粗手粗脚地帮他擦拭伤口,那动作虽笨拙,却也带着几分温柔。
他醒了后,发觉我没有记忆,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哄骗我说他是我的夫君,来找我时路上受了伤。
我信以为真,便与他在这草屋里过上了夫妻生活。
他打猎,我摘果,日子虽清苦,却也充满了温馨与甜蜜。
每个夜晚,他揽着我入睡,那怀抱温暖而安心。
他对着月亮发誓,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负你。”
所以很快,我有了身孕。
他言我身怀六甲,需得滋补,便日日早出晚归,说是去打猎。
可每每归来,怀中揣着的,皆是集市上现成的野味。
我心中暗忖,他定是未猎到猎物,又怕失了颜面,故而如此。
我亦从不质问,只默默咽下这份苦涩。
日子久了,他离家的时日愈发漫长。
最长一回,我竟足足两月未曾得见他的身影。
那时,我心如死灰,暗自思量,他怕是遭了野兽的毒手,命丧山林。
我强忍着悲痛,挺着日渐沉重的肚子,艰难地独自生活。
直至那一日,将军府的人找上门来。
那天,乌云低垂,似要将整个山林吞噬,四周昏暗无光。
为首那人,高昂着头,以一种近乎蔑视的姿态俯视着我。
我被他那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难堪至极。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将军有令,将军府之血脉,岂能流落在外?姑娘,上车吧。”
我茫然四顾,心中一片慌乱。
“顾襄呢?他……他在何处?”
那人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哼,谁家纳妾,会是主君亲自前来相迎的?真是笑话。”
那一日,我挺着肚子,硬着头皮从将军府的正门踏入。
却未料,刚进门,便被一个老婆子拦住了去路。
“老夫人有话,请姑娘跪下听训。”
老婆子眼神凌厉,语气中满是嘲讽。
“姑娘一朝得势,莫非便忘了自己本姓甚名谁了?一个妾室,竟敢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而入,真是无法无天,毫无规矩。”
“你便在此跪上三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何身份?”
我默默跪下,一跪便是三日。
跪得双腿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可即便如此,我也未曾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顾襄曾言,他是我的夫君。
可如今看来,他不过是骗了我罢了。
这里的人,皆言我是妾室。
可我不愿如此不明不白地便做了他人的妾。
我有心找顾襄问个明白,却见他头也不抬,只冷冷地抛下一句话。
“我的正妻,需得是高门大户之女。你能当妾,已然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莫要再不知好歹。”
高门大户?这四个字用在那人身上,倒还是委婉了。
我在将军府中,时常听到下人议论。
顾襄的未婚妻,乃是宁国公家的嫡女。
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无比。
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喜结连理,共度余生。
而我,不过是顾襄在民间无聊时寻来的乐子罢了。
我不愿做妾,可我也不愿我的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
好在,这是我腹中将军府的第一个孩子。
府中上下,皆对其格外看重。
无数灵芝、人参,如流水般送入我的房中,只为滋补我的身子。
待到怀胎十月之时,我的肚子已然比西瓜还要大上一圈。
生孩子那日,产婆面色凝重,出来询问顾襄。
“孩子太大,恐有难产之险。将军,是保大还是保小?”
我在房内,虽听不真切,却也隐约听见了“保小”二字。
我不想死,更不愿我的孩子生下来便没有娘亲的疼爱。
于是,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
整整两日,我才终于将孩子生下。
顾襄见得孩子,面露喜色,亲自为其取名“顾茗”。
只是,阿茗一出生,便被抱到了老夫人的房中。
顾襄向我解释道:
“婉儿,你身体尚未痊愈,抚育孩子太过辛苦。老夫人体恤你,这才将阿茗抱到膝下,亲自抚养。”
我愣怔怔地看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养好身体,将我的阿茗接回身边。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五年时光,转瞬即逝。
顾襄即将迎娶正妻,我终于得以见到阿茗。
他迈着小短腿,气势汹汹地冲我跑来。
到我跟前,竟狠狠在我腿上踢了一脚。
“你就是那个爹爹的侍妾吧。”
“真倒霉,本公子居然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真是晦气!”
我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恍惚之间,竟分辨不清是膝盖处传来的痛楚,还是心口处那如刀绞般的刺痛。
我满心迷茫,不知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对我生出一丝母子之间的情分。
他在那将军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金银财宝、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唯有我亲手泡制的甘露茶,却是整个府邸都泡不出那般独特滋味的。
而这甘露茶,需得用子夜时分的子夜露水来泡制。
于是,我便每日夜里披着那单薄的外衣,前往花园之中采集露水。
日复一日,我的身子骨愈发地孱弱了,仿佛一阵风都能将我吹倒。
我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挑出那茶叶尖来。
明明才堪堪二十余岁的年纪,却时常老眼昏花,看东西都模糊不清。
他坐在一旁,细细地品着我的茶。
我满心温柔,轻轻伸手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阿茗,慢些喝,小心烫着。”
他却猛地抬手,“啪”地一声掀翻了茶盏,满脸不屑道:“本公子的头,也是你这等低贱之人能碰的?”
“哼,要不是你,本公子便是这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何至于如今这般!”
言罢,他气呼呼地转身就跑。
我心中一惊,生怕他摔倒,赶忙紧紧跟在他身后。
却见他一头钻进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怀中,脆生生地喊道:“凌姑姑。”
那女子正是凌菲,她轻蔑地扫了我一眼,而后伸手捏捏阿茗的两颊,亲昵地问道:
“哟,小公子怎么瞧着这般不高兴呢?是谁惹我们小公子生气啦?”
我那用命换来的儿子,嘟着嘴,满脸委屈地抱怨道:“凌姑姑,你怎么还不和父亲成婚呀,我要你当我母亲,我讨厌那个低贱之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品貌不俗的女子,便是顾襄口中那所谓的“高门大户”。
阿茗转过身来,指着我,颐指气使地说道:“你,还不过来拜见主母,真是个乡野村姑,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说着,他十分不满地推了我一把。
我本就身体虚弱,这一推之下,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愣了半晌,站在我眼前,冷哼一声道:“哼,凌姑姑说得对,你这种女人,惯会装可怜博同情,我根本就没用力。”
我生产之后便落下了病根,又长久熬夜采摘露水,这身体早已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折腾了。
鼻子里忽然嗅到一丝药味,我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小五捧着亲自熬好的补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舀起一勺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满眼期冀地递给我,说道:“娘,快喝药,喝了药身体就好了。”
我笑着张口咽下,他乐得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娘,那个什么将军府是干什么的呀?是要求你帮忙吗?”
小五跟着我在宫中行走,整个人伶俐了不少,竟也学会套我的话了。
我摸摸他的脸蛋,温柔地说道:“将军府是一个臣子的府邸,不过娘不是去帮忙,是有事情要办。”
“哦!”
小五低下头,眼光黯淡下来,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他们说,将军府的公子才是娘的亲儿子,娘有了亲儿子,还要小五吗?”
我摸摸他的头,坚定地说道:“将军府的镇宅之宝是株万年雪莲,有开智的功效,娘去拿过来,给小五吃,让小五变得更聪明。”
小五一听眼睛亮了,他拍着手高兴道:“娘吃,娘吃了身体棒棒,小五不要雪莲,小五要娘身体好。”
我一怔,猛地抱住他,心中满是感动。
我的小五,什么事都以我为先,而我的亲儿子,却在我被凌菲算计时,眼睁睁看着我受罚。
我想,不仅我和顾襄要做个了断,我和顾茗同样要有个结局。
这日,凌菲传话要在花园见我。
我前往花园时,看到顾茗就站在凌菲身边,满脸冷漠。
凌菲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我和将军要大婚了,如果你还有点廉耻心,就请你离开将军府。”
“你在这里,说好听了是侍妾,可论起来,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留在这里也不嫌丢人。”
我低头喃喃说道:“等阿茗再大些我就走。”
她攸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狡黠和一丝丝同情,说道:“可是你的阿茗似乎并不这么想呢,他可是巴不得你早点离开呢。”
她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我,而后猛地纵身一跃,跳进了那荷花池中。
霎时间,周围众人乱作一团,呼喊声、惊叫声交织在一起。
待我被押至祠堂之时,凌菲的侍女哭得涕泗横流,声泪俱下地指控我,说我将凌菲推下了水。
我背上瞬间挨了五十道鞭子,那疼痛如万蚁噬心,直钻骨髓,疼得我几近昏厥。
可我没做过的事,便是死,我也绝不会认!
我强忍着剧痛,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句话:“阿茗也在场,阿茗她都瞧见了!”
顾襄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阿茗身上。
阿茗却是不紧不慢,闲庭信步般地走了出来,淡淡道:“对,我瞧见了。”
“你瞧见什么了?快告诉你父亲,告诉大家!”我满心期待,急切地问道。
阿茗却盯着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就是你推了凌姑姑。”
顾襄闻言,当即怒不可遏,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他厉声喝道。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愣怔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后来,我被关进柴房,挨了板子,上了夹板,可我却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我,当真是无话可说。
我的后背渐渐溃烂,脓血横流,我甚至能闻到那血肉腐烂的刺鼻味道。
那时,我以为自己定是要死了,心中满是绝望。
可就在这时,顾襄却再一次出现了。
他替我上了药,语气平淡地告诉我:“凌菲出身高门大户,会是个妥帖的主母,你日后小心伺候,切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顾襄我见到了,可阿茗,却再也不曾出现在我眼前。
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说因为我的恶毒行径,将军府不得不提前婚期。
还说小公子特别高兴,正忙着给新夫人准备礼物呢。
我扯着嘴唇,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可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前院吹吹打打,热闹喜庆,一片欢腾之声。
而我,却推开了后院的门,一步一步,往江边走去。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旧事如尘,落地无声。
从前,我在将军府伏低做小,受尽屈辱。
如今,我却抱着小五,坐在八驾宝马香车上,缓缓走下。
将军府门前,跪了一地的熟面孔,我领着小五,目不斜视,从中走过。
小五好奇地四下打量,奶声奶气地说道:“娘,这就是将军府啊。”
“也不过尔尔嘛!”他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如此放肆之言,众人听到了,却无人敢出来置喙一句。
距离钦天监算好的滴血时辰,还有半日之久。
我被安排到湘晚院休息,两个小厮带着小五去玩蹴鞠,几个侍女殷勤地将我迎进院子。
“这院子是整个将军府最好的,是我们将军专门为夫人准备的。”侍女满脸堆笑,说道。
我点点头,淡淡道:“那你们夫人一定很开心吧。”
侍女愣了一下,随即赔笑道:“郡主玩笑了,我们夫人自去西山养病,还未归来,还不知有这处院子呢。”
凌菲去了西山?可我进城那日,还分明见到她在官员之中跪着迎接我啊。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听见外面一阵打闹之声。
我赶忙跑出去,只见小五正被一个小孩骑在身上,拳打脚踢。
那小孩嘴里还喊着:“哪里来的乡巴佬,还敢说我的蹴鞠场不大,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要不是看你身上的香囊像我娘的,我非把你打死不可!”
旁边的小厮睨了我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小公子和小孩子打闹,尔等勿要多管闲事。”
我冷笑一声,一声令下,附近顿时跳出两个暗卫。
一个暗卫拎起那个小孩,另一个暗卫扶起小五。
我一个眼神过去,暗卫会意,飞身上树,将那小孩挂在了树上。
刹那间,便有人匆忙寻来梯子与软垫,急匆匆要去救那挂在树上的小孩。
可方才小五被人拳打脚踢之时,他们却一个个如木雕泥塑般,干看着不动。
我冷冷一笑,道:“原来这就是将军府的礼数啊,今日可真是让本郡主大开眼界。”
言罢,我小心翼翼抱起受伤的小五,转身便欲离去。
恰在此时,匆匆赶来的老夫人竟“哐当”一声跪下请罪,口中念叨着:“老身教子无方,还望郡主恕罪。”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了一地,齐声求饶。
那挂在树上的小孩很快被人抱了下来。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了我半晌,忽然“嗷”地一嗓子哭了出来,边哭边喊:“娘……”
我抱着小五,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他如猛虎扑食般的动作。
他委屈巴巴地抬头看我,眼里含着泪,那模样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我神色冷淡,道:“小公子认错了人,本郡主乃昭华郡主,并非你娘。”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连连摇头,伸出手来紧紧抓着我的裙子不放,嘴里嘟囔着:“娘,你就是我娘,我不会认错的。”
“娘,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啊,我可想你了。”
“这个小东西是谁?你为什么抱他不抱我?”
我无心追究他口出恶言,此刻只想着赶紧回房检查小五的伤势。
方才小五挨了那几拳可不轻,我生怕会留下什么伤痕。
“娘,你放下他,你抱我,我才是你儿子啊。”
他见我不理他,竟跳起来抓着小五的脚往下扯,嘴里还骂骂咧咧:“小东西你给我下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看你还敢不敢抱着我娘不松手。”
小五被他扯得往下滑,我急忙抬手揽住小五,回身一挥袖子,怒喝道:“小公子,慎言!莫要再如此无礼!”
他被我甩得一个踉跄,满脸惊诧地哭起来,边哭边喊:“娘,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小东西打我?”
我懒得和他纠缠,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一张熟悉的面孔拦住了去路。
只听那人高声喊道:“什么人敢欺辱将军府的小公子?好大的胆子!”
凌菲说完,抬头看到我的脸,瞬间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见了鬼一般。
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不是……”
“好啊,我真是小瞧了你了,竟然玩假死托生那一套,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竟敢如此戏弄众人。”
这时,一旁的侍女小声提醒她:“姑娘,这是东宫所出的昭华郡主,姑娘切勿多言,免得惹祸上身。”
凌菲身形微晃,险些站不稳,她沉着脸,极不情愿地给我行了个大礼。
“宁国公嫡女凌菲拜见郡主。”
我站在那里,神色淡然,看着她一点点跪下去,却并未让她起身。
回到湘晚院,我仔细查看小五身上的伤,所幸不算重。
将军府为表歉意,好吃的好玩的如流水一般往湘晚院抬。
小五拿着溜溜球,看了又看,眼中虽有喜爱之色,最后却咬牙放下,一脸认真地对我说:
“娘,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我不要这溜溜球了,我去跟他们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别为难你。”
我心疼地给他擦着药,轻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
“好孩子,没人能为难娘。这些东西你喜欢就拿着,不喜欢就随意处置,莫要委屈了自己。”
不多时,顾襄身边的小厮匆匆赶来。
那小厮满脸焦急,一进门便跪下磕头:“请郡主大发慈悲,救救小公子吧。”
“小公子快被将军打死了,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我心中疑惑,暗自思忖:将军府的独苗,将军怎会舍得打死呢?
我离开将军府的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襄没有和凌菲成婚,甚至尚未娶妻生子。
而我,怕是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吧。
我略作思索,便跟着小厮进到祠堂。
顾襄今日一改往日风姿,未着那身标志性的湛蓝锦袍,反是身披一袭素衣,清瘦身影更显孤寂。
小厮见状,忙上前解释:“将军说,夫人在西山治病,历经艰辛,将军与夫人夫妻情深,自是要与夫人共苦,方显真心。”
言罢,只见顾襄手持手板,面色严峻,一下下重重拍在顾茗手上。
顾茗手掌已然红肿,却仍倔强不语。
“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自幼梦魇缠身,为父费尽心思,才请来郡主为你滴血祈福,你倒好,竟将郡主之子给打了!”
“你如此行事,可曾想过你娘知晓后,会有多伤心,多生气?”
顾茗闻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却仍是死活不肯认错。
旁边仆从见状,吓得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小公子,您就认个错吧,别让将军再生气了。”
“我没错!我娘根本没病,也不在西山!”
“你骗我,都是你骗我的……”
顾襄闻言,怒不可遏,高举板子,正欲落下,却猛然瞥见站在门口的我。
他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我,我神色淡然,反视之。
他眼中深情缱绻,我却如古井无波,毫无波澜。
良久,只听得啪嗒一声,板子自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向我走来,双手伸出,却又在半空停住,似是怕惊扰了我。
最后,只红着眼眶,轻声唤道:“婉儿……”
我未理会他这声称呼,只冷冷道:“再过一个时辰,便是钦天监算定的吉时,记得带小公子过来找我。”
“婉儿,婉儿,你回来了,对吗?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他不管不顾,脚步凌乱地拉着我往书房走,边走边回头,似是怕我一眨眼就消失了。
我随他走进书房,入目所见,皆是我在将军府时所居之屋的摆设。
那张缺了一角的桌子,那张修过木板的床,皆原封不动地摆在这里。
书房竟被装扮成我昔日所居之下人房的模样。
正中央,一套大红色喜服熠熠生辉,珍珠璀璨,光彩照人,那是将军府主母方有资格穿戴之物。
他邀功似的冲我笑道:“瞧,婉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喜服。”
“我没娶亲,没娶任何人,我只会娶你。”
“从前是阿茗年幼无知,伤了你的心,但你放心,我已经教导过他了,你若还有气,便等你回来亲自教导。”
“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
他说得动情,欲拉我入怀,似是想用从前的法子哄我。
从前在山林里,只要他抱着我,哄我说几声好听的,我便会原谅他。
可今日,我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眼神冰冷如霜。
他愣怔片刻,随即点头笑道:“打得好,婉儿,你心里有气,打我是应该的,你还想打的话,尽管打,只是仔细别伤着手。”
我甩了甩右手,冷漠摇头。
“顾将军,本郡主实在不知,你我之间有何情分,能值得你如此动情乱智。”
“要说那段往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将军位高权重,找个女子当乐子,本郡主不幸被选中,那是本郡主倒霉,本郡主就不计较了。”
“至于府中小公子,待我滴血之后,还请将军将雪莲奉上,我儿小五正等着用呢。”
说到小五,我便想起今日蹴鞠场上之事,面色一沉。
“本郡主好心提醒将军一句,今日两娃娃打闹,本是小事一桩,可将军府下人纵容公子,险些酿成大祸。”
“如此下人在府中,恐会给将军府带来不利。”
他呆立原地,如遭雷击,摇摇欲坠,双目黯淡无光。
他眼含悲伤,后退一步,喃喃道:“那段往事,你竟……不计较了?”
“你连阿茗也……不要了?”
他话未说完,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我跺跺脚,嫌弃地看着裙子上溅上的血滴,皱眉道:“前日刚做的裙子,唉,真是晦气!”
一个时辰后,顾茗来到了我的院子,他看着我,朗声喊道:“娘!”
小五闻言,如护崽之兽,虎视眈眈地瞪着顾茗:“这是我娘!”
顾茗眼神黯淡下去,却又怨毒地瞪着小五。
我拍拍小五,让他先去玩,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公子,请进吧。”
顾茗看着往外走的小五,忽然停下脚步:“我要他服侍我!”
小五看看顾茗,又看看我,咬了咬嘴唇,就要跟进来。
他知道顾茗是我的亲儿子,不忍心看我左右为难。
我拦住小五,吩咐侍女带他出去。
小五可是我的儿子,郡主府未来的主子,顾茗一个将军府的公子,凭什么让小五服侍他?
顾茗看着小五离去的背影,转过头来怨恨地看着我。
我笑了,这笑中带着几分嘲讽。
难道他忘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了吗?
他身为人子,罔顾人伦,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祈求亲生母亲的迁就呢?
顾茗见我面色不虞,连忙张开双手抱住我的腿:“阿娘别生气,儿子不要他服侍了。”
“阿娘,我很久没喝甘露茶了……”
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往昔啊,我满心虔诚,双手将真心奉上于他,可他呢,竟视若无睹,仿若那不过是一粒微尘,不值一提。
如今倒好,他却如那失了珍宝的可怜人,哀哀求着那过去从不曾正眼瞧过的东西,这般模样,实是滑稽至极,令人发笑。
我自是不理会他那般可怜的请求,神色冷淡,只吩咐钦天监开始行事。
顾茗满脸不情不愿,却也拗不过我,只得被带到房中,乖乖躺下。
钦天监口中念念有词,那神秘的咒语在空气中回荡,一场“降魔”仪式就此拉开帷幕。
其实啊,在来这将军府之前,我曾特意问过太医。
太医言道,顾茗毕竟年纪尚小,亲娘又不在身边,偶有梦魇之症,倒也属正常。
若是频繁梦魇,那定是小孩子心中有所记挂之事,却一直未能实现,故而夜不能寐。
小五那孩子,趴在窗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钦天监。
只见钦天监扎了我的手指,一滴鲜血缓缓滴出,小五见状,急忙紧紧捂住嘴巴,满眼心疼,仿佛那针是扎在他自己的手指上一般,疼得他心都揪起来了。
我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又顺便冲小五摇了摇头,眼神温柔,示意他莫要担心,我一点也不疼。
顾茗刚好看过来,瞧见这一幕,急忙拉过我的手,装出一副乖巧讨巧的模样,轻轻吹了吹,说道:
“还是娘疼儿子,受了娘的血,儿子只觉浑身舒坦多了。”
我冷眼看着他,神色未动,心中暗自冷笑。
果然啊,不愧是顾襄的亲儿子,无论何时何地,都处处以自己的感受为先,丝毫不顾及他人之感受,当真是自私自利。
“多谢郡主。”顾襄匆忙赶来,瞧见我脸上那不耐烦的神情,急忙解释道。
“那雪莲乃是顾家至宝,我亲自派人去熬,待小五公子服用后再走,可好?”
小五喝了那雪莲汤,只觉周身血脉通畅无比,就连吃饭也比往日多吃了一碗,小脸吃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娘,你尝尝这道点心,听说是父亲亲手做的呢。”小五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
“那……小五,你也用一些,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莫要浪费了。”我笑着说道,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顾茗在一旁极力装乖巧,甚至为了讨好我,连看小五时也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来,仿佛他们真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一般。
小五却不吃他这一套,抬手就拿走了我面前的糕点。
顾茗正要发火,小五却眨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
“我们好心给你滴血治病,你为何要害我娘?”
此言一出,顾家父子齐齐瞠目结舌,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小五却不管他们,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
“娘生产时伤过根本,身子虚弱,虚不受补,不能用大补食物,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娘也不能吃甜,她年少时泡茶,为尝茶的味道,味觉受损,吃了甜点舌尖发苦,难受得很呢。”
“还有啊,娘不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野味,娘喜欢练字,娘的字可好看了,顾将军,你知道吗?”小五歪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顾襄。
“不……知道。”顾襄神色尴尬,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其实啊,他心里清楚得很,在山林时,我曾为了生计写字去卖,那一手字,确实写得极好。
只不过来到将军府后,这段过去成了顾襄引以为耻的黑点,他生怕别人知晓,更何况,我再也接触不到笔墨纸砚了,那曾经的梦想,也只能深埋心底。
小五只知道我和顾襄有过一段过去,却不知我在这将军府中的遭遇,他只是一贯地炫耀自己的娘,仿佛他的娘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一般。
他一言一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刀刀插进顾家父子的心口,两人的眼神一点一点灰败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吧,这顿饭,实在是难以下咽,只有小五那孩子,叽叽喳喳边吃边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顾襄看看小五,又看看我,神色坎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瞧着小五的年纪和阿茗差不多,不知你和小五的父亲是如何相识的?”
顾茗在一旁咬着牙,瞪着小五,他也想知道,他娘是不是一离开他父亲就去找了别的男人,心中满是嫉妒与不甘。
我尚没来得及回答,小五就嘴里咬着一块肉,嘟嘟囔囔地回答道:
“我是娘从江边捡的。”
此言一出,顾家父子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顾茗眼珠滴溜溜一转,似是灵光乍现,忽地凑至我身前,满脸讨好之色。
“娘,您瞧瞧,咱们母子俩长得可真像呢,连夫子都夸我,说我这般俊朗,比父亲还要胜上几分呢!”
“娘,您这回回来了,过年时是不是就能陪着阿茗放烟花啦?娘,您放心,阿茗以后定会对小五弟弟好的。”
“娘,阿茗要娘抱着睡,娘身上香香的。”
我面色如霜,一言不发。
如今才想起我是亲娘,想要续上这母子情分,呵,未免太迟了些。
顾茗见我没推开他,胆子愈发大了,竟往我怀里钻去。
“娘,您走后,父亲可一直念着您呢。”
“那个凌菲,真真是个坏人,她见您走了,便不装了,对我冷淡至极,还骂我是庶出的王八羔子。”
“她……她还偷偷给我扎针,又让侍女给我下药,惹得父亲大怒,还打了她一顿呢。”
“娘……”顾茗眼中闪烁着兴奋之光,“您是郡主,那阿茗以后岂不也是皇室贵胄了?”
我一口茶水噎在喉间,险些呛了出来。
我这个儿子,竟还是如此自私自利,初心不改。
凌菲靠不住了,又恰逢我身份高贵,他便毫不犹豫地抛弃凌菲,向我投诚。
顾襄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嘴角含笑,低头不语。
我回郡主府时,父王突然遣人送信来,说顾襄上了折子请求指婚,如今朝堂上流言四起,皆道顾襄对我一见倾心。
我看着父王的信,忽地噗嗤一笑。
这个顾襄,竟还想如当年一般,用流言蜚语来逼我就范。
可惜啊,如今的我,生死关头都走了一遭,死都不怕,还怕这流言蜚语吗?
钦天监的“降魔”仪式就要结束了,至于有用没用,我毫不在意。
我让人泡了甘露茶送给顾茗,毕竟他也是真的受了梦魇之苦。
顾茗兴奋地端起茶盏,刚喝一口便吐了出来。
“这不是娘泡的茶!”
废话,自然不是我泡的,他一个将军府的公子,有何资格让本郡主亲手泡茶?
顾茗眼中闪烁着,看着我,似是想从我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内疚。
“娘……”
我冷漠地瞥了一眼钦天监。
钦天监会意,忙上前解释:“小公子,您的梦魇得了皇女的血,定然已经无恙了,茶水性凉,以后要少喝为好。”
我拎着小五转身欲走,顾茗却忽然跑出来拦住我的去路。
“娘,阿茗不让你走。”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把话挑明:
“你娘乃是将军府的妾室,如今她已离去,你父亲自会为你寻个贤良淑德的母亲。”
“至于本郡主,咱们有缘无分,那些前尘往事,小公子还是尽快忘了吧。”
“以后若再让本郡主听到你唤本郡主娘亲,可别怪本郡主不念将军府的情面。”
我示意侍卫将人拉开。
顾茗拼命挣扎,痛哭流涕地大喊:“娘,你就是我娘,娘,我跟你走,你别不要我……”
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朱唇轻启,冷声道:“掌嘴!”
顾襄抬手拦住正要行刑的侍女,将顾茗护在身后。
“婉儿,你当真如此绝情?一点都不顾及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是你们先绝情的吗?”
“你顾襄,在民间欺瞒哄骗于我,口口声声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却是让我来将军府做妾。”
“你明知道我处境艰难,却视而不见,还放任凌菲欺凌于我。”
顾襄慌忙解释:“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苦衷就是你需要凌菲母家宁国公府的势力吧?怎么现在不需要了?”
顾襄哑口无言,他将顾茗拉到身前:“你纵然怪我,可阿茗是你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
“那又如何?”我置若罔闻,“我九死一生的恩情就不用他还了,反正他嫌弃我身份卑微,拖累了他。”
“当年我被诬陷推凌菲下水,顾茗可是没少出力啊。”
我不提,不代表我忘了,这笔账,我记着呢。
我虽不追究过往,却也并非尽释前嫌。
那一瞬,顾茗面色骤白,唇瓣颤抖,嗫嚅道:
“娘,那时我只是……”
他“只是”半晌,终究未能寻得一个妥帖的借口。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心领神会,齐齐往顾襄书房奔去。
顾襄愣怔片刻,待反应过来,侍卫已走出老远。
他慌了神,匆忙往书房跑去。
待他赶到时,整个书房已是一片狼藉,砸成了碎片。
就连那喜服,也被剪成了片片破布,散落一地。
他黯然神伤,喃喃自语:
“你竟连你居住过的痕迹都要抹去吗?”
我拎着小五,上了回郡主府的马车。
顾茗哭着闹着,扒着马车不肯让我离去。
顾襄见状,忙命人强行将他抱回房中。
顾茗口中不停地哭喊:
“娘,我要娘,我要跟娘走……”
“父亲,你不是说娘最喜欢我了吗?父亲,你骗我,娘根本不喜欢我。”
他连哭带闹,嗓子几乎要哭哑。
任凭下人如何劝慰,他都不肯闭嘴。
“都怪你,都怪你,你怎么这么没用,没把娘留下。”
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可只要我不认,谁又能强迫我认?
他喊到最后声嘶力竭,也未能换回我的一个回眸。
小五靠在我怀里,闪着大眼睛,想问什么,却只是紧紧抱着我:
“娘,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笑着抱紧了他,“娘也不离开你。”
回到府里,我即刻下令加强戒备。
顾襄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他若想翻墙,这世间没几堵墙能拦住他。
我命人将郡主府围得如铁桶一般,他若想进来,恐怕不是易事。
听门房说,顾襄经常递帖子求见,我皆让门房处理了。
看守的侍卫也说,每天夜里都能看到外墙有个黑衣人徘徊。
一连数月,顾襄什么法子都用了,却再也没能见到我一面。
他终于明白了,萧元昭不是他的婉儿。
后来,我听说顾襄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神志恍惚,久居山林草屋而不归。
而他的独子顾茗,不得不替他撑起将军府。
却因年幼无知,中了别人的计策,害得将军府流放岭南。
自此,父子结仇,两人不复相见。
番外。
阿娘离开后,父亲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
我不懂,不过是一个妾室,走了便走了。
若父亲喜欢,娶妻后还能纳无数个妾,父亲为何如此悲伤?
更何况,父亲马上就要和凌姑姑成亲了。
到时候,我外祖就是宁国公,我就是宁国公和将军府的后代,血脉尊贵。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是孤女生的了。
可凌姑姑却一反常态,待我再也不复从前那般温柔。
她冷冷地看着我,嗤笑道:
“你一个庶出的王八羔子,也敢和宁国公府攀交情?”
她开始对我冷漠,对我苛待,经常将我一个人扔在房中。
我开始夜夜做梦。
梦里娘满脸泪痕地问我:
“儿啊,你为什么要害娘啊?”
我被吓得夜不能寐,死死抱着父亲:
“父亲,是娘,娘来找我了。”
“她哭了,她问我为什么害她,可不是我故意害她的,是凌姑姑……”
“凌姑姑说我只有配合她,才能让她尽早嫁进来……”
父亲的眼睛突然红了,他怒气冲冲地提着剑就闯进了凌姑姑的院子。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的婚事就此作罢。
只是凌姑姑还赖在将军府不肯走。
父亲带着我沿着江边打捞,却什么都没打捞到。
我的梦魇更严重了,几乎都不敢闭眼睛。
父亲请了无数名医为我诊治,可那些大夫无一例外摇着头走了。
不信鬼神的父亲不得不请了宫中的钦天监来帮忙。
钦天监却说需要一滴皇女的血。
什么皇女,什么郡主,那分明就是我娘。
她手中还牵着个乡野小孩,还不肯认我。
我想娘一定还在生气,只要父亲哄劝一阵就好了。
娘虽然生气,但还是给我滴血了。
可我没想到,我的梦魇好了,我却没有娘了。
娘走了,带着那个乡野小孩,她不会再恨我了,因为她不会再将我放在心上了。
我和父亲犹如她的一场过眼云烟,渐渐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后来,父亲搬去了山林草屋。
我悄悄去看过他,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
他对着画像喃喃自语:
“你名叫婉儿,我是你的夫君顾襄。”
来源:桃气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