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六下午,阳光很好,我本来应该在家里的阳台上,喝着陈舒泡的茶,看她新买的那盆栀子花。
我恨爆米花。
一股甜到发腻的焦糖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整个商场的空气。
周六下午,阳光很好,我本来应该在家里的阳台上,喝着陈舒泡的茶,看她新买的那盆栀子花。
而不是站在这里,国贸中心三楼,一家珠宝店门口,闻着这股让我恶心的味道。
我来给我小侄子买生日礼物。一个乐高,最新款的星际飞船。
那小子念叨了快一个月。
我刚付完款,拎着巨大的盒子,转身准备下楼。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陈舒。
我的妻子。
那个三天前,在机场和我挥手告别,说要去日内瓦参加一个为期半个月的金融峰会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米色风衣,头发烫成了柔和的波浪卷,垂在肩上。
她没戴眼镜,化了精致的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很亮眼。
比平时在家,穿着棉质睡衣,戴着黑框眼镜的样子,要亮眼一百倍。
她正笑着,侧着头,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我不认识。
他比我高一点,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
看起来温文尔雅,手腕上那块表,我认得,积家的大师系列。
够我画半年图了。
他们靠得很近。
近到,陈舒说话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指去点那个男人的手臂。
而那个男人,会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听她讲话。
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穹顶上洒下来,给他们俩镀上了一层金边。
看起来,的般配。
像电影海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双脚像灌了铅。
手里的乐高盒子,重得我快要拎不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看错了。
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
我对自己说。
我甚至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时,他们还在那里。
陈舒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然后,我看见了。
那个男人的手,伸了过去,轻轻地,自然地,牵住了陈舒的手。
陈舒没有挣扎。
她甚至,还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
两个人,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亲密无间地,朝着楼下的咖啡厅走去。
爆米花的甜腻味,瞬间变成了腐烂的恶臭。
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手里的乐高盒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围有人看过来,带着诧异的目光。
我顾不上了。
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牙酸的破碎声。
日内瓦。
她说,日内瓦。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三天前,在机场,她还抱着我,叮嘱我按时吃饭,别老是熬夜画图,记得给她的栀子花浇水。
她说:“老公,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和不舍。
我信了。
我他妈居然信了。
我像个一样,还帮她P了一张在日内瓦湖边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配文是:“老婆大人出差辛苦,遥祝一切顺利。”
现在想起来,那张照片,那个配文,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地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起那个乐高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腿的。
身体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跟了上去。
我必须搞清楚。
我必须亲眼看到,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荒唐的噩梦。
他们进了一家咖啡厅。
挑了靠窗的位置。
我躲在对面一家服装店的门口,隔着巨大的玻璃橱窗,像一个可耻的偷窥者,看着我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
男人给她拉开椅子,点了她最喜欢的馥芮白。
陈舒不喜欢喝美式,嫌苦。她总说,生活已经够苦了,得喝点甜的。
我每次都笑她矫情。
但每次,我都会记得给她点馥芮白。
那个男人,也记得。
他们聊着什么,我听不见。
但我能看见陈舒的表情。
那是一种,我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放松和依赖。
她会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光。
他说话的时候,她会不住地点头,嘴角一直上扬。
中途,男人接了个电话。
陈舒就静静地坐着,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窗外。
我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我猛地缩到旁边的柱子后面,心脏狂跳。
我怕她看见我。
看见这个,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狼狈的我。
等我再探出头时,她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
男人也打完了电话。
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舒被逗笑了,捂着嘴,肩膀都在抖。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
这不是梦。
这不是误会。
这是真的。
我的妻子,陈舒,出轨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捅进我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
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对准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咔嚓。”
声音很轻。
却像一声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照片里,他们依偎在一起,男人的手,搭在陈舒的椅背上。
看起来,那么和谐,那么刺眼。
我把照片保存下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留作证据?
为了离婚的时候,能多分一点财产?
还是,仅仅是为了,反复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幸福的女人,是多么的虚伪和残忍?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再多待一秒,我可能会冲进去,掀翻他们的桌子,把那杯馥芮白,泼在他们脸上。
但我没有。
我仅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
不能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最后的尊严,也丢得一干二净。
我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商场。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拎着那个巨大的乐高盒子,茫然地站在街上。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世界依旧在运转。
只有我,被抛弃在了原地。
我回了家。
那个我和陈舒一起,住了五年的家。
一进门,玄关处,还摆着她那双,说要去日内瓦穿的高跟鞋。
旁边,是我给她准备的,怕她在那边走路累,特意买的平底鞋。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客厅里,那盆栀子花,开得正好。
白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是陈舒喜欢的味道。
她说,这味道,让人心安。
我走过去,伸出手,想摸一摸那花瓣。
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嫌它脏。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变得肮脏起来。
沙发上,还扔着她前几天看的杂志。
茶几上,有我们俩一起喝水用的情侣杯。
阳台上,晾着我给她洗的,她说要带去日内eva的衣服。
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的气息。
而这些气息,此时此刻,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皮肤,密密麻麻,又痒又疼。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
属于她的那一半,少了几件衣服。
但护照,还好好地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拿起来,翻开。
上面,没有任何出境记录。
哈哈。
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真是个天大的傻子。
我居然,连她护照都没检查一下。
我就那么相信她。
她说去日内瓦,我就信了。
她说峰会很重要,我就信了。
她说要半个月,我就信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床沿,把脸埋在膝盖里。
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和陈舒,是大学同学。
我是学建筑设计的,她是学金融的。
我们俩,从大二开始谈恋爱,毕业就结了婚。
身边的朋友都说,我们是模范情侣。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我们很少吵架。
我性格比较闷,不爱说话,喜欢把事放在心里。
陈舒不一样,她活泼,开朗,有什么说什么。
我们俩,刚好互补。
我熬夜画图的时候,她会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她加班到深夜,我会开车去接她。
我们一起还房贷,一起规划未来。
我们说好,等我评上高级建筑师,就去环游世界。
我们说好,明年,就要一个孩子。
我们把未来,都规划得那么好。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手机响了。
是陈舒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
是日内瓦湖,湖面上,有几只天鹅。
配文是:“这边天气真好,就是有点想你。”
我看着那张照片,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张照片,我在网上见过。
一个旅游博主拍的。
她连找一张新的,都懒得找了。
是觉得我太蠢,不会发现吗?
还是觉得,我根本不配她费这个心思?
“想你”。
她是怎么能,一边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一边面不改色地,对我说出这两个字的?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
我想问她。
我想质问她。
你在哪?
你和谁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骗我?
但我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我怕。
我怕一旦问出口,我们之间,连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都会被捅破。
我怕听到她亲口承认。
我怕面对那个,我无法承受的真相。
我像个懦夫。
一个可悲的,自欺欺人的懦夫。
我回了她一个字。
“好。”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我请了假,没去公司。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所有的窗帘。
白天,黑夜,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区别。
我不起床,不吃饭,也不说话。
就那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反复播放着那天在商场里看到的画面。
她笑的样子。
他牵她手的样子。
他们挽着胳膊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来回回地割。
血流不止。
陈舒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
“今天去阿尔卑斯山了,雪景好美,可惜你不在。”
配图,是一张不知道从哪里盗来的雪山照片。
“这里的芝士火锅太腻了,还是喜欢你做的番茄牛腩。”
“老公,我后天就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根毒刺,扎得我体无完肤。
我一条,都没有回。
我怕我一开口,就是咆哮。
我怕我一打字,就是诅咒。
我最好的朋友,老高,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终于,在第四天早上,他直接冲到了我家。
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操,林远,你他妈是死了吗?”
他一进门,就对着我吼。
然后,他被屋子里的景象,惊呆了。
窗帘紧闭,一片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腐坏和烟草混合的怪味。
地上,扔满了烟头和空的啤酒罐。
我躺在沙发上,胡子拉碴,双眼无神,像个流浪汉。
“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高的声音,软了下来。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没发烧啊。你跟陈舒吵架了?”
陈舒。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又开始抽痛。
我看着老高,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手机,递给了他。
屏幕上,是我那天拍下的照片。
老高愣住了。
他拿过手机,凑近了,仔细地看。
“这……这是陈舒?”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旁边这男的是谁?”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流了下来。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是这么无声无息。
老高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再问。
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操。”
他骂了一句。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唰”的一声,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起来!”老高吼道,“像个男人一样,起来!”
“为了这么个女人,你至于吗?”
“天底下女人多的是,离了她,你还活不了了?”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是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想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
可是,他不懂。
陈舒,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她是我青春的全部。
是我奋斗的动力。
是我对未来所有美好想象的集合体。
现在,这个集合体,碎了。
我的世界,也跟着,空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老高问。
“明天。”我声音沙哑地回答。
“好。”老高点点头,“明天,当面问清楚。”
“如果她真对不起你,这婚,必须离!”
“财产,孩子(虽然还没有),都不能便宜了她和那个奸夫!”
老高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片麻木。
离婚。
这两个字,我不是没想过。
可一想到,要和陈舒,彻底分割开来。
从此,变成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的心,就像被挖掉了一块。
疼得,无法呼吸。
那天下午,老高强行把我拖出了家门。
他带我去理了发,刮了胡子。
然后,我们找了个路边摊,喝得酩酊大醉。
我一边喝,一边哭,一边骂。
把我这几天,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都吼了出来。
老高就陪着我,一瓶一瓶地,喝。
他说:“哭吧,骂吧,把心里的垃圾都倒出来。”
“倒干净了,明天,才有力气去战斗。”
我不知道喝了多少。
只记得,最后,我是被老高,架回家的。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宿醉的后遗症。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家里,已经被老高收拾干净了。
垃圾倒了,窗户也开了。
空气中,没有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桌上,放着老高买来的早餐,和一张纸条。
“林远,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兄弟挺你。”
我看着那张纸条,眼睛,有些发酸。
我拿起手机。
上面,是陈舒昨天半夜发来的信息。
“老公,我落地了,明天上午到家。好想你。”
落地了。
她终于,要从她的“日内瓦”,回来了。
这场戏,也终于,要迎来落幕的时刻了。
我没有回复她。
我只是,默默地,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我要让她,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
我要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惊慌失措?
是抵死不认?
还是,会跪下来,求我原谅?
我想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每一种,都让我心如刀割。
上午十点。
门铃响了。
我知道,是她。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手心,全是冷汗。
我走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陈舒。
她拉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但看到我,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老公!”
她笑着,张开双臂,想给我一个拥抱。
我没有动。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问,“不认识我了?”
她想伸手,来摸我的脸。
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远,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安。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举起了我的手机,把屏幕,对准了她的脸。
屏幕上,是她和那个男人,在咖啡厅里,亲密依偎的照片。
陈舒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变得,惨白。
她看着那张照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涌起了一丝快感。
一种,报复的快感。
看啊,陈舒。
看你精心编织的谎言,是如何被我不堪地戳破的。
看你引以为傲的演技,是多么的可笑。
“这是什么?”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
“你不是在日内瓦吗?”
“这个男人,是谁?”
我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你不是去开会吗?怎么会出现在国贸?”
“你不是想我吗?想得都挽住别的男人的胳膊了?”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远,你……你听我解释。”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解释?”我冷笑一声,“好啊,我听你解释。”
“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样天衣无缝的理由来。”
“是说他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还是说,你们只是在商量工作?”
“或者,你要告诉我,这个男人,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纯粹是出于讽刺。
因为,这太狗血了。
太像八点档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陈舒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用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痛苦,有绝望,还有一丝……被说中的恐慌。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难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他叫陈默。”
陈舒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是我弟弟。”
“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我愣住了。
我以为,我会听到各种各样的谎言和狡辩。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听起来,比谎言还要荒谬的答案。
弟弟?
我跟陈舒结婚五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
我见过她的父母,去过她的老家。
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陈默”。
“你编故事,也编个像样点的好吗?”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嘲讽。
“陈舒,我没想到,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
“我没骗你!”
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林远,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我弟弟!”
“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和他爸分开了,我跟着我妈,他跟着他爸。我们已经,快二十年没见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我追问道,“二十年不见,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现在出现?”
“而且,就算是亲姐弟,有必要那么亲密吗?有必要手挽着手吗?”
“有必要,为了他,对我撒谎,说自己去了日内瓦吗?”
我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她。
她被我问得,节节败退。
脸色,也越来越白。
“因为……因为他……”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怎么了?”我逼视着她。
“他病了。”
陈舒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过她惨白的脸颊。
“他得了白血病。”
“需要做骨髓移植。”
“而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轰——
我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瞬间,一片空白。
白血病?
骨髓移植?
我看着陈舒,看着她痛苦得扭曲的脸。
我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她的眼神里,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
“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我不想你担心。”她哭着说,“这个病,要花很多钱。我们家里的积蓄,根本不够。”
“我不想你跟我一起,背上这么沉重的担子。”
“我不想,因为我的家人,拖垮我们的生活。”
“所以,你就选择骗我?”我打断她,“你宁愿让我误会你出轨,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陈舒,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我是一个,不能和你同甘共苦的丈夫吗?”
“我是一个,在你遇到困难时,会选择袖手旁观的男人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感到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被伤害的,无力感。
她不信任我。
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她选择的,是把我推开。
这比她出轨,更让我感到心寒。
“不是的,林远,不是的!”
她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害怕看到你为难的样子,我害怕我们的未来,会因为这件事,变得一片灰暗。”
“我以为,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我卖了我妈留给我的一套老房子,又找朋友借了一些。我想,等手术做完了,再慢慢告诉你。”
“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
她的眼泪,浸湿了我胸口的衣服。
温热的,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我僵硬地站着,任由她抱着。
脑子里,乱成一团。
弟弟,白血病,骨髓移植,卖房子,借钱……
这些信息,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大脑。
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认知。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那这几天,我的痛苦,我的愤怒,我的猜忌,算什么?
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我推开了她。
“他在哪个医院?”我问。
她愣了一下,随即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
是市里最好的,血液病医院。
“带我去见他。”
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陈舒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林远,你……”
“我要亲眼见到他。”我打断她,“我要亲眼确认,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陈舒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去医院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开着车,目视前方。
余光里,是陈舒苍白的侧脸。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很快,就到了医院。
住院部大楼,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种味道,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陈舒带着我,坐电梯,上了七楼。
血液科病房。
走廊里,很安静。
偶尔有护士,推着车,匆匆走过。
两边的病房里,住着一个个,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病人。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陈舒在一间双人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回答。
她推开了门。
病房里,靠窗的那个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很瘦,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显得空空荡荡。
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但依然能看出,头发很稀疏。
他正在看书。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愣了一下。
然后,他看向我身边的陈舒,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这张脸……
虽然憔悴了很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就是那天,在商场里,和陈舒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姐,你来了。”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弱。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我。
“这位是……姐夫吧?”
他冲我,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姐夫。
这个称呼,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猜忌,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荒唐和愧疚。
陈舒没有骗我。
她说的,全是真的。
“你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我叫林远。”
“我叫陈默。”他笑着说,“你叫我小默就行。”
他的笑容,很干净。
干净得,让我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陈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样子。”陈默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就是有点无聊。”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配型结果很理想,下周,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对生的渴望。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姐弟俩,轻声交谈。
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一个,闯入了别人悲伤故事的,小丑。
陈舒给他削了个苹果,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他吃。
他们聊着,一些小时候的趣事。
聊着,他们分开后,各自的生活。
陈舒说,她考上了好大学,嫁了一个好老公,过得很幸福。
她说这话的时候,偷偷地,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陈默说,他跟着爸爸,过得也还行。
只是,爸爸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
他一个人,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直到半年前,查出了这个病。
他说,他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是医生,通过他父亲留下的信息,辗转找到了他母亲。
然后,才联系上了陈舒。
“姐,”陈默看着陈舒,认真地说,“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陈舒的眼圈,红了。
“傻瓜,我们是亲姐弟,说什么谢。”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动作,温柔而怜惜。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转身,走出了病房。
靠在走廊冰冷的墙上,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
我的心,却比这烟雾,还要乱。
我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怀疑她,猜忌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她。
我在家里,像个废物一样,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而她呢?
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亲人病重的打击。
一个人,为了筹集巨额的医药费,四处奔走。
她甚至,为了不让我担心,编造了那么大一个谎言。
我到底,是个多么自私,多么愚蠢的男人。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
烟头,烫到了手指。
我才如梦初醒。
陈舒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她在我身边,站定。
“现在,你信了吗?”她轻声问。
我没有看她。
我只是,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
也无比,真诚。
陈舒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我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
我转过头。
看到她,正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我伸出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紧紧地,抱着。
“对不起,陈舒。”
“真的,对不起。”
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我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我还能说些什么。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压力,恐惧,全都,哭了出声。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
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疼惜和愧疚。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家。
我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酒店。
洗完澡,我们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陈舒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我说了,我怕。”
“我怕你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对我自己说,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你是我老公,不是我的提款机,更不是我用来解决麻烦的工具。”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陈舒。”我握住她的手,“我们是夫妻。”
“夫妻,是什么?”
“夫妻,就是,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要不离不弃,共同面对。”
“这是我们结婚时,对着神父,发过的誓。”
“你忘了吗?”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没忘。”
“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
“爱到,不希望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和拖累。”
我把她,搂进怀里。
“傻瓜。”
“你这样,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以为,我们五年的感情,就是一个笑话。”
“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错了。”
“林远,对不起。”
“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们一起,面对。”
“好。”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一起。”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陈默的病。
聊手术的费用。
聊未来的打算。
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摆在了桌面上。
没有了隐瞒,没有了猜忌。
只有,坦诚和信任。
我告诉她,钱的事,不用她一个人扛。
我这些年,做项目,也攒了一些私房钱。
虽然不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我们还可以,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
换一个,小一点的。
或者,先租房子住。
办法,总比困难多。
只要我们,在一起。
陈舒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林远,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我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是你老公。”
第二天,我就去银行,取出了我所有的积蓄。
然后,联系了中介,把我们的房子,挂了出去。
老高知道后,二话不说,给我转了二十万。
他说:“兄弟,别跟我客气。钱不够,再跟我说。”
我大学时候的几个死党,也纷纷伸出了援手。
五万,十万……
很快,我们就凑齐了,手术需要的,第一笔费用。
我把钱,交到陈舒手上的时候。
她哭了。
她说:“林远,我何德何能,能遇到你和这帮朋友。”
我笑着说:“因为,你值得。”
手术,安排在了一周后。
那几天,我和陈舒,几乎天天泡在医院里。
我见到了,陈默的主治医生。
一个很权威的,血液病专家。
他告诉我们,陈默的病情,虽然严重,但发现得还算及时。
只要手术成功,再加上后期的化疗和恢复。
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给了我们,巨大的信心。
手术前一天,我去病房看陈默。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我陪他,聊了很久。
聊我的工作,聊我的爱好。
聊我和陈舒,大学时候的趣事。
我想让他,放松下来。
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姐夫,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姐一个人,肯定撑不住。”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开卡丁车。”
他笑了。
“好,一言为定。”
手术那天,我和陈舒,还有她的母亲,等在手术室外。
陈舒的母亲,是一个很朴实的农村妇女。
知道儿子的事后,她一夜之间,白了头。
她一直,拉着陈舒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陈舒抱着她,安慰她。
但我知道,陈舒自己,也很紧张。
她的手,冰凉,而且,一直在抖。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怕,会没事的。”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医生是最好的医生,我们的运气,也一定不会差。”
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煎熬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像一盏,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终于,在五个小时后。
灯,灭了。
门,开了。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
“手术,很成功。”
他说。
我们三个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陈舒的母亲,当场,就哭了出来。
陈舒也抱着我,喜极而泣。
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付出和煎熬,都值了。
陈默被推了出来,送进了无菌病房。
我们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他。
他还在昏迷。
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恢复期。
陈默要在无菌病房,待上一个月。
陈舒作为供者,也需要,好好休养。
我请了长假,专心在医院,照顾他们姐弟俩。
每天,给他们送饭,陪他们说话。
看着陈默,一天天好起来。
看着陈舒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我们的房子,也卖出去了。
价格,比预期的,要好一些。
足够支付,后续的治疗费用,还剩下一点。
我们用剩下的钱,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两居。
虽然小,但很温馨。
我们一起,重新布置了它。
买了新的家具,新的窗帘。
阳台上,我又买了一盆栀子花。
陈舒说,她喜欢这个味道。
她说,这味道,像家。
出院那天,我去接陈默。
他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新衣服,站在阳光下,笑得,像个孩子。
“姐夫,我好了。”
他说。
“嗯。”我笑着,捶了他一拳,“以后,你可欠我一条命。”
“那我就,用一辈子来还。”
他认真地说。
我们都笑了。
回家的路上,陈舒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她公司打来的。
因为她“出差”期间,无故旷工,又联系不上。
公司,决定,辞退她。
挂了电话,陈舒的脸色,有些黯然。
我握住她的手。
“没事,工作没了,可以再找。”
“只要我们,都在。”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笑了。
“嗯。”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虽然,我们失去了房子,陈舒失去了工作。
但我们,保住了,更重要的东西。
亲情,爱情,还有,希望。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家里,吃了顿饭。
我做了,陈舒最爱吃的,番茄牛腩。
陈默吃了很多。
他说,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
饭后,陈舒和陈默,在客厅看电视。
我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
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
经历过,这场风波。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画图,不闻窗外事的,男孩了。
我学会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也更懂得了,什么是,爱。
爱,不是占有,不是索取。
爱,是理解,是包容,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愿意,陪在对方身边,一起扛。
手机响了。
是老高发来的微信。
“怎么样,小子,活过来了吧?”
我笑了笑,回复他。
“嗯,活过来了。”
“而且,活得,比以前,更明白了。”
我收起手机,转身,回到客厅。
陈舒和陈默,正靠在沙发上,看着一部喜剧片,笑得前仰后合。
灯光,暖暖地,照在他们脸上。
岁月,静好。
我走过去,坐在陈舒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她自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老公,”她轻声说,“谢谢你。”
“我也是。”我说。
谢谢你,让我经历了,这场误会。
也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爱与婚姻的意义。
电视里,传来一阵阵,夸张的笑声。
窗外,夜色,温柔。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
因为,我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
来源:云来暮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