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自己抠,对家里人,尤其是对我那唯一的孙子乐乐,那是真舍得。
我叫张兰,今年六十有三。
退休前是厂里的会计,算了一辈子账,没出过一分钱的差错。
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自己抠,对家里人,尤其是对我那唯一的孙子乐乐,那是真舍得。
我退休金不高不低,一个月九千块。
在这个城市里,不算顶尖,但也绝对够我一个人活得舒舒坦坦,甚至还能攒下不少。
我老伴走得早,儿子王斌结婚后,我就一个人住在这套单位分的老房子里。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被我拾掇得干净亮堂。墙上还挂着我和老伴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他穿着军装,笑得一脸灿烂。
有时候看着照片,我就想,老王啊,你要是还在,看见咱们的大孙子乐乐,该有多高兴。
乐乐今年五岁,虎头虎脑的,是我心尖尖上的肉。
儿媳林慧,是个挺 modern 的女性,在一家外企做销售,平时风风火火的。
我承认,我跟她,有点处不来。
不是说她不好,她也知道孝顺,逢年过节买东西,嘴也甜,妈长妈短地叫着。
但就是那股劲儿,那股子什么都要算计到骨子里的精明,让我不舒服。
她总觉得我的钱,就该是他们小家的。
儿子王斌,在一家设计院上班,性格跟他爸一样,闷,老实,有点怕老婆。
他们小两口结婚时,我拿出了毕生的积蓄,给他们付了婚房的首付。
后来乐乐出生,每个月我又主动给他们三千,说是给孩子的奶粉钱、教育费。
再后来,他们说房贷压力大,我又咬咬牙,把每个月三千的补贴,加到了五千,正好帮他们把每个月的房贷给覆盖了。
我跟王斌说:“妈这钱,就是给你们还房贷的。你们年轻人不容易,妈能帮一点是一点。”
王斌当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儿地说:“妈,谢谢您,等我们缓过来,一定孝敬您。”
我摆摆手,心里是真高兴。
能帮到儿子,我这心里就踏实。
我自己的日子,过得简单。早上菜市场买点新鲜蔬菜,中午自己做点吃的,下午去公园跟老姐妹们跳跳广场舞,聊聊天。
九千块的退休金,刨去给儿子还房at贷的五千,剩下四千,我一个人,绰绰有余。
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衣服穿来穿去就那几件,舒服就行。唯一的爱好,就是给乐乐买东西。
小孩子的玩意儿,是真贵。
但看着乐乐拿到新玩具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觉得什么都值了。
那天是周末,王斌和林慧说公司加班,把乐乐送到了我这里。
我高兴坏了,一大早就去超市买了排骨、大虾,准备给我的宝贝孙子好好露一手。
下午,我带着乐乐去逛商场。
小家伙一进商场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拉着我直奔三楼的玩具区。
他看上了一套乐高,特别大的那种,包装盒上印着一艘特复杂的飞船,叫什么“千年隼”。
乐乐抱着那个巨大的盒子,眼睛里全是星星,仰着小脸对我说:“奶奶,我想要这个,我做梦都想要。”
我一看价签,好家伙,两千六百八十八。
说实话,我也心疼。这都快赶上我一个月的活费了。
可我看着孙子那渴望的小眼神,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这辈子,苦过来的。小时候想吃块糖都得盼好久。现在有条件了,我不想让我的孙子也留下什么遗憾。
我摸了摸乐乐的头,豪气干云地说:“买!奶奶给乐le买!”
乐乐高兴得原地蹦了起来,抱着我的脖子亲了好几口,一声声“奶奶你真好”,叫得我心都化了。
我刷卡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
服务员看着我,眼神里有点惊讶,估计是觉得我这么个老太太,买这么贵的玩具,挺少见。
我心里挺得意。
我花我自己的钱,给我亲孙子买玩具,天经地义。
拎着那个巨大的玩具盒子回到家,我比乐乐还兴奋,帮他拆包装,陪他一起对着图纸研究。
祖孙俩趴在地板上,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时分,林慧和王斌回来了。
一进门,林慧就看见了客厅地板上那个巨大的乐高盒子,还有散落一地的零件。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妈,这是什么?”她指着盒子,声音有点冷。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乐乐就献宝似的跑过去,抱着她的腿喊:“妈妈!这是奶奶给我买的‘千年隼’!超级酷!”
林慧没理乐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又问了一遍:“妈,我问你呢,这东西多少钱?”
我有点不高兴了。
这叫什么态度?我给你带了一天孩子,你回来不问孩子好不好,先问玩具多少钱?
我扶着腰,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淡淡地说:“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是多少钱?”林慧不依不饶,走过去拿起包装盒,翻到背面看到了价签。
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两千六百八十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妈!您是不是疯了?!”
我被她吼得一愣。
“你嚷嚷什么?”我心里一股火就上来了,“我给我孙子买个玩具,怎么了?”
“怎么了?”林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把那个包装盒狠狠摔在沙发上,“您一个退休老太太,一个月才多少钱?您花将近三千块钱买这么个破塑料玩意儿?您知不知道我们每个月房贷多紧张?知不知道乐乐下学期上幼儿园要交多少赞助费?”
她一连串的质问像机关枪一样扫过来,打得我晕头转向。
我气得浑身发抖。
“林慧,你说话给我注意点!”我指着她,“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退休金!不是你的钱!我愿意给我孙子买什么,就买什么,你管不着!”
“您的钱?”林慧冷笑一声,“您的钱就不是我们家的钱了吗?您每个月给我们那五千块钱还房贷,我还以为您多体諒我们,合着您在这儿大手大脚乱花钱呢?您要是这么有钱,当初怎么不多给我们点首付?您要是这么有钱,怎么不把那五千块还贷的钱加到六千、七千?”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捅在我心窝子上。
又准又狠。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我当初拿出养老本给他们付首付,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每个月省吃俭用,把一半多的退休金给他们还房贷,现在反倒被她嫌弃给得少了?
我给我亲孙子买个他喜欢的玩具,就成了“乱花钱”?
这是什么道理!
我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
“妈,慧慧,你们都少说两句。”王斌终于开了口,他走过来,想打圆场。
他先把林慧拉到一边,又转过来对我赔笑脸:“妈,您别生气,慧慧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大,说话直了点。”
我看着我这个儿子。
他永远是这个样子。
和稀泥。
他不敢说他老婆一句不是,只会让我这个当妈的“别生气”。
我心寒透了。
“我压力也大!”林慧甩开王斌的手,声音依旧尖锐,“王斌,你别在这儿装好人!你妈这么花钱,你就不心疼?这三千块钱,够我们家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够给乐乐报个早教班了!就买了这么一堆破烂!”
她指着地上的乐高零件,满脸嫌恶。
乐乐被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躲到我身后,紧紧抱着我的腿。
我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我弯下腰,抱起乐乐,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看着林慧t慧,眼神冷了下来。
“林慧,”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家。你要是觉得我碍眼,觉得我的钱碍眼,你现在就带着我儿子和我孙子,走。”
“你以为我不敢?”林慧眼睛都红了。
“够了!”王斌终于吼了一声,但不是对林慧,而是对我们俩,“都别吵了!烦不烦啊!”
他抓起车钥匙,“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摔门而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乐乐压抑的抽泣声。
林慧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走过去,一把拽过乐乐,“回家!”
乐乐哭着回头看我,伸着小手,“奶奶……奶奶……”
我的心都碎了。
林慧头也不回地拖着乐le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震得我心口发疼。
屋子里空荡荡的。
客厅的地板上,还散落着那套“千年隼”的零件。
那艘在乐乐眼中“超级酷”的飞船,此刻在我眼里,却像一堆嘲讽我的垃圾。
我 slowly 蹲下身,一块一块地捡起那些塑料零件。
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我这辈子,要强了一辈子。
在厂里当会计,谁不夸我张兰精明能干,算盘打得噼啪响。
老伴走了以后,我一个人拉扯王斌长大,供他读大学,给他娶媳셔妇,我什么时候跟人红过脸,什么时候让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就因为我花我自己的钱,给我孙子买了个玩具?
我的钱。
我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国家奖励给我的退休金。
凭什么就成了她林慧嘴里“我们家”的钱?
凭什么她就能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乱花钱”?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
我掏出手机,想给王斌打电话,想问问他,你这个当儿子的,就这么看着你妈被你老婆欺负?
可我翻到他的号码,又犹豫了。
打过去又怎么样呢?
他只会说:“妈,您别生气了,慧慧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然后呢?
然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在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是周一,银行一开门,我就去了。
我找到了我办退休金工资卡的那家银行。
我对柜员说:“你好,我要取消一个自动转账的业务。”
柜员是个很 polite 的小姑娘,她笑着问我:“阿姨,您要取消哪个转账?”
我拿出手机,翻出我给儿子王斌还房贷的那张卡的卡号,递给她。
“就是这个,每个月一号自动转账五千块的,取消掉。”我的声音很平静。
小姑娘操作着电脑,然后抬头确认:“阿姨,您确定要取消吗?这个是绑定还房贷的吧?取消了可能会影响您的征信哦。”
我笑了笑。
“姑娘,你搞错了。”我说,“这不是我的房贷。我是在帮别人还。”
“现在,我不想帮了。”
办完业务,走出银行,外面的阳光好刺眼。
我眯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好像瞬间就落了地。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下午去公园跳舞。
老姐妹们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就是没睡好。
她们还开玩笑:“老张,是不是想孙子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想乐乐。
但一想到林慧那张脸,我就不想踏进他们家门一步。
日子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
王斌和林慧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我猜,林慧还在跟我赌气。
而王斌,大概是觉得我不联系他,就是气消了,他乐得清静。
我心里冷笑。
也好。
这半个月,我没给他们一分钱,我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我给自己买了两件新衣服,还去吃了頓以前舍不得吃的海鲜自助。
那四千块钱,原来可以让我活得这么滋润。
我甚至开始盘算着,等天气好了,就报个老年旅行团,去云南或者桂林转转。
我这辈子,还没好好看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呢 To。
还贷日是每个月的20号。
20号那天,我特意看了一下日历。
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我的生活。
果然,21号上午,我的手机响了。
是王斌打来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儿子”两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妈!”王斌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咱家房贷怎么回事啊?银行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我们逾期了!还说要上征信!我查了一下,这个月您那笔钱……没转过来?”
我“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给取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是王斌不敢相信的声音:“取消了?为什么啊妈?您是不是操作错了?”
我笑了。
“我没操作错。我算了一辈子账,这点事还能搞错?”
“那……那是为什么啊?”王 a斌的声音更急了,“您是不是还在生慧慧的气?我替她给您道歉!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先把钱转过来行不行?这逾期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听着他着急忙慌的声音,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王斌,”我说,“那天林慧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她说我的钱就是你们家的钱。她说我乱花钱。”
“她说我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多给你们点。”
“我寻思着,她说得也对。”
“我一个月九千块退休金,确实挺有钱的。但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给你们五千,是情分,不是本分。”
“既然她觉得我给得理所当然,还嫌我花自己的钱碍了她的眼,那这情分,不要也罢。”
“妈!”王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絲哀求,“您别这样!慧慧她那天真的是昏了头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我们这个月手头是真的紧,您这一下断了,我们……”
“你们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我冷冷地打断他,“你们是成年人了,有手有脚,自己想办法。”
“林慧不是外企的销售精英吗?王斌你不是设计院的骨干吗?区区五千块钱的房贷,还能难倒你们?”
“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就不跟着掺和了。”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我的手有点抖。
不是害怕,是激动。
这么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对我这个儿子这么强硬。
感觉……的爽。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园里跟着音乐跳《最炫民族風》,跳得正起劲。
我的老姐妹,李姐,碰了碰我的胳PA膊。
“老张,你看,那是不是你儿子儿媳?”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王斌和林慧。
他们俩站在不远处,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林慧的脸色很难看,眼圈有点红,像是哭过。
我当没看见,转过身,继续跳。
音樂一停,他们俩立刻冲了过来。
“妈!”王斌拉住我的胳膊。
林慧站在一边,咬着嘴唇,没说话,但眼神里全是怨气。
我抽出我的胳膊,淡淡地看着他们:“有事?”
周围的老姐妹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王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妈,您跟我回家,我们回家说,行吗?”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慧。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说,“我跟你们,没什么好回家说的。”
“妈!”王斌快急哭了,“您就非要这样吗?非要让街坊邻居都看笑话吗?”
我笑了:“看谁的笑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买房娶媳妇,每个月还帮你还房贷。结果呢?你媳妇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乱花钱。我停了房贷,你倒跑来质问我了。王斌,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让人看笑话?”
我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林慧。
林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她终于忍不住了,冲我喊道:“妈!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您!可您也不能做得这么绝啊!您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逼你们?”我反问,“我怎么逼你们了?我只是收回了我的钱而已。那钱本来就是我的。”
“我们这个月真的没钱!”林慧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的奖金还没发,王斌的项目款也没结!我们所有的钱都投到股市里了,现在取不出来!我们上哪儿去凑这五千块钱啊!”
哦,原来是这样。
我说他们怎么会为五千块钱急成这样。
感情是把活钱都拿去“钱生钱”了。
我心里更冷了。
他们拿着我给的钱还房贷,省下来的钱就拿去投资。
投资赚了,是他们自己的。
现在投资虧了,周转不开了,就又来找我这个“提款机”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说,“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个道理,你们这些文化人应该比我懂。”
“妈,您就帮我们这一次吧!就这一次!”王t斌 pleading with me, “下个月,下个月我们肯定能周转过来!”
我看着我这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我摇了摇头。
“王斌,你记住。能帮你一次,就能帮你无数次。”
“这次是房贷,下次是什么?乐乐的学费?你们的车贷?还是你们投资失败的窟窿?”
“我一个月就九千块,我填不满你们的欲望。”
我说完,转身就走。
“张兰!”林慧在我身后尖叫,“你别后悔!你今天要是这么走了,以后就别想再见你孙子!”
我脚步一顿。
这是她的杀手锏。
我知道。
我慢慢转过身,看着她。
阳光下,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悲。
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竟然是威胁一个老人。
我笑了。
“林慧,你也可以试试看。”
“你可以告诉乐乐,他奶奶是个坏奶奶,是个小气鬼,舍不得给你们钱。”
“你也可以不让他见我。”
“但是你别忘了,乐乐姓王,他身上流着我们老王家的血。”
“他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明白事理。他会知道,到底是谁对谁错。”
“我等着那一天。”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是林慧气急败坏的哭骂声,和王斌 helpless 的劝解声。
我一步都没停。
那天晚上,我给自己炒了两个小菜,开了一瓶我老伴以前藏着的白酒。
我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对着他的照片说:“老王啊,你说我今天这事,办得对不对?”
照片里的他,依然笑得燦爛。
我喝了一口酒,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对不对,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只知道,我心里舒坦了。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王斌和林慧没有再来找我。
我猜,他们应该是找亲戚朋友借钱,把房贷的窟窿给堵上了。
我乐得清静。
我真的去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去了趟桂林。
山美,水美,人也精神了。
我在漓江的竹筏上,给老姐妹们拍了好多照片。她们都夸我拍照技术好。
我把最好看的一张风景照,设置成了我的微信背景。
从桂林回来,我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我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学着上网,学着看新闻。
我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这么有趣。
我以前怎么就光围着儿子孙子转了呢?
有一天,我正在家用平板电脑看一部老电影。
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楼下李姐来串门,没多想就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王斌。
他一个人来的。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眼窝深陷。
他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我愣了一下,没让他进门,就站在门口问:“你来干什么?”
王斌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妈。”
他的声音很沙哑。
然后,他“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妈,您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王斌仰着头,眼睛红红的。
我心里一酸。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进来吧。”
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在沙发上坐下,局促不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说吧,又怎么了?”我问。
“妈,我错了。”王斌低着头,声音很小,“我不该……不该那么对您。”
我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那天……那天我回去之后,跟林慧大吵了一架。”
“我把她骂了一顿。我说她不该那么跟您说话,不尊重您。”
“她……她也知道错了。她就是……就是压力太大了。”
我冷哼一声:“压力大就可以不尊重长輩?压力大 can 就可以把我当成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不是的,妈。”王斌急忙解释,“房贷的事,我们后来找我岳父借了钱,补上了。”
“然后……然后股市大跌,我们投进去的钱,全都……全都套牢了。”
“林慧的公司裁员,她……她也在名单里。”
我心里一惊。
失业了?
“她现在天天在家,情緒很不好,动不动就哭,还跟我吵架。”
“乐乐也被吓到了,最近老是半夜做噩梦。”
王斌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工作也忙,回家还要面对这些破事,我快疯了。”
“我来找您,不是想跟您要钱。我就是……我就是想跟您说说话。”
“我 realizesd,这个家里,只有您是真心对我好的。”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的那堵冰墙, slowly 地开始融化。
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是我的儿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纸巾。
“哭什么,多大的人了。”
“天塌不下来。”
我顿了顿,说:“林慧那边,你多安慰安慰她。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事就好。”
“至于钱……你们现在每个月生活怎么办?”
王斌擦了擦眼泪,摇摇头:“省着点花,应该还够。我这个月发了奖金。”
我点点头。
“这样吧,”我说,“房贷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那是你们的房子,你们的责任。”
“但是,乐乐是我的孙子。我不能看着我孙子跟着你们吃苦。”
我站起身,从我卧室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存私房钱的卡,里面有几万块钱,是我准备用来养老应急的。
我把卡塞到王斌手里。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密码是乐乐的生日。”
“你拿去,先给你岳父把钱还了。人情债,最难还。”
“剩下的钱,你们先用着,给林慧交社保,别断了。也给乐乐买点好吃的,孩子不能虧着。”
王斌拿着那张卡,手都在抖。
“妈……我不能要……”
“拿着!”我瞪了他一眼,“你不要,难道要我去给你岳父还钱吗?我丢不起那个人!”
“这钱,算我借给你们的。等你们缓过来了,再还给我。”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看着王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让你媳妇,林慧,亲自来跟我道个歉。”
“不是为钱道歉,是为她那天说的话,为她的态度道歉。”
“她如果做不到,这钱,你們也别想拿。”
王斌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知道了。我一定让她来给您道歉。”
他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我是不是又心软了?
我是不是又给了他们依赖我的机会?
可是,看着王斌那个样子,我真的狠不下心。
也许,这就是当妈的宿命吧。
两天后,是周末。
我正在厨房里包饺子。
门铃又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了林慧。
她站在门口,手里也拎着一袋水果。
她的脸色很憔op,但眼睛里的那股盛气凌人,已经不见了。
她旁边,站着小小的乐乐。
乐乐看到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奶奶。”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乐乐!”我蹲下身,把他抱进怀里。
小家伙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小声说:“奶奶,我想你了。”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慧站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
我抱着乐乐站起身,对她说:“进来吧。”
她跟着我进了屋。
我让乐乐自己去玩,然后给林慧倒了杯水。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相顧无言。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林慧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顫抖。
“妈……对不起。”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跟您说话。”
“我不该……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我……我给您道歉。”
说完,她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心里叹了口气。
我知道,让她做出这个举動,有多难。
她是个那么要强,那么爱面子的人。
“起来吧。”我说。
她直起身,眼睛红红的。
“妈,我知道,您心里肯定还怪我。”她说,“我不求您马上就原諒我。我就是……就是想跟您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最近一直在反省。我把您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只想着我们自己的压力,却从来没有想過您的感受。”
“我……我不是个好儿媳。”
我看着她 Tearsful 的脸,心里那最后一絲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坐下说吧。”我指了指沙发。
她 hesitant 地坐了下来。
我说:“林慧,我不是圣人。你说我不怪你,那是假的。”
“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想晚年活得有点尊严。我花我自己的钱,给自己孙子买个玩具,我錯在哪儿了?”
“你那天那些话,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我的心。”
林慧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不停地说:“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我摆摆手。
“算了,都过去了。”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压力大。房贷,车贷,孩子教育,哪一样都像一座山。”
“但是林慧,你要记住,钱不是最重要的。一家人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强。”
“我帮你们,是因为我心疼我儿子,心疼我孙子。我不是银行,也不是你们的提款机。”
“我的钱,是我自己的。我可以给你们,也可以不给你们。这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林t慧用力地点着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妈,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就像一个被宠坏了,又被现实狠狠揍了一拳的孩子。
也许,这次的教训,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中午,我留他们在家吃饺子。
我包的猪肉白菜馅儿的,是王斌和乐乐的最爱。
饭桌上,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尴尬。
林慧很殷勤地给我夹菜,给我盛汤。
虽然还有点刻意,但比以前那种虚假的客气,要真诚多了。
乐乐坐在我旁边,小嘴吃得满是油光。
他一边吃,一边跟我讲他幼儿园里的趣事。
王斌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之前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值得的。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软弱,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有时候,强硬一次,不是为了赌气,而是为了贏回本该属于你的尊重。
吃完饭,他们要走了。
临走时,林慧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是我给王斌的那张。
“妈,这钱我们不能要。”她说,“您自己留着养老。我们的困难,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有点意外。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坚定。
我说:“你们……”
“您放心吧。”林慧笑了笑,虽然有点勉强,但很真实,“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我已经投了好几份简历了。王斌的项目款也快下来了。我们能挺过去。”
她顿了顿,又说:“以后,房贷我们自己还。您的钱,您就自己留着。想给乐乐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旅游就去哪儿旅游。别再省着了。”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王斌。
王斌对我点了点头,眼神里是支持和肯定。
我把卡收了回来。
心里,暖暖的。
送走他们,我回到屋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地板上那套还没拼完的“千年隼”上。
我走过去,拿起一块零件,笑了。
这个两千六百八十八块钱的玩具,买得真值。
它不仅给我孙子带来了快乐,也给我这个家,上了一堂最生动,也最昂贵的课。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一次道歉,一顿饺子,就 completely 消失。
生活不是童话。
但至少,我们找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我们学会了尊重,学会了边界,学会了沟通。
这就够了。
我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夕阳红旅行团的 app。
下一站,去哪儿好呢?
西藏?新疆?还是去东北看雪?
我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觉得我的退休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活。
来源:花开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