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左边邻居的小孩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开始练习小提琴,锯木头一样的声音,精准地切割我最后一个小时的睡眠。
我住的小区,隔音效果约等于无。
左边邻居的小孩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开始练习小提琴,锯木头一样的声音,精准地切割我最后一个小时的睡眠。
右边,是一对年轻夫妻。
刚搬来的时候,男人还帮我扛过一次快递箱,笑起来一脸和气,说自己姓王,让我叫他老王就行。
女人很瘦,总是低着头,我只知道她姓李。
他们家的声音,通常在深夜响起。
起初是争吵。
尖锐的女声,和不耐烦的男声。
后来,争吵声里开始夹杂着东西摔碎的声音。
再后来,女人的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男人压抑的咒骂,和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我听见了。
不是第一次。
但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被捂住的闷响,像是一块湿透了的抹布,被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我的心脏跟着那声音一起抽搐。
我放下手里的数位板,屏幕上甲方要求的“五彩斑斓的黑”瞬间变得刺眼。
我该管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老话像个紧箍咒,从小我爸就念给我听。
我走到墙边,耳朵贴上去。
冰凉的墙壁,传递过来的是更清晰的呜咽,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
“你他妈还敢不敢?啊?你再给我甩一个脸色试试?”
我捏紧了拳头。
我是个画图的,做平面设计,昼伏夜出,体格常年维持在“一阵风就能吹跑”的亚健康状态。
那个老王,我见过他搬家,一个人扛着双开门冰箱上楼,脸不红气不喘。
我冲过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买一送一。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到电脑前,戴上降噪耳机,把音乐开到最大。
没用。
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不是从隔壁传来的,而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
我摘下耳机,扔在桌上。
操。
我拿起手机,手指在110三个数字上悬停了很久。
万一是误会呢?人家夫妻间的情趣?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心得够呛。
最终,我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们小区3栋502,好像……好像有人在打架。”
“好像?”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静。
“对,我听到声音了,很大声,还有女人的哭声,我怕出事。”
“好的,地址再说一遍,我们马上派人过去。”
挂了电话,我感觉手心全是汗。
隔壁的声音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噪音更让人害怕。
我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猫眼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大概十分钟,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赶紧从猫眼看出去。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敲响了502的门。
敲了很久,门才开了一道缝。
是老王。
他只穿着一条四角裤,上身赤裸,身上还有些抓痕。他看到警察,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堆起笑脸。
“警察同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报警,说你们这里有纠纷。”
“纠纷?没有啊。”老王笑呵呵地把门拉开大一点,“误会,绝对是误会。我跟我老婆闹着玩呢,声音大了点,不好意思啊,打扰到邻居了。”
他的姿态很坦然,语气很诚恳,如果不是我亲耳听见,我可能真的信了。
警察显然比我有经验。
“让你爱人出来一下,我们了解下情况。”
“哎,她……她睡了。”老王眼神闪躲了一下,“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不好,我哄哄就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家务事。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身后慢慢走了出来。
是李姐。
她穿着一件领子很高的睡衣,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警察同志,没事,我们……我们就是拌了几句嘴。”她的声音很小,还在发抖。
“女士,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一个年长的警察语气很温和。
李姐摇了摇头,但她这个动作,让一缕头发从脸颊滑落。
我从猫眼里,清晰地看到,她左边脸颊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红肿,嘴角还破了皮,渗着血丝。
老王脸色一变,立刻想把她拉回去。
“你看你,头发乱的,像什么样子,赶紧回去睡觉。”
警察伸手拦住了他。
“先生,请你配合。”
年长的警察 nhìn着李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女士,你是不是被打了?你不要怕,如果他打了你,你告诉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李姐的嘴唇哆嗦着,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老王。
老王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她只要说一个“不”字,警察一走,她今晚可能就活不到天亮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几秒钟后,李姐突然抬起头,越过警察的肩膀,直直地看向了我家房门的方向。
我知道,她在看我。
或者说,她在看那个报警的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的疯狂。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他打我!警察同志,救救我!他要打死我了!”
那一声嘶吼,像一把生锈的刀,划破了整栋楼的寂静。
老王懵了,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妻子,敢当着警察的面指控他。
他瞬间暴怒,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伸手就要去抓李姐的头发。
“你他媽找死!”
警察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反扭住胳膊。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老王开始撒泼。
另一个年轻警察拿出手机开始录像,公事公办地说:“我们全程执法记录,请你冷静一点,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老王还在骂骂咧咧,但声音小了很多。
年长的警察把李姐护在身后,轻声说:“你先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去所里做个笔录。”
李姐点点头,转身进屋。
我一直透过猫眼看着。
直到他们所有人都离开,楼道里恢复安静,我才像虚脱了一样,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我可能毁了一个家庭。
但也可能,救了一条人命。
那一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机械地修改着“五彩斑斓的黑”。
下午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快递,打开门,却看到了李姐。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但脸上的伤更明显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得老高。
她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看起来很贵。
“陈……陈先生是吧?”她声音还是有点抖。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谢谢你。”她把果篮递过来,“要不是你,我……”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没事,应该的。”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摇摇头,“不了不了,我就是来跟你说声谢谢。”
她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我……我已经申请了人身保护令,也提交了离婚诉讼。我搬出来了,暂时住在一个朋友家。”
“那就好,安全第一。”我干巴巴地说。
“那个……”她犹豫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我,“警察说,需要一个证人,证明他长期对我施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你能不能……”
我明白了。
她需要我出庭作证。
这意味着,我要彻底跟那个叫老王的男人撕破脸。
我一个做设计的,最怕的就是麻烦。
但我看着她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和那双充满恳求和恐惧的眼睛。
我说不出“不”字。
“可以。”我听到自己说,“需要我做什么,你随时联系我。”
李姐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没有哭出声,就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她提着果篮的手背上。
她给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真的谢谢你。”
我扶起她,“别这样,李姐,你别这样。”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我这种人,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
她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带着一种深刻的自卑和窘迫。
我心里很难受。
“李姐,我帮你不是图你报答。”我认真地说,“换成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不,不是的。”她摇着头,“我们那栋楼,住了那么多人,只有你……只有你报警了。”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戳了一下。
她低着头,划开手机屏幕,点开了一张照片。
“我……我给你介绍个人吧。”
我愣住了。
“这是我妹妹,叫李 Ying。”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特别灿烂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弯得像月牙,旁边是一片开得正盛的向日葵花田。
她看起来,阳光,健康,充满了生命力。
和她姐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妹妹……她很好,真的很好。”李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她刚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跟你也算半个同行。她……她也单身。”
我彻底懵了。
这算什么?
救命之恩,以妹相许?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剧情?
我看着李姐那张诚惶诚恐的脸,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卖”妹妹。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我。
在她眼里,她自己一无所有,甚至是个“麻烦”。她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她那个“很好很好”的妹妹。
这是一种很笨拙,甚至有点荒唐的报恩方式。
但背后,是一颗被碾碎了自尊后,拼命想要抓住一点什么的、卑微的心。
“李姐,你真不用这样。”我哭笑不得,“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她急急地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你们俩……可能挺合适的。我妹妹她人特别好,性格开朗,你要是认识了她,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她像一个急于推销自家宝贝的销售员。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又看看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
我没办法拒绝。
我拒绝的话,对她来说,可能又是一种否定。
“好。”我点了点头,“那……加个微信?”
李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那个笑容,因为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看起来有点扭曲。
我加了李 Ying 的微信。
她的头像是动漫《间谍过家家》里的阿尼亚,一个表情包,“わくわく”(waku waku,兴奋期待)。
很可爱。
我看着那个头像,发了半天呆,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你姐的朋友”?
太老套了。
“你好,你姐把你介绍给我了”?
听起来像个人贩子。
我纠结了半天,李姐那边已经给我发来了消息。
“陈先生,我把你的情况跟我妹说了,她也觉得你人很好,让你主动点。:)”
那个笑脸符号,看得我压力山大。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李 Ying 的对话框,像上刑场一样,敲下了一行字。
“你好,我是陈阳。听你姐姐说,你也喜欢五彩斑斓的黑?”
发送。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感觉心脏跳得比上次报警时还快。
过了大概五分钟,手机“叮”的一声。
我一个激灵拿起来。
是李 Ying 的回复。
“哈哈哈哈,你好,我是李 Ying。我姐说你是个有趣的英雄。”
后面跟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英雄?
我看着这个词,有点恍惚。
我算什么英雄。
我不过是一个被良心和噪音逼得没办法的普通人。
“我不是英雄。”我回道,“我只是个住在隔壁的倒霉蛋。”
“倒霉蛋可不会在凌晨一点报警哦。”
她的回复很快,带着一种俏皮的感。
“那是因为他家的噪音,影响我构思‘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设计稿了。”
“噗,你们甲方都这么抽象的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俩就像两个网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从抽象的甲方,聊到最近上映的电影,从难吃的公司食堂,聊到楼下新开的奶茶店。
她很健谈,思维跳跃,说话很有趣。
跟她聊天,很轻松。
我几乎忘了,我们俩认识的契机,是一场血淋淋的家暴。
聊到最后,她突然问:“周末有空吗?我姐说要请你吃饭,感谢你。我作陪。”
我看着屏幕,犹豫了。
跟她们姐妹俩一起吃饭,感觉会很尴尬。
“我姐说,你要是拒绝,她会觉得你还在生她的气。”李 Ying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生什么气?”
“气她用这么老土的方式报答你。”
我笑了。
这个李 Ying,有点东西。
“好啊。”我回道,“时间地点你们定。”
“那就周六晚上七点,万达广场那家‘蛙来哒’,我姐说她知道你喜欢吃辣。”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跟李姐说过我喜欢吃辣。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点了份超辣的麻辣香锅外卖,吃完把盒子放在门口,准备第二天扔。
她大概是那个时候看到的。
一个连邻居门口的外卖盒子都会默默记在心上的人,该有多细腻,又该有多卑微。
周六,我提前半小时到了“蛙来哒”。
正是饭点,门口排着长长的队。
我在人群里张望着,很快就看到了李 Ying。
她比照片上更显眼。
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帆布鞋,扎着丸子头,脸上几乎没化妆,但皮肤白得发光。
她站在那里,踮着脚朝店里看,一脸的兴奋和焦急,像个等糖吃的小孩。
她旁边站着李姐。
李姐脸上的伤好了很多,但还是能看出淡淡的淤青。她穿着一条很淑女的连衣裙,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看到我,李 Ying 眼睛一亮,用力朝我挥手。
“陈阳!这里!”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股少年气。
周围排队的人都朝我看来,我感觉脸有点热。
我快步走过去。
“你们来这么早?”
“我姐怕没位置,六点就拉我来了。”李 Ying 吐了吐舌头,“结果还是没排上第一波。”
李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先生,让你久等了。”
“叫我陈阳就行。”我说。
“好……陈阳。”李姐点点头。
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气氛有点微妙。
李 Ying 仿佛没察觉到,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家店我早就想来了,我姐非说太贵了不让我来。”
“姐,你今天可得多吃点,看你瘦的。”
“陈阳,你会吃那个紫苏味的平锅牛蛙吗?听说超好吃!”
她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一个人撑起了一场戏。
我和李姐,像是两个捧哏的,偶尔附和一两句“嗯”“是吗”“还行”。
好不容易排到我们,进了店里,嘈杂的音乐和人声瞬间把我们包围。
这种环境,反而让人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了。
李 Ying 熟练地点了两个锅,一堆配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我。
“陈阳,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我看了看,她点的几乎都是我爱吃的。
“够了够了,太多了吃不完。”
“没事,吃不完我打包,我最喜欢吃剩菜了!”她大大咧咧地说。
李姐在一旁看着我们,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饭菜很快上来,热气腾腾的牛蛙,撒满了辣椒和紫苏,香气扑鼻。
“快吃快吃!”李 Ying 第一个动了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牛蛙放到我碗里,“英雄,请!”
我又被这个称呼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再叫我英雄,这顿饭我可不吃了。”
“行行行,不叫了。”她笑嘻嘻地说,“陈阳哥哥,请。”
我差点被一口可乐呛到。
李姐也被她逗笑了,眉眼间的愁苦都散了不少。
这顿饭,在李 Ying 的插科打诨下,吃得还算愉快。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她说她实习的公司有多卷,leader有多奇葩。
她说她想攒钱去西藏,看一次真正的星空。
她说她养了一只猫,叫“煤球”,又懒又馋,但特别会撒娇。
她说了很多很多。
我发现,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很细腻。
她会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给李姐夹菜,还会把牛蛙里的小骨头都剔掉,放到她碗里。
李姐话很少,但她看着妹妹的眼神,是那种倾尽所有的温柔。
吃完饭,我去结账,李姐在后面拉我。
“说好了我请的。”
“下次吧,”我回头冲她笑了笑,“下次你请。”
李 Ying 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姐,你别跟陈阳抢,他这是绅士风度。”
走出商场,一阵晚风吹来,很舒服。
“我们送你回去吧。”我说。
“不用不用,”李姐连忙摆手,“我们自己打车就行,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反正我也要回家。”
我们并排走着,李 Ying 走在中间,像个粘合剂。
“陈阳,你一个人住吗?”她问。
“嗯。”
“那你平时吃饭怎么办?都点外卖吗?”
“有时候自己做。”
“哇,你还会做饭?”她一脸崇拜,“我就会煮泡面,还得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我笑了,“那下次有机会,让你尝尝我做的。”
“真的吗?”她眼睛亮晶晶的,“拉钩!”
她伸出小拇指。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那根干净纤细的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哎呀你干嘛呀,”李姐拍了她一下,“跟个小孩似的。”
李 Ying 吐了吐舌头,悻悻地收回手。
到了小区楼下,我跟她们告别。
李姐又对我说了好几遍“谢谢”。
我看着她们走进另一栋楼的单元门,才转身回家。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我摸索着打开灯,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自己的影子。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清。
手机“叮”的一声。
是李 Ying。
“安全到家。:)”
“今天谢谢你的晚餐,牛蛙很好吃,你……也很好。”
我看着最后那三个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地挠了一下。
有点痒。
“你也很可爱。”
我回了过去。
那晚之后,我和李 Ying 的联系越来越频繁。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从早安到晚安。
她会给我发她公司楼下的流浪猫,问我甲方是不是又提了什么无理要求。
我会给她拍我刚画完的设计稿,让她 critique(评判)一下。
我们像两颗孤独的星球,突然找到了彼此的轨道。
周末的时候,她会约我出去。
我们没去什么高档餐厅,也没看什么热门电影。
我们去逛了菜市场,她为了一毛钱的葱跟大妈battle了半天,最后还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
我们去爬了家附近的小山,爬到山顶,两个人累得像狗,坐在亭子里,看着山下的城市,吹着风,一句话不说,也觉得很舒服。
我们还去了一家很老的书店,她在里面淘到了一本泛黄的《小王子》,高兴得像个孩子。
跟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那个因为常年熬夜和面对奇葩甲方而变得灰扑扑的世界,好像被重新上了一层颜色。
当然,我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件事。
李姐的离婚官司。
开庭那天,我作为证人出席了。
法庭上,我又见到了老王。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但眼神里的那种阴狠,一点都没变。
他坐在被告席上,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好像要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
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我把那天晚上听到的一切,看到的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向老王。
他的律师试图用“邻里关系不和”“恶意揣测”来攻击我。
但法官拿出了警察的出警记录,和李姐的验伤报告。
证据确凿。
老王最后被判了。
不仅婚离了,还因为故意伤害,要进去待一段时间。
宣判的那一刻,李姐在旁听席上,哭得泣不成声。
不是伤心,是解脱。
走出法院,阳光很好,甚至有点刺眼。
李姐和李 Ying 站在门口等我。
李姐走到我面前,又想鞠躬。
我赶紧扶住她。
“李姐,都过去了。”
“嗯。”她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陈阳,谢谢你。真的。”
“姐,你别老说谢谢了。”李 Ying 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你要真想谢他,就把我赔给他算了。”
她话说得大大咧咧,脸却红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姐看着我们俩,笑了。
“好啊,我没意见。就怕人家陈阳看不上你这个疯丫头。”
“那可不一定。”李 Ying 冲我挤了挤眼睛,“陈阳,你说呢?”
我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有狡黠,有期待,还有一点点紧张。
我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的脸也在发烫。
“嗯……也不是……不能考虑。”
李 Ying 瞬间笑开了花。
那天的阳光,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就该是一个“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结局了。
但我忘了,生活不是童话。
那个叫王峰的男人,虽然进去了,但他留下的阴影,并没有那么容易消散。
我和李 Ying 确定关系后,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我的那个单身公寓,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她会买各种奇奇怪怪的食材回来,对着菜谱做出一堆“黑暗料理”,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吃下去。
她会在我熬夜画图的时候,给我泡一杯热牛奶,然后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看剧,不打扰我。
她会在周末的早上,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在我脸上,然后趴在我身上,说:“陈懒鬼,起床晒太阳了!”
我开始习惯,家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我开始习惯,冰箱里塞满了她喜欢的零食和飲料。
我开始习惯,每天晚上,身边有一个温暖的身体。
我甚至开始觉得,结婚,好像也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
李姐那边,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她找了一份在超市当收银员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她做得很开心。
她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自己布置得很温馨。
她开始学着化妆,学着穿漂亮的衣服。
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重获新生的光彩。
她偶尔会来我们这里吃饭,每次都会带很多水果和蔬菜。
看着我和李 Ying 斗嘴,她就在一旁笑,笑得很满足。
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转折,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晚上。
那天我加班,回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打开门,发现李 Ying 坐在沙发上,没开灯。
“怎么了?”我走过去,打开客厅的灯。
她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Ying Ying?”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恐惧。
“他……他出来了。”
“谁?”我问出口的瞬间,就知道了答案。
王峰。
他被提前放出来了。
“他给我姐打电话了。”李 Ying 的声音抖得厉害,“他问我姐住在哪里,还说……还说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你姐呢?她没事吧?”
“我让她把手机关了,谁的电话都别接。我让她把门锁好,千万别出门。”
我把她搂进怀里,她浑身都在发抖。
“别怕,有我呢。”我安慰她,但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王峰这种人,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也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爆炸。
从那天起,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我每天接送李 Ying 上下班,一步都不敢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我们不敢再去看午夜场的电影,不敢再去深夜的烧烤摊。
回家的路上,我总是下意识地回头看,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那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张网,把我们越收越紧。
李 Ying 的笑容,越来越少。
她开始失眠,做噩噩梦,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惊醒,然后抱着我哭。
我知道,她害怕。
我也害怕。
但我必须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没事的,”我一遍一遍地跟她说,“他不敢怎么样的,现在是法治社会。”
但这种话,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
“陈阳,”她突然开口,“我们……分手吧。”
我浑身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她翻过身,背对着我,“你本来不应该被卷进来的。这都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我有点生气了。
“有意思。”她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想把你拖下水。王峰他就是个疯子,我不想你因为我出事。”
“那你呢?你怎么办?你姐怎么办?”
“我会带我姐离开这里,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呢?一辈子东躲西藏?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她不说话了,肩膀微微地抽动着。
我从背后抱住她。
“李 Ying,你听我说。”我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我承认,我害怕。但比起害怕王峰,我更害怕失去你。”
“这不是电影,陈阳,会死人的。”她哭了。
“我知道。”我收紧了胳膊,“但我们是一起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她转过身,紧紧地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胸口,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分手是她能想到的、保护我的唯一方式。
这个傻姑娘。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
我没有告诉李 Ying,我去找了一个律师朋友。
我把情况跟他说了。
朋友听完,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有点棘手。他只是口头威胁,没有实际行动,警察那边很难立案。”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他找上门来?”
“也不是。”朋友想了想,“你可以尝试申请一个禁制令,禁止他靠近你们。但是……成功率不高。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犯错’。”
“什么意思?”
“激怒他,让他做出过激的行为,然后你就可以报警,把他再送进去。”
我沉默了。
这是在赌博。
赌输了,代价可能是我和李 Ying 的命。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朋友看着我,“你们走。离开这座城市,换个手机号,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这不就是李 Ying 说的办法吗?
逃避。
我回到家,李 Ying 已经下班了。
她给我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给我夹菜,笑得很勉强。
我知道,她还在想分手的事。
“Ying Ying,”我放下筷子,“我今天去见了律师。”
她愣住了。
我把律师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所以,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我看着她的眼睛,“一是赌一把,二是逃。”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想赌。”她说,“我赌不起了。我姐的人生,已经被毁了一半了,我不能再让你……”
“那就逃。”我打断她,“我们一起。”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走。”我握住她的手,“去你想去的西藏,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画图在哪儿都能画,你也可以重新找工作。”
“可是你的家在这里,你的朋友……”
“我的家,在你这里。”我指了指我的心脏,又指了指她,“我的朋友,是希望我过得好,而不是希望我被困在这里。”
李 Ying 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
我们决定离开。
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所有的事情。
我的房子是租的,退租很简单。
李 Ying 也跟公司提了离职。
最麻烦的,是李姐。
我们把决定告诉她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反对。
“不行!你们不能走!”她情绪很激动,“这是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走了,那我成什么了?灾星吗?”
她这几句话,说得特别重。
李 Ying 当场就哭了。
我拉住李姐,“李姐,你冷静点。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什么灾星。我们离开,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好。”
“怎么个好法?”她红着眼眶,“让你们为了我,背井离乡?陈阳,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
她说着,就要给我下跪。
我死死地拉住她。
那一刻,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力感。
王峰就像一个幽灵,他的人虽然不在眼前,但他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他不仅毁了李姐,还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都种下了一颗名为“愧疚”和“恐惧”的种子。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谈了很久。
最后,李姐妥协了。
她说:“我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开始打包行李。
那些曾经以为会用很久的东西,锅碗瓢盆,书籍摆件,现在都成了累赘。
我们只带了最重要的东西。
证件,钱,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把我的设计作品,全部上传到了云端。
李 Ying 把她那只叫“煤球”的猫,送给了楼下的一个邻居。
送走猫的那天,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们订了三天后去云南的火车票。
为什么是云南?
我也不知道。
可能就是地图上随便指的一个地方。
一个离这里,越远越好的地方。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我按了接听,开了免提。
“陈阳?”
是王峰的声音。
阴冷,嘶哑,像一条毒蛇。
李 Ying 瞬间抓住了我的胳膊,脸色惨白。
我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是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呵呵,”他笑了,“我以为你不敢接呢。”
“有屁快放。”
“挺横啊。”他顿了顿,“听说……你们要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会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得意,“想跑?没那么容易。”
“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他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们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们。我这辈子,就跟你们耗上了。”
“你老婆都被你打跑了,你还想怎么样?纠缠一个不爱你的人有意思吗?”
“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老子需要她爱吗?她是我老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还有你,小白脸,撬老子墙角,老子弄不死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疯狂和偏执。
“还有那个小骚货,李 Ying 是吧?长得不错,挺水灵的。你等着,我早晚会让她姐俩一起伺候我!”
“王峰!”我怒吼道,“你他妈就是个!”
“哈哈哈哈!”他疯狂地大笑着,“骂吧,尽情地骂吧。我告诉你,游戏才刚刚开始。”
电话挂断了。
屋里一片死寂。
李 Ying 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她喃喃自语。
我抱着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绝望。
我们跑不掉了。
只要王峰还在外面,我们就永远别想有安宁的日子。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
律师朋友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让他自己‘犯错’。”
我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李 Ying,看着她因为恐惧而失去血色的脸。
我下了一个决心。
“Ying Ying,”我捧起她的脸,“你听我说,我们不走了。”
“不走?”她愕然地看着我。
“对,不走了。”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我们跟他玩到底。”
“你疯了?”
“我没疯。”我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越是怕他,他就越是得意。我们得让他知道,我们不怕他。”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明天,你正常去上班,李姐也正常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呢?”
“然后,等他来。”
我不知道我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我的女人,活在恐惧里。
第二天,我买了一个很小的针孔摄像头,和一个高分贝的报警器。
我把摄像头装在了门框顶上,正对着楼道。
报警器,我给了李 Ying 一个,李姐一个,我自己留一个。
我告诉她们,只要感觉不对劲,立刻按下去。
然后,我给王峰发了一条短信。
“想玩是吧?我奉陪。明晚八点,我一个人在家等你。有种你就来。”
发送完,我就把手机关了。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他受不了这种挑衅。
第二天晚上,我让李 Ying 和李姐都去了我那个律师朋友家。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桌子上放着一把水果刀。
我不是想用它来攻击谁,我只是想给自己壮壮胆。
八点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很慢。
然后,停在了我的门口。
我通过连接摄像头的手机屏幕,看到了王峰的脸。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阴狠的眼睛,我化成灰都认得。
他没有敲门,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工具。
他想撬锁。
我的心跳到了嗓axillary。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他在犯罪。
我没有立刻报警。
我要等他进来。
我要让他的人证物证,都在我的房间里。
锁芯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王峰闪身进来,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他打量着我的客厅,眼神像一条 searching for prey 的狼。
然后,他看到了我。
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镇定。
“你还真敢等我。”他冷笑一声,从后腰抽出了一根甩棍。
“不然呢?”我站起身,“等你撬了我家门,然后去警察局告你私闯民宅?”
他脸色一变。
“你他妈诈我?”
“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我举起我的手机,屏幕上,正是他刚才撬锁的画面。
“我不仅录了像,我还报了警。警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王峰的眼神瞬间变得疯狂。
“报警?好啊!那老子就在警察来之前,先废了你!”
他嘶吼着,挥舞着甩棍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早有准备,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就扔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挥棍打开抱枕。
就趁这个空档,我转身就往卧室跑。
我的计划里,没有跟他硬碰硬这一环。
我只要拖延时间。
他追了进来,一棍子砸在卧室门上,门板应声裂开。
我冲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户。
“救命啊!杀人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楼下喊。
我们小区晚上很安静,我这一嗓子,估计半栋楼都听见了。
王峰显然没想到我来这一手,他愣了一下,然后更加暴怒。
“我操你妈!”
他一棍子朝我后背扫过来。
我感觉后背像被铁锤砸中一样,一阵剧痛,整个人往前扑倒在窗台上。
但我没有停。
我按下了口袋里的报警器。
瞬间,一阵刺耳到极点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那声音,尖锐,凄厉,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王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搞懵了,动作都停滞了一下。
楼下,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开窗声。
“怎么回事?”
“谁家报警器响了?”
我听到警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
我知道,我赌赢了。
王峰也听到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是彻底的疯狂。
“老子今天跟你同归于尽!”
他举起甩棍,朝我的头砸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去挡。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砰”的一声巨响。
卧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冲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穿着防刺背心的警察。
“警察!不许动!把东西放下!”
王峰看着门口的警察,彻底傻了。
他手里的甩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被两个警察死死地按在地上,戴上了手铐。
他还在挣扎,还在咒骂。
“陈阳!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出来第一个就弄死你!”
我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火辣辣地疼。
但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笑了。
我知道,他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私闯民宅,持械伤人,再加上之前的案底。
他这次,有的蹲了。
警察给我做了笔录,叫了救护车。
在医院,我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李 Ying 和李姐。
李 Ying 扑到我病床前,抓着我的手,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姐站在一旁,也是满脸泪痕。
“陈阳,”她哽咽着说,“对不起……”
“姐,”李 Ying 突然抬起头,打断她,“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她看着我,眼睛又红又肿,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陈阳,谢谢你。”
我看着她,笑了。
“傻瓜,我们是一家人。”
王峰的事情,终于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被判了五年。
这个数字,足以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并且在他出来的时候,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
我的后背,只是软组织挫傷,没伤到骨头,休养了半个月就好了。
出院那天,阳光灿烂。
李 Ying 和李姐来接我。
我们三个人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
“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 Ying 问。
“我想……我想去报个会计班。”李姐说,“老是当收银员也不是个事儿,我想学点技术。”
“好啊!”李 Ying 高兴地说,“学费我给你出!”
“不用,我有存款。”李姐笑了笑,“对了,你们俩呢?还走吗?”
我和李 Ying 对视了一眼。
“不走了。”我笑着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对,”李 Ying 挽住我的胳膊,“这里有我们的家。”
我们回到了我的那个小公寓。
屋子里,被李 Ying 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还多了几盆绿植。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那么安宁。
晚上,李 Ying 窝在沙发上,头枕着我的腿。
电视里放着一部很无聊的爱情喜剧。
“陈阳。”她突然叫我。
“嗯?”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我愣了一下,笑了。
“一个英雄,救了一个被家暴的女人,然后那个女人为了报答他,就把自己貌美如花的妹妹,介绍给了他。”
“呸,”她在我腿上掐了一下,“谁貌美如花了?”
“你啊。”
“油嘴滑舌。”她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翻了个身,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
“嗯?”我有点意外。
“我姐以前跟我打电话,老是提起你。”
“提起我?提起我什么?”
“她说,隔壁住了一个很奇怪的男人。白天从来不出门,一到晚上就叮叮当当地响,还老是点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卖。”
我:“……”
“她还说,有一次她高跟鞋的跟断在楼道里,特别尴尬,是你默默地从屋里递了一双拖鞋给她,然后就把门关上了,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我就是觉得她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挺可怜的。
“所以,在我姐给我看你照片之前,我就已经对你很好奇了。”
她凑过来,在我嘴上亲了一下。
“我姐总说,是她把你拉进了我们家的泥潭里。”
“但我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是你,把我们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我的心脏,被这句话填得满满的。
我低头,吻住了她。
窗外,夜色温柔。
我那个曾经只用来睡觉和工作的房间,第一次,有了家的味道。
一年后。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生意还不错。
李 Ying 成了我的合伙人兼老板娘,负责商务和管账,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姐顺利地考到了会计从业资格证,在一家公司找到了稳定的工作。
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中学老师,对她很好。
我们偶尔会一起吃饭。
饭桌上,李姐的男朋友会跟我们聊学校的趣事,李姐会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给他夹菜。
那个曾经满眼都是恐惧和卑微的女人,现在,眼里有了光。
而李 Ying,她怀孕了。
她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的实习生,她剪了短发,穿着宽松的孕妇裙,但眉眼间的神采,却比以前更动人。
她会扶着腰,在工作室里巡视,指着我的设计稿说:“陈阳,你这个配色,不够‘五彩斑斓的黑’啊。”
我就会放下数位板,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把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遵命,老婆大人。”
宝宝的小脚会在她肚子里轻轻地踢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报警的夜晚。
如果那天晚上,我选择了戴上耳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现在的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多管闲事”的决定,却给我带来了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奇妙。
你以为你只是伸手,拉了别人一把。
其实,你也是在为自己,打开一扇通往幸福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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