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老板,李总,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催命符。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冷气吹得我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像无数根微小的冰针。
我的老板,李总,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催命符。
他那张平时还算和蔼的脸,今天绷得像块花岗岩。
旁边是HR总监,一个永远画着精致妆容但眼神毫无温度的女人,她叫陈姐。
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西装革履,表情严肃,像是从什么律政剧里走出来的道具。
“林瑶,”李总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当然不知道。
我脑子里还在过着下午要提报的那个“城市之光”项目的最终方案,想着怎么把预算再往下压三个点,同时又不影响核心创意。
我摇了摇头,喉咙有点紧。
“上周五晚上,公司核心数据库里关于‘星尘计划’的全部技术文档,被人打包下载了。”
陈姐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又冷又利。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星尘计划”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保密级别最高,只有少数几个核心高管和项目组长有权限接触。
我不是项目组的。
我甚至连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都只知道个大概。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
陈姐推过来一个iPad,屏幕上是一张日志截图。
“上周五晚上十点十七分,一个IP地址登录了数据库。这是你的办公电脑IP。”
她又划了一下。
“这是登录账号,lin.yao,你的账号。”
再划一下。
“这是文件打包下载的记录,下载完成后,登录账号立刻注销,操作时长总计三分十一秒。”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忘了。
“这不是我。”我几乎是立刻反驳。
“我上周五六点准时下班的,公司打卡记录可以证明。我回家之后就没碰过电脑。”
“我们查了打卡记录,你确实是六点零一分打卡下班。”陈姐点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但我们的人也查了你的电脑登录记录,在晚上十点十六分,有一次远程登录。”
远程登录?
我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我没有!”我声音都变了调,“我没有远程登录过公司电脑!我连远程登录的软件都没装!”
“公司IT给所有核心员工的电脑都预装了远程访问端口,以备不时之需。这件事,入职培训的时候就说过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天灵盖浇到脚后跟。
我当然记得。
可我一次都没用过。
“这不是我干的。”我只能重复这一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有人用我的账号和电脑陷害我。”
李总那催命的敲击声停了。
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和审视。
“林瑶,你在公司干了五年了。从一个实习生做到现在的项目总监,公司没有亏待过你吧?”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星尘计划’的资料,现在可能已经在我们竞争对手的邮箱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可能让公司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损失是以亿为单位计算的。”
“我说了,不是我。”我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证据都指向你。”陈姐冷冰冰地补充,“目前,我们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这个嫌疑。”
我环视了一圈。
李总的失望,陈姐的冷漠,还有那两个陌生男人探究的、不信任的目光。
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我百口莫辩。
我忽然想笑。
真的,特别想笑。
我辛辛苦苦干了五年,每天加班到深夜,生理期疼得直不起腰也得把方案赶出来,为了一个项目能跟客户喝到胃出血。
结果呢?
就因为几张不知道谁伪造的截图,我就成了一个窃取公司机密的商业间谍?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的所有职务暂停。”李总下了最终通牒,“门禁卡、电脑权限全部收回。你现在可以回工位收拾一下你的私人物品,然后回家等通知。”
他说得那么平静,好像只是在通知我明天会议改期了一样。
“另外,”他补充道,“公司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我站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他们已经给我定了罪。
我走出会议室,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事,看到我,眼神都变得躲躲闪闪。
有人假装在打电话,有人立刻低头看手机,有人甚至直接拐进了旁边的茶水间。
消息传得真快啊。
我像一个瘟疫病人,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我走到我的工位。
那是我奋斗了五年的小小领地。
桌上还放着我没喝完的半杯咖啡,旁边是“城市之光”项目的厚厚一摞资料。
我养的一盆小多肉,在显示器旁边努力地生长着。
一切都和我上午离开时一模一样,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一个水杯,一个颈枕,几本专业书,还有那盆多肉。
我把它们一股脑塞进一个纸箱里。
我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手脚这么不干净,现在才被抓,算是便宜你了。”
那声音冷淡,又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姜川。
我的死对头。
从我进公司第二年开始,我们就没对付过。
他跟我同期,能力卓绝,但为人刻薄,眼高于顶。我们俩像天生的磁铁同极,互相排斥,从方案创意到项目执行,几乎事事都要争个高下。
公司里的人都说,我们俩是“既生瑜何生亮”的现代职场版。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你说什么?”我问,声音沙哑。
“我说,”他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做人要干净。不然,迟早要栽跟头。”
我抱着纸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火“噌”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就忍了。
但偏偏是姜川。
“你很得意?”我冷笑一声,站直了身体,直视着他,“看到我倒霉,你是不是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得意谈不上。”他耸耸肩,“只是觉得,公司的空气终于能清新一点了。”
“姜川,你别太过分!”
“过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比起某些人做的事,我这点话算什么?”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些假装忙碌的同事,耳朵都竖得跟兔子一样。
我气得浑身发抖,抱着纸箱的手臂都在颤抖。
我真想把这个该死的箱子直接砸到他那张英俊却可恶的脸上。
但我不能。
我现在是待罪之身,任何过激的行为都会被解读为“恼羞成怒”“做贼心虚”。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压下去。
“你给我等着。”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然后,我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下午四点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抱着我的纸箱,像一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汉。
脑子里一片空白。
委屈、愤怒、迷茫、恐惧……所有的情绪像一锅沸腾的粥,在我胸口翻滚。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不想回家。
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小出租屋,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冰冷和空旷。
我抱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手机响了。
是房东。
“小林啊,下个季度的房租该交了啊,你看是明天还是后天转我?”
我看着手机屏幕,眼前一阵发黑。
挂了电话,我蹲在路边,把脸埋在膝盖里。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是我?
到底是谁要这么害我?
我想不通。
我在公司里虽然算不上八面玲瓏,但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到这个地步。
除了姜川。
可是,姜川……他虽然讨厌,但他骄傲得像只孔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屑于用吗?
我不知道。
在巨大的冤屈面前,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怀疑的对象。
我在路边蹲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
最后,我还是抱着箱子,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了家。
打开门,我的猫“煤球”跑过来蹭我的裤腿,发出“喵呜”的叫声。
我放下箱子,把它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是这个城市里,唯一属于我的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幽灵。
我被停职了,但案子还在“调查”中。
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希望能看到公司的通知。
但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我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我试着给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发信息,旁敲侧击地打听公司的动静。
有的人直接不回。
有的人回一句“我也不清楚”,然后就再无下文。
只有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姑娘,还愿意跟我说几句。
她说,公司里现在风言风语,都说我拿了竞争对手天价的好处,准备跳槽,所以才铤而走险。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他们亲眼看见了交易现场一样。
人言可畏。
我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我开始自己调查。
我拼命回忆上周五下班前的每一个细节。
那天下午,我的电脑是不是有过异常?有没有人接近过我的工位?
我想起来了。
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技术部的王磊来过。
他说我的系统需要打个安全补丁,在我的电脑上操作了大概五六分钟。
王磊,一个平时在公司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技术好像还不错,但总给人一种笑嘻嘻的、有点油滑的感觉。
会是他吗?
我立刻给那个小姑娘发信息,让她帮我查一下王磊最近的动向。
小姑娘很快回了信。
她说,王磊最近好像手头挺宽裕的,上周刚提了一辆新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辆新车?
凭王磊那点工资,不吃不喝也要攒好几年吧?
我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
但我没有人脉,没有权力,我怎么去证实我的猜测?
我连公司大门都进不去。
绝望像潮水一样,一点点将我淹没。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
房租,工作,还有那莫须有的罪名。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电脑,登录了一个行业内部的论坛。
我想看看,最近行业里有没有什么关于“星尘计划”的风声。
如果资料真的泄露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翻了很久,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就在我准备关掉页面的时候,一个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一个技术交流帖,发帖人是个匿名ID。
他在帖子里请教一个关于数据库日志伪造的技术问题,描述的场景,跟我这次的事件惊人地相似。
同样是远程登录,同样是打包下载,同样是抹除痕跡。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点开发帖人的主页,想看看有没有更多信息。
他的主页空空如也,只发过这一个帖子。
但是,我在他帖子的回复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JC-King”。
姜川。
我脑子“嗡”的一下。
姜川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行技术代码,和一个轻蔑的词。
“Amateur.”(业余)
然后,他用几行更复杂的代码,演示了如何才能做到真正“天衣无缝”的日志伪存。
最后,他还附上了一句。
“用这种手段,半小时内就能被追踪到源IP。蠢货。”
我看着那行字,心脏狂跳。
姜川知道!
他知道这是个圈套!他甚至知道这个圈套的技术漏洞在哪里!
那他那天在公司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说话?
他是故意在羞辱我,还是……在暗示什么?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姜...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有一次,我和姜川为了一个项目的技术路线吵得不可开交。
我主张用一种更成熟稳妥的方案,他却坚持要用一个更新、更大胆的架构。
我们俩在会议室里拍了桌子,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李总和稀泥,让我们各自拿出一个版本来PK。
那几天,我几乎住在公司,拼命完善我的方案。
结果,在提交前一天,我发现我的方案里有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
那个漏洞很隐蔽,如果不进行压力测试,根本发现不了。
一旦上线,后果不堪设想。
我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我焦头烂额、准备推倒重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里什么话都没有,只有一个附件。
附件是我的方案,那个逻辑漏洞被人用红线标了出来,旁边还有一行小小的注释,给出了修改建议。
那个建议,简单,高效,堪称神来之笔。
我当时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前辈指点我。
现在想来,那种技术风格,那种简洁到近乎傲慢的解决方式……
除了姜川,还能有谁?
所以,他不是想看我出丑。
他只是纯粹地,无法容忍一个有缺陷的作品出现。
就像这次。
他嘲笑的不是我,而是那个陷害我的人,那个“业余”的、“愚蠢”的手段。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地滋长。
去找姜川。
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可能只有他。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去找我的死对头求助?
这比承认我偷了东西还让我难受。
我犹豫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的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尊严不能当饭吃。
如果我不能洗清冤屈,我这辈子就毁了。
我从那个小姑娘那里要到了姜川的电话。
我捏着手机,做了十几个深呼吸,才终于把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谁?”姜川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很不耐烦。
“是我,林瑶。”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皱着眉头的样子。
“有事?”几秒钟后,他冷冷地问。
“我想见你一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知道你很忙,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只需要你十分钟。”
又是一阵沉默。
“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抓起外套冲出了门。
我几乎是一路跑到那家咖啡馆的。
推开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姜川。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有点乱,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
他正在看手机,眉头微蹙,和平时在公司里那个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说。”
他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我把我在论坛上看到的东西,以及我对王磊的怀疑,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我语速很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我太紧张了。
我怕他不信,怕他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
姜川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他的手指在咖啡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眼神深不见底。
等我说完,我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审判。
“所以,你觉得是王磊陷害了你,然后你希望我帮你找出证据?”他总结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反问。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
是啊。
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是对手,是敌人。
我倒了,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凭什么要求他帮忙呢?
就凭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凭那封不知道是不是他发的匿名邮件?
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对不起,打扰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坐下。”
姜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愣住了。
“你的猜测,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但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可能是你急于脱罪的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立刻反驳。
“论坛那个帖子,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个巧合。”他继续说,“王磊买了新车,也可能是他中了彩票。没有直接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我急了。
“我不需要相信你。”他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我只相信逻辑和证据。”
他顿了顿,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
“把你怀疑王磊的理由,详细地、有条理地,发给我。包括他接触你电脑的时间、时长,以及你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异常举动。”
我愣愣地看着他。
“还有,”他抬起头,目光和我相撞,“把你上周五下班后,从六点到十一点,所有的时间线,去过哪里,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精确到分钟,全部写给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进行一次逻辑推演。”他说得理所当然,“如果你的叙述里存在任何一个逻辑闭环上的漏洞,那么你的嫌疑就无法洗清。反之,如果你的时间线是完美的,而陷害你的技术手段又存在漏洞,那么我们就可以尝试找出那个真正的漏洞制造者。”
我呆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事情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分析。
冷静,严谨,像解一道数学题。
这很姜川。
“怎么?做不到?”他挑了挑眉,“如果你连自己的清白都无法用逻辑证明,那还指望别人相信你什么?”
“我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立刻坐下,拿出手机,开始飞快地打字。
我把我对王磊的怀疑,以及我那天的全部行踪,事无巨细地全部写了下来。
我写得很慢,很仔细,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姜川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喝着他的咖啡,没有催促。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柔和了一些。
我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所有信息整理好,发给了他。
他收到后,立刻低头看了起来。
他的阅读速度极快,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背景音乐在轻轻流淌。
我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放下了手机。
“你的时间线,没有问题。”他下了结论,“但是,这只能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无法证明你的账号没有被盗用。”
“那怎么办?”
“关键点,在于那个远程登录。”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属于顶尖猎手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
“根据公司的IT安全协议,所有远程登录都会在服务器和客户端同时生成加密日志。他们只查了服务器端的,却没有核对你电脑客户端的日志。”
“为什么?”
“可能他们觉得没必要,也可能……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姜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毕竟,不是所有IT都配得上‘技术’这两个字。”
“那……我们能拿到我电脑的日志吗?”我问。
“你的电脑已经被IT部封存了。我们拿不到。”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或许有办法。”
我猛地抬起头。
“公司的服务器数据,每晚十二点会进行一次云端备份。那个备份,为了节省空间,用的是增量备份模式。”他看着我,像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课,“也就是说,它只会备份当天有变动的数据。而客户端的日志,一旦生成,就不会再变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在事后,刻意删除了它。”
我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他删除了,那备份里就不会有。如果他没删除,那备份里就一定有。”姜川的眼睛越来越亮,“只要拿到云端备份的数据,和服务器的日志一对比,就知道那天晚上,你的电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云端备份的权限,只有最高级别的管理员才有……”
“我没有。”姜川打断我,“但是,我知道谁有,以及,我知道怎么让他把权限给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一刻,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心安。
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找到一块顶住的石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这一次,我不是在质问,只是单纯地好奇。
姜川沉默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喜欢我的作品,被一个愚蠢的错误污染。”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星尘计划”,核心架构是他搭建的。
那是他的作品。
有人用一种拙劣的方式,在他的作品上留下了污点。
这让他无法容忍。
所以,他不是在帮我。
他是在维护他自己的骄傲。
我忽然想笑。
这个理由,真的很姜川。
傲慢,自我,却又……该死的可靠。
“谢谢你。”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他说谢谢。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接下来,等我消息。”他站起身,“还有,别再用那种蠢哭了的表情看着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两天,是更磨人的等待。
姜川没有再联系我。
我不知道他进展如何,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只能等。
这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糟糕透了。
更糟糕的是,这个人还是我的死对头。
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我甚至开始怀疑,姜川是不是在耍我。
也许他只是想看我像个傻瓜一样,满怀希望地等着,然后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再给我致命一击。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就被自己吓到了。
不,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他嘴巴毒,人也傲,但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了HR陈姐的电话。
“林瑶,明天上午十点,公司要召开一个关于你这次事件的最终处理会议。请你务必到场。”
她的声音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漠。
最终处理会议。
这五个字,像五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完成了“调查”,并且得出了“结论”。
而我,作为当事人,只是去听一个结果。
我的手脚冰凉。
“姜川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我忍不住问。
“姜川?”陈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最近在休年假。”
休年假?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他不是说去想办法吗?
怎么……休年假了?
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将我吞没。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我竟然会相信他。
相信那个巴不得我从公司消失的姜川。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我知道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明天,我就会被正式开除,然后背上一个商业间谍的罪名,被整个行业封杀。
我甚至可能会坐牢。
我的人生,在二十八岁这一年,走到了尽头。
那一晚,我没有睡。
我坐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这五年来的一切。
我想起我第一次拿到offer时的兴奋。
想起我第一次独立完成项目时的成就感。
想起我和团队一起加班吃泡面,为了一个创意吵得面红耳赤,又在成功后拥抱欢呼的场景。
也想起了我和姜川无数次的争吵。
他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方案里的不足,用最刻薄的语言,把我批得体无完肤。
每一次,我都恨得牙痒痒。
但每一次,冷静下来之后,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我的很多进步,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我最恨的人,却是我最好的磨刀石。
而现在,这块磨刀石,选择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去看风景了。
天亮了。
我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心里一片死灰。
我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不堪的女人。
不。
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我不能让那个陷害我的人,躲在暗处偷笑。
我洗了把脸,换上了一身我最贵的职业套装,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我要用我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我的末日审判。
上午九点半,我走进了公司大楼。
前台的保安看到我,眼神复杂,但还是放我进去了。
走进办公室,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间熟悉的会议室。
推开门,里面的人都到齐了。
李总,陈姐,公司的法务,还有……王磊。
他坐在角落里,看到我进来,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堆起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心里冷笑。
很好,你也来了。
我拉开椅子,在李总的对面坐下。
“林瑶,你来了。”李总的语气,像是法官在对犯人说话。
“关于你窃取公司‘星尘计划’机密一事,经过我们这几天的调查,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陈姐把一叠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对你的处理决定。即日起,公司与你解除劳动合同,不支付任何经济补偿。同时,公司将正式向公安机关报案,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我的目光扫过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纸。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没有。”我抬起头,看着李总,“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偷。我是被陷害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李总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林瑶,念在你为公司服务了五年的份上,我们才给你留了最后一点体面。你不要不识好歹。”
“体面?”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把我没做过的事情强加在我头上,毁掉我的职业生涯,还要把我送进监狱,这就是你们给我的体面?”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绝望。
“我要求看证据!你们说证据确凿,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光凭几张不知道真假的截图,就想给我定罪?”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李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法务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女士,IP地址、登录账号、操作记录,这些已经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如果你对证据有异议,可以留到法庭上跟法官说。”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是姜川。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川?你不是在休假吗?”李总惊讶地问。
姜川没有回答他。
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然后,他把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到了桌子上,打开。
“会议继续。”他淡淡地说,好像他天生就该坐在这里。
“姜川,这里没你的事。”陈姐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没我的事?”姜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星尘计划’的核心架构是我做的。现在我的作品被污染了,我当然有权知道,是哪个蠢货干的。”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嚣张。
但在这一刻,我却觉得无比安心。
“你……”陈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总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川,注意你的言辞!现在是公司在处理林瑶的问题!”
“处理?”姜川冷笑一声,“在基本事实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就急着把人送进监狱,这也叫处理?李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草菅人命?”
“你!”李总气得拍了桌子。
“别急着生气。”姜川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李总,“在你们下结论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
他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公司的云端服务器后台。
一个鼠标光标在飞快地操作着。
“这是公司云端备份服务器的后台录屏。”姜川的声音,像冷静的解说员,“权限是我找集团总部的CTO要的,他说他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李总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调取了事发当晚,也就是上周五的服务器增量备份数据。数据显示,在当晚十点二十一分,也就是所谓的‘窃密事件’发生后四分钟,有一份数据被强制删除了。”
姜川按下了暂停键,屏幕上是一个被高亮标记出来的文件。
“这份被删除的文件,叫做‘client_log.dat’。翻译过来,就是客户端日志。”
他看向我,然后又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
“按照公司的安全规定,任何远程登录,都会在服务器和客户端同时生成日志。服务器的日志,你们查了。但是,林瑶电脑上的客户端日志,你们查了吗?”
IT部的负责人也在场,他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我们……我们检查了林瑶的电脑,没有发现这份日志。”
“是没有发现,还是被人删除了?”姜川追问。
“这……”
“一个黑客,费尽心机地伪造了服务器日志,陷害别人,为什么要去删除一个能证明他‘清白’的客户端日志呢?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姜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除非,那个客户端日志上,记录了对他不利的信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比如,真正的登录方式,并不是标准的远程桌面协议,而是一种……更隐蔽的木马程序。”
“木马程序?”李总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是的。”姜川点点头,“我恢复了那份被删除的客户端日志。日志显示,当晚十点十六分,触发登录的,不是一个远程IP,而是一个潜伏在林瑶电脑里的,名为‘GhostShadow’的远控木马。”
“这个木马非常狡猾,它会伪装成正常的系统进程,并且在执行完指令后,自动销毁关键模块。但是,它销毁得不够干净。”
姜川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了一段密密麻麻的代码。
“我在它的残留文件里,找到了这个。”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串字符。
“这是木马接收指令的控制端ID。每一个ID,都是唯一的。”
“这个ID,能追踪到人吗?”李总急切地问。
“不能。”姜川摇了摇头,“这个木马很新,它的控制端服务器在暗网,很难追踪。”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姜川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不需要追踪它。”
“因为,就在三天前,有人在一个国外的黑客论坛上,用这个ID,炫耀他用‘GhostShadow’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入侵’。”
姜川说着,切换了一个页面。
那是我看过的,那个技术交流论坛。
他点开了一个帖子。
发帖人的ID,赫然就是那串字符。
而帖子的内容,详细描述了如何利用这个木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远程控制一台电脑,并且打包下载文件。
帖子里充满了炫耀和得意。
简直就是一份完整的作案自白书。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角落里的王磊。
我看到,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论坛是需要实名邮箱注册的。”姜川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判决,“我找人查了这个ID绑定的注册邮箱。”
他把笔记本电脑,猛地转向王磊的方向。
屏幕上,一个邮箱地址,被放大了。
“WangLei_tech@gmail.com。”
姜川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王磊,需要我解释一下,这个邮箱是谁的吗?”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磊身上。
王磊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不……不是我……”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是……是有人盗用了我的邮箱!对!是有人盗用我的邮箱注册的!”
“是吗?”姜川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上周新买的那辆宝马三系,是准备用你每个月八千块的工资,分期一百年还清吗?”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磊“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我……我说……我全都说……”他崩溃了。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是王磊。
他因为嫉妒我比他年轻,却升职比他快,一直怀恨在心。
前段时间,他通过暗网搭上了一个竞争对手公司的HR,对方许诺给他一大笔钱和技术总监的职位,条件是让他搞到“星尘计划”的资料。
于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在我电脑上植入了木马。
又自作聪明地,跑到黑客论坛上炫耀自己的“杰作”。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以为他做了一个完美的局。
但他没想到,他遇到了姜川。
一个把技术和逻辑刻在骨子里的、真正的“变态”。
会议室里,一片狼藉。
王磊被保安带走了,他将面临的,是法律的严惩。
李总和陈姐的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
他们走到我面前,表情尴尬。
“林瑶……这个……这次的事情,是公司调查不够严谨,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李总干巴巴地说。
“对不起。”陈姐也低下了头。
我看着他们。
没有想象中的快感,也没有沉冤得雪的激动。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如果今天姜川没有出现呢?
我的下场会是什么?
一句“调查不够严谨”,就能抹平我这几天所受的煎熬和恐惧吗?
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姜川。
他已经合上了电脑,正准备起身离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等等。”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谢谢你。”我说。
这一次,比上次在咖啡馆,更加真诚。
他看着我,眉头微挑。
“我说了,我只是讨厌蠢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以及,我的作品,不允许有瑕疵。”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嚣张和刻薄,好像也……挺可爱的。
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公司给了我一笔不菲的奖金作为补偿,还给我升了职,成了真正的项目总监,可以独立带团队。
李总和陈姐对我,客气得近乎谄媚。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从同情、幸灾乐祸,变成了敬畏和讨好。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辞职了。
在拿到补偿和升职通知的第二天,我递交了辞呈。
李总百般挽留,但我心意已决。
一个可以因为几张截图就轻易给员工定罪,并且准备把她送进监狱的公司,不值得我再为它卖命。
我离开公司那天,天气很好。
我没有抱纸箱,因为我的东西,早就搬空了。
我在楼下,看到了姜川。
他靠在他的车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我出来,他掐灭了手里的烟。
“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我点点头。
“去哪?”
“还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去旅个游,把这几年的觉都补回来。”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气氛有点尴尬。
“那个……你休年假,就是为了去查这件事?”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不自然。
“顺便。”他言简意赅。
“那……谢谢。”
“你已经谢过八百遍了。”他不耐烦地说。
“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上车。”他突然说。
“啊?”
“我送你。”他说着,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上马路。
车里放着一首我没听过的英文歌,旋律很舒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没话找话。
“下周一,去新公司报到。”
“新公司?”我愣住了,“你也辞职了?”
“嗯。”
“为什么?”
他开着车,目视前方。
“一个连基本的是非对错都分不清的团队,不值得浪费时间。”
我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那你去哪家公司?”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笑意。
“一家新成立的创业公司,做人工智能解决方案的。老板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菜鸟,但是想法还不错。”
“哦……”
“他们正好在招项目总监,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我的脑子,瞬间当机。
我……我没听错吧?
他这是……在邀请我?
“我……我……”我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
“林瑶,”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讨厌蠢货,也讨厌没有挑战性的工作。”
“过去五年,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觉得有点意思的对手。”
“所以,要不要换个地方,我们继续斗下去?”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那种名为“期待”的光芒。
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好像并没有走到尽头。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开始了而已。
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好啊。”我说,“谁怕谁。”
来源:云来月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