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每一寸皮肤都黏着傍晚六点的、混杂着尾气和汗臭的空气。
我感觉自己像一罐被摇晃了太久的、即将过期的苏打水。
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每一寸皮肤都黏着傍晚六点的、混杂着尾气和汗臭的空气。
这已经是这个月我面试的第十五家公司了。
还是第十六家？
记不清了。
反正结果都一样。
“林小姐，你的简历我们看过了，很优秀，但可能和我们的岗位要求不太匹配。我们先存档，有合适的机会再联系你。”
客气，疏离，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翻译过来就是：滚吧，别耽误我们时间。
公交车猛地一刹，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沙袋，狠狠撞在前排的椅背上。
“搞什么啊！”
“会不会开车！”
车厢里怨声四起，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每个人都累，累得连多骂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我揉着被撞疼的胳膊，勉强在人缝里站稳。
车里没味儿是不可能的。
韭菜包子味，汗味，还有一种廉价香水混合在一起的、令人头晕的味道。
我把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
高楼林立，灯火辉煌。
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手机震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微信。
“小林，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啊，别忘了。”
后面跟了个笑脸的表情。
我看着那个笑脸，觉得比催命符还可怕。
钱包里还剩多少钱？
我不敢想。
大概只够我吃半个月的泡面，还是不加蛋不加肠的那种。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又涌上来一群人。
我被挤得更深了，几乎要贴在后门上。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她。
一位老奶奶，头发全白了，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布褂子，干净得体。
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上面印着某个超市的LOGO，已经被洗得发白。
她一上车，就被汹涌的人流推得踉跄了一下。
司机在前面喊：“往里走！往里走！后面空着呢！”
空个屁。
我心里骂了一句。
老奶奶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站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周围的人，有的在低头玩手机，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看着窗外发呆。
没人看她。
或者说，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
我站的位置离她有两三步远，中间隔着好几个人。
而我旁边，就有一个空位。
不，不是空位。
是我刚刚抢到的位置。
我坐下还不到五分钟。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我真的，真的很想坐着。
哪怕多坐一站也好。
老奶奶的呼吸有点急促，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我想起了我奶奶。
她也是这样，夏天的时候，稍微一动就出汗。
“算了。”
我对自己说。
“就当是为我那不知道在哪儿的下一份工作积点德吧。”
我深吸一口气，从人缝里挤过去。
“奶奶，您坐这儿吧。”
我拍了拍那个来之不“易”的座位。
老奶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我。
她的眼睛很亮，很清澈，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
“姑娘，你……”
“我快到了，马上就下车。”我撒了个谎，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我这张脸，现在也跟“红润”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老奶奶没再推辞，对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地坐下了。
我重新被挤回人堆里，抓着头顶的吊环，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挂起来的咸鱼。
腿更酸了。
但我心里，那股子烦躁和憋闷，好像稍微散了一点。
车子晃晃悠悠地又开了几站。
上来的人多，下去的人少。
我感觉自己快被压成一张相片了。
老奶奶在我前面不远处坐着，很安静，没有玩手机，也没有打瞌-睡。
她只是看着窗外，偶尔视线会扫过车厢里的人。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还会对我善意地笑一笑。
我也回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终于，广播里报出了我要下的站名。
“奶奶，我到了，您慢坐。”
我从她身边挤过去的时候，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姑娘，等一下。”
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有点疑惑。
她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布袋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张东西，递给我。
“这个给你。”
我低头一看，是一张名片。
很厚实，带着一种特别的纹理感。
纯白的底，上面只有一行烫金的字。
盛丰集团，董事长，董晴岚。
下面是一串手机号。
我当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这老奶奶，莫不是个骗子？
现在骗子的道具都这么高级了吗？
这名片质感，印一张得不少钱吧。
“奶奶，您这是……”我有点蒙。
“我看你这孩子，一脸的愁，是不是工作不顺心？”她说话很温和，像邻家的奶奶。
我心里一咯噔。
有这么明显吗？
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
“要是没地方去，明天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她指了指名片。
“就说，是公交车上给你让座的那个姑娘。”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就说你叫林未。我听得到。”
我彻底傻了。
她怎么知道我叫林未？
哦，不对。
她说的是“你叫林未”，不是“你叫林未”。
是让我这么说。
车门开了，我后面的人开始催促：“下不下了？不下让让！”
我被推搡着下了车。
站在站台上，晚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
烫金的“董晴岚”三个字，在路灯下闪着一种不真实的光。
盛丰集团？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掏出我那屏幕碎得跟蜘蛛网一样的手机，我哆哆嗦嗦地输入了这四个字。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差点停跳。
盛丰集团，国内日化和零售行业的巨头之一。旗下拥有十几个国民级品牌，从洗衣粉到护肤品，几乎涵盖了你能在超市里看到的所有东西。
而董事长，董晴-岚。
百科上的照片，虽然是精修过的商业照，但那眉眼，那神态，分明就是刚才车上那位老奶奶年轻时的样子！
我……我给福布斯富豪榜上的人物让了个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洗得发白的T恤，起球的牛仔裤，一双穿了三年的帆布鞋。
再看看手里的名片。
我感觉这个世界魔幻得像一场梦。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把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看。
正面，反面，侧面。
甚至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木质香气。
这是真的吗？
一个身价千亿的集团董事长，会自己坐公交车？
还会随手给一个让座的陌生人发名片？
是考验？还是一个善意的玩笑？
或者，她只是想给我一份清洁工或者前台的工作？
我的脑子里像开了个辩论会，正方反方吵得不可开交。
正方说：“去啊！万一是机会呢？你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反方说：“别傻了！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我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因为漏水而泛黄的印记，直到它在晨光中变得清晰。
去。
我决定了。
就像反方说的，我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尊严吗？
那玩意儿在一次次面试失败后，早就被我捡起来揣兜里了，皱巴巴的，不值钱。
我翻出衣柜里唯一一套像样的衣服。
那是我大学毕业时，为了拍毕业照，花三百块钱买的一套小西装。
现在穿，裤腿有点短了。
我对着镜子，努力把头发梳理整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镜子里的人，脸色蜡黄，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
算了，就这样吧。
毁灭吧。
我抓起那张名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冲出了门。
盛丰集团的总部大楼，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站在楼下，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
门口的保安，站得笔直，眼神锐利。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过去。
“你好，我找人。”
保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走错地方的推销员。
“有预约吗？”他问，语气很公式化。
“没有，但是……”我把那张名片递过去，“我找董晴岚董事长。”
保安看到名片的瞬间，眼神变了。
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丝惊疑。
他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然后通过对讲机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暗语。
“您稍等。”他对我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
我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里的一切都太光鲜亮丽了。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巨大的水晶吊灯，穿着精致职业装、步履匆匆的男男女女。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叫做“精英”的气息。
而我，像一滴不小心滴到白衬衫上的油渍，格格不入。
很快，一个穿着黑色套裙，妆容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向我走来。
“您好，是林未小姐吗？”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是。”我有点紧张。
“我叫Linda，是董事长办公室的行政主管。董事长正在开会，请您先到会客室稍等一下。”
她领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像敲在我的心上。
会客室很大，装修得典雅又气派。
Linda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就站在一边，不远不近地看着我。
“林小姐，冒昧问一下，您和我们董事长是？”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昨天在公交车上认识的。”我说的是实话。
Linda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秒。
“公交车？”她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能想象她现在在想什么。
这女的是谁？？还是新型的骗子？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捧着水杯。
气氛尴尬得能结出冰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久得像一个世纪。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
董晴岚董事长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是一套裁剪合体的灰色套装，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
整个人气场全开，和昨天在公交车上那个和蔼的老奶奶判若两人。
但那双眼睛，还是一样清亮。
“你来了。”她对我笑了笑。
“董……董事长好。”我赶紧站起来，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坐吧，不用拘束。”
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Linda立刻给她递上一杯茶。
“Linda，你先出去吧。”董晴岚说。
Linda虽然一脸好奇，但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昨天睡得好吗？”她像拉家常一样问。
“不……不太好。”我老实回答。
她笑了，“猜到了。是不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猛点头。
“我不是骗子。”她说，“那张名片，也不是随便给的。”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专注。
“林未，是吧？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社会学？”
我再次震惊了。
她怎么知道？
我的简历，可从来没机会递到这种级别的人手里。
“昨天在车上，我听到你接了个电话，好像是面试没通过。”
我脸一红。
原来我最狼狈的样子，全被她看在眼里了。
“你当时的情绪很低落，但你还是给我让了座。”
“这不是最重要的。”她话锋一转。
“最重要的是，在你让座之后，你没有立刻玩手机，也没有戴上耳机。你一直在观察，观察车上的每一个人。”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在简单地看，你是在思考。”
“你在想，那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为什么一脸疲惫？”
“你在想，那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为什么在偷偷抹眼泪？”
“你在想，那对争吵的小情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我说的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全说对了。
这是我学社会学养成的职业病。
我习惯性地观察人群，分析他们的行为，揣摩他们的心理。
我以为这只是我的一个怪癖，一个在面试官看来“毫无用处”的技能。
“我们盛丰，做了几十年的日化产品。”
“我们的用户，就是公交车上的那些人。是那个疲惫的年轻人，是那个抹眼泪的大妈，是那对争吵的小情侣。”
“但是现在，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我的那些高管们，个个都是名校毕业，MBA、博士，他们会做漂亮的PPT，会分析复杂的数据模型，会讲一堆我听不懂的英文缩写。”
“他们坐在几百米高的办公室里，告诉我，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什么，现在的家庭主妇需要什么。”
“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
董晴岚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能听出里面的失望和无奈。
“林未，我不需要你懂什么数据模型，也不需要你会做PPT。”
“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能真正看到我们用户的眼睛。”
“我需要一颗心，一颗能真正理解我们用户的心。”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给你一个职位，总经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总……总经理？
是我理解的那个总经理吗？
“当然，不是整个集团的总经理，我还没那么疯狂。”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起来。
“我们集团下面，有一个新的子品牌，叫‘朴素生活’。三年前成立的，一直不温不火，处于亏损状态，都快被砍掉了。”
“这个品牌的总经理，前两天刚辞职。”
“现在，我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你。”
“你敢不敢接？”
我看着她。
她的眼神里，有鼓励，有期待，还有一丝……狡黠。
像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而我，就是她押上的全部筹码。
我能说什么？
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敢。”
我成了总经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盛丰集团内部炸开了锅。
当我被Linda领着，走进“朴素生活”事业部的办公室时，我感受到了几十道目光的洗礼。
有好奇，有审视，有不屑，有幸灾乐祸。
“朴素生活”的办公室在整栋大楼的最角落，采光最差，面积也最小。
里面的员工，看起来也和外面那些“精英”不太一样。
他们大多有些年纪了，衣着朴素，脸上带着一种被边缘化许久的疲态和麻木。
Linda把我领到最里面的那间玻璃办公室门口。
“林总，这就是您的办公室了。”
她特意在“林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
“以后，‘朴-素生活’就拜托您了。希望您能带领大家，创造奇迹。”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能感觉到，她背影里都写满了“看你能撑多久”的潜台词。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面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文件柜。
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
我把背包放下，坐在那把据说属于“总经理”的椅子上。
椅子有点晃。
我看着外面办公区里，那些假装在工作，实际上在偷偷打量我的员工们。
我知道，我成了全公司的笑话。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坐公交车的、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年轻女孩。
空降成了一个事业部的总经理。
这比小说还离奇。
接下来的几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架空”。
没有人来向我汇报工作。
我开会，下面的人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交头接耳。
我找他们谈话，他们个个都用一种“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的眼神看着我。
“林总，这个项目我们跟了两年了，情况很复杂，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
“林总，市场部那边的数据还没给过来，我们也没办法推进。”
“林总，这个预算，财务卡着不批，我们也没辙。”
他们每个人都有无数个理由和借口。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事儿，办不了。
我像一个光杆司令，手里没有任何兵。
我去找过几次董董事长。
她只是听着，然后对我说：“这是你的战场，兵要自己去收，仗要自己去打。”
“我相信我的眼光。”
她把门关上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了我那间冷清的办公室。
我开始看“朴素生活”过去三年的所有资料。
产品报告，市场分析，财务报表，会议纪要……
堆起来比我还高。
我看得头昏眼花，但慢慢地，我发现了一些问题。
“朴素生活”这个品牌，主打的是天然、无添加的家居清洁用品。
理念很好，很符合当下的消费趋势。
但问题出在，它的定位太尴尬了。
说它高端吧，包装设计土里土气，品牌故事讲得干巴巴的。
说它平价吧，价格比市面上那些老牌子贵了一大截。
目标客户，是那些注重生活品质、又有一定消费能力的城市中产。
但它的营销渠道，却还是老一套的超市堆头和传统广告。
那些真正的中产，根本看不到它。
而能看到它的普通消费者，又觉得它贵。
不上不下，卡在中间。
难怪卖不动。
我把我的分析，做成了一份简单的报告，发给了部门的所有人。
第二天，我召集了所有人开会。
“关于‘朴素生活’的困境，我想大家比我更清楚。我这份报告里写的东西，可能很浅薄，但我希望听听大家的真实想法。”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大家互相看着，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
我看到了他们眼神里的麻木和不信任。
他们大概觉得，这又是新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走个过场而已。
“怎么，都没想法？”我笑了笑，“还是觉得，跟我这个外行没什么好说的？”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句话，显然刺痛了某些人。
一个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开口了。
他叫老张，是这个部门资格最老的员工，负责产品研发。
“林总，不是我们没想法。”他扶了扶眼镜，声音有点嘶哑。
“这些问题，我们提了三年了。每次开会都说，每次都石沉大海。”
“上一任王总，也想改。他提的方案，报上去，被市场部驳回，说我们定位不清。被财务部驳回，说我们预算超标。被销售部驳-回，说我们渠道不行。”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年，什么都没改变。最后王总心灰意冷，辞职了。”
老张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死水里。
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啊，我们提的包装设计方案，被总部的品牌中心毙了八回了！说我们不懂审美！”
“我们想做线上推广，找些KOL种种草，预算申请报上去，上面说我们这个品牌不适合做新媒体营销！”
“我们想降价，财务说会影响毛利率，绝对不行！”
积压了三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没有打断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终于明白，这个部门的问题，不在于员工懒散，而在于整个盛丰集团的官僚体系和部门墙。
他们不是没有想法，而是他们的想法，根本冲不破那些无形的墙。
他们被困住了。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会议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大家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或许是期待，或许是试探。
他们在看，我这个“空降兵”，这个董事长亲点的总经理，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我明白了。”我开口。
“大家说的这些问题，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从今天起，我是‘朴-素生活’的总经理。墙，我来撞。路，我来开。”
“研发部，”我看向老张，“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个月内，给我一个现有产品的成本优化方案。我要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把价格降下来。”
“市场部，”我看向一个年轻的女孩，“我不管你用什么渠道，把我们之前被毙掉的所有设计方案、营销方案，都整理出来。我们自己选，自己定。”
“销售部，你们的任务最重。去给我跑，跑那些线上社区，跑那些网红直播间，跑那些以前我们看不上的小渠道。我不要你们现在就卖出多少货，我要你们去告诉他们，我们‘朴-素生活’，要变天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预算，我来批。责任，我来担。”
“出了事，算我的。成功了，是大家的。”
我站起来，看着他们。
“我只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再疯一次？”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复杂。
老张第一个站了起来。
“林总，我干了二十年研发，就没听过这么提气的-话。”
“这个活，我接了！”
紧接着，市场部的女孩也站了起来。
“林总，那些被毙掉的方案，我电脑里都存着！我这就去整理！”
一个，两个，三个……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重新出现了久违的光。
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光。
我知道，我的仗，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事情当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我拿着老张团队连夜赶出来的成本优化方案去找财务总监。
那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他把我的方案推了回来。
“林总，这个方案不合规矩。擅自更改产品原料配比，需要经过集团质量中心的严格审批。而且，你们的降价幅度太大了，会严重影响集团的整体毛利水平。”
他的语气，客气又冰冷。
“张总监，我们的原料只是更换了供应商，品质没有下降，甚至部分指标还有提升。我们有测试报告。”
“至于毛利，”我直视着他，“一个快要死掉的品牌，一个每年都在亏损的项目，跟我谈毛利水平，您不觉得可笑吗？”
他脸色变了变，“林总，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只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规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说，“这个方案，今天你必须给我批。否则，我就拿着它，直接去找董事长。”
我把董晴岚搬了出来。
我知道这很无赖，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武器。
财务总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盯着我看了足足半分钟。
最后，他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林总，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冷冷地说。
“我很清楚。”
我拿着签好字的文件，走出了财务部。
我知道，我已经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尤其是Linda。
我在茶水间听到过不止一次，她和别人议论我。
“不过是靠着董事长，狐假虎威罢了。”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我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等着吧，‘朴素生活’这个坑，谁来都填不上。”
我不在乎。
我现在没时间在乎这些。
产品线改造，包装重新设计，营销策略调整……
千头万绪，我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我和我的团队，几乎吃住都在公司。
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后才熄。
老张他们，真的像疯了一样。为了找到更优质、成本更低的天然原料，他们几乎跑遍了国内所有的原料产地。
市场部的姑娘们，把几百个被毙掉的设计稿重新翻出来，大家一起投票，选出了最接地气、最能体现“朴素”理念的一款。
销售部的几个小伙子，以前都是坐办公室打打电话，现在天天在外面跑。被拒绝，被嘲笑，是家常便饭。
但没有人抱怨。
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他们看到我这个总经理，每天跟他们一起吃盒饭，一起熬夜。
他们看到我，为了一个预算，敢跟财务总监拍桌子。
他们看到我，为了一个设计方案，敢直接怼回品牌中心“不懂生活”的指责。
人心，就是这么一点点聚起来的。
两个月后，我们全新的“朴素生活”系列产品，准备上线了。
包装换了，价格降了，但品质没变。
我们没有钱做大规模的广告。
我把我所有的宝，都押在了一个地方——线上直播。
我找到了一个当时还不太火的美妆主播，叫薇薇。
我关注她很久了。她不像那些大主播，满嘴话术，推荐的产品千篇一律。
她很真实，推荐的东西，都是自己真正用过觉得好的。粉丝黏性很高。
我联系上她的时候，她很惊讶。
因为盛丰这样的大集团，从来不会找她们这种“小主播”。
我没有跟她谈坑位费，没有谈销售分成。
我只是把我们的全套产品，寄给了她。
“薇薇，你先用。不用急着推广。”
“如果你觉得好，就在直播的时候，顺便提一下。”
“如果你觉得不好，就把它扔了。或者，你可以在直播间直接骂我们，告诉你的粉丝，盛丰集团出了一个垃圾产品。”
薇薇被我的操作搞蒙了。
“林总，您……您确定？”
“我确定。”我说，“我相信我们的产品，也相信你的判断。”
挂了电话，我的手心全是汗。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我们一飞冲天。
赌输了，我这两个月的努力，连同整个“朴素生活”事业部，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接下来的一周，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周。
我每天都守着薇薇的直播间。
第一天，她没提。
第二天，她还是没提。
第三天，第四天……
我团队里的人，也开始焦虑起来。
“林总，她该不会是收了东西，就没下文了吧？”
“要不我们再找找别的主播？”
我摇摇头，“再等等。”
到了第七天晚上。
薇薇照常开播。
在介绍了好几款口红、粉底之后，她突然拿起了我们那瓶包装朴素的洗衣液。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宝宝们，今天给你们插播一个东西。”
“这个，叫‘朴素生活’，盛丰集团旗下的。前几天他们一个姓林的总经理找到我，把产品寄给我，让我随便用，好用就说，不好用就骂。”
“我当时就觉得，这总经理挺有意思的。”
直播间的弹幕开始刷屏。
“盛丰？就是那个国民大牌？”
“这包装也太朴素了吧，哈哈哈。”
“主播要恰饭了吗？”
薇薇笑了笑，“我跟你们说，我本来也没当回事，大集团的东西，也就那样吧。结果，我拿它洗了我儿子那件沾了番茄酱的白T恤。”
她说着，拿起了旁边一件干净的白T恤。
“你们看，一点印子都没有！而且，它没什么香味，就是一股很干净的、像太阳晒过的味道。我查了成分，都是纯天然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学添加。”
“最关键的是，价格！”
她亮出了我们定的售价。
弹幕瞬间爆炸了。
“！这么便宜？比XX牌还便宜！”
“真的假的？盛丰改性了？开始走亲民路线了？”
“主播，上链接！我要买！”
薇薇说：“我没跟他们要链接，也没收一分钱广告费。因为那个林总说，相信我的判断。我觉得，这种信任，比钱更重要。”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么好的国货，不应该被埋没。”
“你们自己去他们的官方旗舰店搜吧，叫‘朴素生活’。”
那一晚，我们那个几乎没什么访客的官方旗舰店，后台服务器，爆了。
所有产品，一夜之间，全部售罄。
第二天一早，我被急促的电话声吵醒。
是电商部的负责人，他的声音激动得发抖。
“林总！爆了！我们爆了！”
我坐在床上，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哭，我是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红着眼睛，互相拥抱，又蹦又跳。
老张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我们成功了……”
是的，我们成功了。
“朴素生活”火了。
火得一塌糊涂。
薇薇那场“不收费”的直播，被营销界奉为经典案例。
无数的媒体开始报道我们，把我们称为“国货之光”，“大集团里的清流”。
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
我们的生产线，24小时不停地运转。
我，林未，那个坐公交车的女孩，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空降兵”，成了盛丰集团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集团的晨会上，董事长当着所有高管的面，点名表扬了我们。
“‘朴素生活’的成功，不是偶然。”
“它告诉我们，离用户近一点，再近一点。我们的用户，不在冰冷的数据里，他们就在我们身边。”
我看到Linda坐在下面，脸色很难看。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过来跟我打招呼，交换名片。
包括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财务总监。
他脸上堆着笑，“林总，年轻有为啊！以后‘朴素生活’的预算，我们财务部，一路绿灯！”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也笑了笑。
“那就要多谢张总监了。”
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随意拿捏的蚂蚁了。
我有了自己的铠甲。
当然，麻烦也随之而来。
“朴素生活”的爆火，动了很多人的蛋糕。
尤其是Linda负责的那个高端进口品牌。
我们的产品定位虽然不同，但市场总盘子就那么大，我们多吃一口，他们就得少吃一口。
很快，网上开始出现一些黑我们的帖子。
“扒一扒‘朴素生活’的真面目，所谓的天然都是骗人的！”
“盛丰集团内部员工爆料，‘朴素生活’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揭秘‘朴素生活’总经理林未的发家史，一个毫无经验的大学生，凭什么一步登天？”
帖子写得有鼻子有眼，还配上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内部文件”截图。
一时间，舆论哗然。
公司的公关部找到我，建议我立刻发声明，起诉造谣者。
我拒绝了。
“现在发声明，只会越描越黑。”我说，“他们既然敢发，手里肯定还有后招。”
“我要让他们把所有的牌，都打出来。”
我的团队很担心。
“林总，再这样下去，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口碑就全毁了！”
“别怕。”我安抚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的产品是什么样，我们自己最清楚。”
我让他们把我们所有的生产流程，从原料采购到出厂质检，全部拍成视频。
每一个环节，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还让老张，把他那些写满了化学公式的研发笔记，也整理出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朴素”的背后，是多么“不简单”的匠心。
与此同时，我让销售部的人，去联系那些第一批购买我们产品的用户。
我们发起了一个“空瓶换新”的活动。
只要你用完了我们的产品，就可以凭空瓶，免费换一瓶新的。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告诉我们你最真实的使-用感受。
好的，坏的，我们都要。
这个活动，再次引爆了网络。
很多人觉得我们疯了。
“这得亏多少钱啊？”
“盛丰集团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吗？”
但更多的用户，被我们的诚意打动了。
他们纷纷在网上晒出自己的空瓶和新产品，分享自己的使用体验。
“这个洗衣液真的绝了，洗得干净还没味道，无限回购！”
“他们的客服超好，我提了个建议，说瓶口设计得不太好倒，他们居然说下个批次就改！”
“我妈用了他们的洗洁精，说几十年没用过这么不伤手的了。”
真实的口碑，像潮水一样，很快就淹没了那些黑稿。
那些质疑我们的人，自己删了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Linda的算盘，落空了。
但她显然不甘心。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悄酝酿。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
我接到了集团法务部的电话，语气非常严肃。
“林总，我们收到了法院传票。一家叫‘蔚蓝’的法国公司，起诉我们‘朴素生活’的一款核心产品，侵犯了他们的专利。”
“他们要求我们立刻停产，并且赔偿一亿欧元。”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蔚蓝”公司，是全球顶级的日化原料供应商，也是Linda负责的那个高端品牌的长期合作伙伴。
而他们起诉的那个专利，正是我们成本优化方案里，最关键的一环。
是老张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才攻克的一个天然提取技术。
“不可能！”我对着电话吼道，“我们的技术是自主研发的，有完整的研发记录！”
“对方提交的专利申请时间，比我们的研发记录，早了三个月。”法务部的声音很冷酷。
我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我立刻冲进老张的办公室。
老张也刚得到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我们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核心技术。
然后，抢先在海外申请了专利。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Linda。
她这一招，太狠了。
釜底抽薪。
如果败诉，“朴素生活”不仅会彻底垮掉，整个盛丰集团的声誉，也将毁于一旦。
我，林未，会成为盛丰集团的罪人。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公司。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了。
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人，现在看到我都绕着走。
我的团队，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林总，我们……是不是完了？”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哭着问我。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惶恐的脸，深吸一口气。
“没完。”
“只要我们还没上法庭，就没完。”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夜。
我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到Linda的每一次挑衅，再到这次的专利狙击。
她的每一步，都踩得很准。
她很聪明，也很恶毒。
她想让我死。
但我偏不。
天亮的时候，我走出了办公室。
我对我的团队说：“所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任务，证明我们自己。”
“老张，你和研发部，把所有的研发记录、实验数据、会议纪-要，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全部整理出来。”
“市场部，去查，查‘蔚蓝’公司这家公司，查他们申请的那个专利，查他们和Linda之间所有的往来记录。”
“我要把她的底裤都扒出来！”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整个“朴素生活”事业部，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
我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对方有备而来，我们仓促应战。
胜算，微乎其微。
那几天，我几乎没有合眼。
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咖啡当水喝。
我瘦了十几斤，眼眶深陷，看起来像个女鬼。
董董事长找我谈过一次话。
她没有责备我，只是问我：“需要我做什么？”
“董事长，请您相信我。”我说，“也请您给我时间。”
她看着我，很久，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有了她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我们查到了很多东西。
我们发现，“蔚蓝”公司申请的那项专利，有很多可疑之处。
他们的很多实验数据，和我们的高度雷同，甚至连一些错误的记录都一模一样。
这根本不是巧合，这是赤裸裸的抄袭！
我们还查到，在专利申请前的几个月，Linda曾多次以个人名义，飞往法国。
我们甚至找到了一张她和“蔚蔚蓝”公司CEO在一家餐厅吃饭的照片。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形成。
但还不够。
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
我们需要一个决定性的，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个匿名的U盘。
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我点开它。
里面是Linda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是“朴素生活”事业部的前任总经理，王总。
那个心灰意冷辞职的王总。
录音里，Linda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和不屑。
“王哥，你甘心吗？你在‘朴素生活’耗了三年，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而那个小丫头，凭什么一来就坐你的位置？”
“只要你把老张他们的核心技术给我，这个数，就是你的。”
“事成之后，我保你回集团，职位比现在更高。”
然后是王总犹豫的声音。
再然后，是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下，他最终的妥协。
录音的最后，是Linda得意的笑声。
“林未？一个坐公交车的蠢货而已。我想玩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我听完录音，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我没想到，背叛我们的人，竟然是他。
那个曾经也想改变，但最终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王总。
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个U盘给我的。
也许是王总良心发现，也许是Linda的某个敌人。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拿到了那张王牌。
我没有立刻把录音交出去。
我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Linda永不翻身的时机。
开庭那天，盛丰集团的高层几乎都来了。
董董事长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面色凝重。
Linda也来了，她作为“蔚蓝”公司的顾问，坐在原告席上。
她看到我，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法庭上，对方的律师咄咄逼人，拿出了他们所谓的“专利证书”和“研发证据”。
我们的律师，则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反驳。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认为，我们输定了。
就在对方律师做最后陈述，要求法官判决我们侵权的时候。
我举起了手。
“法官大人，我方有新的证据提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把那个U-盘，交给了法警。
当那段录音，通过法庭的音响，清晰地播放出来时。
整个法庭，一片死寂。
Linda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的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比调色盘还精彩。
她想站起来说什么，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录音放完。
全场哗然。
董董事长看着Linda，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冰冷。
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我们不仅赢了官司，还反诉“蔚蓝”公司和Linda商业窃密、恶意诉讼。
Linda和王总，因为涉嫌窃取商业机密，被警方当场带走。
我看着她被戴上手铐的狼狈模样，心里没有任何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这场战争，我赢了。
但赢得，太惨烈。
官司结束后，我休了一个长假。
我回了趟老家，陪我奶奶待了半个月。
我什么都没干，就是每天陪她散步，买菜，听她唠叨。
我把那张改变我命运的名片，夹在了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
当我回到公司时，一切都变了。
“朴素生活”事业部，搬到了大楼里视野最好的一层。
我的办公室，又大又亮，窗外就是整个城市的风景。
我的团队，每个人都精神焕发，走路带风。
他们见到我，会笑着喊一声“林总好！”。
那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盛丰集团，也因为这场官司，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内部整顿。
部门墙被打破，官僚主义被肃清。
整个公司，焕发出一种新的活力。
一天下午，董董事长叫我-去她办公室。
还是那间典雅的办公室，还是那股好闻的木质香气。
“坐吧。”她给我倒了杯茶。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笑了笑，“就是有点不习惯，现在没人敢跟我拍桌子了。”
她也笑了，“他们不是不敢，是服了。”
我们聊了很多。
聊“朴素生活”的未来，聊整个行业的趋势。
临走时，她突然问我：
“林未，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偏偏选中你吗？”
“因为我让座，因为我观察，因为我学社会学？”我把当初她说的理由重复了一遍。
她摇了摇头。
“这些都只是原因之一。”
“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
她指了指墙上的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女孩，扎着两个辫子，站在一个简陋的化学实验室里，笑得灿烂。
“我创业的时候，比你现在还难。没钱，没人，没技术。所有人都说我是异想天开。”
“但我就是不信邪。”
“我跟你一样，都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善良，是你的底色。敏锐，是你的天赋。但真正能让你走远的，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看着我，眼神温和又坚定。
“林未，盛丰的未来，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夕阳正-好。
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城市。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我又想起了那个傍晚。
那个拥挤、闷热、充满汗臭味的公交车。
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座位。
我突然明白。
那一天，我让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座位。
我让出的，是我的疲惫，我的抱怨，我的绝望。
而我得到的，也绝不仅仅是一个总经理的职位。
我得到的，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我把“专业”变成“事业”，把“知识”变成“力量”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我证明，一个普通女孩，靠着自己的善良、坚韧和智慧，同样可以乘风破浪的机会。
手机响了。
是老张打来的。
“林总，我们新研发的那个母婴系列，样品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好，我马上就到。”
我挂了电话，转身，大步向我的战场走去。
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勇往直前的星辰yQPD0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