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婚礼现场布置得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铺满香槟玫瑰的拱门,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舞台,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我叫林岚,三十二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设计总监。
加班是常态,熬夜是便饭,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拿命换钱”。
可她从来没问过,我拿命换来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今天,我弟林涛结婚。
婚礼现场布置得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铺满香槟玫瑰的拱门,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舞台,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我站在迎宾台旁边,看着我妈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脸。
她穿着一身专门定做的暗红色旗袍,胸口别一朵硕大的烫金花,逢人就拉着人家说:“哎呀,亲家你看,我这儿子,长得精神吧?儿媳妇也漂亮,天生一对!”
那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仿佛这婚礼的每一分钱,都是她掏的。
我看着,心里有点发凉,又有点想笑。
精神的儿子,漂亮的儿媳,还有这场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婚礼。
从婚房的首付,到装修,再到这场婚礼的酒店定金,哪一笔,没过我的手?
我那个好弟弟林涛,大学毕业就没正经上过一天班,眼高手低,干啥啥不行,啃老第一名。
他搂着新娘王莉,挨桌敬酒,满面红光。
王莉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子精明和傲气,她看我的眼神,总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终于,他们走到了我这一桌。
我这一桌,坐的都是些沾亲带故但关系不算太近的亲戚。
大家看到新人过来,都纷纷站起来说吉祥话。
“林涛,小岚,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啊!”
林涛咧着嘴笑,一口白牙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谢谢姐,谢谢各位叔叔阿姨。”
王莉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我放在桌上的那个厚厚的红色信封上。
我站起来,把那个信封递过去。
“林涛,王莉,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信封很厚,我特地去银行取的现金,五万块,崭新的,连号的。
这五万,是我这两个月拼死拼活赶项目挣来的奖金,我自己的信用卡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林涛接过去,颠了颠,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王莉直接从他手里拿了过去,当着一桌子人的面,捏了捏信封的厚度。
她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姐,你这是……”王莉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这一桌的人都听见,“什么意思?”
我愣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
“这里面……是多少啊?”她问得直白,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周围的亲戚都安静下来,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五万。”
王莉嗤笑一声,那声音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五万?”
她把那个红色的信封,“啪”的一声,扔回我面前的餐桌上。
汤汁溅出来,洒了我一身。
“林岚,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有惊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看着桌上那个被汤汁浸湿的红包,再看看王莉那张写满了鄙夷和不屑的脸。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抖。
“我什么意思?”王莉抱起胳膊,下巴抬得高高的,“你弟弟结婚,你就给五万?你可是他亲姐姐!你一年挣多少钱,当我们不知道吗?”
“我听说,你手下随便一个项目奖金都不止这个数吧?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林涛站在旁边,一脸为难,他扯了扯王莉的袖子,“莉莉,别这样,我姐她……”
“你闭嘴!”王莉甩开他的手,“林涛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你姐不把我们当回事,这婚结的还有什么意思!”
我妈听见这边的动静,扭着腰,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吵什么?”
王莉一看见我妈,眼圈立马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妈,你看看你女儿!她就拿五万块钱来羞辱我们!这不明摆着没把我这个弟媳放在眼里吗?”
我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没问前因后果,甚至没看我一眼,直接转向我,压低了声音,话里却全是责备。
“林岚!你怎么回事?你弟弟结婚,你就给这点?”
“你是不是存心让你弟弟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看着我妈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觉得无比陌生。
“妈,”我开口,嗓子干得像砂纸,“婚房首付三十万,我说我刚买了房,没钱,你半夜给我打电话,哭着说我不帮你,你就要去跳楼。”
“我找朋友借,找同事凑,给你打了过去。”
“装修花了十五万,林涛说要欧式豪华风,钱不够,你又说,就这一个弟弟,我不疼谁疼?”
“我又给你转了十万。”
“这场婚礼,酒店押金五万,婚庆三万,都是我付的。”
“我自己的房贷每个月一万二,车贷五千,我自己的日子过得什么样,你问过一句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周围的亲戚们鸦雀无声,表情各异。
我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你……”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这个不孝女!你算这些账是什么意思?给你弟弟花点钱,你委屈了是吗?”
“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没有委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印钞机。”
“这五万,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的现金。”
“既然你们嫌少,”我弯下腰,捡起桌上那个油腻腻的红包,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上面的污渍,“那就算了。”
王莉冷笑:“算了?林岚,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们林涛配不上你给更多的钱?”
她身后的几个伴娘,都是她的闺蜜,也跟着起哄。
“就是啊,没见过这样的姐姐,弟弟结婚随礼五万,说出去都笑死人。”
“莉莉家陪嫁可是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呢,这五万块,还不够人家一个轮胎钱。”
我死死地攥着那个红包,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我看着林涛。
我那个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姐姐”,我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他的弟弟。
他从头到尾,都躲在王莉的身后,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那一刻,我心底里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凉了。
我笑了。
“对,你们说的都对。”
我挺直了背,环视了一圈。
“五万块,确实不多。”
“配不上我这么‘金贵’的弟弟,也配不上我这位‘豪门’出身的弟媳。”
“所以,这钱,你们不配要。”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我妈气急败坏的尖叫:“林岚!你给我站住!你反了天了你!”
还有王莉的骂声,林涛的不知所措,以及满场宾客的窃窃私语。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走得很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又决绝的声响。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哭被他们羞辱。
我是哭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付出了那么多年。
我坐进我的二手甲壳虫里,那是我工作第三年,用攒下来的钱买的。
当时林涛还笑我,说这车像个玩具,女孩子才开。
是啊,我就是个女孩子。
我也想买好看的包,想去冰岛看极光,想在家里摆满鲜花。
可这些年,我活得像个男人,不,像个赚钱的工具。
我把车开到江边,停下。
江风吹得我头疼。
我拿出那个红包,看着里面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
五万块。
对他们来说,是羞辱。
对我来说,是我两个月不眠不休的血汗。
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我妈。
我挂断。
又响。
是林涛。
我再挂断。
接着,微信开始轰炸。
我妈发来一长串的语音,点开,就是熟悉的咆哮。
“林岚你个死丫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给你弟和弟媳道歉!”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我看着那句“没你这个女儿”,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真的,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关掉手机,世界瞬间清静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江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江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我突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我为了凑林涛的学费,暑假去餐厅打工。
一天端几百个盘子,手腕累得抬不起来。
月底拿到工资,三千块,我给自己留了三百,剩下的都打给了我妈。
我妈在电话里说:“岚岚真懂事,你弟弟有你这个姐姐,是他的福气。”
福气?
我看着江面,自嘲地笑了。
这福气,太沉重了,我给不起了。
我重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
我没有回家。
我打开手机导航,输入了“市慈善总会”。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市慈善总会的大楼前。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楼里只有零星的灯光。
我找到了值班室。
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叔接待了我。
他看我眼圈红红的,神情憔悴,有些意外。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把那个红色的信封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想捐款。”
大叔愣了一下,“捐款?”
他打开信封,看到里面厚厚的一沓现金,更加惊讶了。
“这……这是五万块。”
“是的。”
“请问,您是代表个人还是公司?捐款有指定的项目吗?”
我想了想。
“个人名义。”
“我想把这笔钱,捐给贫困山区的失学女童。”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又有什么东西,在重新建立起来。
大叔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和温柔。
“好的,我明白了。请您填一下这张表格,我们明天上班后会为您办理正式的手续,开具捐赠证书。”
我拿起笔,在捐赠人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我的名字。
林岚。
走出慈善总会大楼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我抬头看天,一轮月亮挂在天上,清冷,但明亮。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枷锁,好像一下子被卸掉了。
回到我的小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妈、林涛、王莉,以及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微信,全部拉黑。
电话也设置了拦截。
然后,我给自己放了一缸热水,倒了半瓶红酒进去。
泡在浴缸里,我打开了我的朋友圈。
我拍了一张捐赠表格的照片,清晰地露出了金额“五万元”和捐赠项目“春蕾计划助学款”。
然后,我编辑了一行文字。
“五万块,给更需要的人。新生活,开始了。”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但这一次,我准备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朋友的电话吵醒的。
是我最好的闺蜜,周婧。
“林岚!你火了!你赶紧看你们家亲戚那个微信群!”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什么群?我早就退了。”
“退了?我把你拉进去!你快看,炸锅了!”
不等我反应,周婧就挂了电话,然后一个微信群邀请发了过来。
群名叫“林氏家族相亲相爱一家人”。
真是讽刺。
我点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999+的未读消息。
我往上翻了翻,最新的消息,是我妈发的一张截图。
正是我昨晚发的那条朋友圈。
截图下面,是我妈声泪俱下的控诉。
“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我养的这个好女儿!她弟弟结婚,她不但一分钱不给,还把钱捐了出去!她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她就是见不得她弟弟好!心肠怎么能这么歹毒啊!”
下面立刻有几个“正义”的亲戚跳了出来。
二舅:“林岚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百善孝为先,她这是不孝!”
三姑:“就是!哪有这么做姐姐的?这是存心让你弟弟两口子下不来台,以后在亲家面前怎么做人?”
大姨:“小涛两口子也真是的,干嘛当场退回去呢?这下好了,让她抓住把柄了。不过话说回来,林岚这事做得太绝了!一点后路都不留。”
我看着这些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当初他们家里孩子上学、买房,找我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当时他们都夸我“有出息”、“懂事”、“是弟妹们的榜样”。
现在,我成了“不孝女”、“心肠歹毒”。
我继续往上翻。
看到了王莉的发言。
她发了一段更长的文字,文笔倒是挺“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明大义、却被恶毒大姑姐欺负的小媳妇形象。
“各位叔叔阿姨,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今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和林涛是真心相爱才走到一起的,我们没图她林岚一分钱。婚礼前,她主动说要帮我们,首付、装修,我们都很感激她。”
“可是婚礼上,她就拿五万块钱来,当着我们所有朋友的面,这不是羞辱是什么?我家里条件是不算差,我爸妈陪嫁了一辆车,我们不是在乎她那五万块钱,我们在乎的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态度!”
“现在倒好,她把钱捐了,发朋友圈,搞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家为了五万块钱逼她。我们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成了冰清玉洁的圣母白莲花。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下面一堆人附和。
“莉莉别生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就是,林涛,你得管管你姐!”
然后,我看到了我那个“好弟弟”林涛的发言。
他@了我。
“姐,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把钱捐了,现在所有人都骂我们,你满意了?”
“你知不知道莉莉因为这事,在家里哭了一晚上?她娘家人也都知道了,我这脸往哪儿搁?”
“你赶紧把朋友圈删了,然后给大家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我们还是一家人。”
看到最后那句“我们还是一家人”,我差点笑出声。
一家人?
在我被王莉当众羞辱的时候,你们谁把我当一家人了?
在我为这个家掏空所有的时候,你们谁心疼过我这个“一家人”?
现在,你们的面子挂不住了,就想起“一家人了”?
我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了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信息。
我没有打字,我发的是语音。
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大家好,我是林岚。”
“朋友圈我不会删,歉我也不会道。”
“第一,钱是我的,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我想怎么花,是我的自由。我捐给有需要的人,我觉得比给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要好得多。”
“第二,关于面子。谁的脸也不是我撕破的,是你们自己凑上来让我打的。当初在婚礼上,王莉莉当众把红包扔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第三,林涛。”我顿了顿,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从今天起,你结婚买房、装修欠我的四十五万,我给你个整数,五十万。一年之内还清。如果还不了,我会走法律程序。”
“哦,对了,当初给你转账的记录,我这里都还保存着。”
“最后,祝各位,继续在群里‘相亲相爱’。”
说完,我直接退出了群聊。
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饿了。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快过期的啤酒。
我笑了笑,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去超市,把我的冰箱填满。
我要买最新鲜的蔬菜,最贵的和牛,还有我最喜欢吃的草莓。
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活。
我刚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奥迪就堵在了我面前。
车门打开,我妈从车上冲了下来,后面跟着一脸阴沉的林涛和哭丧着脸的王莉。
看样子,是全家出动来“讨伐”我了。
我妈冲到我面前,扬手就要打我。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你还敢躲!”我妈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孽障!我打死你!”
“妈,你要是在这里动手,明天我们一家就都能上本地新闻头条了。”我冷冷地说。
我妈的动作僵住了。
她看了看四周,已经有邻居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了。
“好,好,林岚,你长本事了,知道拿名声威胁我了!”她咬着牙说。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王莉走上前来,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倒是真像那么回事。
“姐,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当众让你下不来台。我给你道歉,行吗?”
她说着,就要给我鞠躬。
我侧身让开。
“别,我可受不起。”我扯了扯嘴角,“你这一鞠躬,我还以为又要讹我多少钱呢。”
王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林涛终于忍不住了,他冲我吼道:“林岚!你够了没?莉莉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看向他,“我想让你还钱。”
“五十万,一年之内,一分都不能少。”
林涛的脸一下子白了,“姐,你……你这是要逼死我吗?我刚结婚,哪来那么多钱?”
“那是你的事。”我说,“当初花钱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能力还?”
“再说了,你不是娶了个好媳老婆吗?陪嫁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区区五十万,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特意看了一眼王莉。
王莉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妈终于听明白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你要钱?你跟自己亲弟弟要钱?林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他可是你弟弟!你帮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我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天经地义?法律规定了姐姐必须无条件供养弟弟吗?”
“我供他上大学,给他买房,给他装修,那是我愿意!但我的愿意,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理所当然的资本!”
“我不是你们的附属品,更不是林涛的提款机!”
“我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一口气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话全都吼了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妈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当众顶撞过。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喃喃自语,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王莉看硬的不行,又开始来软的。
她走到我妈身边,扶着她,柔声说:“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姐她就是一时想不开,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然后她又转向我,一脸“真诚”。
“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样,那五万块,我们不要了,就当你捐了,行吗?至于你以前帮我们的钱,我们慢慢还,好不好?”
“你先把朋友圈删了,别让亲戚朋友们再看笑话了。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什么事不能商量?”
呵,说得真好听。
删了朋友圈,这事就“内部消化”了。
然后呢?
“慢慢还”?
那大概就是还到下辈子了。
“不好。”我干脆利落地拒绝。
“第一,朋友圈是我的私人空间,我想发什么,就发什么。你们觉得是笑话,那是你们心里有鬼。”
“第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给你们一年时间,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们觉得我在开玩笑,那我们法庭上见。”
我看着林涛,一字一句地说:“林涛,我以前是把你当弟弟,但从昨天开始,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欠了我五十万的债务人。”
“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绕过车,径直走向小区门口的超市。
身后,传来我妈的哭喊声,王莉的咒骂声,还有林涛那句无力的“姐,你别这样……”
我头也没回。
走进超市,闻着瓜果蔬菜的香气,听着超市里热闹的背景音乐,我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窒息的泥潭里,终于爬了出来。
我买了一购物车的食材。
和牛、三文鱼、车厘子、阳光玫瑰……全是我平时舍不得买的。
结账的时候,看着账单上四位数的金额,我一点都不心疼。
这些钱,花在自己身上,真值。
回到家,我把食材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心里也跟着充实起来。
我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煎和牛,配红酒。
我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是:“一个人的午餐,也要有仪式感。”
没有屏蔽任何人。
我知道,他们看得到。
我就是想让他们看到,离开他们,我过得有多好。
下午,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这是风波之后,他第一次联系我。
我爸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一辈子没跟我妈红过脸,家里的大小事,基本都是我妈做主。
他在这个家里,存在感很低。
“岚岚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爸。”我应了一声。
“你……你别跟你妈和你弟置气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又是这套说辞。
“爸,我没有置气。”我说,“我很冷静。”
“你冷静?你冷静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整个亲戚圈子都知道我们家的丑事了!”他叹了셔口气,“你妈今天回来,气得高血压都犯了,躺在床上一天没吃饭。”
我心里刺痛了一下。
但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
“她不吃饭,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生病。”我说,“爸,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做得还不够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我爸才说:“爸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他毕竟是你弟弟啊。”
“是啊,他是我弟弟。”我笑了,“所以我就活该被他吸血,活该被他老婆当众羞辱,活该被我妈指着鼻子骂不孝吗?”
“爸,我三十二岁了,不是三岁。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分得清。”
“这个家,我累了,真的累了。”
“以后,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反正,你们心里也只有儿子。”
我挂了电话。
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晚上,周婧约我出去喝酒。
我们在一家清吧,点了一堆鸡尾酒。
周婧举起杯子,“来,敬我们独立、美丽、清醒的林岚女士,成功摆脱原生家庭的吸血鬼,喜提新人生!”
我跟她碰了一下杯,“说得好。”
“说真的,你这次做得太帅了!”周婧激动地说,“我早就想让你跟他们掰了!那哪是家人啊,那就是一群寄生虫!”
“你都不知道,你在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发完言之后,整个群都死机了!半天没人敢说话!然后你那个弟媳,又开始嘤嘤嘤地演戏,结果下面都没几个人附和了。”
“估计大家心里也都有杆秤,知道谁是谁非。”
我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也许吧。不过,都无所谓了。”
“那五十万,你真打算要回来?”周婧问。
“要,为什么不要?”我说,“那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以前我愿意给,是情分。现在情分没了,就只剩下账了。”
“他们肯定不会给的。”
“我知道。”我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所以我已经咨询了律师。”
周婧惊讶地看着我,“你来真的啊?”
“当然。”我看着她,眼神坚定,“周婧,我以前总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后来我发现,我退一步,他们就进十步,直到把我逼到悬崖边上。”
“现在,我不想退了。”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林岚,不是好欺负的。”
那晚,我和周婧喝了很多酒。
我们聊了很多,从过去聊到未来。
我告诉她,我打算把现在这套小公寓卖了,换一套大一点的,带露台的。
我要在露台上种满花。
我还告诉她,我报了一个陶艺班,一个法语班。
我想把这些年为了“家庭”而牺牲掉的自我,一点一点地找回来。
周婧醉醺醺地抱着我,“岚岚,你真好。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我抱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开心的眼泪。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妈他们没有再来找我。
大概是被我那句“法庭上见”给镇住了。
也可能是,他们觉得我只是在说气话,过段时间,我这个“扶弟魔”姐姐,自然会心软,会回去求他们原谅。
他们太不了解我了。
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想过去了解我。
我按部就班地生活。
上班,下班,去上陶艺课,周末跟周婧去逛街看展。
我开始学着给自己买花,每周一束,把我的小公寓装点得生机勃勃。
我的气色越来越好,公司的同事都说我像是谈恋爱了。
我笑了笑,没解释。
我是谈恋爱了,和我自己。
一个月后,我委托的律师,正式向林涛发出了律师函。
要求他在指定日期内,归还五十万欠款,否则将提起诉讼。
我知道,这封律师函,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律师函发出去的第二天,我的世界,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次来找我的,不是我妈,而是我爸。
他一个人来的。
他约我在一家茶馆见面。
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背也更驼了。
“岚岚。”他把那封律师函推到我面前,“非要闹到这一步吗?”
我看着那封熟悉的信函,心里很平静。
“爸,这不是我闹,这是在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可那是你弟弟!你把他告上法庭,他的工作怎么办?他的家怎么办?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他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有手有脚,是个成年人,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说,“至于他怎么做人,那是他和他老婆该考虑的事,不是我。”
“你……”我爸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心怎么这么狠?”
又是这句话。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爸,如果今天,是林涛欠了别人五十万,别人要告他,你会不会觉得那个人心狠?”
我爸愣住了。
“那不一样!那是外人!”
“所以,就因为我是他姐姐,我的钱就不是钱,我的辛苦就不是辛苦,我被欺负了就得忍着,是吗?”
“这是什么道理?”
我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下。
“岚岚,算爸求你了,行不行?”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你撤诉吧。那钱,我们慢慢还,我们一定还。”
“怎么还?就凭你和我妈那点退休金?还是凭林涛那份一个月三千块,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
“王莉不是陪嫁了一辆车吗?卖了,不就什么都有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那怎么行!”我爸立刻反驳,“那是莉莉的陪嫁!卖了她娘家那边怎么交代?他们俩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笑了。
看,这就是我的家人。
宁可牺牲我,也不愿意让他们宝贝儿子和儿媳受一点委屈。
“爸,话我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要么还钱,要么法庭见。你们自己选。”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岚!”我爸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回头。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我真后悔,当初让你读那么多书。”
“把你读得六亲不认了。”
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茶馆。
我知道,我和这个家,最后一丝情分,也断了。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我妈,我爸,林涛,王莉,都来了。
他们坐在被告席上,一个个脸色铁青。
我的律师提交了所有的证据,包括银行转账记录,微信聊天记录。
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对方的律师,试图把这些钱定性为“亲属间的赠与”。
我的律师站起来,从容不迫地反驳。
他拿出我妈当初半夜给我打电话哭诉的通话录音,拿出我为了凑钱向同事借钱的聊天记录,拿出我自己的信用卡账单和房贷还款记录。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林岚女士,在她自己的生活也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出于对家人的爱,多次向亲朋好友借款,甚至透支信用卡,来满足其弟弟林涛先生买房、装修的需求。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赠与’的范畴。”
“更重要的是,在林涛先生的婚礼上,被告方因为嫌弃林岚女士五万元的礼金过少,当众退回并对其进行言语羞辱,这已经严重伤害了原告的感情,也使得这份基于亲情的‘赠与’前提,彻底不复存在。”
“因此,我们认为,这笔款项应被视为借款,被告方有义务偿还。”
法庭里很安静。
我看到我妈的脸涨成了紫色,林涛低着头,王莉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法官当庭宣判。
支持我的诉讼请求。
判决林涛、王莉夫妇,在三个月内,偿还我五十万元借款及相应的利息。
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阳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王莉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想要撕扯我。
“林岚!你这个!你毁了我们!”
法警及时拦住了她。
林涛也冲了过来,他没有骂我,只是红着眼睛看着我。
“姐,你满意了?”
我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片荒芜。
“林涛,这不是我满不满意的问题。”
“这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我妈瘫坐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哭声尖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爸站在她旁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背影萧瑟。
我没有再看他们,我叫了一辆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一家人,在法院门口,像一出散场的闹剧。
而我,只是一个提前退场的观众。
判决生效后,林涛和王莉并没有在规定时间内还钱。
我申请了强制执行。
法院很快查封了他们的婚房。
那套我付了三十万首付,又掏了十万装修的房子。
为了保住房子,他们不得不卖掉了王莉那辆陪嫁的奥迪车。
据说,卖车的钱,加上他们两家凑的钱,才勉强还清了我的五十万。
这些,都是周婧告诉我的。
她说,王莉因为卖车的事,跟林涛大吵了一架,回了娘家,正在闹离婚。
我妈气得住了院。
整个林家,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我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路是自己走的,苦果,自然也要自己尝。
拿到钱的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还清了之前为他们而欠下的所有债务。
看着手机银行里归零的负债数字,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龟壳。
剩下的钱,我没有存起来。
我给自己报了一个去欧洲的旅行团。
法国、意大利、瑞士。
都是我以前在设计书上看过无数次,却从来不敢奢望能亲眼去看一看的地方。
出发前,我把我的小公寓挂在中介卖掉了。
手续办得很快。
签完合同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和这个城市的过去,也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在巴黎的街头,我坐在咖啡馆里,看着塞纳河上来来往往的游船。
阳光很好,鸽子在脚边踱步。
我给周婧发了一张照片。
她秒回:“美哭了!替我多吸几口自由的空气!”
我笑了笑,回复她:“等你,下次我们一起来。”
旅行回来后,我没有立刻找工作。
我用卖房的钱,在郊区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
我买了很多花籽,蔷薇、月季、绣球、满天星……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种花,看书,做陶艺,研究法式甜点。
我的猫“毛球”很喜欢这个新家,它每天在院子里追蝴蝶,晒太阳。
我的生活,慢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我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我的院子,我的花,我的手工作品。
没想到,关注我的人越来越多。
很多人给我留言,说喜欢我这种恬静、美好的生活方式。
说从我的照片里,看到了对生活的热爱。
有一天,一个出版社的编辑联系到我。
她问我,有没有兴趣,把我的故事和生活,写成一本书。
我愣住了。
写书?
我从来没想过。
编辑说:“林岚小姐,你的故事,给了我们很多启发。你让我们看到,一个女性,如何在挣脱原生家庭的束缚后,找到自我,活出漂亮的自己。我们相信,你的故事,能给很多同样深陷困扰的女性,带来力量和勇气。”
力量和勇气。
我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蔷薇,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我答应了她。
我开始写作。
我把我的过去,我的挣扎,我的痛苦,我的醒悟,我的新生,全都写进了书里。
写到婚礼上那一幕时,我依然会心痛。
但我已经可以平静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把它记录下来。
因为我知道,那些伤害,已经不能再定义我了。
定义我的,是我现在的选择,是我未来的生活。
书出版后,卖得很好。
我开了一场小小的签售会。
那天,周婧作为我的亲友团,坐在第一排。
签售会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队伍的末尾。
是林涛。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看起来憔est了许多。
他手里拿着我的那本书。
他走到我面前,把书递给我。
“姐。”他低着头,声音沙哑。
我拿过书,没有翻开,只是看着他。
“王莉……跟我离婚了。”他说,“房子,判给了我,但我得给她一半的钱。我现在在一家物流公司送快递,一天能挣三百多块。”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姐,以前……是我不对。”
“我不该那么没良心。”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妈……她去年中风了,现在半身不遂,话也说不清楚。”
“我爸一边照顾她,一边打零工,头发全白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但那不是同情,也不是心软。
是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吸了吸鼻子,“我今天来,不是求你原谅。”
“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谢谢?”我有些不解。
“谢谢你当初那么狠心。”他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是个长不大的废物。”
“我现在虽然累,但心里踏实。我知道,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
说完,他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周婧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签售会结束后,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
打开,里面是我那本书,和我一支熟悉的钢笔。
书的扉页上,是我爸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岚岚,爸爸为你骄傲。”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窗外。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
阳光穿过花瓣,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些曾经的伤害,都成了我成长的勋章。
它们提醒我,要永远爱自己,永远为自己而活。
因为,只有当我成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时,我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也才能,把荫凉,给予那些真正爱我的人。
来源:花开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