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莲藕的清甜和排骨的肉香混在一起,是我和他都喜欢的味道。
林涛把工资卡递给他妈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炖一锅莲藕排骨汤。
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莲藕的清甜和排骨的肉香混在一起,是我和他都喜欢的味道。
他走进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老婆,辛苦了。”
我笑了笑,用胳膊肘轻轻顶他,“起开,一身汗味儿,别耽误我当大厨。”
他没动,反而抱得更紧了。
“小岚,跟你商量个事。”
他的声音有点闷,不像平常那样清亮。
我心里咯噔一下,关小了火,转过身看他。
“什么事?这么严肃。”
林涛的眼神有些闪躲,他松开我,挠了挠头,那是我熟悉的小动作,每次他心虚或者为难的时候都会这样。
“那个……我把工资卡,给我妈了。”
厨房里瞬间只剩下汤锅微弱的咕嘟声。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嗡了一下,好像有只蜜蜂飞了进去。
“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低着头,声音更小了,“我妈说,我们年轻人花钱没数,她帮我们攒着,以后买车、养孩子都用得上。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为了我们好。
多么熟悉,多么正确,多么令人窒息的六个字。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结婚两年的男人。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T恤,上面还有个可笑的卡通狗头,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
我没吵,也没闹。
我只是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林涛,你把我们家的经济命脉,交给了另一个人,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小岚,你别这么说,什么命脉不命脉的,我妈又不是外人。”他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她不是外人,难道我就是外人?”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un言,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妈保证了,家里日常开销她会给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保证?”我笑了,笑得有点冷,“她拿什么保证?用你的工资来保证不让我受委屈?”
这逻辑真是无懈可击。
我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我默默地转过身,关掉了火。
那锅我炖了一个多小时的汤,瞬间没了声息。
就像我的心。
“汤不喝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理他。
我解下围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料理台上。然后走出厨房,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我听到他在外面敲门,“小岚,你开门啊,我们好好谈谈。”
“小岚,我知道你生气,但妈真的是好意。”
“你不吃饭了吗?汤快凉了。”
我坐在床边,拿起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
屏幕的光照亮我毫无表情的脸。
酸菜鱼,水煮肉片,麻辣香锅,小龙虾……
我选了最贵的那家川菜馆,点了一份水煮鱼,一份毛血旺,外加两串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支付密码输进去的那一刻,我心里那股堵着的气,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你不让我管钱,是吗?
你妈要帮你省钱,是吗?
行啊。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省出个什么花来。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打开卧室门,林涛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开门,外卖小哥热情地把两大袋食物递给我。
“您好,您的外卖。”
“谢谢。”
我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当着林涛的面,把它们一样一样摆在餐桌上。
红油翻滚的水煮鱼,料足味重的毛血旺,香气瞬间霸占了整个屋子,将那锅莲藕排骨汤的清香冲得无影无踪。
林ag涛的眼睛瞪大了,“你……你点的外卖?”
“不然呢?”我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等你妈给你批款买菜,我怕是要饿死了。”
我的语气很冲,带着明显的讽刺。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小岚,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我说的就是人话。”我夹起一大片滑嫩的鱼肉,放进嘴里,辣得我舌頭髮麻,却异常过瘾,“就是不知道某些人听不听得懂。”
他看着我,又看看桌上那锅彻底凉掉的排骨汤,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地走进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坐到我对面,拿起筷子,也想去夹那盆水煮鱼。
我“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他吓了一跳。
“你干嘛?”
“你吃你的排셔,我吃我的鱼。”我冷冷地说,“这是我花的钱,我婚前的存款,跟你,跟你妈,没半点关系。”
林涛的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他握着筷子的手在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岚!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吼我,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大声。
“对。”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从你把工资卡交出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能这样了。”
那一晚,他睡的沙发。
我把卧室门反锁了。
我吃着128块钱的水煮魚,吃得满头大汗,心里却一片冰涼。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他已经上班去了。
餐桌上,那盆吃了一半的水煮鱼和几乎没动的毛血旺原封不动地摆着。
厨房里,那锅莲藕排舍汤也不见了,应该是被他倒了。
我的心,也跟着那锅汤,一起沉了下去。
我没工夫伤感。
我是个自由设计师,在家办公。以前为了照顾林涛的胃,我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饭。
现在,我解放了。
我打开电脑,一边画图,一边琢磨着中午吃什么。
日料吧,好久没吃了。
一份豪华刺身拼盘,一份鳗鱼饭,再来一份天妇罗。
又是三百多块。
花自己的钱,就是硬氣。
外卖送到的时候,我正对着设计稿焦头烂额。索性放下工作,把食物铺开,给自己倒上一杯冰可乐,慢悠悠地享受。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三文鱼剔透的纹理上,闪着誘人的光。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没有男人的日子,也挺好。
晚上,林涛回来了。
他看到桌上新的外卖盒子,脸色又沉了下去。
“你又点外卖了?”
“嗯。”我头也不抬地继续画图。
“陈岚,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才多少?你这一顿就吃掉了几天的菜钱!”他开始跟我算账。
我停下手中的笔,转过椅子看着他。
“林涛,你搞错了一件事。”
“第一,这不是我们的伙食费,这是我的伙食费。”
“第二,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跟你妈要‘省’的那笔钱,没有关系。”
“第三,”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没钱买菜。你如果想吃家里的饭,可以向你妈申请经费,然后亲自去菜市场。”
他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愤愤地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泡面,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加熱水泡了。
整个屋子里,一边是我吃剩的精致日料的淡淡酱油味,一边是他廉价泡面的浓郁调料包味。
泾渭分明。
就像我们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
我每天换着花样点外卖。
从麻辣烫到必胜客,从韩式炸鸡到泰式咖喱,几乎把我们小区周边能点到的外卖都尝了个遍。
家里的垃圾桶,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外卖包装盒。
林涛则从泡面,升级到了挂面,偶尔会奢侈地加个鸡蛋。
我们俩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不再试图跟我沟通,我也懒得理他。家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他吸溜面条的声音。
周末,婆婆来了。
她提着一兜子打折的青菜,一进门就闻到屋子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混杂着各种食物味道的空气。
她皱起了眉头。
当她看到客厅角落里那几座由外卖盒堆成的小山时,脸色彻底变了。
“我的天!你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她的大嗓门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淡淡地喊了声:“妈。”
她指着那堆垃圾,手指都在发抖,“陈岚!我儿子把工资卡给我,是为了让你们省钱过日子!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你看看你点的这些东西!这得花多少钱?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败家!”
我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她表演。
林涛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妈,像是看到了救星。
“妈,你可来了,你快管管她吧!”
婆婆得到了儿子的支持,气焰更盛了。
她走到我面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我告诉你陈岚,我们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媳rou!既然钱是我管,这个家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从今天起,不准再点外賣!”
“可以啊。”我点点头,笑眯眯地说。
婆婆和林涛都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我慢悠悠地补充道:“妈,那你每天给我多少买菜钱?是一百还是两百?要不你直接把菜买好送过来也行,我负责做。”
婆婆的脸瞬间僵住了。
“买什么菜要一百两百?我跟你爸一个月菜钱都花不了五百块!你年轻人就是不懂节省!”
“哦,”我拉长了声音,“那您的意思是,我每天的伙食标准,不能超过二十块?”
“二十块怎么了?二十块够买多少菜了!早上喝粥,中午下面条,晚上炒两个素菜,营养又健康!”她理直气壮。
我差点被她气笑了。
“妈,我是嫁给林涛,不是来你家扶贫的。我上班挣钱,不是为了过一天二十块伙re的日子。”
“再说了,”我瞥了一眼林涛,“你儿子一个月工资一万多,我自己的设计费一个月也不比他少。我们俩加起来月入三万,你让我们过一个月五百块的伙食生活,你觉得合适吗?”
婆婆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她转向林涛,開始哭诉:“儿子啊,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我辛辛苦苦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小家!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顶撞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林涛立刻心疼了,一边拍着他妈的背,一边对我怒目而视。
“陈岚!你给我妈道个歉!”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说错什么了?”
“你……”林涛气得说不出话。
“林涛,我最后说一遍。这个家,要么我管钱,我们过正常日子。要么你妈管钱,我继续点我的外卖,我们各过各的。你自己选。”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母子情深的戏码,转身回了房间。
“砰”的一声,把他们隔绝在外面。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次争吵之后,家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婆婆没再来,但她显然给林涛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林涛开始变着法儿地跟我作对。
他不再吃泡面,而是从他妈那里拿生活费。每天早上,我都能听到他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煮粥,或者煎一个黑乎乎的鸡蛋。
他故意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等着我收拾。
我视而不见。
我点的外卖,吃完就打包好放在门口,等他下班顺便带下去扔。
他开始不扔了。
于是,门口的垃圾越堆越多,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邻居开始有意见了,物业也来敲了几次门。
我直接把物业的人引到林涛面前,“先生,这是我丈夫,垃圾分类和处理,您找他。”
林涛在邻居和物业鄙夷的目光中,不得不低着头,把那一堆堆发臭的垃圾搬下楼。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快感,只有无尽的疲惫。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涛吗?那个会在我来例假时给我煮红糖水,会在我加班时默默给我准备夜宵的男人?
为了他妈,为了那张工资卡,他竟然能跟我对抗到这种地地步。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變硬。
我点的外卖,也越来越贵。
不再是为了赌气,而是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惯性。
今天想吃海鲜了,就点一份波士顿龙虾套餐。
明天想吃烤肉了,就来一份顶级的和牛。
我开始拍照,记录下每一顿饭,以及它们的价格。
我建了一个文档,名字叫“一个月的伙食费”。
我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或许只是想给这段荒唐的日子,留下一点证据。
林涛对我越来越冷漠。
我们分房睡,他睡客房,我睡主卧。
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他开始频繁地加班,或者干脆回他妈家住。
这个房子,越来越像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酒店。
我有点想我的朋友,周琪。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律师,要是她知道我的遭遇,估计会直接拎着我去办离婚。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周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练。
“喂,岚岚,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那口子又惹你了?”
我苦笑了一下,“一言难尽。”
我把工资卡的事情,以及这半个多月来的外卖战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周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岚岚,”她终于开口,声音很严肃,“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赌气,还是已经想好了退路?”
我想好了退路吗?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名为“一个月的伙re费”的文档,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我懂。”周琪说,“你这是在捍卫你的底线和尊严。但是岚岚,婚姻不是战场,你这么耗下去,伤的是你们两个人的感情。”
“我知道。”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把财政大权拱手让人,然后每天掰着指头算计二十块钱怎么花吗?”
“当然不!”周琪立刻反驳,“我的意思是,你要想清楚,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让他把卡拿回来,重归于好?还是想借这个机会,看清这个人,然后及时止损?”
目的?
我的目的……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错了,想让他把卡拿回来。
但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发现,卡还不回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看到了林涛的另一面。
那个愚孝的,懦弱的,为了他妈可以牺牲我的感受的一面。
我突然觉得很冷。
“周琪,”我说,“你帮我看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离婚,财产怎么分?”
周琪在那头叹了口气。
“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你那套小公寓是你自己的。婚后财产,主要是这套房子,还有存款。房子有贷款,要看首付和婚后还贷情况……有点复杂。”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现在收集的这些证据,很有用。如果能证明他婚内有过错,比如经济上对你进行封锁,精神上进行冷暴力,对你分割财产是有利的。”
我握着手机,手指冰凉。
离婚。
这个词我从来没想过。
但现在,它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挂了电话,我打开那个文档,继续记录。
第十八天,法式焗蜗牛,鹅肝,288元。
第十九天,冬阴功汤,咖喱蟹,358元。
……
第二十五天,顶级佛跳墙,888元。
我看着那个越来越长的账单,心里一片麻木。
我花的不是钱,是我的失望,是我的爱情。
终于,一个月过去了。
那天是周六,林涛一大早就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儿子,你跟陈岚今天回家吃饭!我跟你们好好算算这个月的账!”
婆婆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我听见了,心里毫无波澜。
该来的,总会来。
林涛挂了电话,走到我房门口。
这是我们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靠近我。
“我妈让我们回去。”他的语气很生硬。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选了一件我最贵的连衣裙。
这件裙子是去年我们结婚纪念日,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当时林涛还夸我穿上像仙女。
现在,我要穿着它,去参加一场审判。
婆婆家,一场“鸿门宴”已经摆开。
桌子上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都是些家常菜,成本绝不会超过五十块。
婆ve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和一个計算器,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
林涛坐在她旁边,低着头,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姿态优雅。
“妈,叫我们回来有什么事?”我明知故问。
婆婆清了清嗓子,把那个小本本往桌子上一拍。
“陈岚,今天我们就算算账!”
她扶了扶老花镜,开始念叨:“这个月,林涛的工资,一万两千块,一分没动,全在我这里。”
“家里的水电燃气费,325块。”
“网费,120块。”
“林涛在你这里吃泡面,后来从我这里拿生活费,一共花了300块。”
她按了几下计算器,得意地宣布:“也就是说,这个月,我们家所有的硬性支出,加起来一共是745块钱!”
“我给你们凑个整,算800!那还剩下一万一千二百块!”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陈岚,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理财!这就是会过日子!要都像你那样天天山珍海味地点外卖,别说一万二,两万二都不够你花的!”
林涛也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在说:你看,我妈没错吧?
我笑了。
我从我的名牌包里,慢悠悠地掏出我的手机。
然后,我点开那个我记录了一个月的文档。
“妈,您算得真清楚。”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们,“那现在,该我算了。”
他们的目光,都被我的手机屏幕吸引了过去。
“这个月,一共三十天。”
“第一天,川菜,水煮鱼,毛血旺,花费128元。”
“第二天,日料,刺身拼盘,鳗鱼饭,花费388元。”
“第三天,披萨,双人套餐,158元。”
……
我每念一条,婆婆的脸色就白一分。
林涛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往下念。
我的声音很清晰,很平静,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播报员。
“……第十五天,韩式烤肉,顶级牛五花,428元。”
“……第二十天,海鲜自助,两人同行一人免单,但我只有一个人,所以是398元。”
“……第二十五天,中式頂級菜,佛跳牆,單人份,888元。”
当我念到最后一条时,婆婆的呼吸已经变得非常急促。
“第二十九天,火锅,顶级雪花肥牛,毛肚,黄喉,花费520元。”
“第三十天,也就是昨天,我心情不好,点了一份下午茶,包括蛋糕,马卡龙,还有一瓶进口气泡水,花费268元。”
我念完了。
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
婆婆的臉色已经不是白,而是青了。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林涛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怪物。
我按下手机上的汇总键。
一个鲜红的数字,跳了出来。
我把它展示给他们看。
“妈,林涛,你们看清楚。”
“这一个月,我一个人,光是吃饭,一共花了——”
“九千八百七十六块。”
九千八百七十六。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婆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你骗人!”
“骗人?”我挑了挑眉,“妈,现在都是电子支付,每一笔都有记录。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账单一条一条打印出来,让你慢慢核对。”
我点开我的支付软件,把那个长长的账单列表,怼到她眼前。
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让她瞬间哑火了。
她瘫坐回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九千多……九千多……怎么会……”
林涛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
他的手在抖。
“陈岚……你……你疯了吗?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抽回我的手机,把它放回包里。
“我没疯。”我看着他,眼神冰冷,“我花的,是我结婚前,自己辛辛苦pre攒下的钱。是我原本打算,用来给我们这个小家,增加一点抗风险能力的钱。”
“现在,”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母子俩,“这笔钱告诉我,这个家,我吃不起。”
“林涛,你一个月一万二的工资,在你妈的英明领导下,省下了一万一千二。而我,为了不饿死,花掉了我自己将近一万的存款。”
“这算什么?算你妈帮你省钱,然后让你老婆破产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们心上。
“你们不是想省钱吗?好啊,我帮你们算得更清楚一点。”
“九千八百七十六,除以三十天,我平均每天的伙食费是三百二十九块二。”
“而我们以前,一家两口,一个月买菜加偶尔下馆子,全部开销也不超过三千块。平均一天不到一百块。”
我看着林涛,一字一顿地问:“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败家?”
林涛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他妈,脑子显然已经转不过来了。
婆婆 invece,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什么。
她猛地抓住林涛的胳膊,急切地说:“儿子!她这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花这么多钱来气我的!这个女人心太坏了!”
我笑了。
“妈,您说对了,我就是故意的。”
我坦然承认,反而让他们愣住了。
“是你们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林涛把工资卡交给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们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吗?”
“你们只想着省钱,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有想过我每天在家闻着泡面味,看着垃圾堆成山是什么心情吗?”
“你们觉得我败家,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那是因为我能挣!我花我自己挣的钱,天经地义!”
“我嫁给林涛,不是为了来给他家当保姆,更不是为了来体验忆苦思甜的生活的!”
我一口气把憋了一个月的话全都吼了出来,感觉胸口那股郁气终于散了一些。
“现在,账算完了。”
我拿起我的包,最后看了一眼林涛。
他的脸上,是震惊,是悔恨,是茫然,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林涛,我们俩,也该算算了。”
我轉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传来婆婆的尖叫和林涛慌乱的呼喊。
“陈岚!你站住!”
“小岚!你别走!”
我没有回头。
我走得很快,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我奏响的战歌。
我直接打车去了周琪家。
她给我开门的时候,看到我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战袍,吹了声口哨。
“哟,女王出征回来了?战况如何?”
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陷了进去。
“大获全胜,片甲不留。”
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周琪听完,给我倒了杯红酒,跟我碰了一下杯。
“干得漂亮!就该这么治他们!那对母子的表情,我光是想想就觉得解气。”
我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我觉得无比舒畅。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周琪问。
我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家了。”
那个充满了算计、冷漠和泡面味的房子,我已经不想再踏进一步。
晚上,林涛的电话和微信轰炸了我的手机。
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我把他拉黑了。
世界清净了。
我在周琪家住了三天。
这三天,我什么都没想,每天就是睡觉,看剧,和周琪一起吐槽男人。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从高压锅里被放出来的土豆,终于不再紧绷了。
第四天,林涛找到了周琪的公司楼下。
是周琪告诉我的。
“你家那位,跟个望妻石一样杵在我们公司门口,我们前台小妹都以为他是来讨债的。”周琪的语气里满是调侃。
“别理他。”我说。
“不行啊,影响我们公司形象。”周琪说,“你下来一趟吧,把话说清楚。是分是合,总得有个结果。”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下去了。
几天不见,林涛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
他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只找到了主人的流浪狗。
“小岚!”
他快步向我走来,想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黯淡下去。
“小岚,你跟我回家吧。”他声音沙哑,带着恳求。
“回哪个家?”我问,“是那个需要靠我破产来维持的家吗?”
他的脸白了白,“小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妈她……她就是那种老思想,她没有坏心眼。”
又来了。
又是这套说辞。
“林涛,她有没有坏心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她,我们的家已经不成家了。”
“在你心里,我和你妈,到底谁更重要?”我终于问出了这个俗套但关键的问题。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我突然就释然了。
其实答案,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你不用回答了。”我打断他,“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林涛,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心里异常平静。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离婚?小岚,你……你别吓我!我们怎么能离婚呢?”
“为什么不能?”我反问,“我们现在这样,跟离婚有什么区别?同床异梦,不,我们连床都不同了。”
“不!我不同意!”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小嵐,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已經把工資卡拿回來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熟悉的银行卡,硬要塞到我手里。
“你看,卡在这里!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全都归你管!我妈那边,我再也不让她插手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哭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说不难过是假的。
毕竟是我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但是,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愈合了。
我没有接那张卡。
“林涛,这不是一张卡的问题。”
“这是信任的问题,是尊重的问题。”
“在你毫不犹豫地把卡交给你妈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信任,就已经崩塌了。”
“你让我怎么相信,下一次,你不会因为你妈的几句话,再做出同样伤害我的事?”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儿地说:“不会了,我保证,真的不会了。”
保证?
又是保证。
他的保证,已经变得太廉价了。
“我累了,林涛。”我说,“这一个月,我过得很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我推开他的手,转身走进写字楼。
我没有再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心软。
那天之后,林涛没有再来找我。
但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一条微信。
内容很简单,有时候是“今天天冷,多穿点衣服”,有时候是“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回家吃饭吧”,有时候只是一句简单的“我想你了”。
我没有回复,但也没有再删掉。
周琪说,这男人是开窍了,知道用怀柔政策了。
我只是笑笑。
我搬出了周琪家,回到了我自己的婚前那套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接了几个大单子,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我之前放在那个家里的东西,林涛帮我打包寄过来的。
箱子很大,很沉。
我打开箱子,里面是我的一些衣服,书籍,还有我养的多肉。
在箱子的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那张工资卡,还有一封信。
信是林涛写的,他的字还像以前一样,干净有力。
“小岚:
见字如面。
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句对不起,都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
这一个月,我一个人住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每天看着你留下的痕ika,我才真正明白,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那个会在我加班时给我留一盏灯的你,失去了那个会因为我一句‘想吃’就研究半天菜谱的你,失去了那个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你。
我亲手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弄丢了。
我妈那天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她想不通,为什么她辛辛苦苦省下的钱,最后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我跟她大吵了一架。
我告诉她,她省下的不是钱,是我的婚姻,是我的幸福。
她不理解。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理解。
但没关系了,我理解了。
是我错了,错在没有界限感,错在愚孝,错在把你对我的爱,当成了理所当然。
这张卡,我还给你。不是为了求你原谅,而是它本来就该属于你,属于我们这个家。
房子我已经挂在中介那里卖了,卖掉的钱,扣除贷款,我们一人一半。
我不想用这些东西绑架你。
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真的改了。
无论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只愿你,未来安好。
林涛”
我看着那封信,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我拿起那张银行卡,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纹路。
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被我拉黑很久的头像。
我发了一句话过去。
“卡我收到了。”
几乎是瞬间,对话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来两个字。
“嗯嗯。”
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表情包。
我看着那个表情包,突然就笑了。
我回了他一句。
“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我请客,不点外卖。”
这一次,他秒回。
“有空!我几点去接你!”
后面跟着一连串欣喜若狂的表情。
我关掉手机,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不会因为一顿饭就消失。
信任的重建,需要漫长的时间。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我愿意,给自己,也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毕竟,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一刀两断。
更多的是,一地鸡毛后的重新拾起,和遍体鳞傷后的彼此救赎。
来源:暮至叶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