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开始是行政部那边,一份采购单不翼而飞,金额不大,最后补了一份,事情也就过去了。
公司丢文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最开始是行政部那边,一份采购单不翼而飞,金额不大,最后补了一份,事情也就过去了。
然后是我们市场部,一份客户回访记录,找不到了。
负责的同事急得满头大汗,差点跟客户那边闹僵,最后还是赔着笑脸重新做了一遍。
大家嘴上说着“公司大了,什么怪事都有”,心里却都觉得不对劲。
直到上个月,我们丢了一份竞标书的草稿。
虽然只是草稿,但里面的核心创意和报价策略,已经有了雏形。
结果,那个项目,我们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截胡了。
对方的方案,跟我们的创意惊人地相似,报价还精准地比我们低了那么一点点。
就像是有人提前看过了我们的底牌。
整个部门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老板张总在会议上发了通天火,杯子都摔了一个。
“内鬼!公司里绝对有内鬼!”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我们每一个人,那眼神,像刀子一样。
我叫林俏,市场部的项目主管,那份竞标书,就是我负责的。
张总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这锅,眼看就要扣我头上了。
散会后,我的死对头,另一组的主管Leo,端着杯咖啡,慢悠悠地晃到我工位旁。
“哎呀,Lin姐,这次可真是……损失惨重啊。”
他嘴上说着同情,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有的人啊,就是心太大,什么都想抓,结果呢,抓不住了吧。”
我捏紧了手里的鼠标,指关节咯咯作响。
“Leo,有话直说,别在这儿阴阳怪气。”
他耸耸肩,喝了口咖啡,咂咂嘴。
“我哪敢啊。我就是提醒你,张总的脾气,你懂的。这事儿要是不给他个交代……”
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找不到那个“内鬼”,我就是那个“交代”。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有同情,有怀疑,更多的是避之不及。
好像我就是那个瘟神。
晚上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辞职?
不行。我在这里熬了五年,从一个实习生做到主管,所有的心血都在这里。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我不甘心。
那就只能把那个人揪出来。
可是怎么揪?
公司里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
我把所有可能接触到文件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行政、财务、其他部门的同事,甚至……保洁阿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保洁王阿姨?
怎么可能。
她都快六十了,一个很朴实的农村妇人,平时见谁都笑呵呵的,手脚麻利,做事也认真。
有一次我加班晚了,胃疼得厉害,她还给我冲过一杯红糖水。
我甩了甩头,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去。
我需要证据。
一个绝对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一个闲置的手机充电头上。
一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我。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
我没去别的地方,直奔电子城。
“老板,要个最小的,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摄像头。”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他抬眼打量了我一下,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笑容。
“家用防盗?”
“嗯。”我含糊地应着。
他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伪装成充电头的,插在插座上就能用,手机App实时查看,高清夜视,绝对稳。”
就是它了。
我付了钱,把那个小东西紧紧攥在手心。
感觉自己像个即将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
心脏砰砰直跳。
晚上,我特意留到最后一个走。
公司里空无一人,只有服务器机房传来单调的嗡鸣。
我走到我的工位,那个位置,恰好能拍到我的办公桌、旁边的文件柜,以及不远处那台全公司共用的复印机。
完美。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个伪装成充电头的摄像头,插在了办公桌下面的一个备用插座上。
指示灯微弱地闪了两下,熄灭了。
我拿出手机,连上App,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办公室的画面。
角度正好。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心里五味杂陈。
我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来怀疑我朝夕相处的同事吗?
可是一想到Leo那张脸,想到张总那要吃人的眼神,我就告诉自己,没有退路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真正的偷窥狂。
上班时间,我假装正常工作。
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个App。
屏幕里的办公室,像一个沉默的舞台。
人来人往,然后又归于沉寂。
第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晚上,也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王阿姨,每天准时在九点半左右进来,拖地,擦桌子,倒垃圾。
她的动作不快,但很有条理。
我看着她在我的工位旁,用抹布仔细地擦拭我的电脑屏幕,擦拭我的桌面。
甚至还帮我把散落的几支笔,整齐地码在了一起。
我心里一阵发虚。
我竟然在怀疑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到了第三天,我有点泄气了。
或许,那个“内鬼”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收手了?
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内鬼,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不,不可能。
那家小公司精准的报价,绝对不是巧合。
我强迫自己耐心下来。
那个人,一定会再出手的。
第四天,机会来了。
我们接到了一个新项目,代号“星光计划”。
这是公司今年下半年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如果能拿下,整个部门的年终奖都能翻倍。
张总下了死命令,这次的方案,必须绝对保密。
所有相关资料,全部物理存档,由我亲自锁在文件柜里。
电子版,也做了多重加密。
会议开完,Leo又来“关心”我了。
“Lin姐,这次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啊。”
“放心,出不了。”我冷冷地回他。
Leo走后,我看着办公桌上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星光计划”的初步构想文件,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我要用它,当诱饵。
下班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把文件锁进柜子。
我把它放在了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我关上电脑,拿起包,和平时一样,离开了公司。
但我没有回家。
我把车开到公司对面的一个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这里,刚好能看到我们公司那层楼的窗户。
我点了一杯美式,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监控App。
我的心跳,比咖啡因的作用更强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
最后,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投下昏暗的光。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我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
九点半。
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画面里。
是王阿姨。
她推着清洁车,和往常一样,开始打扫。
拖地,擦桌子,倒垃圾。
一切都和前几天一模一样。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我又猜错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关掉App回家的时候。
画面里,王阿姨的动作,停住了。
她直起身,站在我的工位旁。
她没有擦桌子,也没有动别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放在桌面上的那份“星光计划”文件上。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看到她,犹豫了一下。
她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只有她自己。
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布满老茧,有些干裂的手。
我见过这双手,她用这双手帮我拖过地,用这双手给我递过红糖水。
而现在,这双手,正要伸向那份机密文件。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别动,王阿姨,求你,别动。
我在心里呐喊。
但她还是拿起了那份文件。
她没有立刻翻看。
而是拿着文件,走到了办公室的另一头。
那里,是监控的死角。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
把文件,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我的桌上。
然后,她拿起抹布,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擦拭着我的办公桌。
动作,依然那么认真,那么仔细。
做完这一切,她推着清洁车,离开了办公室。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拿文件去干嘛了?
那个死角,有什么?
我猛地想起来了。
那个死角,是通往茶水间的方向。
而茶水间的旁边,就是……复印机!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立刻冲出咖啡馆,开车回到公司。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冲进办公室。
直奔那台复身机。
我打开复印机的盖子,里面空空如也。
我不死心,开始检查复印机的操作记录。
但是,最近的操作记录,被人为清空了。
做得干干净净。
我瘫在复印机旁边的地上,后背一阵阵发凉。
真的是她。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那个总是笑呵呵的,会给我冲红糖水的王阿姨。
那个跟我说,她儿子在读大学,是全村的希望的王阿姨。
我想不通。
第二天上班,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Leo看到我桌上的文件,还完好无损,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我更加确定,这件事,或许和他也有关系。
但现在,我的目标,只有王阿姨。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光是她拿走文件,放回文件,还不足以定罪。
我必须拍到她复印的那一刻。
可是,摄像头的位置,拍不到复印机。
怎么办?
我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下午的时候,行政部通知,说为了节约用电,以后复印机不用的时候要及时关闭。
并且在复印机旁边,新装了一个带开关的插座。
我看着那个新插座,一个计划,再次在我脑中成形。
那天晚上,我又留到了最后。
我把我那个伪装成充电头的摄像头,从我工位下方的插座上拔了下来。
然后,我走到了复印机旁边。
我把它,插在了那个新装的,正对着复印机操作面板的插座上。
做完这一切,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一次,你跑不掉了。
我又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坐到了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一杯冰美式。
心情,却比上一次更加紧张。
这一次,是决战。
九点半,王阿姨的身影,再次准时出现。
她的流程,和昨天一模一样。
打扫,擦拭。
然后,她又一次,走到了我的工位旁。
她又一次,拿起了那份“星光计划”文件。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她拿着文件,径直走向了复印机。
这一次,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之下。
清清楚楚。
我看到她走到复印机前,熟练地打开了电源。
预热的绿光,映在她那张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她掀开复印机的盖子,把文件一页一页地放上去。
按下复印键。
“嗡——”
复印机开始工作。
一道刺眼的白光,在文件上扫过。
一张,两张,三张……
她复印得很仔细,每一页都对得整整齐齐。
复印完,她把复印件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布袋里。
就是菜市场里最常见的那种,红红绿绿的帆布袋。
然后,她把原件,拿回我的办公桌,放好。
最后,她走到复印机旁,不知道按了什么。
我猜,她是在清空操作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复印机电源,推着她的清洁车,离开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惊。
我坐在咖啡馆里,浑身冰冷。
手机屏幕上,那段视频,就是铁证。
我把它保存下来,一式三份,上传到了云盘,发到了我的私人邮箱。
我赢了。
我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我可以让Leo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可以保住我的工作,我的前途。
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王阿姨把复印件塞进那个布袋的画面。
那个廉价的,甚至有些褪色的布袋。
她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钱?
就她这样一个保洁阿姨,能拿到多少钱?
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第二天,我没有立刻把视频交给张总。
我在等。
等一个和王阿姨单独谈谈的机会。
我想知道真相。
我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
下班时间,我没有走。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假装加班。
九点半,王阿姨推着清洁车进来了。
“林主管,还没下班啊?”她像往常一样,笑着跟我打招呼。
“嗯,还有点工作没做完。”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她点点头,开始打扫。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拖地时,拖把和地面摩擦的沙沙声。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有些佝偻的,忙碌的背影。
几次想开口,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直到她打扫完,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王阿姨,您能……等我一下吗?我想请您喝杯东西。”
王阿姨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哎哟,林主管,这怎么好意思,我……”
“没关系,就在楼下,几分钟就好。”我坚持道。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把东西放好就下来。”
我们在公司楼下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坐下了。
我给她买了一瓶热牛奶。
她双手捧着,局促地坐在我对面。
“林主管,你找我……有啥事啊?”
我看着她那双不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我没有直接拿出手机,没有给她看那段视频。
我换了一种方式。
“王阿姨,您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她捧着牛奶的手,猛地一抖。
牛奶洒出来几滴,烫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
“没……没有啊。家里都挺好的。”她的声音在发颤。
“您儿子,不是在上大学吗?”我继续问道。
提到儿子,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是……是啊。”
“学费和生活费,压力很大吧?”
我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伪装的坚强。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低下头,不再看我。
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
便利店里很亮,我能清楚地看到,有眼泪,滴落在她那双捧着牛奶的,布满老茧的手上。
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近乎于蚊蚋的声音说:
“不是……不是我儿子。”
“是我孙子。”
我愣住了。
孙子?她有孙子了?
她不是说她儿子还在上大学吗?
“我儿子……他……他三年前就退学了。”
王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把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故事,讲给了我听。
她的儿子,当年确实考上了大学,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但大二那年,谈了个女朋友,意外怀孕了。
对方家里不同意,逼着他们分手,孩子也不让要。
但她儿子犟,非要生下来。
为此,和家里闹翻,自己退了学,带着女朋友跑到了这个城市。
两个人没学历,没技术,只能打零工。
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孩子生下来后,那个女孩受不了苦,跑了。
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和她那个一蹶不振的儿子。
“我那苦命的孙子啊……”
王阿姨泣不成声。
“他……他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前段时间,查出来……查出来是白血病。”
白血病。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医生说,要骨髓移植,要化疗……那费用,是个无底洞啊。”
“我儿子,他没用,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管。”
“我只能自己出来打工,我在这家公司做保洁,晚上还去别的写字楼做一份,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
“可是,那点钱,连他一天的住院费都不够……”
她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我。
那眼神里,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林主管,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有个人,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帮他弄到一些公司的‘纸’,一张,就给我五百块钱。”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纸’,我也不懂你们公司里的事。”
“我只知道,五百块,够我孙子在医院多待半天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是这样。
不是为了什么商业竞争,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
只是为了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一个在病床上挣扎的孩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泣不成生的老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内鬼”、“商业间谍”的猜测,是多么的冰冷和可笑。
在生存的绝境面前,所谓的商业道德,所谓的职业操守,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那个人,是谁?”我哑着嗓子问。
“我不认识他,他每次都是蒙着脸,在后巷等我。”
“他怎么知道,你能接触到这些文件?”
王阿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就是……就是直接找到了我。”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Leo那张脸。
是他吗?
是他利用了一个走投无路的老人,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王阿姨,”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件事,你不要再做了。”
“可是,我孙子的医药费……”
“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是你记住,你不能再做这件事了。这是犯法的。”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我从钱包里,把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大概有两千多块。
我塞到她的手里。
“王阿姨,这个你先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不,不,林主管,我不能要你的钱……”她拼命地推辞。
“拿着!”我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
她终于不再推辞,只是抓着那叠钱,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的手机里,还存着那段铁证如山的视频。
我该怎么做?
把视频交给张总?
王阿姨会被开除,甚至可能被起诉。
那她的孙子怎么办?
而且,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个利用她的人,依然逍遥法外。
不交?
那“星光计划”的信息,已经泄露了。
公司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最终,还是会算在我的头上。
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两边都是悬崖。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能毁了王阿姨,更不能毁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但我也不能让公司蒙受损失,不能让那个真正的坏人得逞。
我要赌一把。
赌张总,除了是一个商人,还是一个人。
早上九点,我敲开了张总办公室的门。
“张总,关于‘星光计划’,我有一些紧急情况要向您汇报。”
张总抬起头,示意我坐下。
我没有坐,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张总,我们的‘星光计划’方案,可能已经泄露了。”
张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但是,”我抢在他发火前,继续说道,“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什么机会?”
“对方拿到的,只是我们的初步构想A方案。但是,我连夜做了一个B方案。”
我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我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根据A方案的思路,反向设计的一个“陷阱方案”。
里面充满了看似诱人,实则处处是坑的细节和数据。
如果对方真的按照这个方案去竞标,只会死得很难看。
“张总,我的建议是,我们将计就计。对外,我们依然主推A方案,甚至可以故意放出一些风声,让对方以为我们志在必得。”
“而在最后的竞标会上,我们拿出真正的王牌——C方案。”
我又拿出了第三份文件。
这是我结合了A方案的优点,规避了B方案的陷阱,重新设计的一个全新的,也更加完善的方案。
张总没有说话。
他拿起那三份方案,一页一页,看得非常仔细。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过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他才放下文件,重新看向我。
眼神里,不再只有愤怒,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你说的信息泄露,有证据吗?”
来了。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
“有。”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段视频。
但我没有立刻递给他。
“张总,在您看这段视频之前,我想先给您讲一个故事。”
我把王阿姨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总。
我没有做任何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煽情。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关于绝望,关于生存,关于一个奶奶为了救孙子,而走上歧途的故事。
讲完之后,我把手机,递给了他。
“泄露文件的人,是她。”
张总看着视频里,王阿姨在复印机前那个瘦弱而忙碌的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
敲得我心慌。
“这个人,在我们公司干了多久了?”他忽然问。
“三年多了。”旁边的秘书小声回答。
“平时表现怎么样?”
“一直都挺好的,做事很本分,大家对她印象都还不错。”
张总又沉默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权衡。
一边,是公司的制度和利益。
另一边,是一个具体的人,和她背后的悲剧。
“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他把问题,抛给了我。
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知道,我的回答,将决定王阿姨的命运,也可能决定我自己的前途。
“张总,我认为,制度是冰冷的,但执行制度的人,可以是有温度的。”
“王阿姨错了,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从公司的角度,她不能再留下了。”
“但是,她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她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可怜人。”
“所以,我建议,我们以‘家庭原因’为由,和她解除劳动合同。这样,至少不会在她的履历上,留下污点。”
“至于泄密造成的损失……”我顿了顿,鼓起最大的勇气说,“如果这次的‘星光计划’,因为我的B方案和C方案,最终能够成功拿下,我希望,公司能念在她过往的勤恳和如今的绝境,不予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我说完了。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我不知道张总会是什么反应。
他可能会觉得我妇人之仁,滥用同情心,甚至觉得我和王阿姨是同伙。
然后,把我俩一起,打包送去警察局。
“林俏啊林俏。”
张总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复杂。
有欣赏,有无奈,还有一点点……释然?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赌?”
“我知道。”
“赌输了,你和她,都得完蛋。”
“我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那个利用她的幕后黑手,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怀疑,是Leo。”我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出来,“但是,我没有证据。”
“证据……”张总喃喃自语,“有时候,证据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转过身,看着我。
“就按你说的办。”
我愣住了。
“‘星光计划’,由你全权负责。A、B、C三个方案,怎么用,你来决定。”
“王阿姨那边,让HR去谈,理由就用‘身体原因’,公司额外补偿她三个月的工资,作为……人道关怀吧。”
“至于Leo……”张总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会找他‘聊聊’的。”
我走出张总办公室的时候,感觉腿都是软的。
我赌赢了。
下午,HR找王阿姨谈了话。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王阿姨没有哭闹,也没有辩解,很平静地接受了。
她走的时候,特意来找我。
她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看到,她的眼眶是红的。
除了那笔“补偿金”,公司里的同事们,也自发地组织了一场募捐。
是我拜托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同事发起的。
没有提泄密的事,只说了她孙子病重,家里困难。
大家都很踊跃。
连平时最抠门的Leo,也捐了五百块。
他把钱给我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
“听说王阿姨家里出事了?唉,真可怜。”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了钱。
“星光计划”的竞标,如期举行。
一切,都像我预料的那样。
截胡我们的那家小公司,果然又出现了。
他们提出的方案,和我那个充满陷阱的B方案,几乎一模一样。
当他们自信满满地讲解完之后,我上台了。
我拿出的,是全新的C方案。
当我们的方案展示出来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对方代表脸上,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表情。
结果,毫无悬念。
我们赢了。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很高兴。
张总特意走到我面前,敬了我一杯酒。
“林俏,干得不错。”
“都是张总您领导有方。”
他笑了笑,压低声音说:“Leo,我已经把他调去西北分公司了。”
我愣了一下。
西北分公司,是出了名的“冷宫”。
这比直接开除他,还要狠。
“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这家公司,也不需要这种人了。”张总淡淡地说。
我明白了。
这是张总的处理方式。
既保全了公司的颜面,也给了Leo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庆功宴结束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
我赢了这场职场战争。
我保住了我的工作,得到了我应得的荣誉,甚至,还顺便解决了一个对手。
我应该高兴的。
但我心里,却始终有一块地方,是空的。
我想起了王阿姨。
我想起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她捧着热牛奶时局促的样子,想起她为了孙子,在复印机前那个孤独而绝望的背影。
她拿到了钱,也许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但是以后呢?
那个孩子的病,是一个无底洞。
她的人生,依然是一片看不到希望的泥潭。
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我只是,把一个更大的,更残酷的社会问题,暂时地,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推出了我的世界而已。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删除了那个监控App。
也删除了云盘和邮箱里,所有关于那段视频的备份。
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
一切如常。
只是,走廊里,换上了一个新的,年轻的保洁员。
他做事很快,但总是戴着耳机,面无表情。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加班胃疼的时候,递过来一杯热乎乎的红糖水了。
我的人生,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甚至,比以前更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也……丢了点什么东西。
就像那些,曾经不翼而飞的文件一样。
再也找不回来了。
来源:温柔月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