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上的云,厚得跟棉被似的,把月亮和星星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那个夏夜,闷得像口倒扣的锅。
天上的云,厚得跟棉被似的,把月亮和星星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村里停电了,据说是上游变电站被雷劈了。
一片漆黑里,只有远处偶尔划过的车灯,像怪物眨了一下眼,随即又陷入无边的墨色。
空气里全是水汽和泥土的味道,还有草丛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一声叠着一声,吵得人心烦。
我老婆林晚发烧了。
脸颊烫得像刚出炉的烙铁,嘴里说着胡话,眼皮却沉得怎么也睁不开。
村里的诊所早就关门了,唯一的赤脚医生,下午就跟着儿子进城享福去了。
要去镇上卫生院,得过村口那条河。
平时,河上有一座半旧不新的石桥。可今天下午那场暴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河水疯涨,早就把桥面给淹了。
水流声哗啦啦的,在寂静的夜里,听着跟野兽的咆哮一样,让人心里发毛。
小姨子林溪站在我旁边,手里攥着一把光线微弱的手电筒,光柱在浑浊的河面上晃来晃去,照出一圈圈打着旋的漩涡。
“姐夫,怎么办?我姐她……她等不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手电的光也跟着抖。
我心里也急得像着了火。
林晚的身体底子一向不算好,每次生病都来势汹汹。
我脱了鞋,卷起裤腿,试探着往河里走了几步。
水很凉,一下子就没过了我的膝盖,脚下的鹅卵石滑溜溜的,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摔倒。水流的力道比我想象中大得多,冲得我小腿直打晃。
“不行,太险了。”我退回岸边,摇了摇头。
林溪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屋里躺在床上昏睡的姐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姐夫,我过去。”她说,“我比你轻,水性也好。”
“胡闹!”我断然拒绝,“你一个女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那总比我姐烧坏了强!”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倔劲儿。
我们僵持着。
空气里的焦灼,比夏夜的闷热更让人窒息。
最终,我叹了口气。
“我背你过去。”
我说。
“你拿着药箱,打着手电,在我背上给我照着路。到了对岸,你马上去卫生院找医生,我在这里等你。”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林溪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她很轻,趴在我背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只有两只胳膊紧紧地环着我的脖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有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林晚用的是同一个牌子。
“抓紧了。”
我叮嘱了一句,深吸一口气,再次踏进了冰冷而湍急的河水里。
河水比刚才又涨了一点,已经快要到我大腿根了。
每一步,我都走得格外小心,脚掌用力地踩在河底的石头上,感受着那唯一的踏实。
手电的光柱在我前方探路,照亮了水下那些看不见的陷阱——一块尖锐的石头,一个突然变深的坑。
林溪在我背上,一言不发,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吹在我的耳后。
走到河中心的时候,水流最急。
一个浪头打过来,我脚下一滑,身体猛地一晃。
“啊!”
林溪在我背上惊呼一声,本能地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赶紧稳住下盘,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被冲倒。
“没事。”我喘着粗气,安慰她,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河水冰凉,我的后背却已经湿透了,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刻,万籁俱寂,耳边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林溪的嘴唇,忽然凑到了我的耳边。
她的气息温热,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香气,和着水汽,钻进我的耳朵里。
她用一种极轻、极轻,几乎要被水声淹没的声音,耳语道:
“姐夫,有件事……只能靠你帮忙。”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因为她说这句话的语气。
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无助和巨大悲伤的语气,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征兆地刺进了我最柔软的地方。
我脚下顿了一下,差点又是一个趔趄。
“什么事?”我问,声音有些嘶哑。
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在我背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在我和她之间,在咆哮的河水之上,蔓延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才听到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等我姐好了,你……你带她去看看脑子吧。”
“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看脑子?
这是什么话?
“林溪,你别胡说八道,你姐就是发烧了。”我的语气有些严厉。
“不是的,姐夫。”
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是在啜泣。
“不是发烧那么简单……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姐她……她快不认识我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整个人都懵了,脚下机械地往前走,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快不认识我了?
这是什么意思?
林晚,我的妻子,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会拉着我的手在夕阳下散步,会因为一部老电影哭得稀里哗啦他的林晚,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亲妹妹?
我终于走到了对岸,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把林溪放下来,她脚一沾地,就软软地往下滑。
我赶紧扶住她。
手电光下,我看到她满脸都是泪水,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你快去吧。”我推了她一把,“这里我等着。”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然后抓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卫生院的方向跑去。
我一个人站在河边,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我回头望向对岸我们家的那栋小楼,二楼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林晚就在那里面。
林溪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她快不认识我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林晚只是病了,烧糊涂了而已。
可是,一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头。
大概是半年前,我们一起回她老家。
晚饭后,我们三个人在院子里乘凉。林晚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笑着对林溪说:“小溪,你看,那是牛郎星,旁边那颗是织女星。小时候,你最喜欢听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了。”
林溪当时就愣住了,表情有些奇怪。
她说:“姐,你记错了。小时候喜欢听故事的是你,给你讲故事的人,是我。”
林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拍了拍林溪的头:“瞧我这记性,人老了,都记混了。”
当时我只当是个玩笑,还跟着打趣她,说她还没到三十,就老年痴呆了。
她也笑着捶了我一下。
现在想来,林溪当时的眼神,根本不是在开玩笑。那是一种……一种带着惊慌和悲伤的眼神。
还有一次。
上个月,是林溪的生日。
我提前订了蛋糕,林晚也说要亲手给她织一条围巾当礼物。
她忙活了好几天,躲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
生日那天,她把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林溪,满脸期待。
林溪打开,里面是一条……织得歪歪扭扭,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的围巾。
更重要的是,那颜色,是林溪最不喜欢的土黄色。
林溪从小就讨厌这个颜色,她说这让她想起枯萎的叶子。这件事,林晚比谁都清楚。
可当时,林晚却一脸兴奋地说:“小溪,你最喜欢的黄色,看我给你织的,暖和吧?”
空气在那一瞬间是凝固的。
我看到林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把围巾围在脖子上,说:“谢谢姐,我很喜欢。”
我当时只觉得是林晚最近工作太累,一时疏忽,还私下里劝林溪别往心里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疏忽。
一个人,怎么会忘记自己亲妹妹最讨厌的颜色?
怎么会把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记成是对方的?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进了那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怕我想到的那个答案,是我根本无法承受的。
医生跟着林溪来了。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医生,姓王,头发花白。
他给林晚做了检查,打了退烧针,又挂上了点滴。
烧,总算是慢慢退了。
林晚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沉沉地睡着了。
王医生收拾好东西,走到客厅,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高烧是退了,但只是暂时控制住了。你们做家属的,也要多注意病人的情绪。我看她……精神压力好像很大啊。”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林溪,意有所指地说:“有些病,是心病。心病,得心药医。你们是她最亲的人,要多陪陪她,多跟她聊聊过去的事,高兴的事。”
“过去的事?”我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字。
王医生点了点头:“对,就是过去的事。人的记忆,就像一棵树。要是根烂了,那叶子,迟早也得跟着枯萎。你们要做的,就是帮她把根养好。”
他说完,就背着药箱,在林溪的护送下,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王医生的话,和林溪的话,在我脑子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记忆的根……烂了?
我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放着我们这些年的相册。
我颤抖着手,翻开第一本。
第一页,就是我和林晚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一脸幸福,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我抚摸着照片上她的脸,心如刀绞。
我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我们去海边度蜜月,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沙滩上奔跑。
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她亲手给我做了个丑丑的蛋糕,脸上却沾满了奶油。
我们搬进新家,她踮着脚尖,要把一幅画挂在墙上,结果差点摔下来,被我一把抱住。
一幕一幕,都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这些,都是我们的记忆。
是构成我们生命的,最重要的部分。
如果有一天,她把这些都忘了……
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们曾经那么深刻地爱过……
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象。
我合上相册,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第二天,林晚醒了。
烧退了,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看到我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她问,声音有些沙哑,“没睡好吗?”
我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就是担心你。”
她笑了,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
“傻瓜,我就是个小感冒,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的手很凉,指尖划过我的皮肤,我却感觉像被烫了一下。
她还认得我。
她还记得关心我。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也许,林溪说的那些,都只是因为她太紧张姐姐了。
吃过早饭,林溪要去学校。
她在一所镇上的中学当老师。
临走前,她把我拉到门外。
“姐夫。”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求,“我昨晚说的,不是胡话。你信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已经有些生锈的铜钥匙,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们老家,我姐房间里那个小木箱的钥匙。你……你有空,就回去看看吧。也许,你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我握着那把冰冷的钥匙,它硌得我手心生疼。
“里面有什么?”我问。
林溪摇了摇头,眼圈又红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自己去看吧。”
说完,她就转身跑了。
我看着她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那把钥匙,像一个沉重的烙印,烫在我的掌心。
回去看看。
林晚和林溪的老家,在邻县一个更偏僻的山村里。
她们的父母,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姐妹俩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奶奶前几年也走了,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我和林晚结婚后,只回去过一两次。
林晚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地方,每次回去,情绪都会变得很低落。
她说,那里有太多伤心的回忆。
我尊重她,所以也很少再提回去的事。
可现在,这把钥匙,却像一个无法抗拒的指令,催促着我必须回去一趟。
我必须知道,林晚到底隐瞒了什么。
我跟林晚说,公司有个项目,要出差几天。
她没有怀疑,只是叮嘱我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看着她温柔的笑脸,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我就像一个即将揭开潘多拉魔盒的人,既恐惧,又忍不住要去触碰那个禁忌的开关。
我开着车,踏上了去往她老家的路。
山路崎岖,越往里走,越是荒凉。
记忆中的那栋老房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破败。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有一人多高,木门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
我推开门,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光线很暗,到处都落满了灰尘,结着蜘蛛网。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林晚的房间。
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掉漆的书桌。
书桌上,放着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就是它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拿出林溪给我的那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哒”一声。
锁,开了。
我的手有些抖,慢慢地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日记,或者信件。
只有一沓厚厚的,画满了画的图画本。
纸张已经泛黄,边角也卷了起来。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了第一页。
画得很稚嫩,是小孩子的笔触。
画上,是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拉着手,在田野里奔跑。
一个女孩的头上,画着一朵大大的红花。
另一个女孩的头上,什么也没有。
旁边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姐姐和我。
姐姐是林晚,那个头上没有花的,是林溪。
我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我继续往后翻。
画的内容,都是她们姐妹俩的日常。
一起上学,一起捉迷藏,一起在小河里摸鱼。
每一幅画,都充满了童年的天真和快乐。
可是,翻着翻着,画风突然变了。
那一页,画的是一条汹涌的河水。
河水里,有一个小女孩在挣扎,只露出一只手。
岸上,另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张着嘴,像是在大声呼救。
画面的颜色,用的是深蓝色和黑色,看得人心里发慌。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赶紧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是一张病床。
床上躺着那个头上戴红花的女孩,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床边,站着那个没有花的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画的角落里,写着两个字:对不起。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继续翻下去。
后面的画,变得越来越奇怪。
戴红花的女孩,开始画一些零碎的,没有逻辑的东西。
一棵倒着长的树。
一只没有眼睛的猫。
一个裂开的太阳。
而那个没有花的女孩,总是出现在画的角落里,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一本画册。
里面的画,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戴红花的女孩,画了很多张脸。
但那些脸,五官都是错位的。
眼睛长在嘴巴下面,鼻子长在额头上。
每一张脸的旁边,都写着一个问号。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密密麻麻的问号,像一群黑色的蚂蚁,爬满了整张纸,看得我头皮发麻。
最后一页,是一片空白。
不,不是空白。
在纸张的最下面,用红色的蜡笔,狠狠地写了三个字。
“忘了她。”
忘了谁?
是忘了那个一直在画的,没有脸的妹妹吗?
我合上画册,浑身冰冷。
我终于明白,林晚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那条汹涌的河水里,被泡烂了。
那场意外,让她的大脑受到了损伤。
更严重的,是心理上的创伤。
她把那段最痛苦的记忆,连同自己的妹妹,一起从脑海里……抹去了。
不,不是完全抹去。
是混淆了。
她把自己和妹妹的身份,搞混了。
所以,她会把林溪喜欢听的故事,记成是自己喜欢。
她会把自己讨厌的颜色,当成是林凶最喜欢的颜色。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就是“林溪”。
而真正的林溪,在她混乱的世界里,成了一个模糊的,没有脸的,需要被“忘掉”的符号。
这太残忍了。
对林晚残忍。
对林溪,更残忍。
这么多年,林溪是怎么过来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姐姐,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甚至慢慢地忘记自己。
那种痛苦,我无法想象。
我把那些画册,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箱里,锁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把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林晚吗?
可她现在就像一个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的人,一旦把梦戳破,她会不会彻底崩溃?
如果不告诉她,那我和林溪,就要陪着她,一起演这场戏吗?
演到什么时候?
演到她真的完全不认识我们,把我们当成陌生人吗?
我开着车,浑浑噩噩地往回走。
脑子里一团乱麻。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我推开门,看到林晚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她身上穿着我的一件旧T恤,显得很宽大。
看到我回来,她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熟悉的,温柔的笑容。
“回来啦?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痛苦,都被这个笑容击碎了。
她是我的妻子。
不管她记不记得过去,不管她是谁,她都是我发誓要爱一生,保护一生的人。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怎么了?”她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没事。”我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就是……想你了。”
她笑了,回抱着我。
“傻瓜,不就出差几天吗?跟个孩子似的。”
我没有告诉她我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我也没有去找林溪。
我决定,暂时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帮助她。
王医生说,要多跟她聊聊过去的事,高兴的事。
帮她把记忆的根,重新养好。
我开始这么做。
我把那些老相册,都搬了出来,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有空的时候,我就拉着她一起看。
“老婆,你看这张,我们第一次去海边,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兴奋得像个三岁的孩子,非要拉着我去捡贝壳。”
她看着照片,眼神有些迷茫,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你看,这是小溪,她当时还嫌你幼稚呢。”
我刻意地,把林溪加进我们的对话里。
每次提到林溪,林晚的表情都会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知道,这很难。
就像在一块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土地上,重新播种。
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爱。
我还开始带她去一些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
我们经常去散步的公园。
那家她最喜欢吃的,藏在小巷子里的馄饨店。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跟她讲我们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你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当时你脸红得像个苹果,可爱死了。”
“这里,你第一次带我来。你说这是你小时候的味道。你看,老板娘还认得你呢。”
她总是很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笑,偶尔会皱眉,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我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推开。
林溪也很有默契地配合着我。
她来的次数更勤了。
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小时候的东西。
一盒她和姐姐都喜欢吃的糖果。
一本她们小时候一起看过的连环画。
甚至,她还从老家,把那只她们小时候养过的,后来死掉的小猫的照片,翻了出来。
“姐,你看,这是小花。你还记得吗?你当时给它做了个小窝,每天都抱着它睡觉。”
林晚看着那张黑白照片,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温柔。
“小花……”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好像在记忆的深海里,打捞着什么。
我知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那棵记忆的树,虽然根烂了,但只要我们不断地给它浇水,施肥,总有一天,它会重新长出新的根须。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又是一个和那个夏夜很像的,闷热的午后。
天阴沉沉的,很快就下起了瓢泼大tou雨。
林晚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在想什么?”
她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好像……很怕下雨天。”
我的心一紧。
“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是那段被她尘封的记忆,在作祟。
那条在暴雨中泛滥的河,是她心里永远的阴影。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新闻里说,某个山区因为暴雨,引发了山洪,一个孩子不慎落水,被一个路过的年轻人救了上来。
画面里,浑浊的洪水,挣扎的孩子,焦急的大人……
林晚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姐!”
一直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的林溪,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惊叫一声,冲了过来。
“头……头好痛……”
林晚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水……好大的水……小溪……小溪救我……”
她嘴里开始胡乱地喊着。
我和林溪都吓坏了。
“姐!姐!你看着我!我在这里!”林溪跪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林晚却像是看不见她一样,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
她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仿佛陷入了某个可怕的噩梦。
“不要……不要丢下我……姐……姐……”
她喊的,是“姐”。
我和林溪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震惊。
她……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是妹妹,想起了那个在水里挣扎的人,是她的姐姐。
不,不对。
她喊的是“小溪救我”,然后又喊“姐”。
她的记忆,彻底混乱了。
她把自己,当成了当年落水的姐姐。
又把自己,当成了在岸上呼救的妹妹。
两种身份,两种记忆,在她脑子里疯狂地撕扯,冲撞。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我们把她送进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严重的记忆解离。
通俗点说,就是那场童年的意外,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 ઉ,导致她的大脑为了自我保护,选择性地遗忘和篡改了那段记忆。
而最近,在我们的不断“刺激”下,那段被压抑的记忆,开始复苏。
但这种复苏,是混乱的,无序的,反而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医生说,这种情况,药物治疗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关键,还是要进行心理疏导。
让她直面那段过去,重新整合自己的记忆和认知。
但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就像拆除一颗埋在心里的炸弹,稍有不慎,就可能让她彻底崩溃。
林晚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她醒来后,变得很沉默。
不哭,不闹,也不怎么说话。
大部分时间,她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或者窗外。
眼神空洞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她不认识我了。
也不认识林溪了。
我们跟她说话,她没有任何反应。
有时候,林溪会哭着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喊她“姐”。
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警惕。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我每天守在医院里,给她喂饭,擦身,陪她说话,尽管她从来不回应我。
我跟她讲我们过去的故事,给她看我们的照片,给她唱她最喜欢听的歌。
我像一个对着空谷呐喊的人,得不到任何回音。
但我没有放弃。
我不能放弃。
林溪也没有放弃。
她一有空就往医院跑,风雨无阻。
她会带来林晚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玻璃弹珠,最喜欢吃的麦芽糖。
她会坐在床边,给林晚讲她们小时候的悄悄话。
讲她们怎么一起捉弄邻居家的大黄狗。
讲她们怎么偷偷把奶奶的针线筐藏起来。
讲她们怎么在夏天的夜里,躺在屋顶上数星星。
她讲着讲着,就哭了。
哭着哭着,又笑了。
而林晚,始终像一个局外人,安静地,看着我们表演。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也许,让她永远活在那个虚假的,但至少是平静的世界里,会更好。
是我,亲手把她推进了现在这个痛苦的深渊。
这种自责和无力感,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我的心。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月亮,抽了一整包的烟。
林溪从病房里走出来,在我身边坐下。
“姐夫,别这样。”她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膝盖里。
“我知道你难受。”她说,“其实,我早就该告诉你了。是我太自私,我想让我姐好起来,我想让她再像以前一样,叫我一声‘小溪’。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却没想过,这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压力。”
“不,这不是你的错。”我抬起头,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你是她妹妹,你想让她好起来,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是我太心急了,是我……把她逼得太紧了。”
我们都沉默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林溪突然说:“姐夫,我们带她回老家吧。”
我愣住了。
“回老家?”
“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她的病根,在那里。解药,也一定在那里。”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却比我更勇敢,更果断。
“好。”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带她回家。”
我们办了出院手续,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地带着林晚,回到了那个山村。
老房子还是那么破败,但被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也算是有了点家的样子。
我们把林晚安置在她小时候的那个房间里。
她很抗拒。
一进那个房间,她就开始发抖,嘴里念叨着“不要,不要进来”。
我们没有勉强她。
我和林溪,就在院子里,陪着她。
我们白天带她去田埂上散步,去小溪边看水。
晚上,我们就在院子里生一堆火,给她讲故事,唱歌。
就像小时候,奶奶陪着她们姐妹俩一样。
她还是不说话,但眼神里,少了一些警惕和恐惧,多了一丝迷茫和好奇。
她会盯着一只飞过的蝴蝶,看很久。
也会伸出手,去接一片飘落的叶子。
她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天气很好。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我们三个人,坐在村口那条河的岸边。
就是那条,改变了她们姐妹俩一生的河。
经过了夏天的汛期,现在的河水,很浅,很清澈。
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
林晚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河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林溪,坐在她两边,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林晚伸出手,指着河对岸的一棵大槐树,开口了。
这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很干涩,像很久没有用过的机器。
“那里……那里以前,是不是有个秋千?”
我和林溪,都愣住了。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棵大槐树,枝繁叶茂。
在其中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还隐约可以看到两道被绳子磨损过的痕迹。
“是……是的。”林溪的声音在颤抖,她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姐,你……你想起来了?”
林晚没有回答她。
她只是转过头,看着林溪,眼神里不再是空洞和陌生。
她的目光,在林溪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像是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林溪的脸颊。
她的指尖,划过林溪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像一个雕刻家,在确认自己的作品。
“你……”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声响。
“你……瘦了。”
林溪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林晚,放声大哭。
“姐!姐!你终于认出我了!你终于认出我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林晚被她抱着,身体有些僵硬。
但她没有推开她。
她只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林溪的后背。
就像很多年前,她安慰那个因为摔倒而哭泣的妹妹一样。
我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姐妹俩,眼眶也湿了。
我知道,林晚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她的记忆,可能还是一片片破碎的瓦砾。
但是,没关系。
只要她还记得,眼前这个人,是她用生命去爱护的妹妹。
只要她还记得,我们是她最亲的人。
那就够了。
我们可以陪着她,一起,把那些破碎的瓦砾,重新拼凑起来。
哪怕,拼凑出来的,是一个和原来不一样的,新的世界。
那也是属于我们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夕阳西下,给河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远处的村庄,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林晚拉着林溪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个笑容,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她没有说话。
但她的眼神,告诉了我一切。
我知道,我的妻子,回来了。
她或许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我们的蜜月,忘记了我们的纪念日,忘记了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
但她没有忘记,如何去爱。
这就够了。
从那天起,林晚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她开始说话,虽然说得很慢,很吃力。
她开始回忆,虽然回忆起来的,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会指着院子里的一块石头,说她小时候在这里摔过一跤。
她会指着厨房里的一个旧碗,说这是奶奶以前最喜欢用的。
她还是会把一些事情搞混。
比如,她会对着我说:“小溪,帮我拿一下那个……”
林溪就会笑着纠正她:“姐,他是姐夫,我才是小溪。”
然后,林晚就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对,我忘了。”
我们谁也不会去戳破她。
忘了,就忘了吧。
忘了,就重新记起来。
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们开始了一场漫长的“记忆重建”工程。
我把那个装满画册的木箱子,拿了出来。
我,林晚,林溪,三个人,坐在一起,一页一页地看。
林溪指着第一幅画,笑着说:“姐,你看,你小时候画画就好。把我画得这么丑。”
林晚看着画上那个没有戴花的小女孩,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她说。
林溪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姐,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那天,我没有闹着要去河对岸摘野果,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原来,那场意外的起因,是这样。
林晚看着她,也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说的,是“你”。
而不是“我自己”。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已经把自己和当年那个落水的姐姐,区分开来了。
看到那张画着病床的画时,林晚的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就会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告诉她:“都过去了,没事了。你看,你现在好好的。”
她就会在我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小声地哭泣。
我知道,那是她在释放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恐惧和痛苦。
哭出来,就好了。
那些画册,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把她记忆里那个化脓的伤口,一点一点地切开,清理,然后重新缝合。
过程很痛苦,但每一次清理,都让她离健康,更近了一步。
我们还在老房子里,找到了很多她们小时候的东西。
一本写满了悄悄话的日记本。
一个用糖纸叠成的千纸鹤。
一张已经褪色的姐妹合影。
每找到一样东西,都像是在拼图上,放上了一块正确的小碎片。
林晚的记忆,在这些碎片的拼接下,变得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
她开始能分清,哪些是属于“姐姐”的记忆,哪些是属于“妹妹”的记忆。
她也开始,重新学习,如何做“林晚”。
她会问我:“我是不是……很喜欢吃辣?”
我会笑着告诉她:“不,你一点辣都不能吃。喜欢吃辣的,是小溪。”
她会问林溪:“我以前……是不是很会织毛衣?”
林溪会笑着告诉她:“姐,你连针都不会拿。我们家最会织毛衣的,是奶奶。”
她就像一个失忆的旅人,在我们两个向导的带领下,重新游览自己的人生。
虽然路途坎坷,但沿途的风景,却充满了爱和温暖。
秋天的时候,我们决定离开老家,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离开的那天,我们三个人,又去了一趟河边。
河水已经变得很浅了,我们可以踩着石头,轻松地走过去。
走到河中央,林晚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清澈的河水,和水里自己的倒影,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过头,分别给了我和林溪一个拥抱。
她抱着林溪,在她耳边说:“小溪,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她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老公,谢谢你,一直爱着我。”
那一刻,阳光正好。
微风拂过,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我知道,那个曾经在黑暗的河水里迷失的女孩,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到城里,生活重新步入了正轨。
林晚还是要去医院,定期做心理疏导。
但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
她开始学着做饭,虽然经常会把盐当成糖。
她开始学着整理房间,虽然总是把我的袜子和她的内衣放在一起。
她开始试着,重新融入这个世界。
她会拉着我的手,去逛超市,会像个小女孩一样,为了一支打折的冰淇淋而欢呼。
她会和林溪一起,去看电影,去KTV唱歌,尽管她一首歌的调都找不准。
她还是会忘记一些事。
比如,她会忘记我们家的WiFi密码。
会忘记今天是星期几。
会忘记出门要带钥匙。
但她再也没有忘记,我是谁。
林溪是谁。
她会很自然地叫我“老公”,叫林溪“小溪”。
她会记得,我喜欢喝茶,不喜欢喝咖啡。
她会记得,林溪对芒果过敏。
她记得所有,关于爱的事情。
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在家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寻梦环游记》。
看到最后,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的曾祖母,在听到曾孙弹起那首《Remember Me》时,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林晚看得泪流满面。
她转过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和林溪的手。
她说:“只要不被忘记,就不算真正的死亡。对吗?”
我和林溪,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
是啊。
记忆会出错,会消失。
但爱,不会。
爱,是刻在灵魂里的印记。
只要爱还在,我们就能找到彼此,就能战胜一切。
又是一个夏天。
我们三个人,一起回了趟老家。
院子里的草,被我们清理干净了,还种上了一些花。
那条小河,还是和以前一样,静静地流淌着。
晚上,我们没有开灯,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又密又亮,像撒了一把碎钻。
林晚指着天空,对林溪说:“小溪,你看,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
林溪笑了。
“姐,你又记错了。那两颗,都不是。”
林晚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吗?我又忘了。”
她顿了顿,然后转过头,看着我,又看着林溪,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的。
她说:“不过,没关系。”
“忘了,你们会提醒我。”
“忘了,我们可以一起,重新记住。”
那一刻,晚风温柔,星光璀璨。
我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她们的笑脸,比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要明亮。
我的人生,就像一条河。
曾经,它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去路,变得浑浊,停滞。
而现在,那块石头,被爱和坚持,一点一点地凿开了。
河水,重新开始流动。
它或许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澈见底。
它带着一些泥沙,带着一些伤痕。
但它,在奔向大海。
奔向那个,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未来。
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林晚的康复,也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我不怕。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走。
我的左手,牵着我的爱人。
我的右手,牵着我的亲人。
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河。
来源:聪明铅笔0wC7j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