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道疲惫又夹杂着惊疑的男声传来:“您的儿子……没了。”
电话是凌晨三点打来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垂死飞蛾。
我摸索着接通,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是林晚女士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儿子洋洋怎么了?他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道疲惫又夹杂着惊疑的男声传来:“您的儿子……没了。”
没了?
什么叫没了?
我攥着手机,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窿,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医生,你别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的声音在抖。
“林女士,您冷静一点。我们也很震惊,今天下午您儿子明明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但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他……他因为急性失血过多,器官衰竭,已经……”
失血过多?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医院里,因为感冒发烧住院,怎么会失血过多?
“不可能!”我尖叫起来,“你们医院是不是搞错了!”
“林女士,您丈夫周成在下午五点签署了一份紧急献血同意书,为您儿子洋洋,向另一位重症患者徐曼女士,进行了血液捐献……”
周成。
徐曼。
轰的一声,我的世界炸了。
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没去捡。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安静得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冲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得我太阳穴生疼。
洋洋是Rh阴性血,熊猫血。
徐曼也是。
我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
徐曼,周成放在心尖上十年的白月光,也是个矜贵的熊猫血。
我赤着脚冲下床,连外套都忘了穿,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无一人,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脸上。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师傅,去市中心医院,快!求你了,快!”
司机被我吓了一跳,但还是猛地踩下了油门。
车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医生那句话。
“您丈夫周成……签署了同意书……”
哈。
哈哈哈哈。
我笑出了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周成,我的好丈夫。
他用我们亲生儿子的血,去救他的白月光。
抽干了我儿子的血。
抵达医院时,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恨。
我冲进急诊大厅,抓住一个护士就问:“洋洋呢?我儿子林沐阳呢?”
护士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林女士,您……节哀。”
节哀。
多好听的两个字。
我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往里跑。
太平间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
惨白的灯光下,一张小小的床上,蒙着一块白布。
那块白布那么薄,那么轻,却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心上,让我喘不过气。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掀不开那块布。
我试了三次,才终于把它掀开。
洋洋的小脸一片灰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只是睡着了。
他最喜欢的小恐龙玩偶,还被他抱在怀里。
昨天我还答应他,等他病好了,就带他去恐龙博物馆。
“洋洋……”
我跪倒在床边,想摸摸他的脸,手却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那么冷。
怎么会这么冷。
我的儿子,昨天还抱着我的脖子撒娇,说妈妈我最爱你了。
我的儿子,前天还因为打碎了一个碗,吓得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我的儿子,那么怕疼,打针都要哭半天。
抽血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拧碎,连带着血肉,疼得我蜷缩成一团。
“林晚。”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缓缓回头。
周成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灰色羊绒衫,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人模狗样。
我看着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来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似乎被我的平静镇住了,愣了一下,才艰涩地开口:“小晚,你听我解释……”
“解释?”
我笑了。
“解释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们的儿子?”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下意识地后退。
“不是的,我没有想杀洋洋,我只是……小曼她快不行了,医生说她急需输血,全城都找不到匹配的血型,我……”
“所以你就想到了洋洋?”我替他说完。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适量献血对身体没有影响!我以为只是抽一点点,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眼眶都红了。
“适量?”
我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周成,你告诉我,多少,才叫适‘量’?”
“为了救你的白月光,把我儿子的血抽干,这也叫适量?”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一字一句,凌迟着他。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问你话呢!”我猛地提高音量,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指印。
“林晚,你疯了!”他捂着脸,又惊又怒。
“我疯了?”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周成,你为了一个外人,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你反过来说我疯了?”
“徐曼不是外人!”他脱口而出。
我的心,彻底死了。
是啊。
徐曼不是外人。
我和洋洋才是。
“好,好一个不是外人。”
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里的恨意也越来越浓。
“周成,你记住了。”
“从今天起,我跟你,不共戴天。”
我转身,不再看他一眼,走到洋洋的床边,轻轻地,俯下身,亲了亲他冰冷的额头。
“宝宝,别怕。”
“妈妈给你报仇。”
婆婆和公公是第二天早上赶到的。
一进门,婆婆那张刻薄的脸就拉得老长。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冲到她宝贝儿子周成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
“哎哟我的儿,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打的?”
周成捂着脸,支支吾吾:“妈,我没事。”
婆婆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猛地射向我:“林晚!是不是你这个毒妇打的!你还有没有良心!阿成也是为了救人!一条人命啊!”
我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救人?”
“用我儿子的命,去换你嘴里那条‘人命’?”
婆-婆被我噎了一下,随即叉着腰,嗓门拔高了八度:“那能一样吗?小曼她……她是为了阿成才受的伤!阿成欠她的!再说了,洋洋的血能救人,那是他的福气!你在这哭哭啼啼给谁看?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过!”
福气。
她说,这是我儿子的福气。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滚。”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你说什么?你个不下蛋的鸡,花了我们周家多少钱才生出这么个赔钱货,现在还敢让我滚?”婆婆的咒骂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
周成皱了皱眉,拉了她一下:“妈,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要不是她生个病秧子,需要抽那么多血吗?我看就是她八字不好,克夫克子!”
公公一直沉默着,这时终于开了口,声音沉闷:“行了,都别吵了。人已经没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林晚,我知道你难过。但是阿成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小曼那边,确实情况紧急。”
一家人。
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都在为杀人凶手开脱。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跟他们争辩什么呢?
跟一群没有人性的,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完了吗?”我问。
他们都愣住了。
“说完了就滚出去。”我指着门外,“这里不欢迎你们。”
“林晚!你反了天了!”婆婆气得跳脚。
“我再说一遍,滚。”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骇人,他们竟然真的被我镇住了。
婆婆还想说什么,被公公一把拉住,拖了出去。
周成站在原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也滚。”我说。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我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
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已经随着洋洋一起,埋进了那片冰冷的土地。
剩下的,只是一具装着仇恨的空壳。
我开始着手处理洋洋的后事。
我没有通知周家的任何人。
这是我的儿子,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我给洋洋选了一块小小的墓地,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种满了向日葵。
洋洋最喜欢向日葵了。
他说,向日葵像太阳公公的笑脸。
葬礼那天,只有我一个人。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站在墓碑前。
墓碑上,是洋洋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
他咧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得像月牙。
照片是我拍的。
那天我们去公园,他追着鸽子跑,跑累了就扑到我怀里,仰着小脸冲我笑。
我看着照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扑进我怀里时,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
“洋洋,妈妈来看你了。”
我把一束他最喜欢的黄色雏菊放在墓前。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这里有太阳,有花,不会冷的。”
“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给你讲故事,给你带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你一个人……不要怕。”
我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我蹲下身,用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一点灰尘。
“宝宝,你是不是很疼?”
“告诉妈妈,周成抽了你多少血?”
“他有没有跟你说,是拿你的血去救另一个阿姨?”
“你是不是很恨他?”
“没关系,妈妈也恨。”
“妈妈会让他,血债血偿。”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笑脸,转身离开。
从今天起,林晚死了。
活着的,是来向周成索命的恶鬼。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咨询律师。
我要告周成,告他故意伤害,告他过失致人死亡。
我找了全市最好的律师,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了他面前。
周成签署的同意书,医院的记录,洋洋的死亡证明。
律师听完我的叙述,沉默了很久。
他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地告诉我:“林女士,这个案子,很难。”
“为什么?”我不解,“事实清清楚楚,证据确凿!”
“难点在于,周成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从法律上讲,他有权决定孩子的医疗方案。虽然他这个决定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但要判定他‘故意’,非常困难。”
“他就是故意的!”我激动地站起来,“他为了救他的白月光,根本没考虑过我儿子的死活!”
“我理解您的心情。”律师安抚道,“但是,在法庭上,我们需要的是证据。证明他‘主观故意’的证据。比如,他是否在签字前,明确知道这个献血量会危及您儿子的生命。”
我愣住了。
我怎么去证明?
当时在场的只有周成和医生。
而那个给他开绿灯的医生,是徐曼的主治医生,跟周成关系匪
浅。
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而且,”律师继续说,“周成可以辩称,他是出于救人的紧急情况,对献血的风险评估不足,这在法律上,最多只能算是‘重大过失’。”
“过失?”我冷笑,“一条人命,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过失’?”
“法律就是这样。”律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女士,我建议您,可以尝试提起民事诉讼,要求精神损害赔偿。”
赔偿?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不要钱。”
“我只要他偿命。”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像一张巨大而虚伪的网。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法律给不了我公道。
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讨回公道。
我开始像个幽灵一样,收集关于周成和徐曼的一切。
我辞了职,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跟踪他们。
哦,不对,是跟踪周成。
因为徐曼,那个用我儿子血续命的女人,还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享受着周成无微不至的照顾。
周成每天都会去医院。
早上送去亲手熬的鸡汤,中午削好水果,晚上陪着她说话,直到她睡着。
他看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缱绻。
那种眼神,他从来没有给过我,甚至没有给过洋洋。
我躲在病房外的角落,像一个偷窥者,看着他们上演一幕幕情深意切的戏码。
我的心,早已麻木,不起一丝波澜。
我只是在观察,在记录,在等待一个时机。
我发现,周成因为洋洋的死,变得有些神经质。
他会半夜惊醒,会对着空气发呆,会疯狂地洗手。
我知道,他在害怕。
他在怕我,更在怕洋洋的鬼魂。
这让我感到一丝病态的快感。
我就是要让他活在恐惧里,日夜不宁。
我开始给他制造一些“惊喜”。
比如,在他车子的后视镜上,挂一个洋洋最喜欢的小恐龙挂件。
比如,在他半夜回家的路上,用一个不记名的手机号,给他放一首洋洋最喜欢唱的儿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我能想象到,他在黑暗中听到这首歌时,会是怎样一副屁滚尿流的表情。
再比如,我黑进了徐曼的社交账号。
她很喜欢在上面分享自己的病中“感悟”。
“感谢生命中的那束光,在我最黑暗的时候,不离不弃。”
下面配一张周成给她削苹果的侧脸照。
真感人。
我用她的账号,在凌晨四点四十四分,发了一张洋洋的遗照。
配文是:“我的血,好喝吗?”
第二天,徐曼就因为受到过度惊吓,病情加重了。
周成气急败坏地报了警。
警察查来查去,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他开始怀疑我。
他冲到我家,质问我:“林晚,是不是你干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装了!除了你还有谁!你这样有意思吗?人死不能复生,你折磨我,折磨小曼,洋洋就能活过来吗?”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放下茶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周成,你怕了?”
他愣住了。
“你怕洋洋回来找你索命,对不对?”
我一步步逼近他,声音轻得像耳语。
“你放心,洋洋还小,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是,我会替他来找你。”
“我会让你,夜夜都从噩梦中惊醒,让你时时刻刻都活在地狱里。”
“直到,你把欠我儿子的命,还回来。”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这个疯子!”
他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别急。
这,才刚刚开始。
我需要钱。
复仇,是需要成本的。
我把我和周成婚后买的房子挂了出去。
那是我们的婚房,也是洋洋从小长大的地方。
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
曾经,这些回忆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讽刺。
周成很快就知道了。
他打电话给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小晚,房子别卖,行吗?那是我们……我们的家。”
“家?”
我笑了。
“周成,从洋洋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家了。”
“你和徐曼的家,在医院的VIP病房里,不是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林晚,我知道你恨我。你想要多少钱,你说,我给你。只求你,别再纠缠小曼了,她身体不好,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听听。
多么深情。
多么感人。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白月光。
“好啊。”我说,“我要你公司的全部股份,你去净身出户,我就考虑放过她。”
周成的公司,是他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市值上亿。
“你……你简直是痴心妄想!”他气得声音都变了。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干脆地挂了电话。
房子很快就卖掉了。
拿到钱的那天,我没有一丝喜悦。
我去了洋过洋的墓地。
我靠着他的墓碑,坐了一整个下午。
“洋洋,妈妈有钱了。”
“妈妈可以用这些钱,给周成和那个女人,买一副上好的棺材。”
“你再等等,好不好?”
“很快,妈妈就送他们下去给你赔罪。”
风吹过山坡,向日葵轻轻摇曳,像是在点头。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我照例在医院“蹲点”。
我看到周成扶着徐曼,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徐曼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他们似乎是准备去楼下的花园散步。
我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阳光很好,照在他们身上,像一对璧人。
周成体贴地为徐曼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低声说着什么。
徐曼仰着头,笑得一脸幸福。
如果不是知道内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我看着他们,心里一片冰冷。
我儿子的尸骨未寒,他们却在这里,享受着岁月静好。
凭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送餐的电瓶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控,直直地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只看到周成下意识地,一把将徐曼推开。
而他自己,却被电瓶车撞个正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阿成!”
徐曼的尖叫声,划破了花园的宁静。
我站在原地,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周成,大脑一片空白。
报应吗?
这就是报应吗?
周围很快围满了人,医生护士也从楼里冲了出来。
场面一片混乱。
徐曼扑在周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阿成!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上前。
我看到周成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
我看到徐曼把耳朵凑了过去。
然后,我看到徐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成被紧急送进了抢救室。
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像滴着血的眼睛,亮得刺眼。
徐曼瘫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失魂落魄。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似乎才发现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林晚!你满意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没理她,自顾自地说:“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徐曼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眼神躲闪。
“他是不是说,”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救……洋洋……”
徐曼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我笑了。
“看来,我猜对了。”
“他到死,都还记着我们的儿子。”
“不像你,徐曼女士,心安理得地用着我儿子的血,在这里跟他的杀人凶手,谈情说爱。”
“你……”徐曼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别碰我。”
“我嫌脏。”
我甩开她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徐曼,你以为周成爱你吗?”
“别做梦了。”
“他爱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他救你,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年没能救你的愧疚,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深情’。”
“他对我儿子,也是一样。他不是不爱,只是他的爱,太自私,太廉价。”
“他这种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你胡说!”徐曼尖叫起来,“阿成爱的是我!一直都是我!要不是你当年用孩子算计他,他根本不会娶你!”
“是吗?”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周成的声音,是那天他在我家,气急败坏的吼声。
“……你折磨我,折磨小曼,洋洋就能活过来吗?”
然后,是我冰冷的声音。
“周成,你怕了?”
“你怕洋洋回来找你索命,对不对?”
录音很短,但足够了。
徐曼的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了。
周成对我儿子的死,不是毫无感觉。
他怕,他愧疚,他夜不能寐。
他所谓的“深情”,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另一个无辜生命的消逝之上。
而她,就是那个踩着我儿子尸骨上位的受益者。
“不……不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我收起录音笔,懒得再看她一眼。
跟一个活在自己幻想里的可怜虫,没什么好说的。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由于大脑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
我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周成的结局。
我想过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想过让他锒铛入狱,把牢底坐穿。
我甚至想过,亲手杀了他。
但我从没想过,他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能靠着机器维持生命的活死人。
这算什么?
老天爷是在帮我,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婆婆和公公哭天抢地。
徐曼也哭得晕了过去。
只有我,站在人群之外,像个局外人。
周成被转入了ICU病房。
浑身插满了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只有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波浪线,证明他还活着。
我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他。
这就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给我和孩子一个家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为了白月光,亲手断送了自己儿子生路的男人。
现在,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样的报复,不是我想要的。
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是让他清醒地,痛苦地,为我儿子的死,忏悔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医院成了我的第二个家。
我每天都会去ICU看周成。
婆婆一开始还对我横眉冷对,后来见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不吵不闹,也就不再管我。
或许在她看来,我终究是周成的妻子,对他还有一丝情分。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不是来看他的。
我是来提醒他,别睡得太死。
你的债,还没还完。
徐曼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听说,她在周成出事后,就悄无声息地出院了。
有人说她出国了,有人说她回了老家。
总之,她消失了。
像一阵风,吹过,了无痕迹。
也好。
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周成一个。
日子一天天过去。
周成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医生说,他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
婆婆一开始还抱着希望,每天烧香拜佛,求神保佑。
后来,希望一点点被磨灭,她也渐渐绝望了。
ICU的费用,是个无底洞。
周成的公司,因为他倒下,群龙无首,很快就陷入了危机。
公公婆婆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们开始求我。
求我卖掉我手里的那套小公寓,那是当初卖掉婚房后,我给自己买的容身之所。
“小晚,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的吧。”
“阿成他……他也是你丈夫啊。”
婆婆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往日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
我看着她一夜白头的头发,和公公佝偻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怜?
我儿子死的时候,谁可怜过我?
“钱,我没有。”
我冷冷地拒绝了。
“林晚!你心怎么这么狠!阿成要是知道你这样对他,他……”婆婆又想撒泼。
“他知道又怎么样?”我打断她,“他现在,不过是个活死人。”
“你!”
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
没过多久,周成的公司宣布破产。
他们再也无力承担ICU高昂的费用。
医生建议,把周成转到普通病房,或者,接回家里。
说白了,就是放弃治疗,听天由命。
婆婆哭死过去好几回。
最终,他们选择了把他接回家。
毕竟,在家里,还能省下一大笔住院费。
他们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把周成安顿了下来。
请了一个护工,每天负责给他翻身,擦洗,喂流食。
我去看过一次。
曾经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如今瘦得脱了形,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散发着一股混杂着药水和排泄物的味道。
婆婆和公公,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每天以泪洗面。
这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给他们带来的“福报”。
我以为,我的复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周成生不如死,他的父母晚景凄凉。
这似乎,已经是一个足够解恨的结局。
可是,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我的心里,依然是空的。
那块因为失去洋洋而留下的巨大空洞,什么也填不满。
我开始频繁地梦到洋洋。
梦里的他,还是那么小,那么可爱。
他总是在哭。
哭着问我:“妈妈,我好疼啊。”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了?”
每一次,我都在心如刀割中惊醒,然后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明白,周成不死,洋洋就无法安息。
我也无法得到解脱。
我必须,亲手送他上路。
我开始计划。
周密的,不留一丝痕迹的计划。
我利用我的人脉,搞到了一些特殊的药物。
无色无味,注入身体后,会迅速引起心力衰竭,但尸检却很难查出。
然后,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只有我和周成独处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是洋洋的生日。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六岁了。
我买了一个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去了他的墓地。
我把蛋糕放在墓碑前,点上蜡烛。
“洋洋,生日快乐。”
“妈妈给你唱生日歌,好不好?”
我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墓前哭出声。
我太想他了。
想得心都要碎了。
“宝宝,再等等妈妈。”
“等妈妈做完最后一件事,就来陪你。”
我擦干眼泪,离开了墓地。
我去了周成住的地方。
我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公公婆婆一定会去庙里给周成祈福,一整天都不会回来。
而那个护工,我也早就打点好了。
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今天“恰好”拉肚子,请假回家。
所以,现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有我和周成。
我推开门。
屋子里一股难闻的味道。
周成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半睁着,毫无神采,像个破败的木偶。
我走到床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周成,我来看你了。”
我把那个装着药物的注射器,从包里拿了出来。
针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洋洋的生日。”
“我刚刚去看过他了。他一个人躺在那里,很孤单。”
“他说,他想你了。”
我一边说,一边卷起周成的袖子,露出他干瘦的手臂。
血管清晰可见。
“你还记得吗?洋洋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点,像只小猫。”
“你第一次抱他,手都在抖,生怕把他摔了。”
“你教他走路,教他说话,给他买各种各样的恐龙玩具。”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徐曼回国开始?还是从你第一次,为了她,对我撒谎开始?”
“周成,你爱过我吗?”
“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当然不会回答我。
回答我的,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算了,不重要了。”
我拿起注射器,将针头对准他的血管。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替洋洋,给你带个话。”
“他说,他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了,想让你下去陪他。”
“你放心,黄泉路上不寂寞,很快,我也会去找你们的。”
“我们一家三口,就又能团聚了。”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
我突然想起,就在这具身体里,流淌着跟我儿子一样的血。
他用我儿子的命,换了他白月光的命。
现在,他又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靠着机器,苟延残喘。
凭什么?
我心里的恨意,像野草一样疯狂滋生。
我丢掉了手里的注射器。
用药物让他死,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像我儿子一样。
在绝望和窒息中,慢慢死去。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的氧气管上。
那根透明的管子,连接着制氧机,是他唯一的生命线。
就像当初,那根插在我儿子手臂上的输血管。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上那根管子。
我的嘴角,慢慢向上扬起,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周成,还记得洋洋吗?”
“他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现在,轮到你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笑着,拔掉了你的氧气管。”
“噗”的一声轻响。
管子被我拔了下来。
连接着周成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根线,断了。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浪线,开始剧烈地起伏,然后,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
周成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神采。
是恐惧。
是哀求。
他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头被扼住喉咙的困兽。
他想求饶。
他想活下去。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笑得像个妖魔。
“别急,很快就好了。”
“就像洋洋一样。”
“一点,也,不疼。”
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眼睛里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最终,归于死寂。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浪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发出一声绵长而绝望的“滴——”。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松开手,直起身。
看着床上那具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躯体,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大仇得报。
尘埃落定。
我没有逃跑。
我拉过椅子,重新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我拿出手机,翻出洋洋的照片。
照片里,他骑在我的脖子上,笑得像个小太阳。
“洋洋,妈妈给你报仇了。”
“你看到了吗?”
“爸爸下去陪你了,你不会再孤单了。”
我轻轻地,吻了一下手机屏幕。
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婆婆和公公回来了。
门被推开。
婆婆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阿成!我的儿啊!”
警察很快就来了。
我没有反抗,伸出双手,让他们给我戴上了手铐。
在被带走的时候,我路过婆婆身边。
她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冲过来想撕了我。
“林晚!你这个杀人凶手!我杀了你!”
她被警察拦住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那张因为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笑了。
“妈,别哭了。”
“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们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在下面团聚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跟着警察走了出去。
坐上警车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灰蒙蒙的,像我死掉的心。
但是,没关系了。
一切都结束了。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姓名。”
“林晚。”
“为什么要杀害你的丈夫,周成?”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警察,笑了笑。
“他杀了我的儿子。”
“我,只是在替天行道。”
我的案子,轰动了全市。
舆论分成了两派。
一派骂我心狠手辣,是蛇蝎毒妇。
一派同情我的遭遇,说我情有可原。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法庭上,我放弃了辩护。
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
法官问我,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了想,说:“我想见见我的儿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奢望。
最终,我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当我听到判决结果时,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无期。
正好。
我剩下的余生,本就该在忏悔和思念中度过。
入狱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铁窗,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投下一块小小的、明亮的光斑。
我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束光。
就像,触摸洋洋温暖的笑脸。
监狱里的生活,单调而规律。
每天都是无休止的劳动和改造。
我从不与人交谈,也从不惹是生非。
我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洋洋。
但他不再哭了。
他笑着跑向我,扑进我的怀里,一遍遍地喊我“妈妈”。
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他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很多年后,我因为表现良好,得到了减刑。
出狱那天,我已经是满头白发。
我谁也没有联系。
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我的亲人。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洋洋的墓地。
山坡上的向日葵,依旧开得灿烂。
墓碑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有些斑驳。
但照片上,洋洋的笑容,依旧灿烂如初。
我把一束黄色的雏菊,放在墓前。
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洋洋,妈妈来了。”
“妈妈老了,走不动了。”
“以后,妈妈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洋洋追着鸽子,在草地上奔跑。
他转过头,冲我笑。
“妈妈!快来呀!”
“来了。”
我笑着回答。
“妈妈来了。”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