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爸妈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住了大半辈子,邻里之间谁家晚上多炒个辣子鸡,整栋楼都能闻见味儿。
我家那片老破小,终于在一片“拆”字的红圈里,迎来了新生。
我爸妈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住了大半辈子,邻里之间谁家晚上多炒个辣子鸡,整栋楼都能闻见味儿。
拆迁办的人来了好几趟,唾沫横飞地讲政策,我爸就捧着他那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一口一口地喝茶,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妈在旁边掐我胳膊,小声嘀咕:“你爸这犟脾气。”
最后还是我去的。
我带着打印出来的周边房价分析、未来区域规划、还有几套安置方案的利弊对比,跟拆迁办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组长聊了两个小时。
他一开始还想跟我打太极,后来发现我是真做了功课,态度立马专业起来。
最后签的协议,不要现金,全换成房子。
我们家那不到六十平的小两居,加上各种补贴和奖励,一共分了十套房。
对,你没听错,十套。
都在同一个小区,崭新的电梯房,从六十平到一百二十平不等。
拿到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时,我妈的手都在抖。
她把十串钥匙整整齐齐地码在客厅的茶几上,像检阅士兵。
“瑶瑶,妈不是在做梦吧?”
我爸倒是镇定,但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偷偷拿出钥匙,用袖子挨个儿擦了一遍,眼角有点亮晶晶的。
我当时想,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我甚至都规划好了,留一套大的自己和爸妈住,一套小的我当工作室,剩下八套,租出去。
光靠租金,我爸妈就能安享晚年,我也不用再当那个被甲方虐得死去活来的设计狗了。
可以睡到自然醒,养只猫,种种花,偶尔接点自己喜欢的私活。
完美。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世界上最快的传播速度,不是光,不是电,是我家拆迁分了十套房这个消息。
第一个电话是我大舅打来的。
电话接通时,我正在研究新房的户型图,想着怎么把其中一个南向的房间改成阳光花房。
“喂,瑶瑶啊,我是大舅。”
我大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热情。
“哎,大舅,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我的好外甥女打个电话了?关心关心你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听说,你家拆了?”
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刚签完。”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
“可以啊瑶瑶,有出息了!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夸张地赞美着,好像这房子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一样。
寒暄了足足五分钟,从我小时候多聪明,到我长大多漂亮,最后终于切入了正题。
“那个……瑶瑶啊,你表哥,明年不是要结婚了嘛。”
我表哥,王帅,比我大三岁,干啥啥不行,眼高手低第一名。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
“女方家里提要求了,说没婚房不嫁。你也知道大舅这点工资,一辈子也攒不出一套房的首付啊。”
我捏着手里的笔,没说话。
“你看,你家现在不是有十套房吗?空着也是空着……”
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试探。
“能不能……先借一套给你表哥用用?就当是,大舅跟你借的。等他以后有出息了,肯定忘不了你这个好妹妹!”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拍着胸脯的样子。
借?
房子这东西,是怎么“借”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大舅,”我深吸一口气,“房子是安置房,房产证还没下来,借不了。”
这是事实,也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直接、最不伤情面的借口。
“哎呀,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什么借不借的,就是给他住嘛!房产证下来了再说,不着急,不着急。”
他好像完全没听懂我的拒绝。
“舅,这事我做不了主,是我爸妈的名字。”我只能把爸妈搬出来。
“你爸妈那边我去说!你妈还能不听我的?我可是她亲哥!”
电话挂断的时候,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果然,我妈那边很快就接到了电话。
那天晚上吃饭,我妈心事重重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瑶瑶,你大舅他……”
“妈,你想都别想。”我直接打断了她。
我爸看了我一眼,没吭声,给我夹了块排骨。
“可那毕竟是你亲舅舅,你表哥也是你亲表哥啊。”我妈的语气很为难。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妈,这房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拿咱们住了三十年的家换的。凭什么他一张嘴就要拿走一套?”
“什么叫拿走,是借!”我妈纠正我。
“借?妈你信吗?住进去了你再想让他搬出来试试?到时候他孩子都有了,你忍心赶他们一家三口睡大街?”
我话说得有点冲。
我妈眼圈红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你让我怎么跟你舅舅说?他说我们发了财就六亲不认了。”
“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嘴长在他身上。”
那顿饭,不欢而散。
大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家的门槛差点被踏破。
先是二姨来了。
她提着一篮子鸡蛋,是我妈最不爱吃的土鸡蛋,嫌腥。
一进门就拉着我妈的手,眼泪汪汪。
“姐啊,我命苦啊!”
二姨的儿子,我那个表弟,去年刚大学毕业,非要创业,开什么潮牌店,赔了个底朝天,还欠了一屁股网贷。
“催债的天天打电话,我跟你姨夫这心脏都要吓停了。我们寻思着,能不能……把你们家那套最小的房子,先卖了,给我们周转一下?”
我当时正在客厅喝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卖房?
她可真敢想。
我妈的脸色也很难看,“妹啊,这房子还没下证,卖不了。”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可以先签协议嘛!等证下来了再过户。姐,你就当救你外甥一命!不然他就要被那些人逼死了!”
二姨说着就准备下跪。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心里一阵反胃。
“二姨,表弟欠了多少钱?”我冷冷地问。
“……也,也没多少,三十来万。”
“三十万,就要卖我们一套房?我们最小那套六十平的,按市价也值一百多万。你这算盘打得我在北京都听见了。”
我的语气毫不客气。
二姨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瑶瑶,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她开始指责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二姨,不是我们不帮,三十万,我们可以借。写借条,分期还。但卖房,不可能。”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二姨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冷酷无情”,愣了几秒,拉起我妈的手,“姐,你看你这闺女,真是翅膀硬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了?”
我妈左右为难,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最后,二姨那篮子鸡蛋也没留下,摔门而去。
我妈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妈,我做得不对吗?”
“对是对……但……唉。”
我知道她的“但是”是什么。但是撕破了脸,不好看。但是亲戚之间,以后还怎么相处。
可我不想为了那点虚无缥Mianzi(面子),就把我们一家三口的未来搭进去。
紧接着,我爸那边的远房堂叔也找上门了。
一个我只在过年时见过几面、连称呼都要想半天的人。
他倒是没提房子,而是提钱。
“你爸跟我是一个爷爷的亲兄弟,咱们是一家人。”他喝着我爸泡的茶,侃侃而谈。
“我儿子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准备开个奶茶店,启动资金还差那么一点。”
“你看你们现在手头也宽裕了,能不能……支持一下年轻人创业?就当投资了,算他入股,以后每年给你们分红。”
我爸是个老实人,不太会拒绝,只能含糊地说:“这个……我们现在也没什么现钱……”
“哎,没现钱没关系啊!你们不是有十套房吗?随便拿一套去银行抵押一下,不就有钱了?”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叔,您这主意可真好。不过我表哥这奶茶店准备开在哪儿啊?加盟的什么牌子?市场调研做过了吗?启动资金预算多少?盈利周期大概多久?有商业计划书吗?我可以帮忙看看,我正好是干设计的,对品牌这块也懂点。”
我一连串的问题,把他问懵了。
“呃……这个……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嘛……”他支支吾吾。
“没计划书怎么能叫创业呢,那叫过家家。叔,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拿来给弟弟练手啊。万一赔了,我们找谁要去?”
我的笑容很甜美,话却很扎人。
堂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茶也喝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我爸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瑶瑶,你这样……得罪人。”
“爸,是他们先想从我们口袋里掏钱的。我只是守住我们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得罪人了?”
“人心就是这样,你不让他占便宜,他就会觉得你亏欠了他。”我爸叹了口气,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段时间,我们家成了动物园,我是那个守着笼子的饲养员,每天都要应对各种想伸爪子进来的“动物”。
我的电话被打爆了。
微信里塞满了各种几百年不联系的“亲戚”发来的信息。
“瑶瑶,在吗?”
“听说你家发财了,恭喜啊!”
“最近手头有点紧,江湖救急……”
我一概不回。
装死。
但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抵挡一群装熟的人。
他们开始在家族群里@我。
“@林瑶,听说你家分了十套房,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是啊,瑶瑶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瑶瑶,我儿子上大学生活费有点紧张,你这个当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酸溜溜的、理所当然的意味。
好像我家的房子,是彩票中的,是天上掉的,是属于他们这个“大家族”的共同财产。
而我,只是个临时的保管员。
我看着群里那些虚伪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退出了所有家族群。
世界清静了。
但麻烦并没有结束。
他们开始在我爸妈身上下功夫。
我妈去买个菜,都能被三姑六婆围住。
“哎呀,你家瑶瑶真厉害,一下子挣了十套房!”
“可不是嘛,以后就是富婆了,可得提携提携我们。”
“听说你哥想借套房给你外甥结婚,你都没同意?哎呦,这可不行啊,亲哥哥呢셔。”
我妈每次回来,脸色都特别差。
“他们说我们家为富不仁,说我养了个白眼狼女儿。”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心里又气又疼。
“妈,他们就是嫉妒。他们过得不好,就希望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不好。我们过得好了,他们就想从我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道理我都懂,可这心里……堵得慌。”
我爸默默地给我妈递过一杯热水。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防守,只会被他们耗死。
我必须主动出击。
那天晚上,我把我爸妈叫到客厅,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爸,妈,我决定了。”
我把那十串钥匙,重新摆在茶几上。
“这十套房,除了我们自住的一套,剩下九套,我全部租出去。”
我妈愣住了,“全租出去?那……你大舅他们……”
“跟他们没关系。这是我们家的房子,我们有权决定怎么处置。”
我拿出我做的Excel表格,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每一套房子的预估租金。
“这九套房,地段很好,又是新房。我咨询过中介了,全部租出去,一个月,我们至少能有三万块钱的稳定收入。”
“三万?”我妈惊呆了。她一个月的退休金才三千多。
“对。有了这笔钱,你们想去哪儿旅游就去哪儿旅游,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而且,”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用这笔钱,设立一个家庭应急基金。”
“以后,家里哪个亲戚,要是真遇到了生老病死这种过不去的坎,我们可以从这个基金里拿钱帮他。但必须是真的急事、大事。至于买房、买车、创业、还赌债这种事,一分钱都没有。”
“这是我的底线。”
我爸听完,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就按瑶瑶说的办。”
他看向我妈,“别再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话,为难我们自己闺女了。”
我妈看着我爸,又看看我,终于,也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一家三代单传的“老实人”基因,到我这里,可能要变异了。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房产中介。
我把九套房子的钥匙都交给了他们,签了独家代理协议。
中介的业务员小哥看到那一大串钥匙,眼睛都直了。
“姐,您这是……拆二代啊?”
“不,我是‘拆一代’。”我笑了笑。
效率很高。
不到两周,九套房子全部租了出去。
有的是年轻夫妻,有的是公司当宿舍,有的是外地来打拼的小白领。
中agreements签了一沓。
第一个月的租金,二十八万,一次性打到了我的卡上。
看着手机银行APP里那一长串的数字,我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我给我爸妈的卡里各转了五万。
“妈,这是给你们的零花钱。密码是你生日。”
我妈看着手机短信,半天没说话,然后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睛。
“闺女,爸为你骄傲。”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告一段落了。
我把房子租出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又传遍了整个亲戚圈。
这下,彻底炸了锅。
我大舅第一个杀到了我们家。
他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门被敲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抓逃犯的。
我爸去开的门。
大舅黑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直接冲了进来。
“林国安!你就是这么当弟弟的?啊?”他指着我爸的鼻子骂。
“你妹妹我,你亲妹妹!我儿子结婚没房,你宁愿把房子租给外人,都不肯借给你亲外甥住?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妈吓得站了起来,“哥,你别这样……”
“我别哪样?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们现在有钱了,了不起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大舅,您说完了吗?”
他愣了一下,转向我,火力更猛了。
“哟,主角在这儿呢!林瑶,你可真行啊!真是读了几年书,心都读黑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你小时候是谁抱大的?是谁给你买糖吃的?你都忘了?”
“我没忘。”我平静地看着他,“我记得您给我买过两毛钱一根的冰棍,一共三次。我也记得,我上大学那年,我爸妈为了凑学费,找您借五千块钱,您说您家要换彩电,没钱。”
大舅的脸瞬间涨成了紫色。
“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您别急着否认。”我站起身,比他还高了半个头,“房子是我家的,我租给谁,是我的自由。跟您,没有一毛钱关系。”
“你……你这个白眼狼!”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就是白眼狼。”我笑了,“总比当一个不知感恩、只会道德绑架的吸血鬼要好。”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大舅指着我,又指着我爸妈,“好!好!林国安,你养的好女儿!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也没有我这个哥哥!咱们断绝关系!”
说完,他“砰”地一声摔门走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妈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我爸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断了也好,清净。”
他说完,坐回餐桌,拿起筷子,“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老实巴交的父亲,露出如此决绝的神情。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大舅的“断绝关系”,像一声号角。
那些曾经对我家虎视眈眈的亲戚们,仿佛找到了统一的战线。
他们开始孤立我们。
过年的时候,往年热闹的家族聚会,没人再叫我们。
我倒是乐得清闲,带着爸妈报了个去三亚的旅行团,在沙滩上晒太阳,看海。
我妈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后来看着朋友圈里那些亲戚发的聚会照片,底下各种意有所指的评论,她反而释然了。
“不去也好,省得看他们那些假惺惺的嘴脸。”她在躺椅上喝着椰子汁,惬意地说。
但事情还没完。
我那个创业失败的表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我的手机号,开始给我发各种骚扰短信。
“姐,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高利贷要砍我的手,你真的忍心吗?”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开始我还会心烦,后来直接设置了短信拦截。
没过几天,二姨又找上门了。
这次她没哭,也没闹,只是憔悴了很多。
她坐在我们家沙发上,把一张医院的诊断书推到我面前。
“尿毒症,晚期。”
我心里一惊。
“你表弟?”
她摇了摇头,“是我。”
我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们卖房。”她声音沙哑,“可我真是没办法了。你表弟那个混账东西,把家里最后的积蓄都给骗走了。”
“医生说,想活命,就得换肾。手术费,后续的治疗费,一大笔钱……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她看着我,“瑶瑶,二姨求你了。不是要你的房子,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就当是我找你借的。我给你打借条。要是我死了,让我儿子还,他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钱还给你。”
我看着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脸,还有那双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睛。
我沉默了。
我妈在旁边,眼圈又红了。
“瑶瑶……”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我那个“家庭应急基金”的账户。
“二姨,表弟欠的三十万网贷,我会想办法帮你处理。找律师,跟平台协商,看能不能只还本金和合法利息。”
“至于您的病,手术费和治疗费,需要多少?”
二姨愣住了,嘴唇哆嗦着,“……大概,要五十万。”
“好。”我点了点头,“这五十万,我借给您。不用写借条,也不用表弟还。”
“钱,从我们家的家庭基金里出。这个基金的初衷,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生老病死的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让她看那个账户。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你说!别说两个,二百个我都答应!”
“第一,这笔钱,专款专用,必须全部用在您的治疗上。我会直接跟医院对接。每一笔开销,我都要看到明细。”
“第二,让表弟去找一份正经工作。不管是什么,送外卖也好,进厂打螺丝也好,他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如果他再敢赌博、再敢碰网贷,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二姨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瑶瑶,谢谢你。二姨……对不起你。”
我扶起她,“您是我妈的亲妹妹,就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帮,也要有个底线和原则。”
“我懂,我懂。”
那五十万,我很快就转给了医院。
我找了律师朋友,帮二姨处理了网贷的烂摊子。
最后连本带息,还了不到二十万。这笔钱,也从基金里出了。
我表弟,在二姨的逼迫下,真的去找了个班上。
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分拣员,很辛苦,但总算是自食其力了。
这件事,很快又在亲戚圈里传开了。
这次,风向变了。
没人再说我“冷酷无情”“六亲不认”了。
有些人开始在背后议论,说我“有原则”“拎得清”。
甚至有几个之前对我冷嘲热讽的远房亲戚,又开始尝试着加我的微信。
“瑶瑶啊,你二姨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做得对!”
“真是长大了,有担当!”
我一概没通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年冬天,我大舅妈突然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大舅,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情况很严重。
手术做完了,人是抢救过来了,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我那个眼高手低的表哥王帅,在医院照顾了两天,就开始抱怨。
他女朋友也因为这个,跟他吹了。
“婚房”没了,还要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未来公公,人家姑娘又不傻。
大舅妈在电话里哭诉,说家里积蓄都花光了,王帅又不顶用,她一个人快撑不下去了。
我妈挂了电话,坐在那儿发呆。
“瑶瑶,你看……”
“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吧。”我说。
我开着车,载着我爸妈去了医院。
病房里一股难闻的味道。
大舅躺在床上,插着鼻饲管,眼神呆滞。
曾经那个声如洪钟、指点江山的人,现在像一截枯木。
大舅妈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救星,拉着我妈的手就开始哭。
我表哥王帅,坐在一旁玩手机,看到我们,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瑶瑶来了啊。”他语气平淡,好像我们只是普通的探病访客。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火大。
“表哥,大舅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玩游戏?”
他收起手机,不耐烦地说:“我不玩游戏能干嘛?我又不会伺候人。请护工要钱,钱呢?你有吗?”
他把矛头指向我。
“你不是有十套房吗?你不是能拿出几十万救我二姨吗?现在你亲舅舅躺在这儿了,你这个当外甥女的,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和理所当然。
我气得想笑。
“王帅,你搞清楚。这是你爸,不是我爸。伺候他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你一个大男人,三十好几了,不自己想办法挣钱给你爸治病,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要钱?”
“我……”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我告诉你,钱,我可以出。还是那句话,从家庭基金里出。请护工的钱,后续康复治疗的钱,我都可以负责。”
我看着他,也看着病床上的大舅。
“但是,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爸救命的。”
“还有,你,王帅,”我指着他,“从明天开始,你也给我去找个工作。别再想着天上掉馅饼,也别再想着啃老。你爸已经倒了,这个家,以后得你来扛。”
“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让你爸,就这么躺着吧。”
我的话,很重,很绝。
大舅妈愣住了。
王帅也愣住了。
病床上的大舅,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两行泪。
他嘴巴歪着,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后悔,还是不甘。
或许都有吧。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车里很安静。
过了很久,我妈轻轻地说:“瑶瑶,你刚才……说得有点太重了。”
“妈,对有些人,道理是讲不通的。你不对他狠一点,他永远不知道疼。”
我爸在副驾驶,突然开口:“你做得对。”
从那以后,我成了我们这个大家族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一个“不好惹”的亲戚。
我给大舅请了最好的护工,安排了康复医院。
王帅,大概是被我刺激到了,也或许是终于认清了现实,真的去找了份工作,在一家超市当理货员。
虽然挣得不多,但至少,他开始像个男人一样,学着承担责任了。
他再也没跟我提过房子的事。
有时候在医院碰到,他会很尴尬地叫我一声“瑶瑶姐”。
生活,好像终于回到了我最初设想的轨道。
我用租金收入,给我爸妈换了辆舒服的SUV。
我们一家三口,开始自驾游。
去了青海湖,看了茶卡盐湖的天空之镜。
去了成都,在街头的小酒馆里听民谣。
我爸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实。
我妈也不再因为那些亲戚的闲言碎语而唉声叹气了。
她学会了发朋友圈,每天晒我们旅行的照片,晒各种美食。
底下有亲戚酸溜溜地评论:“还是你们家有钱,潇洒。”
我妈直接回复:“钱是自己挣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心态最重要。”
我看着她,觉得她好像也变了。
变得强大了。
我的生活也变得简单而充实。
我把其中一套小户型,真的改造成了我的工作室。
大大的落地窗,摆满了绿植。
我养了一只橘猫,叫“租租”。
因为它是我用第一笔租金买回来的。
我不再接那些让我头秃的商业单子。
只画自己喜欢的插画,做自己喜欢的设计。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些因为房子而闹得鸡飞狗跳的日子。
想起大舅的咒骂,二姨的眼泪,表哥的无赖。
我发现,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恨。
只有一种淡淡的悲哀。
钱,真是一个放大镜。
它能照出人性里最美好的一面,也能照出最丑陋的一面。
它让亲情变得坚不可摧,也让亲情变得不堪一击。
那天,我爸妈去参加一个老同事的孙子的满月酒。
回来的时候,我爸喝了点酒,话特别多。
他说,在酒席上,碰到了好几个以前的老邻居、老同事。
大家都在羡慕我们家。
羡慕我们家有十套房。
但更羡慕的,是我爸妈有我这么一个“有主见”的女儿。
“他们都说,要是他们家的孩子,碰上这事,估计房子早就被亲戚瓜分光了。”
我爸拍着我的肩膀,眼睛亮亮的。
“闺女,爸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分房子的事上,听了你的。”
我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蜂蜜水。
“爸,这跟听谁的没关系。我们只是守住了我们应得的东西,守住了我们未来生活的底线。”
是啊,底线。
善良要有,但必须带点锋芒。
否则,就成了软弱。
后来,我把我们家的故事,画成了一套系列插画。
名字就叫《十套房与一个家》。
我画了拿到钥匙时,我妈颤抖的手。
画了大舅指着我鼻子骂的样子。
画了二姨绝望的眼神。
画了我们一家三口在三亚沙滩上的背影。
画了我的猫“租租”,在阳光下打盹。
我把插画发到网上,没想到,火了。
很多人在底下留言。
“我家也拆迁了,亲戚也是这个嘴脸,简直一模一样!”
“楼主做得对!对付这种吸血鬼亲戚,就不能心软!”
“看得我好解气!终于有人把我想说又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那个家庭应急基金的点子太棒了,学到了!”
我看着那些评论,一条一条地看过去。
我发现,原来,我经历的,不是个例。
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家庭,都在上演着类似的故事。
关于金钱,关于亲情,关于人性的考验。
我没有回复任何评论。
我只是关掉电脑,走到阳台。
夜色温柔,小区的灯火一盏一盏亮着。
其中有九盏,是我家的。
它们照亮了九个不同的家庭,九种不同的人生。
而我,和我的家,在第十盏灯下,过着我们自己选择的生活。
手机响了,是我妈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她和我爸,在小区的花园里跳广场舞,笑得像两个孩子。
我笑了笑,回了她一句:
“妈,舞姿不错,C位出道吧。”
然后,我给“租租”的碗里,添满了猫粮。
明天,又将是平静而美好的一天。
真好。
来源:百事回眸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