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我借钱给朋友创业,他失败后失踪,20年后寄给我一箱茅台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7 09:05 1

摘要:我师傅常拍着我肩膀,一口黄牙,喷着烟气说:“小东,好好干,将来这车间主任,八成是你的。”

我叫陈立东。

1988年,我28岁,在红星机械厂当一名八级钳工。

这身份,搁当时,算得上铁饭碗里的金饭碗。

我师傅常拍着我肩膀,一口黄牙,喷着烟气说:“小东,好好干,将来这车间主任,八成是你的。”

我嘴上应着“借您吉言”,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主任?一个月多十几块钱,多操八份心,图啥。

我有我的小日子。

老婆张兰是厂里子弟小学的老师,温柔本分。儿子陈硕刚会满地跑。下班回家,饭桌上有老婆做好的拍黄瓜和红烧肉,儿子举着小木枪对我“突突”,我觉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挺好。

打破这份安稳的,是我发小,李援朝。

援朝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他爹是干啥的。根正苗红,可惜他一点没遗传到。

他是我见过最不安分的人。

我们一块儿在工厂大院长大,我按部就班上学、进厂,他高中毕业就死活不念了,倒腾过邮票,卖过蛤蟆镜,去广州“倒”过的确良衬衫,反正什么来钱快,他就干什么。

被联防队追得满街跑,也被工商抄过摊子,但他从不消停。

每次见面,他都叼着根烟,眼睛亮得像两盏探照灯,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空气里都飘着人民币。

“立东,这世界要变天了。”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

我正埋头给一个轴承抛光,头也不抬,“天变得再快,我这活儿也得干。”

“你就是死脑筋!”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砂纸,“深圳,你去过吗?那地方,钱都长在地上,弯腰就能捡!”

我擦擦手上的油,“那你去捡啊,在我这儿嚷嚷什么。”

“我这不就是来找你商量正事儿的吗?”

那天,他拉我到工厂后面那片荒废的操场,坐上生了锈的单杠。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给我画了一张巨大的饼。

他说他在深圳认识了一个香港老板,要合伙开个电子厂,专门组装收音机和录音机。

“现在谁家结婚不得有个‘三转一响’?那玩意儿,供不应求!香港老板出技术和渠道,咱们出钱出人,不出一年,我李援朝的名字,就能印在深圳的报纸上!”

他的眼睛里,是火焰。

我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毛。

“你哪儿来的钱?”

“我这些年攒了点,还差一大截。所以,我来找你了。”

他盯着我,目光灼灼。

“立东,咱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是我最信得过的兄弟。你把钱借我,算我入股。等厂子开起来,我给你分红。不,我直接分你一半的股份!咱哥俩,有福同享!”

我沉默了。

我当时有多少钱?

我跟张兰,从结婚开始,一分一毛地攒,加上我爹妈给的,一共是三千块钱。

三千块,在1988年,是一笔巨款。

我们原本打算,再攒两年,买下厂里分的这套两居室的产权。

我看着李援朝,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那双燃烧着梦想的眼睛。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

谁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印在报纸上?谁不想过那种“钱长在地上”的日子?

但理智很快把我拉了回来。

“援朝,这事儿太大了。我……我得跟张兰商量。”

“商量?你跟她一商量,这事儿铁定黄!”李援朝急了,“她一个教书的,懂什么叫机遇吗?立东,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错过这次,你真就打算在这破厂里,当一辈子钳工?”

“破厂”两个字,刺痛了我。

是啊,每天和冰冷的铁疙瘩打交道,满身油污,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我犹豫了。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失眠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李援朝的话,和深圳那片“长钱的土地”。

第二天,我试探性地跟张兰提了一嘴。

果然,她当场就炸了。

“陈立东,你是不是疯了?!三千块!那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你拿去给他李援朝打水漂?”

“那不是打水漂,是投资……”我底气不足。

“投资?我呸!他李援朝从小到大,干过一件靠谱的事儿吗?今天倒腾这个,明天倒腾那个,哪次不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你把钱给他,就等于扔进护城河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这次不一样,有香港老板……”

“香港老板?香港老板能看上他?你动动你那被机油糊住的脑子好好想想!他就是个画大饼的骗子!”

那晚,我们家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张兰哭了,骂我是个拎不清的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吼了她,说她头发长见识短,不懂男人之间的情义和事业。

我们冷战了。

整整三天,家里安静得像冰窖。

第四天,李援朝又来找我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立东,我等不了了。香港那边催得紧。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一边是老婆的眼泪,一边是兄弟的期盼。

我咬了咬牙,从床底下那个上了锁的木箱子里,拿出了用红布包着的三千块钱。

“援朝,这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我把钱塞到他手里。

“你嫂子那边,我还没说通。你……你得给我写个借条。”

李援朝拿着那沓厚厚的“大团结”,手都在抖。

他眼圈红了。

“立-东!”他一把抱住我,声音哽咽,“你放心!哥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等我发了财,我把钱连本带利,十倍!不,一百倍还你!”

他找来纸笔,刷刷刷写了张借条。

“借兄弟陈立东人民币叁仟元整,用于创业。他日功成,必百倍奉还。”

落款,李援朝。1988年10月26日。

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压不住的豪情。

他把借条塞给我,转身就走,背影决绝,像个奔赴战场的将军。

我捏着那张还带着他体温的借条,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我赌的这一把,究竟是未来,还是我安稳的小日子。

纸终究包不住火。

我偷拿家里存款的事,还是被张兰发现了。

那天,她翻箱倒柜找户口本,打开了那个空空如也的木箱子。

她没哭,也没闹。

她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陈立동,钱呢?”

我拿出了那张借条。

她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当着我的面,嗤啦一声,把借条撕成了两半。

接着,又撕。

碎纸片像雪花一样,从她指间飘落。

“陈立东,从今天起,这个家,你别想再安生。”

她说到做到。

那之后的日子,我过得像在地狱里。

家里再也没有热饭热菜。

我下班回来,迎接我的永远是空荡荡的厨房和她冷冰冰的背影。

她跟我说话,永远是夹枪带棒。

“哟,我们家的大投资家回来了?今天又在哪儿指点江山了?”

“陈立东,儿子下个月的学费,你准备好了吗?哦我忘了,你钱都拿去给你兄弟改变命运了。”

“你别碰我!我嫌你脏!你那手上沾的不是机油,是我的血汗钱!”

我从争辩,到沉默,再到麻木。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援朝身上。

他刚到深圳那会儿,还每周给我来一封信。

信里,他描述着那个日新月异的城市。高楼、汽车、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

他说厂子已经建起来了,第一批收音机马上就要下线。

他说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但浑身是劲儿。

“立东,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们就要成功了!”

每一封信,都是我熬下去的动力。

我把信藏在工具箱的夹层里,每次被张兰骂得狗血淋头,就偷偷拿出来看一遍。

我相信他。

就像小时候,我相信他能带我摸到最高的那个鸟窝一样。

然而,信,渐渐地少了。

从一周一封,变成半个月一封,再到一个多月一封。

信里的内容,也从意气风发,变得语焉不详。

他不再提香港老板,也不再提收音机的销量。

他开始说市场变化快,竞争激烈。

他说他遇到了点小麻烦,但能解决。

我心里开始打鼓。

我给他写信,问他到底怎么了,缺不缺钱。如果缺,我再想想办法。

我的信,石沉大海。

最后一封信,是1989年的夏天收到的。

信封都破了,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中写的。

里面只有一句话。

“立东,哥对不住你。”

然后,李援朝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疯了一样去打听他的下落。

我给他深圳的地址写信,全被退了回来,上面盖着“查无此人”的戳。

我托去深圳出差的同事帮忙找,同事回来说,那个地址是个城中村,早就拆了。

我甚至去了他老家,他那个当军转干部的爹,一看见我,就把门重重摔上。

“我们家没有这个儿子!他死在外面了!”

老人隔着门板,声音苍老又愤怒。

李援朝,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带着我的三千块钱,和我所有的希望。

“我说什么来着?啊?我说什么来着!”

张兰知道了消息,把家里能摔的东西,全摔了。

“骗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陈立东,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为了一个骗子,你把这个家给毁了!”

我蹲在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像个傻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那三千块钱的窟窿,我们家花了整整五年才补上。

那五年,我不敢抽超过五毛钱一包的烟,张兰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儿子想吃一次肯德基,我们都要犹豫半天。

厂里集资建房,多好的位置,多大的户型,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搬进宽敞明亮的新楼,我们还挤在这间阴暗潮湿的老破小里。

每次路过新家属楼,张兰都会冷冷地刺我一句:“要不是你那个好兄弟,我们现在也住进去了。”

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李援朝这个名字,成了我们家一个禁忌。

也成了我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

午夜梦回,我常常会想,他到底去了哪里?

是创业失败,没脸见我,所以躲起来了?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卷了我的钱,跑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我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因为如果是后者,那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成了一个笑话。

时间是最好的抹药,也是最钝的刀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磨了过去。

我没当上车间主任,就在八级钳工的位置上,一直干到退休。不好不坏。

张兰也还在当她的小学老师,评上了高级职称,脾气没年轻时那么爆了,但对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我们就像两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刺猬,不再互相伤害,但也无法亲近。

儿子陈硕长大了,考上了大学,毕了业,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

他比我出息。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怜悯。他觉得他爹这辈子,活得挺窝囊。

我认。

有时候,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转眼,到了2008年。

我58岁,已经办了内退,每天在家养养花,看看报纸,去公园跟老头儿们下下棋。

张兰还有两年退休,每天依旧风风火火。

李援朝这个名字,我已经快二十年没提过了。

我以为,他会像一颗沉入海底的石头,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阳台上给我的宝贝君子兰浇水,听见门铃响了。

是快递。

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小哥,气喘吁吁地扛着一个巨大的纸箱。

“请问是陈立东先生吗?您有份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我愣住了。

我这辈子,就没网购过。谁会给我寄这么大个东西?

“是不是搞错了?”我问。

“没错啊,地址、姓名、电话都对。”小哥把快递单递给我看。

寄件人那一栏,是空的。

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址,像是从贵州某个小地方寄出来的。

我心里犯着嘀咕,还是签了字。

那箱子,沉得要命。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进客厅。

“什么东西啊?”张兰从厨房探出头来。

“不知道,快递寄来的。”

“你又乱买什么了?”她一脸警惕。

“我没有!”

我找来剪刀,划开层层叠叠的胶带。

打开纸箱,一股奇异的酱香,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

箱子最上面,是一瓶包装精美的茅台酒。

“哟,茅台?”张兰眼睛一亮,“谁这么大方?”

我拿起酒瓶,下面还有。

不是酒。

而是一沓一沓,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厚厚的纸。

我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打开。

里面是一份文件。

红色的抬头,印着“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内部职工股权证”。

户主姓名:陈立东。

身份证号,是我的。

股数,1000股。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什么东西?

我又打开一个牛皮纸袋。

还是一样的股权证。

户主,陈立东。

股数,2000股。

再打开一个……

整个箱子里,除了最上面那瓶酒,剩下的,全都是这个。

我把那些牛皮纸袋一个个拆开,把股权证一张张铺在地上。

客厅的地板,很快就被铺满了。

张兰也看傻了。

“陈立东,这……这是什么?假的吧?”

我没说话。

我的手在抖。

我的目光,落在了箱子最底下,一个已经被压得有点变形的信封上。

信封黄得发脆,上面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

只有三个字。

“立东收”。

那字迹,歪歪扭扭,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二十年的记忆。

是李援朝。

化成灰我都认得,这是李援朝的字。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捏不住那封信。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立东吾兄:

展信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也许,你已经把我这个不肖的兄弟,忘得一干二-"净。

我有脸写这封信。我没脸。

当年,我拿着你的血汗钱去了深圳,我以为我能闯出一片天,能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

我错了。

我太年轻,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简单。

那个香港老板,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子。他卷走了我们所有的投资款,跑了。

厂子倒了,我一夜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我欠了一屁股债,每天都有人上门追杀。

我不敢回家,不敢联系任何人,更不敢联系你。

我没脸见你。

我一个大男人,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在深圳的桥洞里睡过,在垃圾堆里翻过吃的。

后来,我一路流浪,扒着火车,像条狗一样,跑到了贵州。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搬砖,认识了一个茅台酒厂的老工人。

他看我可怜,介绍我进了酒厂,当了一名最底层的酿酒工。

从那天起,我就只有一个念头:还钱。

我必须把欠你的钱还上。

我省吃俭用,除了吃饭,一分钱不花。发了工资,就托人去买厂里发行的内部职工股。

那时候,这玩意儿没人要,跟废纸差不多。他们都笑我傻。

我不管。

我把所有的股权证,户主都写了你的名字,用的你当年的身份证号。

我不知道这东西将来会不会值钱。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我把它们一年一年地攒下来,放在一个箱子里,当成我的命。

我想,等我攒够了三千块的本金,我就给你寄回去。

可我后来听说,茅台上市了,这些股票,好像值了点钱。

我更不敢联系你了。

我怕。

我怕这些钱,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怕你看到我,会想起那段不愉快的过去。

我这个罪人,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这二十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

你的脸,嫂子的脸,总是在我眼前晃。

立东,哥对不住你。

这箱子东西,是我这二十年的一个交代。

它值钱也好,不值钱也罢,你收下。

就当,我还了你当年的情分。

酒,是我亲手酿的。你尝尝,看有没有当年的味道。

这辈子,我们兄弟,大概是没机会再见了。

你多保重。

不肖弟,援朝,绝笔。”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珠,砸在地板的股权证上。

“呜……”

我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的委屈,怨恨,不甘,在这一刻,全都随着眼泪,喷涌而出。

他不是骗子。

他没有骗我。

他只是……用了他的一生,来还我当年的三千块钱。

“老陈,老陈你怎么了?”张兰吓坏了,过来扶我。

她捡起地上的信,看着看着,她的眼睛也红了。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些股权证一张张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叠好。

那天晚上,我们家谁也没睡。

儿子陈硕被我们一个电话叫了回来。

他看着满地的股权证,听我们讲完这个尘封了二十年的故事,整个人都懵了。

“爸,妈,你们确定……这是真的?”

他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贵州茅台,股票代码600519……”

“我查一下……2001年上市,发行价31.39元……”

“今天,2008年9月12号,收盘价……我靠!”

陈硕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多……多少钱?”我紧张地问。

“爸,妈,你们坐稳了。”陈硕深吸一口气,指着屏幕上的数字,声音都在发颤,“今天的收盘价,是136.25元一股。”

“136块?”张兰喃喃自语,“那这些……这些加起来有多少股?”

我们三个人,头对头,把那些股权证一张张地数。

1000股,2000股,500股……

最大的一笔,是1998年买的,足足有5000股。

最小的一笔,是2001年上市前追加的,只有100股。

陈硕拿着计算器,手指哆嗦着,一遍遍地加。

最后,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们。

“总共……三万六千八百股。”

“三万六千八百……”我重复着这个数字,脑子一片空白。

“乘以136.25……”陈硕按下了等于号。

计算器上,显示出一个长长的数字。

陈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五……百……零……一……万……三千……七百……块。”

五百万。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三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着。

而我们这间破旧的老房子里,仿佛被一个巨大的,不真实的梦境笼罩了。

五百万。

这个数字,对于我们这个一辈子跟工资条打交道的工薪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我一辈子的工资加起来,有五十万吗?

“假的吧……”张兰的声音像蚊子哼哼,“这肯定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我们去证券公司一问便知。”陈硕稍微冷静了下来,“爸,这些股权证,都是记名的,而且有您的身份证号。如果是真的,那法律上,它们就属于您。”

第二天,我们一家三口,怀着一种去见证奇迹般的忐忑心情,打车去了市里最大的一家证券公司。

我把那一沓厚厚的股权证,放在了客户经理的桌上。

那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一开始还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当他看清楚那些股权证上的红头和钢印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拿起一张,对着光看了又看,又用放大镜仔细辨认。

然后,他叫来了他的主管。

主管是个中年人,更沉稳些。他一张张地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陈先生,您……您这些,都是真的。”

“而且,都是最早的那批内部职工原始股。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摇摇头。

“意味着,它们不仅仅是股票。它们是古董。”

主管深吸一口气,“按照今天的股价,以及历年的分红、送股,您这些股票的总价值……我们初步估算,已经超过了五百万。如果您想交易,我们需要上报总部,进行专门的核实和办理。”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从证券公司出来,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张兰扶着我,她的手心全是汗。

“老陈,我们……我们发财了?”她还在梦游一般。

陈硕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回到家,我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谁也不说话。

那箱子股权证,被我们重新装好,放在客厅中央,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沉默了很久,张兰先开口了。

“老陈,咱们……先把房子换了吧。”

她看着这间我们住了三十年的老破小,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渴望。

“换个大的,带电梯的,朝南的。再买辆车,以后出门也方便。”

“我的那辆破自行车,早就该扔了。”

我点点头,“应该的。”

这些年,她跟着我,确实受委屈了。

“还有,”她看了一眼陈硕,“硕硕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有了这笔钱,首付、彩礼,都不用愁了。咱得给他找个好姑娘。”

陈硕皱了皱眉,“妈,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怎么不用我们操心?你以为现在姑娘都那么好找?没房没车,谁跟你?”张兰的嗓门又大了起来,但这次,底气足得像个将军。

“够了!”我吼了一声。

他们俩都愣住了。

我很少发火。

“钱,钱,钱!你们脑子里就只有钱吗?”

我指着那个纸箱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们知不知道,这箱子东西,是怎么来的?”

“它是我兄弟,用二十年的光阴,用一辈子的尊严,换来的!”

“现在,它变成了钱。然后呢?换个大房子,买辆好车,娶个好媳妇,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心安理得地,把他忘了?!”

我的声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

张兰和陈硕都低下了头。

“爸,那您想怎么样?”陈硕小声问。

我想怎么样?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我想起了1988年的那个下午,李援朝坐在单杠上,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的样子。

我想起了他把那三千块钱塞进口袋时,那决绝的背影。

我想起了那封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和那句“哥对不住你”。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阵地疼。

“我要去找他。”我说。

“找他?”张兰愣住了,“去哪儿找?信上也没说他在哪儿啊。”

“贵州。茅台镇。”

“你疯了?!”张兰叫了起来,“那么远!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再说了,他信上都说了,不想见我们。”

“他想不想见,是他的事。我找不找,是我的事。”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笔钱,是他给的。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收下。”

“我要当面问问他,这二十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我要告诉他,我陈立东,从来没有当他是个骗子。”

“我还要……我还要跟他喝一杯。”

我说着,拿起了箱子里那瓶茅台酒。

瓶身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张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了解我。

我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当年,我决定把那三千块钱借给李援朝一样。

陈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

“爸,我陪您去。”

我看着他,有些意外。

“你工作不忙吗?”

“再忙也没这事儿重要。”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我也想见见这位……李叔叔。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爸记挂一辈子。”

就这样,我们父子俩,踏上了去贵州的路。

没有坐飞机,我们选择了坐火车。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摇摇晃晃。

就像时光倒流,回到了二十年前。

车窗外,山川、田野、村庄,不断地后退。

我一路无话。

陈硕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给我递杯水,或者把我的外套拉一拉。

我看着他已经有了棱角的侧脸,忽然觉得,儿子长大了。

他好像,开始有点懂我了。

两天一夜之后,我们到了贵州。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酱香的味道。

我们没有停留,直接包了辆车,往茅台镇赶。

山路崎岖,越走越偏。

司机是个健谈的本地人。

“两位老板,来旅游啊?还是来买酒?”

“我们来找人。”我说。

“找人?茅台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人可不好找哦。”

“他叫李援朝,大概六十岁左右,二十年前来的这里,在茅台酒厂工作过。”

“李援朝?”司机想了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个子不高,瘦瘦的,不怎么爱说话那个?”

我心里一动,“对!是他吗?”

“哎呀,那你们可来晚咯。”司机一拍大腿。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什么意思?”

“他啊,早就不在酒厂干了。”司机说,“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就自己出来,在镇子边上开了个小酒坊。”

“小酒坊?”

“是啊。他酿的酒,味道正宗得很,就是不怎么会做生意,死脑筋,不肯勾兑,卖得又贵,所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

“那他现在……还在开吗?”我紧张地问。

“开是还在开。不过……”司机叹了口气,“他身体好像不太好。前段时间,听说病得挺重,他那个酒坊,都关门好几天了。”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车子在茅台镇的边缘,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喏,从这儿进去,最里面那家挂着‘李氏酒坊’牌子的,就是了。”

我给了钱,和陈硕下了车。

巷子很窄,两边是青瓦白墙的老房子,墙角长满了青苔。

空气里,酒糟的味道更浓了。

我们走到巷子底。

一扇斑驳的木门,虚掩着。

门上,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上面“李氏酒坊”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

我的心,跳得厉害。

我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院子不大,堆满了酒坛和酿酒的工具。

一个瘦削的、佝偻的背影,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费力地劈着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稀疏得能看见头皮。

他咳得很厉害,每劈一下,整个身体都跟着剧烈地颤抖。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一动也不敢动。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是他。

虽然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痕-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就是李援朝。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让名字印在报纸上的李援朝。

他好像听到了声音,慢慢地回过头来。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慌乱,最后,是无尽的羞愧和躲闪。

他想站起来,却因为太过激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援……援朝……”

我终于叫出了这个在我心里埋了二十年的名字。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他也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

“立……东……”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个小院,遥遥相望着。

二十年的光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还是陈硕先反应过来,他走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援朝。

“李叔叔,您好,我是陈硕。”

李援朝看着陈硕,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这……这是……”

“我儿子。”我说。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和病容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长年劳作而变形的手。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你个……王八蛋!”

我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

可是,我的手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最后,我一把将他抱住。

这个曾经那么高大、那么健壮的男人,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你为什么不回来?!”我捶着他的背,放声大哭。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二十年!”

他也哭了。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在我怀里,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哥……我对不住你……我没脸见你……”

那天,我们在他那个简陋的小酒坊里,聊了很久很久。

他给我们讲了这二十年的经历。

比信里写的,要艰难一百倍。

被追债,被打断过腿。

最饿的时候,跟野狗抢过吃的。

在酒厂,干的是最累最脏的活,每天在高温高湿的酒窖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

他的肺,就是那时候熬坏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股票卖了?卖掉一点,你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啊!”我红着眼问他。

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那是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能动。”

“那是我们俩的钱!”我吼道。

他愣住了,看着我。

“你忘了?当年你说的,你发了财,分我一半。你没发财,这股票涨了,也算你发财了。那它就该有我的一半,也该有你的一半!”

李援朝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哥……”

“别叫我哥!”我打断他,“我陈立东,没你这么傻的兄弟!”

我把那瓶我从家里带来的茅台酒,放在了桌子上。

“这酒,是你寄给我的。今天,我们俩,把它喝了。”

“二十年前,我没能为你践č行。今天,我给你接风。”

我打开酒,倒了满满两碗。

酱香浓郁,瞬间溢满了整个小屋。

我端起一碗,递给他。

“援朝,喝!”

他颤抖着手,接过酒碗。

我们俩,谁也没说话,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我的眼泪,和酒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喝完一碗,我再倒。

“这一碗,敬我们逝去的青春!”

喝完。

“这一碗,敬这操蛋的命运!”

喝完。

“这一碗,敬我们这二十年,没断的情义!”

……

我们俩,就这么一碗接一碗地喝着。

陈硕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停地给我们添菜。

那顿酒,我们从下午喝到了深夜。

我们聊起了小时候一起偷西瓜,一起打架,一起在工厂澡堂里唱歌。

聊起了我们共同的梦想。

我们笑着,哭着,骂着。

仿佛要把这二十年缺失的时光,都补回来。

最后,我们俩都喝多了。

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醒来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

李援朝就躺在我旁边的另一张床上,咳得撕心裂肺。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赶紧起来,给他拍背顺气。

陈硕也闻声赶来。

“李叔叔,您感觉怎么样?我们去医院吧!”

“不……不用……”李援朝摆摆手,喘着气说,“老毛病了……咳咳……死不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针扎一样疼。

“不行!必须去医院!”我的语气不容商量。

我跟陈硕,半拖半架,硬是把李援朝弄到了县里最好的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肺癌。

晚期。

医生看着我们,摇了摇头,“已经扩散了。手术的意义不大,只能化疗,尽量延长生命。”

拿着那张诊断书,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李援朝自己,反而很平静。

他看着诊断书,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释然。

“立东,挺好。能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跟你喝顿酒,我……值了。”

“你胡说什么!”我冲他吼道,“有我在这儿,你死不了!”

我立刻给张兰打了电话。

“把股票全卖了!一分不留!把钱全部打过来!援朝病了,我要救他!”

电话那头,张兰沉默了很久。

“老陈,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行。我听你的。”

这一次,她没有反对。

钱很快到账了。

我用这笔钱,给李援朝办理了住院,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

他一开始死活不同意。

“立东,别白费钱了……这是我的命……”

“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按住他,“你要是敢放弃,我现在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他看着我,没再说话,眼泪却流了一脸。

那段时间,我和陈硕,就在医院里住了下来。

我每天给他擦身,喂饭,陪他说话。

陈硕跑前跑后,办理各种手续,咨询医生。

化疗的过程,极其痛苦。

李援朝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但他很顽强。

他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一切。

有一次,他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抓着我的手,指甲都嵌进了我的肉里。

他看着我,气若游丝地说:“立东,要不……算了吧……太疼了……”

我握紧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额头上。

“援朝,撑住。你得撑住。”

“你想想,你还没看到我住上大房子,还没看到我儿子娶媳-妇呢。”

“你还欠我一辈子的酒,没还呢。”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又燃起了一丝光。

在医院的日子,漫长又煎熬。

那五百万,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但我和陈硕,谁也没有心疼过。

我们只希望,能用钱,把他的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一天晚上,他精神好了很多。

他把我叫到床边。

“立东,扶我起来,我想看看月亮。”

我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窗外,一轮明月,皎洁如霜。

“真亮啊。”他喃喃地说。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

“立东,你……恨过我吗?”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刚开始,恨过。”

“后来,就不恨了。”

“我只是……想你。”

他笑了,笑得很虚弱。

“我也想你。”

“我这辈子,没老婆,没孩子,就你这么一个兄弟。”

“立东,下辈子,咱俩还当兄弟。”

“好。”我握着他的手,重重地点头。

三天后,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

李援朝走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的手里,一直紧紧攥着我从家里带来的那只,我们喝过酒的空碗。

我按照他的遗愿,把他的骨灰,带回了我们的家乡。

我没有把他葬在公墓。

我把他葬在了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的那个山坡上。

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红星机械厂。

我们曾经的家。

处理完李援朝的后事,那笔巨款,还剩下两百多万。

我们用这笔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房子。

张兰终于如愿以偿。

搬家那天,她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

我们在阳台上,摆了一副碗筷,倒了满满一杯酒。

“援朝,来,跟哥几个,一起喝一杯。”

张兰的眼圈红了。

她举起酒杯,对着那个空座位,轻声说:

“援朝,以前是嫂子不对。嫂子给你赔不是了。”

“谢谢你。”

后来,陈硕结了婚,娶了个好姑娘。

再后来,我当了爷爷。

日子,就像那条缓缓流淌的河,平静,安稳。

我常常会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泡一壶茶。

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我常常会想起1988年的那个下午。

那个穿着喇叭裤,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的年轻人。

他像一颗流星,划过我平凡的生命。

虽然短暂,却留下了最璀璨的光芒。

他改变了我的人生吗?

是的。

他让我住上了大房子,让我的晚年衣食无忧。

但我觉得,他给我最珍贵的,不是那箱茅台股票。

而是,他让我相信。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情义,可以跨越二十年的光阴,可以抵得过所有的误解和怨恨。

这种情义,叫兄弟。

我的孙子,今年五岁了。

他很喜欢听我讲过去的故事。

那天,他指着我书房里,那张我和李援朝唯一的合影,问我:

“爷爷,这个人是谁啊?”

照片上,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他啊,是爷爷最好的朋友。”

“他是一个,去远方给我捡钱的傻子。”

也是一个,我愿意用一生去等待的英雄。

来源:时光雪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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