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把一件姜黄色的长裙塞进那个24寸的亮黄色行李箱。
林微说她要去云南,和闺蜜一起。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把一件姜黄色的长裙塞进那个24寸的亮黄色行李箱。
“去多久?”我问。
“一个星期,最多十天吧。”她头也不抬,专注于把裙子的褶皱抚平。
“跟哪个闺蜜?我认识吗?”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小冉啊,大学那个,你不熟。”
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我帮她把箱子扣上,那亮黄色晃得我眼睛有点花。
“沉不沉?我帮你拿下楼。”
“不用,我自己叫了车。”她拉上拉链,直起身,给了我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带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着香水和洗发水味道的气息。
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拖着那个扎眼的黄色箱子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心里空了一下。
说不上来为什么。
回到空无一人的客厅,我忽然觉得这房子大得有点过分。
一百二十平,三室一厅,我和林微两个人住。
当初买房的时候,我们畅想着以后有了孩子,一间做儿童房,一间留给偶尔过来住的父母。
现在,只有回音。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已上车,勿念。老公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给你带鲜花饼。”
后面跟了个“亲亲”的表情。
我回了个“好,注意安全”。
然后,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的邻居,李峰,给我发了条微信。
“阳子,干嘛呢?晚上出来喝点儿?”
我住在1201,他住在1202。
一梯两户,门对门。
我回他:“林微刚走,去旅游了。没心情,改天吧。”
李峰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弟妹去旅游了?好事儿啊!这不就是你的解放日吗?赶紧的,哥们儿陪你喝两杯,庆祝一下!”
他的声音永远那么有穿透力,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热情。
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行吧,老地方?”
“别老地方了,就来我家,我这儿有瓶好酒,上次朋友送的。你啥也别带,人过来就行。”
挂了电话,我看着对面的防盗门,觉得有点讽刺。
老婆前脚刚走,兄弟后脚就来约酒。
男人之间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无聊。
我换了身家居服,趿拉着拖鞋就出了门。
连门都没锁,就这么虚掩着。
反正就一步路。
李峰家的门开着,他正站在玄关柜旁边,一边哼着歌,一边从鞋柜里拿拖鞋。
“来啦,快换鞋。”
他家的装修是我给做的设计。
现代简约风,黑白灰,跟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又酷又利落。
“弟妹去哪儿了?”他递给我一瓶冰镇啤酒,自己开了罐可乐。
他开车,从不喝酒。这是他的原则。
“云南。”我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那点空落感好像被填上了一点。
“一个人?”
“跟她闺蜜。”
“行啊,女人是该多出去走走。”李峰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那么多,来,走一个。”
我们坐在他家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摆着几盘花生米和鸭脖。
电视里放着一场重播的球赛,声音开得很小。
我们有一搭没一t搭地聊着。
聊工作,聊股票,聊最近新出的那款游戏。
“说真的,阳子,你有没有觉得林微最近有点不对劲?”李峰忽然说。
我愣了一下,“什么不对劲?”
“就……情绪不太稳定。上次在电梯里碰到她,我看她眼睛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有吗?我没注意。”
“你啊,就是太粗心。”李峰摇了摇头,“女人是需要哄的。你那个设计院的工作,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弟妹肯定有怨言。”
我沉默了。
他说的是事实。
最近公司接了个大项目,我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快一个月没好好陪过林微了。
“她这次出去散散心也好。”我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这个理儿。”李峰举起可乐罐,“来,为了弟妹的开心,也为了你的短暂自由,干杯。”
我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酒意上涌,话也多了起来。
我开始跟他抱怨工作上的烦心事,抱怨那个指手画脚的甲方。
李峰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两句。
他总是这样。
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我认识他快十年了。
从大学时一个社团的哥们儿,到毕业后一起在这个城市打拼的战友,再到买房时特意选在对门的邻居。
我们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
我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跟林微吵架了,我肯定第一时间跑到他家来避难。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挺失败的?”我喝得有点多,舌头都大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李峰皱眉,“你这叫成功人士,有房有车有漂亮老婆,多少人羡慕你。”
“可我总觉得,抓不住。”我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什么都抓不住。”
“喝多了你。”李峰把我的酒拿走,“行了,别喝了,再说胡话了。”
就在这时,他家主卧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什么动静?”我问。
李峰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笑道:“估计是我家猫,那小,最喜欢上蹿下跳。”
他养了只布偶,我知道。
“我去看看。”他说着就站起身,朝主卧走去。
我没在意,继续吃着花生米。
过了大概两分钟,李峰还没出来。
主卧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压低了的说话声。
我皱了皱眉。
跟谁说话呢?
他不是一个人住吗?
好奇心驱使下,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主卧走去。
“峰子,没事儿吧?”我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只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走到主卧门口,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
房间里很整洁,床上铺着深灰色的床品,一切都井井有条。
李峰正蹲在衣柜前,背对着我,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你干嘛呢?”我走过去。
李峰被我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转身挡在衣柜前。
他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没……没什么,猫把东西弄乱了,我收拾一下。”他挤出一个笑容,但比哭还难看。
我看着他,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看我。
“你让开。”我说。
“不是,阳子,真没什么……”
“我让你让开!”我加重了语气,酒精让我的胆子和脾气都大了起来。
我们两个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极力压抑的,但又无比熟悉的——
咳嗽声。
那声音,就从李峰身后的衣柜里传来。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衣柜门。
那是我亲手为他设计的,嵌入式的,哑光黑的柜门。
我伸出手,一把推开挡在我面前的李峰。
他踉跄了一下,没站稳,撞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我的手在抖。
抖得厉害。
我把手放在柜门的把手上,那金属的冰冷触感,像是直接烙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深吸一口气。
然后,猛地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挂满了李峰的衣服。
衬衫,西装,整整齐齐。
而在这些衣服的缝隙里,我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还有一抹刺眼的,亮黄色。
那是……
那是林微的行李箱。
那个我早上才亲手帮她扣上的,亮黄色的行李箱。
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衣柜的最底层。
而在行李箱旁边,蹲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睡衣,头发凌乱,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她也在发抖。
我甚至不用看她的脸。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着香水和洗发水味道的气息,已经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是林微。
我的妻子,林微。
那个本应该在几千公里外的云南,给我带鲜花饼的女人。
此刻,她却衣衫不整地,躲在我最好兄弟的衣柜里。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的世界,只剩下这个狭小的衣柜,和里面那个蜷缩的身影。
大脑一片混沌,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过了多久?
一秒?还是一分钟?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的意识重新回笼时,第一个动作,是缓缓地,关上了衣柜门。
“咔哒。”
一声轻响。
像是给我的世界,判了死刑。
我转过身,看着还靠在床头柜上的李峰。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
看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也许是觉得太荒谬了。
也许是我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愤怒”和“悲伤”这么复杂的情绪。
只能用“笑”这个最简单的表情来应对。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峰被我的笑声吓坏了。
“阳子……你……你听我解释……”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嘶哑得不成样子。
“解释?”我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解释什么?”
“解释她为什么会在你的衣柜里?”
“还是解释她那个亮黄色的行李箱,为什么也会在你的衣柜里?”
“还是解释,她跟我说去云南旅游,其实是旅游到了你家的床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
插在他的心上,也插在我的心上。
李峰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没有再看他。
我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房间。
我走过客厅,没有看一眼地上的酒瓶和花生米。
我走到玄关,穿上我自己的拖鞋。
我拉开他家的门,走了出去。
然后,我回身,关上了他的门。
整个过程,我异常冷静。
冷静得不像我自己。
我回到我的家。
1201。
和1202,只隔着一条冰冷的走廊。
我关上门,反锁。
背靠着门板,我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的微光。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我抱着头,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没有眼泪。
只有一种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几乎要把我撕裂的剧痛。
我的家,我的妻子,我的兄弟。
我曾经以为我拥有全世界。
现在,我的世界,塌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腿都麻了。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很轻,很急。
“咚咚咚。”
“阳子……你开门……你听我解释……”
是林微的声音。
她出来了。
我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她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老公,我错了……你开门好不好?我们谈谈……”
“求求你了,陈阳……”
谈谈?
谈什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敲门声停了。
然后,是李峰的声音。
“阳子,你开门,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清楚。”
说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事实就摆在那里。
像一个血淋淋的笑话。
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叫“小冉”的联系人。
那是林微的大学同学,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
我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好,我是陈阳,林微的老公。请问林微是和你一起去云南了吗?”
我的手指在颤抖,打了好几次才把这行字打对。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猜,她大概早就被林微拉黑了。
或者,她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我笑了。
笑自己,怎么这么傻。
这么多年,我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美好童话里。
而戳破这个童ه童话的,是我最爱的两个人。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会儿是林微的哭泣,一会儿是李峰的劝说。
他们像两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感到一阵烦躁。
我站起来,冲到门口,对着门外大吼:
“滚!”
“都给我滚!”
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能听到门外,林微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然后,是仓皇的脚步声。
他们走了。
真好。
我回到客厅,打开所有的灯。
刺眼的灯光,照亮了这个空旷的家。
也照亮了我满身的狼狈。
我看着墙上,我们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里,林微笑得像个天使。
我也笑得像个傻子。
我走过去,盯着那张照片。
这张脸,我看了七年。
从恋爱到结婚。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她。
我了解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我了解她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了解她睡觉时喜欢抱着哪个抱枕。
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我的好兄弟搞到了一起。
我更不知道,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对我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我的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拿起手机,开始翻看我和林微的聊天记录。
从今天早上,到昨天,到上个星期,上个月。
一切都那么正常。
充满了夫妻间的日常琐碎和温情。
“老公,今天降温,多穿点。”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草莓,放冰箱了。”
“这个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我一条一条地看下去。
越看,心越冷。
这些甜蜜的谎言,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血肉里。
然后,我点开了我和李峰的聊天记录。
“阳子,晚上球赛,看不看?”
“我妈寄了点土特产,给你拿了点过去。”
“最近怎么样?项目还顺利吗?”
字里行间,都是兄弟间的关心和熟稔。
我甚至翻到了上个月,我过生日的时候。
李峰发了个888的红包给我,留言是:“兄弟,生日快乐!祝你和弟妹,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我看着这四个字,笑出了声。
多么讽刺。
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在沙发上。
我开始在这个家里来回踱步。
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书房。
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和林微的回忆。
玄关柜上,还摆着我们一起去旅行时买的纪念品。
冰箱门上,贴着她画的,提醒我按时吃饭的便签。
卧室的床头,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在娃娃机里给她抓的布偶熊。
这些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和幸福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
提醒着我,我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房的电脑上。
那台电脑,是公用的。
我和林微都会用。
一个念头,像魔鬼的诱惑,突然钻进我的脑海。
我想看看。
我想看看,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走过去,打开电脑。
电脑没有设置密码。
我熟练地点开浏览器,输入了林微常用的那个邮箱地址。
密码,我试了几个。
她的生日,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都错了。
我靠在椅子上,感到一阵无力。
是啊。
她连人都变了,怎么可能还用着这些跟我有关的密码。
我盯着登录框,发了很久的呆。
忽然,我想起了一件事。
李峰。
他的生日。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输入了李峰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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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成功。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收件箱里,邮件不多。
大部分是工作邮件和广告。
我耐着性子,一封一封地往下翻。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个文件夹,没有命名。
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
我点开它。
里面,是上百封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
我点开第一封。
时间,是两年前。
内容很简单。
“睡了吗?”
我继续往下翻。
“今天开会的时候,看到你打瞌睡了,昨晚没睡好?”
“你今天穿的那件蓝色裙子,很漂亮。”
“下雨了,出门记得带伞。”
这些邮件,就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写下的日记。
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关心。
发件人是谁?
我点开发件人的信息。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头像。
那是一张风景照,一片向日葵花田。
我认得这个地方。
是李峰老家附近的一个景点。
有一年暑假,我跟他一起回去过。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继续往下看。
邮件的内容,渐渐变得暧昧。
“很想你。”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看到了一封邮件,时间,是一年半以前。
那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我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我记得我回到家时,林微已经睡了。
餐桌上,还摆着她做好的,已经冷掉的饭菜。
我当时心里充满了愧疚。
而那封邮件里,写着:
“他不在家,我一个人,有点怕。”
收件时间,是那天晚上九点。
而回信的时间,是九点零五分。
“别怕,我过来陪你。”
我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我就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我像一个疯子一样,疯狂地往下翻动着邮件。
我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的约会。
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的牵手。
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的接吻。
每一封邮件,都像是在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我的肉。
我看到了林微的抱怨。
“他太无趣了,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跟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我想要的是激情,是心跳,你懂吗?”
我看到了李峰的安慰。
“我知道,我都懂。”
“他给不了你的,我给你。”
“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幸福?
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幸福?
我看到了最后一封邮件。
发件时间,是昨天晚上。
“明天,我就要‘出发’了,去你的心里‘旅游’。”
下面,是李峰的回信。
“我等你。我的女王。”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猛地合上电脑。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恶心。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我什么都没吃,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
那种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
我扶着墙,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头发凌乱。
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一遍地冲着自己的脸。
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没用。
那些邮件里的字句,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一遍一遍地,循环播放。
我回到客厅,再次拿起手机。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王律师吗?我是陈阳。”
“我想咨询一下,关于离婚的事情。”
是的。
离婚。
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我一秒钟,都不想再跟那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我也不想再看到那张让我恶心的脸。
王律师在电话那头,耐心地听我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他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专业地,一条一条地,给我分析。
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虽然我们没有孩子),过错方赔偿。
我听着他冷静的声音,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静下来。
愤怒和悲伤,都退潮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挂了电话,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一夜没睡。
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困倦。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太阳,正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地升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我的人生,也要重新开始了。
我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
烤了两片面包,煎了一个鸡蛋。
我吃得很慢,很认真。
吃完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把所有林微的东西,都从我们的卧室里,一件一件地,搬了出来。
她的衣服,她的化妆品,她的包,她的鞋。
所有的一切。
我都把它们装进了几个巨大的垃圾袋里。
然后,我把我们的婚纱照,从墙上取了下来。
我看着照片里,曾经幸福的我们。
没有犹豫。
我把它,扔进了垃圾袋。
最后,我把那只布偶熊,也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空荡荡的卧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像把心里的垃圾,也一起清理掉了。
我把那几个巨大的垃圾袋,拖到门口。
然后,我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是林微。
她看起来,比我还要憔悴。
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看到我,和地上的那几个垃圾袋,愣住了。
“陈阳……你……”
我没有理她。
我绕过她,把垃圾袋,一个一个地,拖到走廊上。
然后,我走到1202的门口。
我抬起手,用力地,砸着门。
“李峰!你给我出来!”
门很快就开了。
李峰站在门口,看到我,和地上的垃圾,脸色瞬间变了。
“阳子,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冷笑一声,“把你女人的东西,还给你。”
我说着,就把一个垃圾袋,扔到了他的脚下。
“还有这些。”
我把剩下的几个垃圾袋,也全都扔了过去。
林微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衣服,鞋子,化妆品。
还有那张,被我摔碎了相框的婚纱照。
林微发出一声尖叫,冲过去,想把那些东西捡起来。
“别碰!”我吼道,“脏!”
她被我吓得,僵在了原地。
我看着李峰,一字一句地说:
“李峰,我们十年的兄弟情,到今天,一笔勾销。”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两不相欠。”
然后,我转向林微。
我看着这个我爱了七年的女人。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
“林微,”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离婚吧。”
“离婚协议书,我的律师,会尽快寄给你。”
“财产,我一分都不会多要,属于我的,我也一分都不会少拿。”
“这个房子,我会卖掉。钱,我们一人一半。”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转身,回到我的家里。
关上门。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我靠在门上,听着门外,林微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李峰慌乱的安慰声。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我联系了中介,挂牌卖房。
我联系了搬家公司,打包我自己的东西。
我没有请假,每天按时去公司上班,画图,开会。
同事们都说,我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
变得沉默,冷漠。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们不知道,那个曾经热情开朗的陈阳,已经死在了那个发现真相的夜晚。
林微和李峰,没有再来找过我。
也许,是我的决绝,让他们彻底死了心。
也许,是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不在乎。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地方。
一个星期后,房子卖掉了。
价格比市场价低了十万。
我只想速战速决。
签合同那天,林微也来了。
她瘦了很多,化了很浓的妆,但依然掩盖不住满脸的憔悴。
我们全程,没有一句交流。
只是在需要签字的地方,麻木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拿到钱的那天,我把一半,打到了林微的卡上。
然后,我拉黑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搬家那天,是个阴天。
我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心里,空落落的。
但没有不舍。
搬家公司的车,停在楼下。
我提着我最后一个行李箱,走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的时候,我想起了林微拖着那个亮黄色行李箱,走进电梯的场景。
恍如隔世。
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进来。
是李峰。
他气喘吁吁地,挡在电梯门口。
“阳子,我们谈谈。”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的。”他固执地说,“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解释?”
“好啊,我给你一分钟。”
电梯里的空间很狭小,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我对不起你。”李峰艰难地开口,“我和林微……我们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重复着这四个字,觉得无比讽刺,“两年的邮件往来,叫一时糊涂?”
“趁我不在家,跑到我家里来,叫一时糊涂?”
“骗我说她去旅游,其实是躲在你家,叫一时糊涂?”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李峰,你他妈的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李峰被我吼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承认,是我先主动的。”他低着头说,“是我不对,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林微她……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你的。”
“她只是……一时被我迷惑了。”
“呵呵。”我冷笑,“你还真是伟大啊,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怎么?想让我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然后让我原谅她,再祝福你们?”
“我告诉你,李峰,不可能!”
“我陈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电梯到了一楼。
门开了。
我没有再理他,提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阳子!”他在我身后大喊。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会忍不住,给他一拳。
我坐上搬家公司的车,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小区。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李峰的身影。
他还站在单元门口,呆呆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我收回目光,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
我曾经的家。
我曾经的爱人。
和我曾经的,兄弟。
我搬到了城市另一头的一个老小区。
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房子很旧,但很干净。
阳光,可以从朝南的窗户,一直晒到床脚。
我换了新的手机号。
断绝了和过去所有人的联系。
我开始尝试着,过一种新的生活。
我给自己报了一个健身班。
每天下班后,就去健身房,把自己练到筋疲力尽。
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晚上,睡个好觉。
周末的时候,我会去图书馆,看一整天的书。
或者,带上画板,去公园里画画。
我很久,没有碰过画笔了。
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梦想着,成为一个画家。
后来,为了生活,我成了一个画图纸的室内设计师。
现在,我重新拾起了我的梦想。
我画阳光,画树木,画城市里行色匆匆的人群。
我把我的所有情绪,都倾注在了画笔上。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规律。
除了工作,就是健身和画画。
我不再参加任何无效的社交。
也不再对任何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开始学会,和自己相处。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但至少,已经不再流血了。
转眼,半年过去了。
我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我在一个新的项目里,因为出色的设计方案,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我的画,也开始有了一些小的名气。
有几家画廊,联系我,想要代理我的作品。
我的腹肌,也从一块,变成了六块。
我好像,正在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偶尔,想起林微。
想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然后,心口,会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我知道,我还没有完全放下。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的。
那天,我正在公园里画画。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我旁边站了很久。
“你画得真好。”她开口说。
我抬起头,看到了她。
她长得很干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谢谢。”我礼貌地回答。
“我能……加个你的微信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想,以后有机会,能向你请教。”
我犹豫了一下。
然后,我点了点头。
我不想再把自己,封闭在过去的世界里。
我需要,向前看。
女孩叫苏晴,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我们在微信上,聊得很投机。
她很活泼,很阳光,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我阴霾的生活。
我们开始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郊外写生。
和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
我开始,重新感受到,心动的感觉。
但我很克制。
我害怕。
我怕自己,会再次受到伤害。
苏晴似乎,也看出了我的顾虑。
她没有逼我。
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她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到你,什么时候,愿意重新相信爱情。”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一阵暖流划过。
也许,我真的可以,再试一次。
就在我准备,向苏C晴表白的时候。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陈阳先生吗?”
“我是。”
“我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这里有一位叫李峰的病人,他的紧急联系人,写的是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李峰?
他怎么了?
“他……他出了什么事?”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车祸?
抢救?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我一路狂飙,赶到了医院。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我看到了林微。
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在哭。
她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我走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我,愣住了。
“陈阳……你怎么来了?”
“护士给我打了电话。”我冷冷地说,“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失血过多,还在抢救。”
我没有再说话。
我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林微压抑的哭声,和手术室里,偶尔传出的,仪器的滴答声。
我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恨吗?
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
担心吗?
好像,又有一点。
毕竟,他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
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年的青春。
那些一起逃课,一起打球,一起喝酒吹牛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谁是病人家属?”
林微和我,同时站了起来。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说,“但是,他的右腿,因为伤势过重,没能保住。”
截肢。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林微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
她的手臂,冰冷得像一块铁。
“谢谢。”她低声说。
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还是应该,保持距离。
李峰被推了出来,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还在昏迷中。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右腿,盖着厚厚的被子。
但我知道,被子下面,是空的。
林微守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不停地流泪。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然后,我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回到家,苏晴给我发了微信。
“你今天,怎么没来健身房?”
我看着她的信息,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我回她:“我有点事,明天再说吧。”
我没有告诉她,我去了医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回了大学时代。
我和李峰,在宿舍里,喝着廉价的啤酒,畅想着未来。
他说,他以后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说,我以后要成为一个著名的画家,开一个自己的画展。
我们都笑了。
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所畏惧。
醒来的时候,我的枕头,湿了一片。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医院。
我给他请了最好的护工。
交了所有的医药费。
我没有进去看他。
我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我让护士,转告林微,钱不用还。
就当我,还清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彻底解脱了。
我把所有的过去,都留在了那间病房里。
然后,我去找了苏晴。
我把我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包括我的婚姻,我的背叛,我的痛苦。
我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
苏晴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抱住了我。
“都过去了。”她说,“以后,有我陪着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抱着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和苏晴,在一起了。
我们的生活,很平淡,但很幸福。
我们会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她会陪着我画画,给我提一些天马行空的建议。
我也会陪着她,去听她喜欢的音乐会。
我的画,越画越好。
我的第一个个人画展,也成功举办了。
画展那天,苏晴穿着我送给她的长裙,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骄傲和爱意。
那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的归宿。
后来,我听说,李峰出院了。
他和林微,一起回了老家。
他们没有结婚。
只是,生活在一起。
我没有再去打听他们的消息。
他们的人生,已经与我无关。
我的世界里,只有阳光,画笔,和苏晴。
有一次,苏晴问我:“你还恨他们吗?”
我正在画一幅向日葵。
阳光下,那些金黄色的花盘,开得热烈而灿烂。
我想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了,那十年的青春。
可惜了,那曾经真挚的,兄弟情。
也可惜了,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自己。
但,人总要向前看。
不是吗?
我放下画笔,拉着苏晴的手,走到窗边。
窗外,夕阳正美。
把整个城市,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看着苏晴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美得像一幅画。
我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
我知道,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这一页,写满了光明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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