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闭上眼的那种黑,而是你明明睁着眼,世界却被抽走了所有光线和色彩的、令人绝望的虚无。
我最后的记忆,是刺眼的远光灯和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
再然后,就是一片无尽的黑。
不是闭上眼的那种黑,而是你明明睁着眼,世界却被抽走了所有光线和色彩的、令人绝望的虚无。
“江安,你醒了?”
一个熟悉又因嘶哑而略显陌生的声音。
是李哲。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沙子,火辣辣地疼。
“水……”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扶住我的后颈,另一只手将带着吸管的杯子凑到我唇边。
水是温的,恰到好处。
我贪婪地吸着,像是濒死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
“慢点,慢点喝。”那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能感觉到他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不像李哲。
李哲是个程序员,那双手,除了敲代码和打游戏,什么都不干,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可能是……车祸后他照顾我,磨出来的吧。
我心里酸涩地想。
“李哲……”我叫他,声音依旧干涩,“我……我的眼睛……”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他的呼吸,他的存在,都那么清晰。
可他没有回答。
这种沉默,比任何宣判都更让我恐惧。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海底。
“医生说,视神经挫伤严重,可能……可能……”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词。
但我懂了。
我瞎了。
我的人生,从二十六岁这一年开始,被蒙上了一块永远也揭不掉的黑布。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不是无声的饮泣,而是嚎啕大哭。
我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空。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江安!江安你冷静点!”
他想抱住我,被我一把推开。
“你滚!你滚开!”
我的世界已经塌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尤其是李哲的。
我们正在闹分手,就因为他觉得我一个做设计的,工作太忙,总加班,没时间陪他。
而他那个新来的女同事,温柔又体贴,每天给他带爱心便当。
车祸那天,我就是去找他摊牌的。
现在我成了个瞎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
他会怎么想?
是庆幸自己还没跟我彻底分手,可以扮演一个“不离不弃”的圣人男友?还是觉得我这块狗皮膏药,从此就黏在他身上,再也甩不掉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感到屈辱。
他没走,只是站在原地,任由我发泄。
我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他走过来,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掉我脸上的狼藉。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他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跟你吵架,你就不会……”
我没说话。
事已至此,追究谁的错,还有意义吗?
“江安,你相信我。”他握住我的手,那双手,很用力,仿佛在传递一种力量。
“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
多沉重的三个字。
从一个差点就要跟我分手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更像一个笑话。
但我还是不争气地,因为这句话,哭得更凶了。
在医院的日子是灰暗的。
我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功能的木偶,吃饭,喝水,上厕所,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别人帮忙。
李哲真的做到了他说的“不离不棄”。
他好像辞了职,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我。
他学着给我做饭,一开始总是掌握不好火候,不是糊了就是咸了。
我闻着那股焦味,皱着眉,却什么也没说。
后来,他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他会给我熬很糯的粥,里面放了我最喜欢的瑶柱和姜丝。
他会把鱼肉里的刺一根根 painstakingly 挑干净,再把雪白的鱼肉喂到我嘴边。
他会每天给我读新闻,读小说,甚至读那些枯燥的财经报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平稳,像深夜里的大提琴。
奇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李哲的声音这么有磁性?
我记忆里的他,说话总是带着点程序员特有的急躁和跳脱。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有一天,我忍不住说。
他正在给我削苹果,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吗?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嗓子哑了。”
他把一片切好的苹果递到我嘴边。
“尝尝,这个苹果很甜。”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我没再纠结那个问题。
也许是车祸对我的记忆也造成了损伤吧。
他身上的味道也变了。
李哲以前喜欢用一款海洋香调的古龙水,味道清新又有点冷冽,像夏日的海风。
现在的他身上,总是一股淡淡的薄荷皂香,混着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
干净,温暖,让人安心。
我问他:“你怎么不用之前那款香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护士说病房里最好不要有刺激性气味。”
我觉得他变了好多。
以前那个有些自我,有些孩子气的李哲,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变得沉默,稳重,有耐心。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
我喜欢睡软一点的枕头,他第二天就从家里拿来了我的乳胶枕。
我怕冷,他总会提前把我的袜子和外套放在暖气片上烘得暖烘烘的。
我随口说一句想听某个老歌手的歌,他会立刻在手机上找出来,然后把耳机轻轻塞进我耳朵里。
这种细致入all的照顾,让我慢慢卸下了心防。
我开始依赖他。
黑暗的世界里,他是我的眼睛,我的手脚,我的全部。
有时候,我会在半夜惊醒,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吓得浑身发抖。
他会立刻把我摟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怕,我在这儿。”
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胸膛结实有力。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恐慌就一点点褪去。
我甚至觉得,失明也许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
因为它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男朋友。
让我拥有了一个我从未拥有过的,这么好的李哲。
出院那天,他背着我下楼。
我的公寓在五楼,没有电梯。
我能感觉到他呼吸的加重,和他衬衫被汗水浸湿的触感。
“我是不是很重?”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重。”他喘着气说,“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
回到熟悉的家里,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家具边角,都包上了厚厚的防撞条。
地上铺了防滑垫。
我常用的东西,都放在了我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我摸索着走到客厅,想凭记忆找到沙发,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心。”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坐下。
“我把家具的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这样你走动起来方便,不容易撞到。”
我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填满。
我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出他为了我,一个人在家裡忙碌的样子。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
“李哲,谢谢你。”
他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轻轻回握住我。
“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又温馨的氛围里一天天过去。
他成了我的专属“播报员”。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但是风也大,出门要穿厚一点的外套。”
“楼下王阿姨家的猫生了五只小猫,三只橘的,两只花的,可爱极了。”
“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出了新品,叫‘夏日浆果’,我买回来给你尝尝。”
他用语言,为我描绘出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我也渐渐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
我能凭感觉分辨出客厅和卧室的方向。
我能熟练地自己吃饭,自己洗漱。
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叠衣服。
虽然叠得歪七扭扭,他却总会夸我。
“我们家江安真厉害。”
他的夸奖像一颗糖,甜到了我心里。
我开始觉得,没有眼睛,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有他在,我的世界就不会崩塌。
我们很少谈及未来。
“失明”是一个我们都默契避开的话题。
直到有一天,我妈打来电话。
她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她托了好多关系,终于在国外找到一个顶尖的眼科专家,下个月会来国内交流,也许我的眼睛还有救。
我握着电话,手心全是汗。
有救?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死寂的世界里炸开。
挂了电话,我第一次 cảm到如此的茫然。
如果……如果我能复明呢?
那我跟李哲,又会变成什么样?
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还是会变回那个跟我吵架,觉得我烦,被别的女人吸引的李哲?
我害怕了。
我竟然害怕重见光明。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啦啦地响着。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停顿的动作里,感觉到他的惊讶。
“这是好事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情绪。
“是吗?”我喃喃自语。
他关掉水龙头,走到我身边,身上还带着洗洁精的柠檬味。
他把我揽进怀里。
“当然是好事。”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起来。”
“那……如果我好了,我们……”我后面的话问不出口。
他却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
“江安,”他捧起我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管你的眼睛能不能好,我都爱你,都想跟你在一起。”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不懂得珍惜。”
“这场车祸让我明白,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我用力地点头。
“好。”
专家会诊那天,是他陪我去的。
等待结果的过程,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别怕,有我呢。”
终于,医生叫了我的名字。
诊断结果是,我的视神经只是受损,并没有完全坏死,通过手术,有百分之七十的复明几率。
百分之七十!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他也很激动,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太好了!江安!你听到了吗?太好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 genuine 的喜悦,不带一丝勉强。
那一刻,我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我爱他,爱这个在我最黑暗的时候,给了我全部光和热的男人。
手术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工作几年的积蓄,加上车祸的赔偿金,还差一大截。
我爸妈那边,为了给我找专家,已经花了不少钱,我不想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我正发愁,他却告诉我,钱的事不用,他来想办法。
“你不是辞职了吗?哪来的钱?”我问。
“我把游戏账号和装备都卖了,还跟朋友借了点。”他说得轻描淡셔。
我知道,那个游戏账号,是他玩了好几年的心血,里面有很多绝版的皮肤和装备,是他最寶貝的东西。
我鼻子一酸。
“李哲……”
“一个游戏而已,哪有你重要。”他打断我,“你安心准备手术就行,别的都交给我。”
手术前一天晚上,我紧张得睡不着。
他给我读了一整晚的书,是我最喜欢的作家的散文集。
他的声音像有魔力,抚平了我所有的焦虑。
“睡吧。”他合上书,“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嗯。”我往他怀里缩了缩,“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会。”他回答得毫不犹豫,“一直都会。”
我带着他的承诺,安心地睡着了。
手术很成功。
拆线的那天,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医生一层一层地解开我眼前的纱布。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长达半年的黑暗,照射进来。
我的眼睛因为 long time 不见光,刺痛得流下泪来。
我 slowly 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
模糊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清晰。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然后,我看到了站在我病床边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毛衣,身形高大,肩膀很宽。
他的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的表情,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眉眼……很熟悉。
跟李哲有七八分像。
但……不是李哲。
他的轮廓更深邃,眼神更沉静,眉梢有一道很浅的疤。
那道疤,我曾经用指腹无数次地抚摸过。
我以为是李哲不小心磕到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
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江安?”他 tentatively 地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k的颤抖。
这个声音!
这个我听了半年的,低沉、平稳、温柔的声音!
这个在我无数个崩溃的夜晚,对我说“别怕,我在这儿”的声音!
这个对我说“我爱你,我们结婚吧”的声音!
是他!
可他不是李哲!
“你……是谁?”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我问你,你是谁?!”我几乎是尖叫出声。
“李哲呢?李哲在哪里?!”
我的世界,在重见光明的第一秒,再一次,崩塌了。
而且,比上一次更彻底,更残酷。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我熟悉的古龙水味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是李哲。
是我记忆中那个,英俊、帅气,又有点轻浮的李哲。
他看到我睁着眼睛,一脸惊喜。
“安安!你……你能看见了?太好了!”
他快步走过来,想给我一个拥抱。
我却像见了鬼一样,猛地往后一缩,撞到了床头。
“别碰我!”
李哲的笑容僵在脸上。
“安安,你怎么了?我是李哲啊。”
我看着他,又看看站在一旁,脸色惨白的“灰色毛衣”。
一个荒诞到令人发指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滋长。
我指着那个“灰色毛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他是谁?”
李哲的眼神闪爍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又 quickly地移开。
“他……他是我哥,李川。”
哥?
李川?
我像被雷劈中一样,呆在原地。
这半年,照顾我、給我做饭、给我读书、抱着我睡觉、说爱我、说要跟我结婚的人……
不是我的男朋友李哲。
而是他的哥哥,李川?
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惊天動地的黑色幽默?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
那比李哲更低沉的嗓音。
那陌生的薄荷皂香。
那对我俩过去一无所知的笨拙。
那不符合程序员身份的、对科技产品的生疏。
原来……原来都不是我的错觉。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徹頭徹尾的骗局!
“为什么?”
我看着他们两个,这两个长得如此相像,却又如此不同的兄弟。
“为什么?!”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拔高,尖锐得刺耳。
李哲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和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
“安安,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们兄弟俩把我当猴耍有多好玩吗?!”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水杯砸在墙上,四分五裂,就像我此刻的心。
李哲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李川却上前一步,挡在了我面前,好像怕我伤到自己。
我看到他的动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滚!”我指着他,“你这个骗子!你也给我滚!”
“江安……”李川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我冷笑起来,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瞎子?一个傻子?可以任由你们摆布的玩具吗?”
“我告诉你,李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諒你!”
“还有你,李哲!”我转向那个始作俑ator,“我们完了!彻底完了!”
“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
整个病房都回荡着我的怒吼。
李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可能从没见过我这么失控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川拉住了。
李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
然后,他拉着李哲,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瘫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我哭我这半年来的自我感动。
我哭我像个傻瓜一样,爱上了一个骗子。
我哭我的真心,被他们践踏得一文不值。
原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拯救我的,不是王子。
而是一个惊天大骗局。
我妈和我最好的闺蜜周濛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
周濛一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场就炸了。
“操!这对狗娘养的兄弟!简直不是人!”
“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不把他们头拧下来,我就不姓周!”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被我妈一把拉住。
“你这孩子,冲动什么!”我妈一边給我擦眼泪,一边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安的身体。”
周濛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阿姨!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这是诈骗!是精神虐待!”
我妈叹了口气,看着我,满眼心疼。
“安安,你想怎么办,妈都支持你。”
我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的脑子亂成一團漿糊。
愤怒,屈辱,背叛感,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李川的复杂情绪。
我恨他骗我。
但我没法否认,那半年的照顾,是真实的。
他给我熬的粥,是温热的。
他给我读的故事,是动听的。
他抱着我的怀抱,是温暖的。
我爱上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叫“李哲”的完美幻影?
还是那个叫“李川”的,沉默而温柔的男人?
我不敢深想。
我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拒绝见任何人。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荒唐的戏码。
一个星期后,我出院了。
周濛开车来接我。
“姐妹,想去哪?我陪你。”
“回家。”我说。
回到那个充满了李川气息的公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自虐,或许是想找到一些答案。
一打开门,一股熟悉的薄荷皂香扑面而来。
房子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防撞条,防滑垫,触手可及的物品摆放。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我手术前一晚他给我读的那本散文集,书页间夹着一片银杏叶书签。
厨房的水槽里,放着他没来得及洗的碗。
阳台上,我的衣服被晾晒得整整齐齊,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这里处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is。
那么真实,那么深刻。
仿佛他从未离开。
周濛看着这一切,也沉默了。
“这个李川……倒是挺细心的。”她小声嘀咕。
我没说话,径直走进卧室。
我的床上,放着一只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被子。
枕头边,是一个小小的布偶熊。
我记得这个布偶熊。
有一次我做噩梦,吓醒了,哭着说想要一个能抱的东西。
第二天,他就给我买了这只熊。
他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让它陪你。”
我拿起那只熊,紧紧抱在怀里。
上面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周濛走进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濛濛,”我哽咽着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周濛用力地摇头,“你不可笑,可笑的是他们。”
“安安,你听我说,”她扶着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这件事,错不在你。你只是一个受害者。”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我怀疑,而是想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哲那个渣男,必须分!而且要让他付出代价!”
“至于那个李川……”周濛顿了顿,“虽然他骗了你,但他照顾你也是事实。这个人……太复杂了。你自己想清楚,到底要怎么面对他。”
是啊,我到底要怎么面对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锁在家里。
我一遍一遍地回忆那半年的点点滴滴。
我想从那些记忆的碎片里,找出他欺骗我的证据。
可我找到的,全都是他对我好的证据。
他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给我煮红糖姜茶,用热水袋焐热我的肚子。
他会记得我所有不吃的东西,香菜,葱,肥肉,一样都不会出现在我的饭碗里。
他会在我因为看不见而烦躁发脾气的时候, silent地陪着我,等我冷静下来,再给我一个拥抱。
他对我的好,细致入微,润物无声。
这种好,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如果他是真心的,又为什么一开始要答应李哲,来参与这场骗局呢?
我想不通。
这期间,李哲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发过无数条微信。
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对于这个男人,我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客厅发呆,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心脏猛地一缩。
是李川。
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毛衣,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门。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
他 nhìn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胆怯。
“我……我给你熬了点粥。”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桶,“我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又是粥。
又是这种熟悉的伎俩。
我心里一阵烦躁。
“我不需要。”我冷冷地说,“你拿回去吧。”
“江安,”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先把粥喝了,好不好?你的胃不好,不能总是不吃饭。”
我的心,不争气地软了一下。
他连我的胃不好都知道。
而李哲,我跟他交往两年,他只知道我喜欢吃辣,却不知道我每次吃完辣,都会胃疼。
我侧过身,让他进了屋。
他把粥盛在碗里,放在我面前。
是我最喜欢的瑶柱姜丝粥,熬得又稠又糯。
香气钻进鼻孔,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我拿起勺子,默默地喝了起来。
他就在我对面坐着,安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一碗粥喝完,我的胃暖了,心却更乱了。
“说吧,”我放下碗,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一开始,是阿哲求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他说他公司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是他升职的关键时期,他不能请假。”
“他说你刚出车祸,情绪很不稳定,他怕他照顾不好你,反而会跟你吵架。”
“所以他求我,假扮成他,先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他忙完项目,就立刻回来换我。”
我冷笑一声。
“一段时间?这都半年了!”
“我没想到……会这么久。”李川的头垂得更低了,“他那个项目结束了,又来了新的项目。他说他走不开,他说他以后会补偿你。”
“补偿?”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拿什么补偿?他拿你来补偿我吗?”
李川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后来……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什么?”我没听清。
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苦和深情。
“我说,后来,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江安,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一开始只是想帮我弟弟一个忙。”
“可是跟你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我越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种‘角色扮演’的乐趣?”我逼问他,“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感恩戴德,对你说我爱你,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不是的!”他激动地反驳,“我每天都活在煎熬里!”
“我害怕你发现真相,更害怕你永远都发现不了真相!”
“我无数次想告诉你一切,但是我不敢!我怕你……我怕你连我也一起赶走。”
“江An, 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爱你。”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和从那个“虚假的李哲”嘴里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隔着一层身份的伪装。
而现在,是他,李川,在对我表白。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该相信他吗?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的人,他的“爱”,有几分可信?
“你走吧。”我疲憊地说。
我需要冷静。
“江安……”
“我让你走!”
他看着我,眼神黯淡下去。
他站起身,默默地收拾好碗筷,然后走到门口。
“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空荡荡的玄关,仿佛还能聞到他身上残留的薄荷皂香。
我瘫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布偶熊里。
李川,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接下来的日子,李川真的每天都来。
他从不进屋,只是在饭点的时候,把做好的饭菜放在门口,然后给我发一条信息。
“饭放在门口了,记得吃。”
有时候是粥,有时候是三菜一汤。
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我一次都没给他开过门,一次都没回复过他的信息。
但我每次都会把饭菜拿进来,吃得干干净净。
我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跟他进行一种无声的较量。
周濛来看我的时候,正好看见我端着李川送来的饭菜在吃。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江安,你这是干嘛呢?跟他玩‘你送我吃’的游戏吗?”
“你要是还恨他,就把这些东西全扔了!”
“你要是……原谅他了,就给他开门,把话说清楚!”
“你这样吊着,算怎么回事?”
我被她说得啞口無言。
是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一边享受着他对我的好,一边又在心里跟他划清界限。
我太矛盾了。
“濛濛,”我放下筷子,“我不知道。”
“我恨他骗我,可是……我也没办法忘记他对我的好。”
“你说,我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啊?”
“屁!”周濛白了我一眼,“你就是心软。”
“江安,你听我说,感情的事,没有对错,只有你愿不愿意。”
“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的心?
我的心,早就乱了。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
以前这种天气,李川都会把我抱在怀里,给我讲故事,直到我睡着。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楼下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SUV。
我认得那辆车,是李川的。
他一直都在?
他每天送完饭,都没有离开?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抓起雨伞,冲下了楼。
雨太大了,我的伞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跑到那辆车旁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李川那张惊讶又担忧的脸。
“江安?你怎么下来了?这么大的雨!”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质问他,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快回去,会感冒的。”他推着我的肩膀,想把我往楼道里送。
我甩开他的手。
“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走?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我怕你晚上害怕。”他轻声说。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慌了,也蹲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别哭,江An, 别哭……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他想抱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李川,你就是个混蛋!”
“是,我是混蛋。”
“你是个大骗子!”
“是,我是骗子。”
“我恨你!”
“我知道。”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苦澀,“你恨我是应该的。”
我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跟我上来。”
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跟了上来。
回到家,我们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我找了两条干毛巾,扔给他一条。
“去浴室把湿衣服换了。”我指了指客房的浴室,“里面有你的衣服。”
那些衣服,还是他住在这里的时候留下的。
我一直没舍得扔。
他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
等我们都收拾好自己,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我给他煮了碗姜汤。
“喝了,别感冒了。”我把碗递给他。
他接過碗,手指碰到我的指尖,两个人都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看。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我深吸一口气。
“你先说。”
他放下碗,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江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解释清楚。”
“我跟李哲,是双胞胎。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
“我们从小长得就像,但性格完全不同。我内向,他外向。他从小就比我讨人喜欢。”
“我爸妈……更偏爱他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黯淡。
“我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出去打工,后来自己开了个小小的装修公司。李哲学习好,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进了大公司,是我们家的骄傲。”
“你出事的时候,我的公司刚好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李哲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替他照顾你。”
“他说,只要我把你照顾好了,他不仅帮我还清债务,还会再给我一笔钱,让我东山再起。”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一开始,这是一场彻头徹尾的交易。
“我答应了。”李川的聲音更低了,“我那时候真的很需要钱。”
“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任务。”
“但是……”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没想到,我会爱上你。”
“我爱你,江安。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任务’,也不是因为我弟弟的女朋友这个身份。”
“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
“爱你的坚强,爱你的脆弱,爱你笑起来的样子,也爱你发脾气时的样子。”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说这些。”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他说完,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声。
我的心,跳得很快。
理智告诉我,他是个骗子,他的话不能信。
可情感上,我却该死地动摇了。
“那你弟弟呢?”我问,“他知道你爱上我吗?”
李川苦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他只当我是个好用的工具。”
“他前几天还跟我说,等你眼睛好了,他就回来。到时候再给我一笔钱,让我彻底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我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你本来是打算拿了钱就走的?”
“不!”他立刻否认,“我没想过要他的钱!我也没想过要走!”
“江安,我本来打算,在你拆线之前,就跟你坦白一切。”
“我宁愿你恨我,骂我,也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知道真相。”
“可是我没想到……李哲会突然出现。”
我相信他这句话。
因为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真诚和悔恨。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
这也是在问我自己。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
“我会跟李哲断绝关系。”
“我会努力工作,把欠他的钱还给他。”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江安,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一缕月光透过云层,洒了进来,照亮了他半边脸。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忐忑和期盼。
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我叹了口气。
“李川。”
“嗯?”
“我需要时间。”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巨大的喜悦从他眼底漫开,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好!好!我等你!多久我都等!”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给他泼冷水,“我只是说考虑一下。我还没原谅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用力点头,“你给我机会,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他这副傻样,我忍不住想笑。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他过关。
这场骗局,他有错。
但始作俑ator,是李哲。
我跟李哲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
第二天,我约了李哲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来的时候,还是那副精英派头,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他好像完全没把我说分手的事放在心上。
“安安,你终于肯见我了。”他笑着在我对面坐下,“眼睛恢复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很好。”我面无表情地说。
他似乎没听出我语气里的讽刺。
“那就好。”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五十万。算是……我对我哥这半年辛苦费的一点补偿,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张卡,觉得无比讽刺。
在他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感情,亲情,甚至尊严?
“李哲,”我看着他,“你觉得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当然是你了。”他毫不犹豫地说,“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是吗?”我打断他,“我倒觉得,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哥。”
李哲的脸色变了变。
“你把他当成什么?一个可以随时呼来喝去的工具?一个可以帮你处理麻烦的替身?”
“你用金钱收买他,让他替你尽一个男朋友的责任,然后在他对你的‘任务’产生感情后,又想用金钱打发他走?”
“李哲,你有没有心?”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插在他虚伪的面具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安,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为他说话?”
“我不是在为谁说话,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自己。你的事业,你的前途,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我失明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我复明了,也一样。”
“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站起身,拿起包。
“这张卡,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或者,给你哥。毕竟,他才是那个‘辛苦’了半年的人。”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李哲气急败坏的声音。
“江安!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看上我哥了?他有什么好?一个破产的穷光蛋!他能给你什么?”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阳光从咖啡馆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精致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笑了。
“他能给我什么,你给不了。”
“他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着我,你能吗?”
“他能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为我洗手作羹汤,你能吗?”
“他能在我害怕的时候抱着我,彻夜不睡给我讲故事,你能吗?”
“李哲,你给我的,只有伤害和背叛。”
“而他给我的,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就算那束光一开始是假的,但它的温暖,却是真的。”
我不再看他惨白的脸,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阳光正好,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样。
我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仿佛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路过我曾经工作的设计公司,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电影院,路過那家李川給我買過新品的甜品店。
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
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可以自由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掏出手机,给李川发了一条信息。
“晚上想吃糖醋排骨。”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就收到了回复。
只有一个字。
“好。”
后面跟了一个傻乎乎的笑脸表情。
我看着那个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李川穿着我给他买的蓝色格子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看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
被欺騙的傷口,也需要慢慢愈合。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突然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去他的过去,去他的欺骗。
我只知道,我想跟这个人在一起。
我想每天都能吃到他做的饭。
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他温柔的笑。
我想……跟他有一个未来。
我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他关掉火,转过身,回抱住我。
“江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薄荷皂香。
“李川。”我闷闷地说。
“嗯?”
“我饿了。”
他笑了,笑声低沉,震动着我的耳膜。
“好,我们吃饭。”
他牵起我的手,走向那张小小的餐桌。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碗玉米排骨汤。
全都是我爱吃的。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屋子里,灯光温暖,饭菜飘香。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吃完饭,他抢着洗碗。
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挽起袖子,认真刷碗的样子。
“李川。”
“嗯?”
“你那个装修公司,还想不想再开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想……但是……”
“没有但是。”我打断他,“我这里还有点钱,是我之前工作的积蓄和……赔偿金。”
“我不太懂装修,但是我很懂设计。”
“我们……合伙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慢慢泛起了红。
他没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碗,擦干手,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江安……”他哽咽着,“谢谢你。”
我拍了拍他的背。
“别谢我。我这是投资,以后要分红的。”
他破涕为 laughing。
“好,都给你。”
他捧起我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温柔的,带着一丝咸味的吻。
没有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深入骨髓的爱恋。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路或许不会一帆风顺,我们之间那道由欺骗造成的裂痕,也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爱去填补。
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毕竟,是他,在我最黑暗的世界里,为我点亮了一盏灯。
现在,轮到我,陪他一起,走向光明。
来源:雨落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