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姜川回来的时候,客厅没开灯,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照着我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老公把传家宝给了他妹妹,我没在意,那只是我买的赝品。
姜川回来的时候,客厅没开灯,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照着我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换鞋,然后把一个空空如也的丝绒盒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动作很轻,但那一声轻微的“嗒”,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像块石头砸进了水里。
我没抬头,眼睛还盯着手里的书,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给她了?”
姜川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慢慢蹭到我身边,蹲下来,试图握住我的手。
“老婆,对不起。”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充满了愧疚,演得跟真的一样。
“小兰下个月就结婚了,夫家那边……你知道的,条件好,她怕嫁过去被看轻。咱妈就想,让她把镯子戴过去,撑撑场面。”
我终于舍得把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在他那张写满“我逼不得已”的脸上。
“所以,你就给了?”
“咱妈都开口了,我能怎么办?就小兰一个妹妹,她哭着求我,说就戴一下,以后肯定还回来。”
“以后是多久?”我问。
“等她夫家给她买了新的,肯定就还了。”他含糊其辞。
我笑了。
笑意很浅,没到眼睛里。
“姜川,那镯子是你妈当初给我的,说是给姜家媳妇的,代代相传。”
“我知道,我知道。”他急切地搓着我的手,“所以才跟你说对不起。老婆,你最通情达理了。小兰也是没办法。等回头我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不,买个更好的,卡地亚的,行不行?”
我把手抽回来,翻了一页书。
“不用了。”
“别生气了,老婆。”
“我没生气。”我说的是实话。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他以为他送走的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是他对我承诺的背叛,是他孝心与爱情两难全的牺牲。
他不知道。
那个所谓的传-家-宝,是我花八百块钱,在潘家园淘来的。
A货,顶配A货。
连鉴定证书都是我花了五十块钱找人做的,做得比真的还真。
真正的那个,早就在我妈手术台上,换成了救命钱。
而这件事,姜川,以及他那一大家子,永远不会知道。
我看着他还在我面前演着深情与愧疚,忽然觉得,生活真是个顶级的剧作家。
姜川看我“不生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他老婆深明大D义,识大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凑过来亲我一下,说:“就知道我老婆最好了。你早点睡,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放下书,走到玄关,拿起那个空了的丝绒盒子。
盒子是真的,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起了毛。
我打开它,里面暗红色的绸缎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印痕,那是镯子常年躺在里面的痕迹。
我仿佛还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属于过去的陈旧气息。
那是姜川的奶奶,甚至是太奶奶用过的东西。
我关上盒子,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扔掉一份早已过期变质的点心。
第二天是周六。
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姜川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摸索着接起来,声音含混:“喂,小兰啊,怎么了?”
我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但姜兰那特有的大嗓门,还是穿透了听筒,刺穿了我的耳膜。
“哥!你快看我朋友圈!快看啊!”
那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炫耀。
姜川“哦哦”了两声,挂了电话,点开微信。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半边脸。
我看到他的嘴角,慢慢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那是一种混杂着欣慰、骄傲,又带着点对我们夫妻俩“牺牲”的悲壮感的复杂笑容。
他以为我睡着了,还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
但我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张刺眼的照片。
姜兰伸着她那只不算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正是我那个八百块的A货镯子。
镯子是冰种飘花的,水头看起来极好,绿色的飘花像水墨一样在里面晕染开,在射灯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配文是:“谢谢我哥我嫂,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妹妹![爱心][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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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小兰,这是传家宝吧?太漂亮了!”
“你哥对你真好,你嫂子也太大方了!”
“这镯子得七位数吧?羡慕哭了。”
姜兰在下面统一回复:嫂子人特别好,当我是亲妹妹。
我差点笑出声。
亲妹妹?
我可没这么个亲妹妹,一门心思只想从我身上刮油水。
姜川看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又躺了下来。
他大概觉得,虽然对不起我,但能让妹妹在婆家有面子,这牺牲,值了。
他轻轻地从后面抱住我,在我耳边说:“老婆,委屈你了。”
我没动,装作被他吵醒的样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等小兰婚礼办完,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他信誓旦旦。
我心想,你最好补偿我。
毕竟,为了给你这场戏当配角,我可是损失了八百块呢。
中午,我妈打电话过来,问我回不回去吃饭。
我说回去,顺便去看看给她买的按摩椅到了没有。
姜川一听我要回娘家,立刻积极起来。
他总是这样。
每次做了亏待我的事,就会加倍地对我妈好,好像这样就能抵消他的亏欠。
可惜,他不知道,我和我妈,都不是那种能被几盒燕窝收买的人。
我换好衣服,在镜子前化妆。
姜川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看起来很贵的衬衫,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老婆,你看我穿这件去见咱妈,精神吧?”
我从镜子里看他。
人模狗样的。
谁能想到,就在昨天晚上,他把他母亲传给我的东西,亲手送给了他妹妹。
“还行。”我敷衍道。
他没听出我的冷淡,还在那儿整理领子。
“对了老婆,”他忽然想起什么,“小兰刚给我打电话,说她婆婆特别喜欢那个镯子,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一个劲儿地夸。说我们家底蕴深厚,有规矩。”
他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是吗?”我拿起口红,仔细地描着唇线,“那她婆婆眼神可真不怎么样。”
姜川的笑容僵在脸上。
“老婆,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盖上口红盖,冲他微微一笑,“夸你妹妹呢,有福气。”
他看着我的笑,有点发怵,不敢再接话了。
去我妈家的路上,姜川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他特意开了免提,似乎是想让我听见,他们全家是如何“感激”我的。
“阿川啊,你跟晓雅在一起吗?”婆婆的声音传来。
“在呢妈,我们正准备去看晓雅她妈。”
“哎哟,那正好,你替我跟晓雅说一声谢谢。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小兰都跟我说了,她把镯子拿过去,晓雅一句话都没多说。这么好的媳-妇,真是我们姜家的福气。”
我专心开着车,眼皮都没抬一下。
姜川在一旁用手肘碰我,示意我说话。
我只好开口:“妈,没事,都是一家人。”
“哎,还是一家人。晓雅啊,妈知道你委屈。但小兰是姜家唯一的女儿,她风光,我们全家脸上都有光。你放心,等她风光大嫁了,妈让她哥好好补偿你。”
我心想,又来了。
又是这套“家族荣耀”的说辞。
当初,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婆婆拉着我的手,把镯子交给我,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晓雅,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有规矩。这镯子,是姜家的脸面,以后就传给你了。你要好好收着,以后再传给你的媳-妇。”
那时候,我看着她严肃的脸,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镯子,真的信了。
我觉得自己嫁进了一个有传承、有情义的家庭。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所谓的传承,就是谁有用,就给谁。
所谓的脸面,就是谁需要,就拿去撑。
挂了电话,姜川一脸感动。
“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她心里还是疼你的。”
我瞥了他一眼。
“是啊,疼得都快把我骨头拆下来给她女儿当柴烧了。”
这句话我说得很轻,但姜川还是听见了。
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晓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
“我哪说错了?”我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他,“姜川,我们结婚三年,你妈,你妹妹,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还少吗?”
“我刚工作时买的第一个名牌包,你妹妹说喜欢,你让我送她。”
“我爸妈给我买的陪嫁车,你妹妹刚拿驾照,天天开出去练手,刮了蹭了,你让我别计较。”
“我们买这套房子,我爸妈出了三十万,你爸妈说家里没钱,一分没出。后来你妹妹要出国留学,他们倒是一口气拿出了五十万。”
我一件一件地数。
姜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那不是情况不一样吗?小兰留学是正事,是光宗耀耀祖的事。”
“那我买房就不是正事?我们俩结婚就不是正事?”我气笑了,“姜川,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要跟你妹,跟你家扯上关系,就是天大的事。而我,我的家人,我们的感受,就活该被牺牲?”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晓雅,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以前哪样?”
“你以前……很大度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悲凉。
是啊,我以前很大度。
因为我以前,还爱着你。
我以为我的退让和付出,能换来你的珍惜和爱护。
但我错了。
我的大度,只养大了你们全家的胃口,让你们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重新发动车子,不想再跟他说话。
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到了我妈家,姜川又恢复了那副二十四孝好女婿的嘴脸。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一口一个“妈”,叫得比我还亲。
我妈正在厨房炖汤,看见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来了。”
我妈是个通透的人。
她从不过问我和姜川之间的事,但她什么都懂。
当初我卖了镯子给她凑手术费,她后来知道后,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她说:“傻孩子,妈这条命,哪有你的幸福重要。”
我说:“妈,你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幸福。至于那个镯-子,它能救你的命,才是它这辈子最大的价值。”
从那天起,我妈就再也没提过镯子的事。
但她对姜川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姜川却毫无察觉。
他把礼品放下,就凑到厨房门口,没话找话。
“妈,炖什么呢,这么香?”
“排骨汤。”
“晓雅最喜欢喝您炖的排骨汤了。您真是太疼她了。”
我妈没理他,只是喊我:“晓雅,过来帮我把葱切一下。”
我走过去,拿起刀。
姜川还在那儿说:“妈,您别太累了,这些活儿让晓雅干就行。”
我妈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汤勺,转过身,看着姜川。
“姜川,晓雅是我女儿,我不疼她疼谁?”
“她在我这里是宝,我舍不得她干一点重活。怎么嫁到你们家,就成了什么活都该她干的保姆了?”
姜-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妈,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妈打断他,“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晓雅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要是让她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她不再看姜川,继续去搅动锅里的汤。
厨房里,只剩下尴尬的沉默和排骨汤“咕嘟咕嘟”的声音。
我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为你遮风挡雨。
这比任何传家宝,都来得珍贵。
午饭吃得异常沉默。
姜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埋头扒饭,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妈也懒得搭理他,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看你瘦的。”
“工作别太累了,身体最重要。”
我一边吃,一边点头。
吃完饭,姜川抢着去洗碗。
我妈也没拦着,就让他去了。
我陪我妈在客厅看电视,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个镯子,姜川送给他妹妹了?”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她。
“妈,您怎么知道?”
“你婆婆今天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妈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拐弯抹角地炫耀她女儿嫁得好,顺便感谢我教出了一个‘识大体’的好女儿。”
我妈冷笑一声。
“我当时就回了她一句。我说,我们家晓雅是识大体,但也不是没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把老实人逼急了。”
我能想象到我婆婆在电话那头,脸色有多难看。
我忍不住笑了,靠在我妈的肩膀上。
“妈,还是你厉害。”
“不是我厉害。”我妈拍了拍我的手,“是妈舍不得你受委-屈。”
她顿了顿,又说:“晓雅,那个镯子……你真的不在意?”
我摇摇头。
“不在意。一个假的而已。”
“那真的呢?”我妈问,“卖了它,你后悔过吗?”
我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家庭伦理剧,男女主角正为了房子车子吵得不可开交。
我认真地想了想。
后悔吗?
为了救我妈的命,卖掉一个身外之物,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如果说有,那也是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早点看清姜川和他家人的真面目。
“不后悔。”我轻声但坚定地说,“妈,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妈的眼圈红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从我妈家出来,姜川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老婆,你……还生我气呢?”
“没有。”
“那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心疼你。”
“我知道。”
“那我们……我们好好的,行吗?”他试探地问。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回答。
好好的?
怎么好好的?
当一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他的原生家庭,牺牲你的利益和感情时,你们之间,就已经不可能“好好的”了。
信任就像一面镜子,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更何况,我们的镜子,早就碎成了齑粉。
接下来的几天,姜川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
按时回家,主动做饭,承包了所有家务。
还给我买了一条最新款的钻石项链,赔着笑脸送到我面前。
“老婆,上次说补偿你的,喜欢吗?”
项链很闪,切工完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若是以前,我可能会很高兴。
但现在,我看着那条项链,只觉得刺眼。
他以为,他犯下的错,可以用钱来弥补。
他以为,女人的委屈和失望,可以用珠宝来堆平。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我没有收。
“太贵重了,退了吧。”
“不贵不贵。”他急忙说,“只要你喜欢,多少钱都值。”
“我说了,退了。”我的语气冷了下来,“姜川,你是不是觉得,给我买点贵的东西,之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他愣住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在为那个镯子生气?我告诉你,我没有。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个镯子。”
“那你在意什么?”他茫然地问。
我看着他这张英俊却愚蠢的脸,突然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在意什么?
我在意的是,在我妈病重,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意的是,当我走投无路,向你家人求助时,他们那副冷漠的嘴脸。
我在意的是,你明知道那镯子对我的意义,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它送人。
我在意的是,这三年的婚姻里,你永远分不清,谁才是应该和你共度余生的人。
这些话,我一句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一个从骨子里就拎不清的男人,你不可能指望他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没什么。”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把项链退了,我不需要。”
说完,我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留下姜川一个人,捧着那条闪亮的项-链,愣在客厅里。
姜兰的婚礼,定在半个月后。
这半个月,她几乎每天都要在朋友圈晒一次她的“传家宝”。
今天配新买的敬酒服,明天配定制的秀禾服。
甚至还专门去拍了一套以镯子为主题的艺术照。
照片里,她眼神迷离,姿态做作,手腕上的镯子P得绿光闪闪,像个探照灯。
我公司的同事都刷到了。
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小姑娘,悄悄跑来问我:“晓雅姐,你小姑子手上那个镯子,不是你那个吗?”
我点点头。
“天哪!”她一脸不可思议,“她结婚,你把传家宝都给她了?你也太大方了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个同事听见了,凑过来说:“这算什么。我听说有些人家里,就是重男轻女,女儿出嫁,哥哥嫂子都得大出血,不然就是不顾亲情。”
这话,明着是说别人,暗着,却是在刺我。
我看了她一眼,是公司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平时就喜欢搬弄是非。
我没理她,她反而来劲了。
“哎,晓雅,你可得想清楚啊。这传家宝给了出去,以后可就不好要回来了。万一你婆家以后反悔,你可怎么办?”
我放下手里的设计稿,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
“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因为我老公说了,以后会给我买个更好的。”我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些,让办公室的人都能听见,“卡地亚的,带钻的,比这个镯子贵多了。”
长舌妇的脸,瞬间就绿了。
周围的同事,也都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知道,不出半天,我“失”了传家宝,却得了卡地亚的故事,就会传遍整个公司。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有时候,虚张声势,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婚礼前一天,姜兰给我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那副标志性的、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嫂子~~”
“有事?”我言简意赅。
“哎呀,嫂子你干嘛这么冷淡嘛。我明天就结婚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
“嫂子,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明天你一定要早点来哦。我给你和哥留了主桌的位置。”
“知道了。”
“还有啊……”她拖长了语调,“我听我哥说,他要给你买卡地亚的项链补偿你?真的假的啊?”
原来,这才是她打电话的重点。
来刺探军情了。
“你哥有钱,他想买,我有什么办法。”我淡淡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嫂子,你可真好命。”她酸溜溜地说,“不像我,嫁人了还得靠娘家的东西撑门面。”
“是啊。”我顺着她的话说,“所以你得好好谢谢你哥。”
说完,不等她反应,我直接挂了电话。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浪费口舌。
姜兰的婚礼,办得相当气派。
五星级酒店,全场鲜花布置,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我和姜川到的时候,姜兰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正站在门口迎宾。
她手腕上,自然是戴着我那个八百块的镯子。
在酒店璀璨的灯光下,那镯子居然真的有几分“传家宝”的气势。
不少宾客都围着她,对着镯子啧啧称奇。
“小兰,你这镯子真漂亮,得有年头了吧?”
“是啊,水头真好,一看就是好东西。”
姜兰一脸的娇羞和得意。
“这是我婆婆传给我嫂子的,我嫂子心疼我,特意借我戴的。”
她故意把“借”字说得很轻,仿佛那镯子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我婆婆站在一边,满面红光,不停地跟人说:“我们家晓雅,就是懂事。”
姜川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低语:“老婆,你看,小兰多有面子。这都多亏了你。”
我没说话,只是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对着那只镯子,不着痕迹地拍了张照片。
婚礼进行到一半,司仪开始煽情。
先是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然后是感谢亲朋好友的祝福。
最后,话锋一转,提到了姜兰手上的镯子。
“今天,我们美丽的新娘手上,戴着一只充满故事的玉镯。这只玉镯,是新郎的母亲,传给新郎的嫂子,如今,又由嫂子,传递到了新娘的手上。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价值,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爱与传承。”
说着,聚光灯打在了我和姜川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们。
姜川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还冲着台上挥了挥手。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这位中国好嫂子,感谢她的无私与大爱!”
掌声雷动。
我坐在席间,看着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姜兰,看着台下满脸骄傲的婆婆,再看看身边这个沉浸在“家族荣耀”光环里的男人。
我忽然觉得,这场婚礼,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荒诞剧。
而我,就是那个穿着皇帝新衣,却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不,他们才是傻子。
我不是。
我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很涩,像我此刻的心情。
好戏,才刚刚开始。
婚礼结束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姜兰嫁入豪门,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阔太太生活。
朋友圈里,不是在晒新买的爱马仕,就是在晒豪华游艇派对。
当然,出镜率最高的,依然是那只“传家宝”玉镯。
它仿佛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无论穿什么衣服,去什么场合,都牢牢地戴在她的手腕上。
我婆婆对此乐见其成,每次家庭聚会,都要把姜兰夸上天。
“我们家小兰就是有福气,嫁得好,夫家也看重她。前几天她婆婆还拉着我说,多亏了我们家有底蕴,小兰才能在他们家站稳脚跟。”
说着,她总会意有所指地看我一眼。
“所以说啊,女人不能太小家子气。有时候,一点付出,就能换来一辈子的福气。”
我通常都是笑笑,不说话。
跟一个活在自己逻辑里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姜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既觉得他妈说得对,又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所以他只能更加卖力地对我好。
工资卡上交,家务全包,纪念日礼物一个不落。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忘记过去,安安心心地当他的“贤内助”。
他太天真了。
有些伤口,就算结了痂,也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转折,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下午。
那天我正在公司赶一个设计方案,接到了姜川的电话。
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慌乱和恐惧。
“老婆,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慢慢说,怎么了?”
“小兰……小兰她把镯子摔了!”
“摔了?”我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她……她跟她老公吵架,一气之下,把镯子给……给砸了!”姜川的声音都在发抖,“现在她婆家闹翻了天,说我们家骗婚,拿个假货糊弄他们!非要我们给个说法!”
假货?
我挑了挑眉。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她婆婆的弟弟,就是那个在故宫修文物的,今天去他们家吃饭,一眼就看出来镯子不对劲。说……说这质地,这做工,撑死就是个高仿……”
我差点笑出声。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那个八百块的镯子,居然惊动了故宫的专家。
也算是它的“镯生巅峰”了。
“那现在呢?”我故作镇定地问。
“小兰的公公,已经带着人到我们家了!爸妈快顶不住了,你……你快回来啊!老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家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当初是你把镯子给我的,现在出了事,你不能不管啊!”
我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争吵声,和我婆婆尖锐的哭喊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姜川。”我平静地开口。
“哎,老婆,你说!”
“当初,是你求着我,让我把镯子给你妹妹撑门面。”
“是是是,是我的错。”
“现在,门面撑破了,你想让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
“老婆,我……”
“姜川,你听着。”我打断他,“第一,镯子摔了,跟我没关系。东西是你们送出去的,也是你妹妹自己砸的。”
“第二,他们说镯子是假的,那是他们眼神不好。当初你妈可是亲口告诉我,这是你们姜家代代相传的宝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就过去。但不是去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我是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收据,和一份医院的缴费单。
我看着它们,深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这场荒诞剧,落幕了。
我赶到姜川家的时候,客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看起来很有派头的中年男人,正指着我公公的鼻子骂。
“姜大海,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同意这门亲事!你们家倒好,打肿脸充胖子,拿个破玻璃珠子就想冒充传家宝,骗到我们王家头上来了!”
他旁边,站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位“故宫专家”。
姜兰的婆婆,坐在沙发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
“我们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了?要这么骗我们?我儿子要是知道他娶的是这么个货色,还不得气死!”
姜兰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妆都花了,像个女鬼。
“爸,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镯子是假的啊!”
我婆婆护在姜兰身前,跟我公公一起,对着人家点头哈腰。
“亲家,亲家母,消消气,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姜川站在一旁,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像个被抽了主心骨的木偶。
看到我进来,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冲了过来。
“老婆,你可算来了!”
他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你快跟他们解释解释,那镯子是真的,对不对?是你好好收着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他还在自欺欺人。
我甩开他的手,没有理他。
我径直走到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姜兰的公公面前。
“王先生是吧?”我平静地看着他。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着眉:“你就是姜川的老婆?”
“是我。”
“好啊,你来得正好!”他把一堆碎成几瓣的绿色“玻璃”拍在茶几上,“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姜家,是不是把我们王家当猴耍!”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碎片。
确实是我那个八百块的镯子,断口处粗糙的质地,暴露了它廉价的本质。
我没有去看那些碎片,而是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姜川期盼的眼神,姜兰恐惧的眼神,我公婆羞愧又怨恨的眼神。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姜川身上。
“姜川,你不是一直问我,到底在气什么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从文件袋里,拿出那张医院的缴费单,拍在了茶几上,就在那堆碎片旁边。
“三年前,我妈突发脑溢血,需要立刻手术,手术费,三十万。”
“我给你打电话,打了两天两夜,你的手机,永远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走投无路,给你爸妈跪下,求他们先借我钱,救我妈一命。你猜他们怎么说?”
我转头,看向我那脸色已经变成死灰的公公婆婆。
“他们说,‘晓雅啊,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这钱,我们得留着给小兰以后当嫁妆。再说了,生病的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们没有义务’。”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话,震住了。
姜川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义务……”我重复着这四个字,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说得真好啊,没有义务。”
“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差十万。医生说,再凑不齐钱,我妈就危险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你妈给我的那个传家宝。”
我看向姜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我把它卖了。卖了二十万。”
“用那笔钱,我救了我妈的命。”
“所以,姜川,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指着茶几上的那一堆碎片,声音陡然拔高。
“你妹妹摔碎的,根本不是什么传家宝!”
“那是我花八百块钱,在潘家园买的赝品!”
“我连收据都还留着呢!”
我把那张泛黄的收据,狠狠地摔在了姜川的脸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姜川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只剩下死人般的苍白。
我婆婆“啊”的一声尖叫,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公公手忙脚乱地去扶她,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老婆子!老婆子!”
姜兰也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王家人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一出惊天大反转。
“你……你说的是真的?”姜川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干涩,沙哑。
“我有没有说谎,你回去查查三年前的通话记录,查查我妈的住院记录,不就知道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姜川,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恶毒,特别有心机?居然骗了你们全家这么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们把我逼到绝路,我又何至于此?”
“如果当初,你但凡能接我一个电话。”
“如果当初,你爸妈但凡能有一点点的人情味。”
“我都不会走到卖掉镯子那一步!”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只知道那是你家的传家宝,你只知道你妹妹需要它去撑场面。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你拿着我买的赝品,去成全你妹妹的虚荣,去维护你可笑的家族脸面。你在享受着我的‘大度’带来的荣耀时,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早就被你们伤得千疮百孔了!”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迅速地擦掉。
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哭。
我没有错。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客厅里,乱作一团。
有人在掐我婆婆的人中,有人在打急救电话。
王家人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脸色变幻莫测。
姜兰的公公,那个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男人,此刻的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复杂。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姜兰,最后叹了口气。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拉起他老婆,对那个“故宫专家”说:“老三,我们走。这趟浑水,我们不蹚了。”
“爸!”姜兰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她公公的腿,“爸,你别走!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王先生冷笑一声,“就算你不知道镯子是假的,你跟你老公吵架,就能把传家宝给砸了?我们王家,要不起你这么金贵又脾气大的儿媳妇!离婚!”
“离婚”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姜兰和姜家人的心上。
王家人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这一地鸡毛。
救护车来了,把我婆婆抬走了。
我公公和姜兰也跟着去了医院。
从始至终,姜川都像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才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晓雅。”
他朝我走过来,脚步踉跄。
他在我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对不起。”
他抓着我的裤脚,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对不起,晓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关机,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我不该把镯子给小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妈……”
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整整七年的男人。
从大学时的白衣少年,到现在的西装革履。
我曾经以为,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愿意为他,对抗整个世界。
可是到头来,给我最多风雨的,就是他。
“姜川。”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不……不要,晓雅,不要离婚。”他慌乱地摇头,“我改,我以后一定改。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跟他们断绝关系,我们搬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晚了。”
我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姜川,从你决定把我妈的手术费,排在你妹妹的嫁妆后面时,我们就已经完了。”
“从你为了你妹妹的面子,毫不犹豫地牺牲我时,我们就已经完了。”
“镯子是假的,但我的失望是真的。”
“心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挣开他的手,最后看了他一眼。
这个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
我对他,再也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我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走出那个让我窒息了三年的房子,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眯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有阳光的味道。
真好。
我和姜川的离婚,办得异常顺利。
他没有再纠缠。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绝望,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房子,车子,存款,他都留给了我。
签字那天,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晓雅,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走出民政局,我们背道而驰。
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干。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姜家的事。
我婆婆中风了,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一天到晚地骂人。
姜兰到底还是离了婚,夫家一分钱没给她,她又搬回了娘家。
没有了阔太太的光环,她从前那些朋友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和我婆婆两个人,在家里天天吵得鸡飞狗跳。
我公公夹在中间,愁白了头。
而姜川,他辞了职,卖掉了他父母的房子,带着一家人,搬回了老家小城。
听说,是为了给他妈治病,也是为了躲债。
因为当初姜兰结婚,他们家收了王家一大笔彩礼。
如今婚事告吹,彩礼自然是要还的。
这些,都是我从以前的共同朋友那里听来的。
听完,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的生活,早已与我无关。
我用姜川留下的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
我还开了一间自己的珠宝设计工作室。
生意不好不坏,但足够我养活自己和我妈。
我妈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好。
她现在每天都去公园跟老头老太太们跳广场舞,精神头比我还足。
她再也没提过姜川,也没提过姜家的任何人。
仿佛那些人,那些事,从来没有在我们的生命里出现过。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陪我妈去逛商场。
路过一家金店,我妈停下了脚步。
她指着柜台里一只朴实无华的银镯子,对我说:“晓雅,你看这个,挺好看的。”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镯子,上面刻着简单的福字花纹,最多也就几百块钱。
“妈,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个金的,或者玉的。”
“不用。”我妈摇摇头,“我就觉得这个好。”
她看着我,笑了笑。
“东西啊,不在于贵贱,在于心意。戴着舒服,心里踏实,比什么都强。”
我看着我妈的笑脸,忽然就明白了。
是啊。
无论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还是八百块的赝品。
它们本身,都没有任何意义。
是人心,赋予了它们不同的价值。
我卖掉真的,是为了救我妈的命。
那一刻,它就是无价之宝。
我买下假的,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那一刻,它就是我的铠甲。
姜川把它送人,是为了他妹妹的虚荣。
那一刻,它就是一块耻辱的烙印。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我看着金店里,那个笑得一脸慈祥的售货员,将那只银镯子,戴在了我妈的手腕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银色的镯子上,反射出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属于我的,“传家宝”。
它承载的,不是虚假的脸面,不是沉重的枷-锁。
而是爱,是新生,是属于我们母女俩,最安稳的幸福。
来源:云来月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