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震动被他调成了最轻微的模式,贴着木质的床头柜,发出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嗡嗡”声。
凌晨两点。
整个世界都睡了,只有冰箱还在勤勤恳恳地嗡嗡作响。
我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搭,空的。
陈浩又在书房。
最近这半年,他总在书房。不是加班,就是说要一个人静静。
静静。
一个已婚男人,半夜三更不抱着老婆孩子睡觉,要去书房找安静。
我心里那点模糊的火气,被这寂静的夜无限放大。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亮了一下,就在床头柜上。
是他的。
我没动,只是眯着眼看。
屏幕暗下去,隔了不到十秒,又亮了。
震动被他调成了最轻微的模式,贴着木质的床头柜,发出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嗡嗡”声。
像一只烦人的蚊子,在你耳边执着地盘旋,不叮你,就专门恶心你。
我终于还是坐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数字:10086。
又是10086。
这个月第几次了?第五次?还是第六次?
中国移动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总在半夜两点送业务关怀?
我盯着那个号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点点收紧,呼吸都开始费力。
一种直觉,女人的,或者说,一个妻子的直-觉,在我脑子里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我拿起他的手机。
指纹解锁。
哈,用的还是我的。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设防了?还是说,他觉得我根本不会怀疑到“10086”的头上?
这是一种怎样的自信,或者说,是一种怎样的蔑视?
我点开通话记录。
一排的“10086”,整整齐齐,全是呼入。
时间都在午夜之后。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凉气从鼻腔一直冲到天灵盖,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不能慌。
慌就输了。
我点开那个号码,没有犹豫,按下了回拨。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几乎握不住手机。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
“喂?”
“怎么又打过来了?不是让你早点睡吗?”
轰的一声。
我感觉我整个头盖骨都被人掀开了,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那边还在继续,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把钩子。
“是不是又想我了?”
“陈浩?”
“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我汗湿的手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整个人都在抖,从指尖到脚底,筛糠一样。
冷。
彻骨的冷。
明明是初夏,我却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窿。
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陈浩走出来,大概是听到了手机落地的声音。
他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
他看到了地上的手机,也看到了我煞白的脸。
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他走过来,捡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他看向我,眉头皱了起来。
“你动我手机了?”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质问。
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八年,嫁了五年的男人。
他的脸还是那张脸,眉眼还是我熟悉的模样。
可我突然觉得,好陌生。
“10086是谁?”
我的声音很轻,还带着颤,我自己都觉得没出息。
陈浩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什么10086?移动客服啊。”
他还在撒谎。
他看着我的眼睛,面不改色地撒谎。
“移动客服是个女的?”我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移动客服让你早点睡?移动客服问你是不是想她了?”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子弹,射向他。
陈浩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听错了?”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陈浩,你当我是傻子吗?”
“林婉!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他开始发火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好像声音大,他就占理一样。
“我最近公司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天天加班到半夜,回来想清净一会儿都不行,你还要疑神G疑鬼!”
他倒打一耙。
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我身上。
是我不懂事,是我无理取闹,是我打扰了他这个为家庭奔波劳累的“功臣”。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心里那点残存的,可笑的期望,终于碎成了齑粉。
“陈浩。”
我平静下来,连名带姓地叫他。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陈浩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错愕,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想跟一个把我当傻子的人过下去了。”
“就因为一个电话?”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婉,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就要离婚?我们的家呢?安安呢?你想过吗?”
他提到了我们的女儿,安安。
我的软肋。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是啊,安安才三岁。
我能给她一个破碎的家吗?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很无力。
争吵有什么用呢?
他根本不承认。
只要他不承认,我就像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疯子。
“我累了。”
我不想再跟他说话,转身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被子里一片黑暗,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能清楚地听到他站在床边,呼吸声粗重。
过了很久,我感觉床垫的另一边陷了下去。
他躺下了。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这一夜,我没合眼。
天亮的时候,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
陈浩已经走了。
餐桌上放着他买的早餐,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小笼包和豆浆。
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条。
“老婆,我错了,不该冲你发火。昨晚那个真是我一个新来的同事,小姑娘不懂事,喜欢开玩笑。我怕你多想才存的10086。别生气了,晚上我早点回来。爱你。”
字迹还是那么熟悉。
可我看着那句“爱你”,只觉得讽刺。
小姑娘不懂事?
喜欢开玩笑?
半夜两点给你打电话开这种玩笑?
他把我当三岁小孩哄。
我把那张便签条揉成一团,连同那些小笼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没有胃口。
送安安去幼儿园后,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
这个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亲手布置的。
墙上挂着的婚纱照,我们笑得那么甜。
那时候,我相信这个男人会爱我一辈子。
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把我变成一个笑话。
我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是一名自由插画师,对信息的搜集和整理,有种近乎职业病的执着。
新来的同事?小姑娘?
陈浩的公司,我知道。
我打开他们的官网,找到“团队介绍”那一栏。
他的部门是市场部。
我一张一张脸看过去,把那些年轻的,看起来像是“小姑娘”的脸,都记在心里。
然后,我用了一个最笨,也最直接的办法。
我用陈浩的手机号,去尝试登录各种社交APP。
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
当我在小红书的登录界面输入他的手机号,点击“忘记密码”,手机收到验证码的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登录了上去。
这个账号,头像是一个动漫女孩,名字叫“奇奇爱吃冰淇淋”。
很显然,不是陈浩的风格。
我点开头像,进入主页。
最新的一个帖子,是昨天晚上发的。
一张照片,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个冰淇淋。
那只手,我太熟悉了。
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因为常年戴婚戒而留下的印子,清晰可见。
那是陈浩的手。
配文是:“加班的深夜福利,还是草莓味的最好吃。❤️”
下面有几条评论。
一个叫“莉莉安”的问:“哇,又是陈总送的爱心投喂?”
“奇奇爱吃冰淇淋”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陈总。
我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原来,他在公司里,是别人口中的“陈总”。
是会给年轻女同事买草莓味冰淇淋的“陈总”。
而我,是那个在家等他等到半夜,还要被他吼“无理取闹”的黄脸婆。
我继续往下翻。
这个账号,记录了一个女孩的日常。
美食、旅游、新买的包包、偶尔的自拍。
自拍里的女孩,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发,大眼睛,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很甜美,是我年轻时候没有的那种类型。
我点开一张她和朋友的合照,在公司前台拍的。
背景里,公司的logo很清晰。
就是陈浩那家公司。
我再对比官网上的照片,找到了她。
孟琪。
市场部,助理。
就是她了。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
证据。
这就是证据。
可拿到证据又怎么样呢?
拿去跟他对峙,然后呢?
再来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然后他继续道歉、安抚、保证?
不。
我不想再那样了。
那太难看了。
我关掉电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的。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自己了?
自从有了安安,我生活的重心就全是孩子和家庭。
我放弃了稳定的工作,做起了时间相对自由的自由插画师,就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们父女。
我以为我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
我以为我们是坚不可摧的革命战友。
原来,只是我以为。
那天下午,我没有画画。
我给自己化了一个很久没化过的全妆。
然后去衣帽间,翻出了一条我刚买不久,还没来得及穿的红色连衣裙。
我给我的闺蜜,肖楠,打了个电话。
“出来喝酒。”
肖楠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祖宗,你不是说要在家赶稿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稿子不重要了。”我说,“我请客,城西那家新开的清吧。”
肖楠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出事了?”
“见了面再说。”
清吧里,灯光昏暗,音乐舒缓。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肖楠。
包括那个“10086”的电话,包括小红书上的冰淇淋。
肖楠听完,气得一拍桌子。
“我操!陈浩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
她比我还激动。
“婉婉,你想怎么办?你说,我陪你。是去公司撕了那个小三,还是回家把他东西都扔出去?”
我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鸡尾酒。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得我眼眶发热。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婚,快刀斩乱麻。
可情感上,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安安,甚至……我舍不得陈浩。
我恨他,但我好像,还爱着他。
“你就是心太软了。”肖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你今天原谅他,明天他就敢把人带回家。”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犹豫什么?你图他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肖楠的毒舌,让我有点想笑。
“我就是……不甘心。”
我看着杯中摇曳的液体,轻声说。
“凭什么?凭什么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凭什么那个什么孟琪,就能坐享其成?”
“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我的眼神,冷了下来。
肖楠看着我,愣了愣,然后笑了。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林婉。”
“说吧,你想怎么做?”
那天晚上,我和肖楠聊了很久。
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不那么体面,但足够解气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浩大概是真的信了我被他那张便签条哄好了。
他每天按时回家,陪我和安安吃饭,饭后还主动洗碗。
周末,他甚至提议带我们去郊野公园野餐。
阳光下,他陪着安安放风筝,笑得一脸灿烂。
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动摇。
或许,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或许,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掐死了。
我不能忘掉那天凌晨,那个女人娇滴滴地叫他名字的声音。
我也不能忘掉,他看着我,面不改色撒谎的样子。
野餐垫上,他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老婆,吃水果。”
我接过来,对他笑了笑。
“谢谢。”
我的笑容,一定很完美。
完美到他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不知道,我的包里,放着一个新买的录音笔。
他更不知道,一场好戏,即将开场。
我开始“关心”他的工作。
“最近项目很累吧?我看你都瘦了。”
晚饭时,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陈浩很受用,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新来的那批实习生,什么都要教,累死了。”
“有新人啦?有没有比较机灵的,能帮你分担点的?”
“有倒是有个,叫……孟琪的,小姑娘挺聪明的,学东西快。”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很自然,没有一丝停顿。
好演技。
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是吗?那挺好的呀。”我笑得更甜了,“哪天有空,你把你的得力干将们都请来家里吃个饭呗,我做几个拿手菜,也算我这个家属犒劳犒劳大家。”
陈浩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怎么突然想起来请他们吃饭?”
“没什么呀。”我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天真无邪,“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工作嘛。而且,也让你的同事们看看,你老婆多贤惠,给你长长脸。”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陈浩想了想,似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
“行,那我周末问问他们谁有空。”
鱼儿,上钩了。
周六,陈浩的“得力干将”们来了。
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
孟琪就在其中。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
她一进门,就甜甜地叫我:“嫂子好。”
那声音,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我感觉我的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了。
但我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
“你好你好,快请进,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我热情地招呼他们,端茶倒水,切水果。
我表现得像一个完美无缺的家庭主妇。
饭桌上,气氛很好。
陈浩的几个男同事,都在插科打诨,讲公司里的趣事。
我一直微笑着听,时不时地给陈浩夹菜,扮演着恩爱夫妻。
孟琪坐在陈浩的斜对面。
她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陈浩身上。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那是女人看自己心爱男人的眼神,带着崇拜,带着爱慕,还有一丝……占有欲。
而陈浩,虽然在和别人说话,但他的余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孟琪。
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我心里冷笑。
演。
继续演。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演到什么时候。
吃到一半,我站起来。
“我去给大家拿点喝的,冰箱里有我昨天自己做的杨梅酒,你们尝尝。”
我走进厨房,没有立刻出来。
我靠在冰冷的琉璃台面上,做了几个深呼吸。
客厅里的谈笑声传进来,显得那么刺耳。
肖楠的微信发了过来。
“情况如何?”
我回她:“演员已就位,准备开拍。”
我端着杨梅酒和杯子走出去,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来来来,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我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轮到孟琪的时候,我特意多倒了一些。
“孟琪是吧?听陈浩说你特别能干,帮了他不少忙。这杯我敬你,谢谢你照顾我们家陈浩。”
我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孟琪的脸微微一红,端起杯子。
“嫂子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陈总在工作上教了我很多。”
她叫他“陈总”。
在我家里,当着我的面,叫我的丈夫“陈总”。
真是好样的。
我笑着和她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杨梅酒的后劲很大。
几杯下肚,大家的胆子都大了起来,说话也开始没那么多顾忌。
一个男同事喝高了,拍着陈浩的肩膀说:“浩哥,你真是人生赢家啊。事业有成,老婆又这么漂亮贤惠,羡慕死我们了。”
陈浩哈哈大笑,搂住我的肩膀。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我们家婉婉。”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很重。
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气和另一种香水味的复杂气息。
不是我的香水。
我猜,是孟琪身上的味道。
我忍着恶心,配合地笑了笑。
这时候,另一个女同事,大概是想讨好孟琪,笑着说:“我们孟琪也很厉害啊,刚来没多久,就拿下了公司最大的那个单子。陈总说要给她请功呢。”
孟琪谦虚地摆摆手:“没有啦,都是陈总指导得好。”
“诶,你就别谦虚了。”那个女同事挤眉弄眼地说,“那天庆功宴,你喝多了,还是陈总亲自送你回家的呢。我们都看到了哦。”
这句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浩和孟琪身上。
陈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孟琪则是低下了头,脸颊绯红,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
我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
我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看向陈浩。
“哦?还有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妻子的娇嗔和查岗的意味,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陈浩立刻解释:“就一个普通的同事聚餐,你那天不是带安安去上早教课了吗?我看你累,就没跟你说。”
“送孟琪回家也是,一个小姑娘,喝多了,一个人不安全,我顺路送一下而已。”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是吗?”我看向孟琪,笑眯眯地问,“孟琪,你家住哪儿啊?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家跟哪个方向顺路?”
我们的家在城西,陈浩的公司在城东。
孟琪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我……我家在……在城北。”
城西,城东,城北。
好一个“顺路”。
饭桌上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那几个男同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个埋头吃饭,不敢作声。
只有那个想拍马屁的女同事,还在不知死活地打圆场。
“哎呀,嫂子,浩哥就是热心肠嘛。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浩哥最会照顾人了。”
“是吗?”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确实挺会‘照顾’人的。”
我把“照顾”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然后,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那是我提前让肖楠帮我剪好的。
视频的开头,是孟琪小红书上那张冰淇淋的照片。
然后,是她和陈浩在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
监控是我找物业的朋友调的。
画面里,陈浩把车停在孟琪的公寓楼下,两人在车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下来。
下来的时候,孟琪的口红都花了。
陈浩还体贴地帮她擦了擦嘴角。
接着,是更多的照片。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甚至还有一张,是在一家珠宝店。
陈浩在给孟琪挑选项链。
这些照片,都是我这几天,像个侦探一样,跟踪他们拍下来的。
视频的最后,是我回拨那个“10086”电话的录音。
“喂?”
“怎么又打过来了?不是让你早点睡吗?”
“是不是又想我了?”
“陈浩?”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讽刺。
视频播放完毕。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孟琪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白纸。
她抖着嘴唇,看着我,又看看陈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而陈浩,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是惊骇。
是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好像要活剥了我一样。
“林婉……”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调查我?”
我笑了。
我看着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调查你?陈浩,你配吗?”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你!”
他猛地站起来,扬手就要朝我打过来。
他身边的男同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浩哥!冷静点!”
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打啊。”
“你打啊。”
“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保证,明天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你公司老板的邮箱里,出现在你爸妈的手机上。”
陈浩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孟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站起来,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喊:“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小姐,你半夜三更给我老公打电话的时候,你在社交网站上炫耀他送你的礼物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你破坏别人家庭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我……”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哭着转向陈浩,“陈总……我……”
陈浩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他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做出这么决绝的事情。
“林婉,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挫败。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离婚。”
“这个房子,归我。车子,归你。”
“安安的抚养权,归我。你可以随时来看她。”
“你的存款,我们一人一半。”
“另外,”我顿了顿,看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孟琪,“我要你,在公司里,公开跟她划清界限。我要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休想!”陈浩怒吼。
“那我们就法庭上见。”我平静地说,“陈浩,你是个聪明人。闹到法庭上,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你,一个正在事业上升期的‘青年才俊’。”
“你觉得,如果你们公司知道你婚内出轨,搞办公室恋情,你的‘前途’,还会那么光明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插在他的要害上。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但更多的,是无力。
他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那几个同事,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们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偌大的餐厅,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一场狼藉的盛宴。
孟琪还在哭。
陈浩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走上楼,回到卧室,锁上了门。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直到这一刻,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好累。
像打了一场耗尽我所有力气的仗。
而我的世界,也在这场仗之后,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天晚上,陈浩没有再来敲我的门。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昨晚的残羹冷炙还摆在桌上,散发着馊味。
孟琪也走了。
茶几上,放着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陈浩的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
除了我提出的那些条件,他在最后,又加了一条。
“本人陈浩,自愿放弃婚内所有财产,净身出户。”
我看着那行字,愣了很久。
这是愧疚?还是他最后的骄傲?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我把协议收好,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我把所有的盘子、碗、酒杯,都狠狠地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把整个家,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
我要把属于他的,属于他们的所有气息,都清除干净。
下午,我接到了陈浩妈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很疲惫。
“婉婉……是真的吗?”
“妈,是真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妈对不起你……是我没教好他。”
“不关你的事,妈。”我的鼻子有点酸,“你多保重身体。”
“你……你真的决定了?”
“嗯。”
“安安呢?”
“安安跟我。”
又是一阵沉默。
“也好。”她说,“陈浩那个混账东西,不配有这么好的女儿。”
“婉婉,以后……以后还能让妈看看安安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当然可以。”我说,“你永远是安安的奶奶。”
挂了电话,我抱着安安,哭了很久。
安安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她的小手,笨拙地帮我擦眼泪。
“妈妈不哭……安安吹吹……”
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宝贝,对不起。
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但是妈妈保证,会给你全部的爱。
办离婚手续那天,我和陈浩约在民政局门口见。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
像两个陌生人,排队,填表,拍照,领证。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的心, strangely, 很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也没有解脱的快感。
就好像,只是完成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刺眼。
“林婉。”
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
他说。
这是他欠我的,一句迟来的道歉。
我没有说话。
“孟琪……她已经辞职了。”
“哦。”
“我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们说清楚,是我对不起你。”
“嗯。”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你……多保重。”
“你也是。”
我说完,没有再停留,径直朝前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这个男人,就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八年的感情,像一场绚烂的烟火。
绽放的时候,以为能照亮整个夜空。
熄灭的时候,却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我的新生活,开始得有些兵荒马乱。
要照顾安安,要赶稿赚钱,还要应付来自各方的“关心”。
我的父母知道后,第一时间从老家赶了过来。
我妈抱着我,哭得比我还伤心。
“我苦命的女儿啊……”
我爸则是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知道他们心疼我。
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脆弱的样子。
“爸,妈,我没事。”我安慰他们,“真的,我现在挺好的。”
“一个人带个孩子,怎么能好?”我妈抹着眼泪说,“那个天杀的陈浩,我饶不了他!”
“妈,都过去了。”我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带着安安,好好工作。”
肖楠几乎每天都来我家报到。
不是给我带好吃的,就是陪我喝酒吐槽。
“看见没,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还是姐妹靠谱吧?”
她一边帮我给安安扎辫子,一边说。
我笑了笑:“是是是,我的楠哥最靠谱。”
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慢慢地从那段失败的婚姻里走了出来。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事业。
以前为了家庭,我接的都是一些零散的小单子。
现在,我需要一份更稳定的收入。
我整理了我的作品集,开始向一些大的广告公司和出版社投稿。
一开始,并不顺利。
被拒绝是家常便饭。
有好几次,我看着邮箱里一排的“感谢您的投稿,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是不是离了婚,我就一无是处了?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看看身边熟睡的安安。
她是我全部的动力。
为了她,我不能倒下。
我咬着牙,继续画,继续投。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游戏公司的面试通知。
他们看中了我的画风,想让我去做角色原画设计。
面试那天,我很紧张。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参加过正式的面试了。
我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林婉,你可以的。”
面试官是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叫Amy。
她看了我的作品,问了我很多专业的问题。
我都一一作答。
最后,她问我:“我看你的简历,之前是自由职业,为什么现在想来公司上班?而且,我们公司加班是常态,你能接受吗?”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坦然地说:“我离婚了,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需要我抚养。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给她一个保障。”
“至于加班,我可以接受。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我希望晚上九点之后,能让我回家。因为我的女儿,需要我。”
Amy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同情,而是一种欣赏。
“我喜欢你的坦诚。”她说,“林婉,欢迎你加入。”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终于照进了一束光。
新的工作很忙,很累,但也很有趣。
同事们都很年轻,有活力。
和他们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
我很快就适应了公司的节奏,并且凭借出色的专业能力,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Amy很器重我,把一个很重要的新项目交给了我负责。
我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但心里却很充实。
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丈夫和孩子转的家庭主妇。
我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社交圈,自己的价值。
我开始健身,学瑜伽,周末带安安去上各种兴趣班。
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
有时候,我甚至会感谢陈浩。
感谢他的背叛,让我看清了现实,也让我找到了更好的自己。
大概半年后,我在一次行业交流会上,又见到了陈浩。
他好像也升职了,成了他们公司的市场总监。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和几个业内大佬谈笑风生。
看起来,春风得意。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他愣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
更没想到,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自信,从容。
不再是那个在家里等他等到憔心力竭的黄脸婆。
我对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却端着酒杯,朝我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久不见,陈总。”
我学着孟琪的样子,叫他“陈总”。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苦涩。
“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说,“你呢?看起来不错。”
“还行。”他喝了一口酒,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跟孟琪……分了。”
“哦。”
我的反应,平淡得像在听天气预报。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我们……没多久就分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她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她说,我心里还想着你。”
“是吗?”我挑了挑眉,“那可真是她的损失。”
“林婉……”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让我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他好像还是那个样子,英俊,成熟,有魅力。
可我的心,却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我笑了。
“陈总,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他急切地说,“婉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半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和安安。我……”
“打住。”
我打断了他。
“陈浩,你知道破镜为什么难重圆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因为镜子碎了,就是碎了。就算你用再好的胶水把它粘起来,它也还是有裂痕。而那些裂痕,每一次看到,都会提醒你,它曾经碎得有多彻底。”
“我不想我的余生,都活在那些裂痕的阴影里。”
“而且,”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句话,我说得很平静。
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还有事,失陪了。”
我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没有一丝留恋。
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而他,只是上一章里,一个不太重要的配角。
走出宴会厅,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拿出手机,看到Amy给我发的消息。
“新项目的设计稿,客户那边非常满意,说要给我们追加预算。林婉,你太棒了!”
我笑了。
我给肖楠发了个微信。
“姐妹,出来喝酒,我请客。庆祝我事业再攀高峰。”
肖楠秒回:“好嘞!老地方见!”
我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夜空。
星星很亮,月亮很圆。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和陈浩也曾在这片星空下,许下过相守一生的诺言。
那时候的誓言,是真的。
后来的背叛,也是真的。
人总是会变的。
重要的是,在物是人非之后,你有没有勇气,重新开始。
很庆幸,我有。
我的未来,还有很长。
有可爱的女儿,有靠谱的朋友,有热爱的事业。
至于爱情……
随缘吧。
如果能遇到,是锦上添花。
遇不到,我一个人,也能活成一支队伍。
我踩着高跟鞋,步履坚定地走向我的车。
我的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是那个属于过去的世界。
我的前方,是回家的路,是属于我和安安的,崭新的未来。
来源:风轻意更重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