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拖着28寸的行李箱,我站在家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加冕的女王。
拖着28寸的行李箱,我站在家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加冕的女王。
三个月的华南项目,我拿下来了。
这鬼地方,夏天湿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冬天又阴冷得能钻进骨头缝。我一个北方人,愣是靠着意志力扛了下来。
手机上,林涛的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
“老婆,飞机落地没?想你想疯了。”
后面跟了个摇着尾巴的柴犬表情包,是他最爱用的。
我笑了笑,把钥匙插进锁孔。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股陌生的、混杂着廉价香水和饭菜油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不是我家的味道。
我家的味道,是每周我亲手换上的白兰花香薰,是林涛身上清爽的皂角味,是阳台上多肉植物淡淡的泥土腥气。
玄关处,一双不属于我的女士平底鞋,安静地摆在鞋柜旁。
不是那种做客用的客用拖鞋,是一双有着明显穿着痕迹的、看起来很舒服的居家鞋。
我的心,咯噔一下。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客厅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涛哥,你把梨再炖一会儿吧,我这嗓子,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声音很年轻,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调子,软绵绵的。
涛哥?
我跟林涛结婚五年,从没听过他身边哪个亲戚朋友这么叫他。
我深吸一口气,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推,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客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换上我的拖鞋——那双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还好,它还在。
我一步一步,走进客厅。
一个女人正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身上穿着一套灰扑扑的棉质家居服,那款式,我妈都不会穿。
她很瘦,脸色蜡黄,嘴唇没什么血色,正拿着纸巾捂着嘴,一双眼睛惊慌地看着我。
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长得……很普通。
但她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用着我家的纸巾,指挥着我的老公。
这就很不普通了。
我没看她,目光直直地射向厨房门口。
林涛端着一个玻璃炖盅,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那种我熟悉的、温和的、甚至有点讨好的笑容。
“多喝点润润喉,你这身子……”
他的话,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卡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从温和到惊讶,再到一丝不易察rect的慌乱,最后定格成一种尴尬的、试图补救的僵硬。
“老婆?你……你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
我看着他,没说话。
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
她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头低着,不敢看我。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真的,特别好笑。
电视剧里的捉奸场面,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正室风尘仆仆地回家,推开门,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女人。
区别是,电视剧里的小三,通常都年轻貌美,穿着性感睡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而我眼前的这位,病恹恹的,穿着土气的家居服,像一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林涛,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朴实了?
“林涛。”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她是谁?”
林涛把手里的炖盅“砰”地一声放在茶几上,滚烫的汤汁溅出来一点。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想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老婆,你听我解释,你别误会……”
又是这句。
所有男人被抓包后的标准开场白。
“我没误会。”我说,“我只是问你,她是谁。”
我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刮过他的脸,然后落到那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被我的眼神吓得一抖,往后缩了缩。
林涛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婆,这是我给你请的保姆,叫秦芳。我看你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操持家里,太辛苦了。”
保姆?
我差点笑出声。
我看着那个叫秦芳的女人,她瘦得像根竹竿,脸色比我还差,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她给我当保姆?
她不让我照顾她就谢天谢地了。
“保姆?”我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讽刺,“林涛,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M你的良心?”
“我出差三个月,你给我请了个保姆?”
“请保姆需要请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请保姆需要你亲自下厨给她炖冰糖雪梨?”
“请保姆需要她穿着自己的鞋,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管你叫‘涛哥’?”
我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去。
林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个叫秦芳的女人,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着。
“陈小姐,您……您别误会涛哥,我……我真的是保姆。”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细若蚊蝇。
“我身体不太好,所以涛哥才……才照顾我一下。”
陈小姐?
她叫我陈小姐。
在这个我用真金白银买下来,一笔一划写着我名字的房子里,一个外人,叫我陈小姐。
而她,却亲昵地叫我的丈夫,“涛哥”。
这他妈的,简直是年度最佳笑话。
我转向林涛,眼神冷得像冰。
“林涛,让她走。”
“现在,立刻,马上。”
林涛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老婆,你别这样,小秦她……她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
呵。
这世上收容所那么多,怎么就偏偏要来我家?
“我再说一遍,让她走。”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淬了冰。
“陈蔓!”林涛的声调也高了起来,带着一丝恼怒,“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都说了她是保姆!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居然对我吼。
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他对我吼。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男人,是我认识了八年,嫁了五年的丈夫吗?
是那个在我加班到深夜,会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来接我,只为给我送一碗热汤的男人吗?
是那个在我生病时,守在我床边,一夜不睡,笨手笨脚给我物理降温的男人吗?
是那个在我每次出差前,都会把我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连卫生巾都要按日用夜用分好类的男人吗?
我心里的那团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剩下的,是透心凉的寒意。
“好,不让她走是吧?”
我点点头,转身,拉起我的行李箱。
“那我走。”
林涛慌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你干什么!陈蔓!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无理取闹?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林涛,是你逼我的。”
“一个正常的男人,会背着自己出差的老婆,往家里领一个年轻女人,还骗我说是保姆吗?”
“一个正常的妻子,在看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场景后,提出质疑,就叫无理取闹吗?”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是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和愚弄的,滔天的愤怒。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叫秦芳的女人,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陈小姐,都是我的错,你别跟涛哥吵架,我走,我马上就走。”
她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茶几上她的东西——一个水杯,一包纸巾,还有一盒没吃完的润喉糖。
那哭声,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婆婆。
林涛的表情立刻充满了心疼和不忍。
他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到秦芳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秦,你别哭,不关你的事,你身体不好,不能激动。”
那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上演的“兄妹情深”。
我突然觉得累了。
真的,非常累。
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不想吵了。
也不想闹了。
没意思。
“林涛。”
我平静地叫他。
他回过头,眼神里带着戒备和一丝不耐烦。
“你不用解释了。”我说,“我也不想听。”
“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自己选。”
说完,我不再看他,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以为我会嚎啕大哭,会歇斯底里。
但没有。
我只是无声地流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心口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疼。
密密麻麻的,钝痛。
我跟林涛,大学同学。
他追的我。
那时候他就是个穷小子,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请我吃的第一顿饭是学校食堂六块钱一份的蛋炒饭。
他说:“陈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发誓,以后我有的,都分你一半。”
我信了。
我爸妈强烈反对,说他家在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自己又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我跟着他要吃苦。
我不听。
我觉得,有情饮水饱。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这个城市。
租过五平米的隔断间,夏天热得像蒸桑拿。
吃过一个星期的泡面,因为工资要月底才发。
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口袋里凑不出二十块钱。
可我们都熬过来了。
我们买了房,虽然背着三十年的贷款。
我们买了车,虽然只是十几万的代步车。
林涛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技术,勤勤恳恳。
我在一家外企做项目管理,拼死拼活。
我们的日子,就像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一样,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安稳。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可我忘了,人心是会变的。
我在卧室里枯坐了一夜。
林涛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
“老婆,你开门啊。”
“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后来的疲惫,再到最后,归于沉寂。
我一句话都没回。
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事实就摆在眼前。
一个男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如此迫不及醇地想要解释。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
那个叫秦芳的女人,和她那双碍眼的平底鞋,都不见了。
茶几上,放着一份肯德基的早餐,还有一张纸条。
是林涛的字迹。
“老婆,我去上班了。早餐给你买好了,记得吃。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吼。等我下班回来,我跟你好好解释。我爱你。”
我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然后,我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爱我?
林涛,你的爱,真廉价。
我没有吃他买的早餐。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三个月没在家开火,冰箱里空空如也。
我只找到一把挂面,两个鸡蛋,还有一根孤零零的火腿肠。
我把面下好,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
胃里暖和起来,心里却依然是冰冷的。
我打开手机,点开我和闺蜜周晴的聊天框。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打了一遍。
打完最后一个字,我感觉自己又被凌迟了一遍。
周晴的电话,秒回。
“我操!陈蔓!你说的是真的?”
她的声音,比我还激动。
“林涛脑子被门夹了?他敢这么干?”
“那个女的呢?”
“走了?”
“你信吗?我反正不信。这他妈就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我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
“晴晴,我现在脑子很乱。”
“你说,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周晴沉默了几秒。
“蔓蔓,你听我说。”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你现在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你走了,就正好遂了他们的意。”
“第二,别听他任何解释。男人在这种事上的解释,就是放屁。”
“第三,你要开始收集证据。”
“不管他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你都得有证据在手。以后万一走到离婚那一步,你才能保护好自己。”
离婚。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词会和我扯上关系。
“晴晴,我……”
“我知道你难受。”周晴打断我,“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陈蔓,你给我清醒一点!”
“你忘了你当初为了跟他在一起,跟你爸妈闹得多僵吗?”
“你忘了你们刚毕业时,吃了多少苦吗?”
“这些都不是他现在可以背叛你的理由!他要是真有苦衷,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告诉你?非要用这种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
周晴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从混乱的情绪里浇醒了。
是啊。
为什么?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普通朋友,或者远房亲戚,他为什么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们是夫妻。
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不就是坦诚吗?
他宁愿编造一个漏洞百出的“保姆”谎言来骗我,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挂了电话,我坐在餐桌前,发了很久的呆。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家,曾经是我最温暖的港湾。
现在,却让我觉得窒息。
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审视这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我家的垃圾桶,是我出差前刚换的垃圾袋。
现在,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东西。
我戴上手套,把垃圾一样一样地翻出来。
外卖盒子,水果皮,用过的纸巾……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药盒。
是空的。
上面的字,我不认识,是一种治疗肺部疾病的靶向药。
价格……我在网上一查,贵得吓人。
一盒,够我一个月工资了。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秦芳有肺病?
所以她才一直咳嗽?
所以林涛才给她炖雪梨?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有病,就该去医院,而不是住到我家来,花我老公的钱,吃我老公炖的汤。
我继续翻。
在垃圾桶的最底下,我找到了一张揉成一团的购物小票。
是附近一家精品超市的。
日期是三天前。
上面的商品,除了牛奶、面包这些日常用品外,还有一样东西,让我瞳孔紧缩。
一包苏菲420。
我出差了三个月。
林涛一个大男人,买这个干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那个叫秦芳的女人,这几天,一直住在我家。
用着我的卫生间,睡着我的床。
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我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半天。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的女人。
那是我吗?
我好像不认识她了。
晚上,林涛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烤鸭,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老婆,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把烤鸭放在餐桌上,献宝似的打开。
香气四溢。
换做以前,我可能会开心地扑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他以为,一只烤鸭,就能抹平他带给我的伤害吗?
“我们谈谈吧。”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林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和我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老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他先发制人,开始道歉。
“我不该瞒着你,更不该对你发脾气。”
“但是,我跟小秦,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看着他,不说话,等他继续编。
“小秦……她是我一个远房表妹。”
哦?
昨天是保姆,今天是远房表妹了。
林涛,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她家里出了点事,一个人来这边看病,人生地不熟的,我就让她暂时住家里。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说的,谁知道你提前回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扯淡。
“远房表妹?”我冷笑一声,“哪个表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嫁给你五年,你家七大姑八大姨我哪个没见过?怎么就凭空冒出来一个表妹?”
林涛的额头开始冒汗。
“就是……关系比较远,平时不怎么走动。”
“不怎么走动,她有困难了就第一时间想到你?”
“不怎么走动,你就把她领回家,让她睡你老婆的床?”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涛,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跟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不敢与我对视。
“陈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他有些恼羞成怒,“我都说了我们没什么,你非要胡思乱想!”
“是我胡思乱想?”
我转身从垃圾桶里拿出那个药盒,和那张揉成一团的购物小票,狠狠地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药,一个月好几万,你用你的工资给她买的?”
“这个卫生巾,也是你亲自去超市给她买的?”
“林涛,你对你这个‘远房表妹’,可真是体贴入微啊!”
“你对我,对你妈,有过这么上心吗?”
林涛看着茶几上的东西,脸色煞白。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垃圾桶里翻出这些。
他张了张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我……”
“你什么?”我步步紧逼。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身世可怜,孤苦无依,你只是出于同情和人道主义精神,才对她伸出援手?”
“林涛,收起你那套圣父的嘴脸吧,我看着恶心!”
他终于崩溃了。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吼:“是!我是同情她!我可怜她!不行吗?”
“她得了绝症,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
“她老公前两年出车祸死了,家里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她不找我她能找谁!”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陈蔓,你就当可怜可怜她,行不行?”
“就让她在咱们家,安安稳稳地走完最后一程,行不行?”
我愣住了。
绝症?
没多少日子了?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这不是一出狗血的出轨大戏,而是一出悲情的临终关怀?
可……
“她是你什么人?”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而沙哑。
“值得你瞒着我,骗着我,把她藏在家里?”
林涛的眼神,再次开始闪躲。
他避开了我的问题。
“她只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呵。
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答案。
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肯告诉我真相。
我的心,彻底凉了。
不是因为他可能存在的背叛,而是因为他这种宁死不屈的隐瞒。
在他心里,那个女人的秘密,比我们夫妻之间的信任,更重要。
“林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到底是谁?”
他看着我,嘴唇紧紧地抿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那是一种顽抗的姿态。
我们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移开视线,声音疲惫而沙哑。
“陈蔓,你别逼我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对你,对我,都好。”
过去了?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一个‘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林涛,你真行。”
我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卧室。
这一次,我没有锁门。
但我们之间那扇心门,已经彻底关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交流。
他给我买的早餐,我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直到坏掉。
他做的晚饭,我一口不吃。
我宁愿点外卖,或者吃泡面。
我在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表达我的抗议。
而他,也默契地不再试图跟我解释什么。
他每天早出晚归。
我猜,他是去看那个秦芳了。
他可能在外面给她租了房子。
用我们共同的积蓄,去养着另一个女人。
一个他宁愿与我决裂,也要保护的女人。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林涛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他温柔地给她喂药。
他心疼地替她擦眼泪。
他甚至……可能会抱着她,给她安慰。
我快要被这些想象逼疯了。
周晴说得对,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需要真相。
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死个明白。
我请了私家侦探。
很贵,花了我小半年的积蓄。
但我不在乎。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这种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的感觉,我一天都忍受不了。
侦探的效率很高。
三天后,他就给了我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我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拆开牛皮纸袋的手,在微微发抖。
里面是一叠照片,和几页打印的资料。
照片上,是林涛和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秦芳。
他们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
林涛扶着她,她靠在林涛的怀里,笑得很甜。
那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笑容。
那是一个沉浸在爱意中的女人的笑容。
还有他们在医院的照片。
林涛陪着她排队,缴费,拿药。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怜惜。
还有……他们在一家餐厅吃饭的照片。
林涛在给她剥虾。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
我跟林涛在一起八年,他从来没给我剥过一只虾。
他说他嫌麻烦。
原来,不是嫌麻烦。
只是看对谁。
我的心,像被泡进了柠檬水里,又酸又涩。
我翻开后面的资料。
秦芳,26岁,籍贯,S省,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小县城。
和林涛,是同乡。
她的履历很简单。
高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
在老家的一家小工厂打过工。
两年前,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男人。
一年前,那个男人因为酒驾,出车祸死了。
她没有孩子。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她确实,无依无靠。
报告的最后,是她的病情诊断书复印件。
肺腺癌晚期。
确实是绝症。
我把资料翻来覆去地看。
同乡。
这个信息点,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脑海。
林涛也是那个县城出来的。
他们会不会,早就认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我开始翻找林涛的东西。
我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
但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把他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电脑,有密码。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他的生日,不对。
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竟然,连他电脑的开机密码都不知道。
我们这算什么夫妻?
最后,我在书柜顶上,找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箱子。
是林涛从老家带来的。
他说里面都是些他上学时的旧东西,不值钱,但舍不得扔。
我从来没打开过。
我把箱子搬下来,吹开上面的灰尘,打开了锁扣。
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同学录,奖状,还有一些旧课本。
我一本一本地翻。
在箱子的最底下,我找到了一本相册。
相册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
我翻开第一页。
一张合影,跳入我的眼帘。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
背景是高中的校门口。
一群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笑得青涩而灿烂。
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林涛。
那时候的他,瘦瘦高高的,一脸的桀骜不驯。
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扎着马尾,留着齐刘海,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是秦芳。
是那个年轻的,健康的,笑靥如花的秦芳。
她手里捧着一束花,亲密地挽着林涛的胳膊。
林涛的头,微微向她那边偏着。
他们的姿态,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继续往后翻。
后面,全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
在操场上,在教室里,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穿着情侣装,手牵着手。
林涛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座,抱着他的腰。
每一张照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我从未参与过的,属于他们的青春。
在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
是秦芳写给林涛的。
“阿涛:
展信佳。
你到大学还好吗?大城市是不是很漂亮?有没有想我?
我很想你。
每天都在想。
你走了以后,县城好像一下子就变小了,走到哪里,都觉得空荡荡的。
他们都说,你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信。
你说过,等我毕业,你就回来娶我。
我等你。
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不要被大城市的漂亮姑娘勾走了魂。
你的芳芳。
[日期]”
日期,是八年前。
林涛上大学那一年。
所以,这才是真相。
没有保姆,没有远房表妹。
秦芳,是林涛的初恋。
是那个他曾经许诺要娶,却最终辜负了的姑娘。
我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相册和信,散落一地。
我像一个被人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才是那个后来者。
我才是那个,拆散了他们的人。
不,不对。
林涛认识我的时候,他已经跟秦芳分手了。
他从来没跟我提过她。
他说,他大学前没谈过恋爱。
他骗了我。
从一开始,他就骗了我。
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
我把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
然后,我把它们,都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晚上,林涛回来了。
他看到茶几上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他没有走过来。
他只是站在玄关处,远远地看着我。
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不起。”
良久,他吐出这三个字。
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笑了。
“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涛,我们结婚五年了。”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我。”
“你告诉我,你曾经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初恋。”
“你告诉我,你因为去了大城市,辜负了她。”
“你告诉我,你心里对她,一直怀有愧疚。”
“你只要告诉我,我都会理解。”
“我甚至,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帮助她。”
“可你呢?”
“你选择了最愚蠢,最自私,也最伤人的方式。”
“你把她藏起来,像藏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你对我撒谎,编造一个又一个可笑的理由。”
“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自己的家里,上演一出捉奸的闹剧。”
“你让我怀疑自己,怀疑我们的感情,怀疑这五年的婚姻,到底算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积压了多日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林涛,你对得起我吗?”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蔓蔓,真的对不起。”
“我跟她,真的已经过去了。”
“这次她来找我,是因为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尽一点责任,弥补一点我当年的亏欠。”
“我怕你知道了会多想,我怕你会生气,所以我才……”
“所以你就骗我?”我打断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林涛,你到底是怕我多想,还是怕你自己那点龌龊的、自以为是的所谓‘深情’被我发现?”
“你不是在弥补亏欠,你是在自我感动!”
“你用我的钱,我的家,去圆你自己的一个英雄梦!”
“你把她安置在我们的家里,每天看着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特别有情有义?”
“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把我置于何地?”
“在你为了你的初恋感天动地的时候,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你蒙在鼓里!”
“在你享受着拯救者的快感时,我却在为了我们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
“林涛,你不觉得你很可耻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他喃喃自语,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词句。
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离婚吧。”
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不……蔓蔓,不要……”
“你听我说,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我爱的人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
“我马上就让她走,我再也不见她了!你别跟我离婚,好不好?”
他冲过来,想抱住我。
我用力地推开他。
“晚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林涛,你不懂。”
“压垮我们的,不是秦芳,不是你的初,也不是你的谎言。”
“是你的选择。”
“在你决定对我撒第一个谎的时候,在我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像摔碎的镜子,再也无法复原。”
“我不想再跟一个满嘴谎言的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嫌脏。”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撕心裂肺的挽留,转身回了卧室,锁上了门。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
原来,属于我的东西,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个我曾经以为是“我们”的家,其实,大部分都是“他”的痕迹。
我给周晴打了电话。
“晴晴,我可能要到你那儿住几天。”
周晴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好,我等你。”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卧室。
林涛还坐在客厅的地上,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他看到我,挣扎着站起来。
“蔓蔓,你真的要走?”
我没有回答他。
我走到他面前,把我的那串钥匙,放在了茶几上。
和那些照片,那封信,放在一起。
“林涛。”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秦芳很可怜,但她不该成为你伤害我的理由。”
“你欠她的,下辈子再还吧。”
“这辈子,你欠我的,你还不清了。”
我拉着行李箱,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闪烁着虚假的光。
冷风吹在脸上,很疼。
但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给林涛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房子和车子都给你,我只要我婚前买的那套小公寓。存款一人一半。如果你同意,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他没有回。
我在周晴家住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准备了干净的睡衣,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我吃着馄饨,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
周晴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蔓蔓,你没错。”
“你只是,爱错了人。”
三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秦芳打来的。
她的声音,比上次听起来更加虚弱。
“陈小姐……对不起。”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阿涛他没有告诉你我的事。”
“如果我知道,我……我死都不会来打扰你们的。”
她断断续续地,一边咳嗽一边说。
“我跟他,真的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上大学那年,我们就分手了。”
“是我提的。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这些年,我们没有联系过。”
“这次……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医生说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在死之前,再看他一眼。”
“我只是想,跟他好好告个别。”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把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陈小姐,你是个好人。阿涛他……他心里只有你。”
“你别跟他离婚,好不好?”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秦小姐。”我平静地说。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错的是林涛。”
“他错在,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以为,隐瞒和欺骗,是保护。”
“他以为,自我牺牲式的付出,是深情。”
“他不懂,真正的爱,是坦诚,是尊重,是责任。”
“还有。”我顿了顿。
“我跟他离婚,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不想再将就了。”
“我的人生,还很长。我不想在一个充满谎言和猜忌的婚姻里,耗尽我所有的热情和期待。”
“你安心养病吧。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了。”
挂了电话,我删掉了她的号码。
一个星期后,我和林涛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他站在台阶下,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样子。
“蔓蔓,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
心里,竟然只剩下疲惫。
“林涛,你知道吗?”
“在我出差回来的那天,我拿下了那个项目,公司给我升职加薪了。”
“我当时特别开心,我想第一个告诉你。”
“我想,我们终于可以把房贷提前还清了,我们可以换一辆好一点的车,我们甚至可以计划要一个孩子了。”
“我规划了我们所有的未来。”
“可是,你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所有的规划,都成了笑话。”
“你毁掉的,不只是我的信任。”
“你毁掉的,是我对我们未来的,所有想象。”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我分到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秦芳的病,需要花很多钱。”
“就算……就算是我,替你弥补的吧。”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我,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卡塞进他的手里,转身离开。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再回头。
我搬回了我的那套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把房子重新布置了一遍,换上了我喜欢的窗帘和沙发套。
我买了很多绿植,把阳台打理得生机勃勃。
我又开始自己做饭,研究各种新的菜式。
我报了瑜伽班,开始健身。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自己身上。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林涛。
想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心,还是会疼。
但我知道,都过去了。
就像一场重感冒,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过程很痛苦,但总会痊愈。
半年后,周晴告诉我,秦芳去世了。
林涛,卖掉了我们曾经的房子和车子,带着她的骨灰,回了老家。
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哦”了一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开了一瓶红酒。
我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敬了三杯。
一杯,敬我死去的爱情。
一杯,敬我荒唐的婚姻。
最后一杯,敬那个终于自由了的,我自己。
生活,还在继续。
路,还很长。
而我,终于可以,重新上路了。
来源:风轻意更重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