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昭武三十年,大梁皇帝迎来了自己五十八岁的寿辰。万寿节的钟声,从紫禁城的最高处悠悠荡开,层层叠叠的声响,好似试图以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将天地间所有的嘈杂杂音都狠狠压下。然而,这如金石相击般的钟声,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厚重城墙,当触及到深宫中那一处偏僻角落时,
昭武三十年,大梁皇帝迎来了自己五十八岁的寿辰。万寿节的钟声,从紫禁城的最高处悠悠荡开,层层叠叠的声响,好似试图以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将天地间所有的嘈杂杂音都狠狠压下。然而,这如金石相击般的钟声,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厚重城墙,当触及到深宫中那一处偏僻角落时,瞬间如破碎的琉璃般,碎裂成无数片,根本没能撼动那片死气沉沉的氛围分毫。
三十年的漫长岁月,就像一把无情的刻刀,足以让一段深宫中的恩怨情仇,在宫闱的记忆里,被风化成细碎的沙粒。那座如今已被荒草肆意生长覆盖的冷宫,早已不再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它变成了一个被众人讳莫如深、绝口不提的禁忌,宛如一道难以愈合的旧伤疤,无人敢轻易触碰。
然而,就在这个万寿节的夜晚,皇帝却亲手撕开了这道隐藏了三十年的伤疤。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片腐朽破败之地缓缓走去,满心以为自己是要去终结一场长达三十年的漫长惩罚,却万万没有料到,真正的残酷刑罚,才刚刚如一张无形的大网,为他缓缓拉开序幕。
01
“陛下,万寿节的吉时已然到了,百官们都已在朝堂恭候,宫中的宴会也早已准备妥当。”大太监李德全那瘦长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被拉得格外修长,他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谨慎,就像一只小心翼翼试探着的老鼠。
昭武帝梁昱端坐在那威严的龙椅之上,明黄色的烛光,如同灵动的精灵,在他龙袍上那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身上跳跃闪烁,却始终无法穿透他眼底那深重得如同浓墨般的疲惫。五十八载的风雨春秋,早已将岁月的风霜,无情地刻入他的鬓角和眼尾,让那里泛起了丝丝银白,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残留着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只是此刻,这锐利的光芒,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倦怠,如同厚厚的云雾,紧紧包裹着。
“知道了。”他轻轻地应了一声,那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质感,仿佛是被岁月磨砺过的砂纸。
李德全在御前侍奉了三十多年,对帝王的心思,早已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他敏锐地察觉到,陛下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就像一块顽固的陈年旧疾,自从三十年前那位主儿被送进冷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消散过。每逢佳节寿辰,这顽疾便会隐隐作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揪扯着他的心。
“陛下可是龙体有些不适?要不要传御医前来为您把把脉?”李德全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那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梁昱摆了摆手,动作干脆而决绝。他缓缓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踱至窗前。夜风如同一只调皮的精灵,裹挟着丝丝寒意,轻轻拂动着他绣着江山社稷的袍角。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墨色,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远处宫宴上传来的丝竹之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显得那么浮华而遥远,仿佛与他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德全,你说,这世上当真有不散的宴席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命运发出无声的质问。
李德全心头猛地一凛,连忙躬身,恭敬地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大梁的江山定能永固,陛下自然也是万寿无疆,长乐未央。”
梁昱闻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冰冷得如同冬日里的寒霜,没有半分温度。“长乐未央?朕这一生,怕是早就与‘长乐’二字,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凝固在殿中一幅巨大的宫廷画卷上。那画卷上,描绘着先帝登基时的盛大场景,人潮如同汹涌的海浪,旌旗如同遮天的云朵,遮蔽了整个天空。而在画卷的一角,一位身着凤袍的年轻女子,安静地站立在先帝身侧,宛如一朵盛开在宫廷中的清莲。那是他的母亲。
“三十年了……”梁昱的低语,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被夜风吹散在空气中。三十年,这个数字,足以让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孩,长成一个挺拔如松的青年;也足以让一个人的心,在漫长的等待与无尽的消磨中,化为一片死灰,再无生机。
“德全,备辇。”梁昱的语气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宝剑,斩断了所有的犹豫和顾虑。
李德全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那个禁忌的目的地。他不敢多问,只能躬身领命,那动作恭敬而迅速。
“去何处?”梁昱的目光如同两把锐利的剑,转向他,眼神复杂得如同缠绕在一起的乱麻,让人难以捉摸。
李德全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昭月宫?”
昭月宫,冷宫的别称,是皇城之内最阴晦、最荒凉的地方。三十年前,皇后林婉儿获罪,被废黜后位,幽禁于此。自那之后,帝王再未踏足过这片地方,甚至连宫中的宫人提及,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仿佛那里是一个被诅咒的禁地。
梁昱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是一场漫长的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最终,他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轻得仿佛一片羽毛飘落。“去昭月宫。”
李德全心头再无一丝侥幸,知道今夜的万寿节,注定要掀起一场无人能预料、也无法阻挡的风暴。他不敢声张,只命人备了一顶最简朴的步辇,挑了几个嘴最严、最可靠的心腹太监,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被遗忘的宫苑缓缓行去。
愈是靠近昭月宫,宫灯便愈发稀疏,人声也彻底绝迹,仿佛这里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息,那是草木腐朽与砖石霉变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冰冷而潮湿,让人闻之不禁心生寒意。那些曾经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宫墙,早已被岁月的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墨绿的苔藓如同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狞笑着,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悲惨故事。
梁昱坐在步辇中,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景象。每一步前行,都像是踩在三十年光阴的骨骸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愤怒、悔恨、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在他胸中翻涌不息,最后竟渐渐沉淀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那期待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探寻。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争吵。她那倔强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不肯退让半分;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如同一只咆哮的野兽,对她咆哮着。他一怒之下,将凤印狠狠地摔在她脚下,下达了将她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的命令。他以为,那只是让她低头的一种手段,一种迫使她屈服的策略。他以为,她很快就会服软,会求饶,会像从前无数次争执后那样,用那双能融化世间一切冰冷、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眸子望着他,向他撒娇,向他认错。
可她没有。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她没有递出一封求饶的信,没有托人传过一句喊冤的话。她就如同一块被投入深海的顽石,无声无息,彻底沉寂在黑暗的深渊之中。这死寂,如同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的滔天怒火,慢慢熬成了一堆阴燃不熄的死灰,没有火焰,却散发着无尽的寒意。他恨她的决绝,恨她的顽固,更恨她……从未先向他低头,仿佛在他们的这场情感较量中,她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尊严,不肯妥协分毫。
可如今,在他五十八岁的生辰夜,他忽然觉得,这长达三十年的对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那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帝王尊严,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不肯先认输的、可笑的骄傲?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步辇骤然停下。昭月宫那扇紧闭的宫门,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出现在眼前。朱漆剥落得如同干涸的血迹,斑斑驳驳,触目惊心;铜制的门环上锈迹斑斑,仿佛被时光的利刃刻下了一道道伤痕,仿佛被岁月彻底遗弃在这荒僻的角落。
“陛下,到了。”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亡灵。
梁昱下了步辇,抬头仰望着这座破败不堪的宫殿。曾经,这里是她的寝宫,她入宫时的封号,便是“昭月妃”。那时的昭月宫,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的乐园,四季花开不败,如同一片绚丽的花海;日夜莺歌燕舞,仿佛是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与荒凉,如同一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无人问津。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潮湿的霉味如同一条冰冷的蛇,钻入他的肺腑,让他胸口一阵发闷,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他缓缓伸出手,亲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宫门。那动作,仿佛是在推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揭开一个被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吱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尖锐刺耳,如同一只受伤野兽的哀号,划破了沉寂三十年的夜。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仿佛是昭月宫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与凄凉。
门内,是一条被及腰深的杂草吞没的小径。那些杂草如同疯狂的野兽,肆意生长,将原本整洁的小径掩盖得严严实实。月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枯枝,在地上投下鬼魅般的光影,更添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仿佛这里是一个鬼魂出没的地方。
“掌灯。”梁昱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沉闷,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几名太监手中的灯笼亮起,微弱的光晕如同星星之火,勉强驱散了脚下的黑暗。那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梁昱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沉重而坚定,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杂草,而是他三十年的恩怨情仇。他要亲眼看看,三十年的幽禁,究竟将那个明媚如朝阳、活泼如精灵的女子,折磨成了什么模样。她是否早已白发苍苍,形容枯槁,如同风中残烛;她是否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乞求他的宽恕,向他诉说这三十年的痛苦与孤独。
一丝报复的畅快,混杂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期待,在他心底悄然翻涌。他暗自发誓,定要让她清楚知晓,一旦离开了他,她便什么都不是。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那布满蛛网的幽深回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尘埃上。回廊两侧的墙壁上,蛛网层层叠叠,像是岁月编织的灰色帷幕。绕过一座早已干涸得如同荒漠的莲池,池底裂痕纵横,仿佛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一座破败不堪的主殿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殿门紧紧闭合,像是被时光封印的秘密,门前堆积着厚厚的一层枯枝败叶,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里面可有人应声?”梁昱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那焦躁如同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
李德全赶忙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环,随后扬起嗓子,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陛下驾到!”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殿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梁昱的眉头紧紧皱起,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一股无名之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头顶。她竟敢如此无视他的存在!三十年了,她的性子还是这般倔强固执,如同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把门给朕撞开!”他冷冷地下令,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凌,冰冷而坚硬。
几名太监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齐心协力地将殿门撞开。刹那间,一股浓重的尘土与霉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刺鼻难闻,呛得人几乎要窒息。殿内漆黑一片,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深渊,唯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破损不堪的窗棂中艰难地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扬的尘埃,那些尘埃如同无数细小的精灵,在光影中翩翩起舞。
“掌灯!”梁昱再次大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灯笼的光芒渐渐亮起,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终于驱散了那令人恐惧的黑暗。殿内的陈设简陋到了极点,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破旧木床,仿佛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上面的漆皮已经剥落大半,露出斑驳的木质;几把东倒西歪的椅子,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孤独地散落在地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梁昱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冷冷地扫过殿内的每一寸角落,心头的怒火如同燃烧的火焰,越燃越旺。她竟将自己的居所糟践成这般模样?这难道是在向他无声地示威吗?
“人呢?”他厉声质问,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殿内响起。
李德全与几名太监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恐和迷茫的神情,殿内确实空无一人,仿佛一座被遗弃的空城。
就在此时,从殿宇深处,一道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老妇,她的头发如同干枯的杂草,灰白而无光泽;身形瘦小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那衣服上的补丁层层叠叠,仿佛岁月留下的印记;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和苦难。
梁昱看着她,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她是谁,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你是何人?”他皱着眉头,冷冷地问道。
老妇人缓缓走到梁昱面前,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手中的油灯随之剧烈晃动,灯火明灭不定,映着她那张苍老而悲戚的脸,那脸上满是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
“老奴……老奴是春桃啊,陛下……”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那泪水如同晶莹的珍珠,顺着脸颊滚落。
春桃?梁昱的记忆深处,渐渐浮现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宫女的影子。那是林婉儿入宫时,从林家带来的贴身侍女,如同林婉儿身边的一朵小花。他没想到,三十年过去,她竟然还在这个破败的地方。
“皇后在何处?”梁昱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烦,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玩这种捉迷藏的把戏了。
春桃闻言,身子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她的衣襟。她颤抖着抬起手,手指指向殿内深处的一扇小门,那手指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陛下……娘娘……娘娘她……在那儿……”她的声音哽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口中挤出。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了梁昱的心。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小门,脚步急促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上。李德全等人提着灯笼紧随其后,灯笼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不定。
小门之后,是一间更加狭小逼仄的耳房。房内,除了一张铺着单薄草席的木榻,那草席已经破旧不堪,露出了里面的稻草;别无他物。而在木榻之侧,静静地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牌,那木牌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写下的。
梁昱的目光,如同被磁铁吸引一般,死死地钉在了那块木牌上。上面用血色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吾妻林氏婉儿之墓。”
轰!
梁昱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他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块木牌,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要将它烧出一个洞来。
“这……这是何意?”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摇曳的残叶,他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向春桃,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得到答案的急切。
春桃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整个人瘫软在地,泪如雨下,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她字字泣血地说道:
“陛下,娘娘她……娘娘她二十八岁那年就去了,是怀着您的一对孩儿,去的啊!”
02
春桃的哭喊声,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梁昱的头颅上。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只剩下一片刺耳的空白。二十八岁?一对孩儿?这些词语如同锋利的刀刃,刺痛着他的心。
“你……胡说些什么!”梁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林婉儿她……死了?何时的事?!”
春桃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声音支离破碎,如同破碎的玻璃:“回陛下……娘娘她……是在昭武四年,您将她幽禁的第二年……就……就走了啊!”
昭武四年!
梁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在切割着他的心脏。三十年前?她在他将她打入冷宫的第二年,就已经死了?而他,竟对此一无所知!
“不可能!”他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揪住春桃的衣领,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那眼神仿佛要将春桃吞噬,“朕每年都遣人来探,回报都说她安好,只是性子倔,不愿见朕!”
春桃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却并未退缩,反而哭得更加凄厉,那哭声如同夜枭的哀鸣:“陛下!那些都是糊弄您的啊!娘娘她自入了这昭月宫,便一病不起!日夜啼哭,思念成疾,身子本就亏空得厉害,再被这冷宫的阴寒之气一侵,哪里还能好得了?那些奉命前来的奴才,都是得了上头的嘱咐,只敢在宫门外探头探脑,连殿门都不敢进!他们哪里知道娘娘的苦楚!”
梁昱的手无力地松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被一阵狂风刮倒的树木。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悔恨。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敢不知道?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被蒙蔽了整整三十年!
“怀着孩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颤声问道,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与乞求,那声音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春桃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着呼吸,那呼吸急促而沉重,如同拉风箱一般。她开始撕开那段被尘封了三十年的,血淋淋的往事,那往事如同被揭开伤疤的伤口,鲜血淋漓。
“陛下,您将娘娘打入冷宫之时,娘娘她……其实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只是那时您正在气头上,娘娘性子又烈,便……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她想着,或许等您的气消了,她再将这天大的喜讯告诉您,您一欢喜,便会回心转意……”
梁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三十年前的那个午后。那是一个阳光炽热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御书房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他与她因新政推行之事,在御书房内发生了平生最激烈的一次争执。他指责她妇人之仁,干预朝政,那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御书房内回荡;她斥责他刚愎自用,急功近利,那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最终,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说出了那句他悔恨终生的话:“你若不愿与朕同心同德,那便去冷宫好好思过吧!”
他记忆犹新,那一刻,她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霜,身躯微微战栗,然而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中,却依旧跃动着不肯屈服的火花。她没有辩解一句,也没有求饶半分,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他误以为那是她的挑衅,却从未料到,在那份倔强背后,她正默默承受着双重的煎熬与痛苦。
“她那时……为何不肯开口?”梁昱痛苦地紧闭双眼,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春桃泪眼婆娑,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陛下,娘娘的性子,您是再清楚不过的。她说,若您心中真的有她,便绝不会怀疑她。若您连她都不信任,那这孩子,她宁愿独自守护。她想等待,等待您冷静下来,等待您主动来找她。可是陛下……您一次都没有来过。”
您一次都没有来过。
这七个字,如同锋利的匕首,一刀刀刺入梁昱的心脏。他没有来。他被那可笑的帝王尊严和无谓的骄傲蒙蔽了双眼,固执地以为她会先低头认错,笃定她熬不过这份孤独与寂寞。他天真地以为,这不过是他们无数次争执中的一次,总会有一个人先妥协让步。
他错了。错得彻彻底底,错得无可挽回。
“娘娘自从进了这冷宫,身体便每况愈下。这里阴冷潮湿,吃穿用度甚至比不上下等的宫人。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更何况,她的腹中还怀着您的骨肉。”春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梁昱的心上反复割磨。
“老奴虽然日夜照料,但终究势单力薄。直到娘娘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老奴才惊讶地发现,娘娘怀的竟是……竟是龙凤双胎啊,陛下!”春桃说到此处,声音中闪过一丝短暂的喜悦,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悲痛所淹没,“昭武三年的冬月,大雪纷飞,娘娘就在这破败不堪的殿内,孤零零地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小皇子和小公主,生下来的时候,那么瘦小,那么孱弱……”
梁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龙凤胎!他竟然有过一对龙凤胎!而他,竟然连他们来到这个世界都不知道。
“可是……他们怎么会……”梁昱艰难地开口,却无法说出那个残忍的字眼。
春桃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小皇子和小公主,生下来就先天不足。这冷宫里,连一块像样的取暖木炭都找不到,更别提什么滋补的汤药,什么太医了……老奴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们,用米汤一口一口地喂……可他们太虚弱了,太虚弱了啊……小皇子只活了三天,小公主也只撑了七天……就都……都走了啊!”
“不——!”梁昱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悲嚎。他双眼充血,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冰冷的婴孩,在刺骨的寒冷与饥饿中,无声无息地消逝。
“娘娘她……娘娘她亲手将他们葬在了这耳房的地下。她抱着两个冰冷的小身体,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她对老奴说,她对不起孩子,对不起陛下。她怨自己,没能保护好他们,也没能等到陛下回心转意。从那以后,她就日夜守着这块木牌,整个人都……都憔悴不堪了。”
“昭武四年的春天,娘娘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她拉着老奴的手说,她不恨陛下,只恨自己命薄。她求老奴,一定要活下去,有朝一日若能再见天颜,一定要告诉陛下,她从未背叛过他,她心中……一直深深地爱着他。她还说,若有来生,愿与陛下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白头偕老,再无纷争……说完,她就走了啊,陛下!”
春桃的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和梁昱粗重如鼓的喘息声。
梁昱的身体晃了晃,若非李德全眼疾手快地从旁扶住,他早已瘫倒在地。
他望着那块简陋的木牌,望着那张空荡荡的木榻,望着这座被他遗弃了三十年的活地狱。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活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他将自己曾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将他那一对尚未见过天日的亲生骨肉,遗弃在这阴冷潮湿的囚笼里,任由他们在绝望与痛苦中凋零!而他,却在宫墙之外,享受着万民的朝拜,享受着万寿节的喧嚣与热闹!
他以为她只是在受罚。他以为她只是在赌气。他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去等待,去消耗。他以为,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她接回身边。
可她死了。死了整整三十年!
滔天的悔恨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自负与冷酷,恨自己的愚不可及!他竟然亲手葬送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光明与温暖!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块冰冷的木牌,却又在中途停住。那上面刻着的,不仅仅是林婉儿的名字,更是他梁昱一生都无法洗刷的罪孽与耻辱。
“是谁?!是谁隐瞒了这一切?!”梁昱猛地转身,双眼血红如魔,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压抑了三十年的怒火,在这一刻,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李德全与众太监吓得齐齐跪倒在地,噤若寒蝉。他们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前朝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梁昱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春桃身上。
“春桃,告诉朕,是谁!朕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朕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梁昱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淬着最恶毒的杀意与恨意。
春桃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悲痛,有恐惧,亦有一丝沉冤得雪的解脱与释然。她知道,为了这一天,她在这座活死人墓里,已经等了三十年。
“陛下……此事……牵连甚广……”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也透着一股决绝的刚毅与坚定。
梁昱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几乎要噬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等待着那个将要引爆一切的答案。
03
梁昱那目光,好似淬了毒的利刃,一寸寸地割着春桃脆弱的神经。他苦苦等待了三十个春秋,只为探寻一个真相。此刻,这真相裹挟着刺鼻的血腥味,直直地扑到他面前,他必须弄清楚,究竟是谁,竟有这般滔天的胆量,敢蒙蔽天子,将君王玩弄于股掌之间!
春桃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土的空气,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陛下,当年娘娘被幽禁之后没过多久,宫里就开始像瘟疫一般流传……流传娘娘与人私通,腹中胎儿并非皇家血脉的谣言。那谣言传得煞有介事,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没过几天,就在宫里宫外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梁昱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墨汁来。这个谣言,他自然是知晓的。当年他正处在盛怒的火焰之中,这盆脏水就像一桶油,无情地泼在火上,让他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也更加坚定了他惩罚她的决心。他曾经天真地以为,那是她不贞的铁证,却从未料到,这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阴谋。
“是谁散布的这个谣言?”梁昱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杀意。
春桃警惕地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迅速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仿佛生怕被人听到:“陛下,散布谣言的源头,老奴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奴婢,根本没有能力去查证。但是,那流言刚一兴起,宫里就有不少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纷纷落井下石。其中……以当时的贤妃娘娘,也就是如今的苏贵妃,最为肆无忌惮。”
“苏贵妃?”梁昱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苏映雪,他如今最为宠爱的妃子,也是后宫之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人。她为他生下的皇长子梁辰,更是他心中理想的储君人选,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被他寄予了厚望。
“正是。”春桃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那火焰仿佛要将苏映雪烧成灰烬,“苏贵妃当年虽然还只是贤妃,但她背后的苏家,可是当朝第一世家,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得如同参天大树,权势滔天。娘娘一失势,她就像一只恶狼一样,立刻开始暗中打压昭月宫,切断了这里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她派自己的心腹在宫外日夜守着,就像看守囚犯一样,不许任何太医、宫女进入宫内,甚至连每日的份例餐食和冬日的炭火,都克扣得少得可怜,简直不把人当人看。”
梁昱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像蛇一样蜿蜒而上,直冲天灵盖。他一直以为,冷宫的艰苦生活,完全是因为他的一道圣旨。却从未想过,在这道圣旨的阴影之下,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歹毒的算计和谋害,就像黑暗中隐藏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那些前来‘探视’并回报情况的小太监,也全是她的人。他们就像走马观花一样,只在宫门外转一圈,就回去禀报说娘娘一切安好,只是不愿意见您。而老奴和娘娘,就被这高高的宫墙彻底隔绝开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仿佛被世界遗忘在了这个冰冷的角落。”春桃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愤,那悲愤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梁昱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他一直以为,苏映雪是温柔贤淑的解语花,是后宫之中最懂他、最体贴他的人,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他的心。他甚至时常拿她的“温顺”,去对比林婉儿的“倔强”,觉得林婉儿不懂事。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而当年,娘娘怀有身孕的事情,除了老奴,其实还有一个人知晓。”春桃突然话锋一转,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了一阵波澜。
梁昱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能穿透一切:“是谁?”
“是当年的宋太医。”春桃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带着千斤的重量。
“宋怀恩?”梁昱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宋怀恩,如今的太医院院使,医术高明得如同华佗再世,德高望重,是他最为倚重的御医,就像他身边的得力助手。
“正是。当年娘娘被幽禁之前,曾有过一次见红的迹象,老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偷偷请了宋太医前来诊脉。宋太医诊出娘娘已经怀有龙裔,并再三叮嘱老奴要好生照料。他本想立刻将此事禀明陛下,可……可贤妃娘娘的人,却像鬼魅一样先一步找上了他。”
春桃说到这里,声音中充满了对宋怀恩的惋惜与无奈,那惋惜就像一把刀,割着她的心。
“贤妃娘娘以宋太医全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就像用一把锋利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宋太医虽然医德高尚,但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他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赌,便只能……只能无奈地选择了沉默。但他曾暗中托人传话给老奴,说若有需要,他定会设法相助。只是后来,昭月宫被封锁得像铁桶一样严密,老奴也再没能与他联系上。”
梁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最信任的臣子,竟也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更无法想象,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婉柔顺的苏映雪,竟有如此蛇蝎般的心肠,为了后位,不惜威胁朝臣,隐瞒真相,草菅人命,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恶魔。
“那两个孩子……”梁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他不敢想,那对龙凤胎的死,是否也是她直接下的毒手。
春桃摇了摇头,眼泪再次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而出:“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夭折,是因为冷宫环境恶劣得如同地狱,又无医无药。但若非贤妃娘娘从中作梗,克扣炭火与药材,他们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就像黑暗中闪烁的微弱光芒。”
梁昱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淋漓,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深渊里。
他亲手将林婉儿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苏映雪,则是在深渊之下,又为她挖了一个活埋的坟坑,就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
“陛下,娘娘临终前,还留下了一封信。”春桃突然像变戏法一样,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布包,双手颤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呈了上来。
梁昱接过布包,手指哆嗦得像筛糠一样,缓缓地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封早已泛黄的信笺。信纸的边缘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字迹也有些许晕染,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岁月和情感。
他在昏黄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仿佛在触摸林婉儿最后的温度。
信中没有一个字的怨恨,没有一句的指责,通篇都是化不开的深情与思念,就像一杯浓郁的酒,让人沉醉其中。她回忆了他们初见于杏花微雨的春日,那杏花如雪般飘落,仿佛是一场浪漫的梦境;回忆了他们大婚时许下的誓言,那誓言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们的未来。她写道,她从未后悔爱上他,即便身陷囹圄,也未曾动摇过分毫,就像一颗坚定的松柏,屹立在风雨中。她解释了当年在新政上的分歧,并非有意与他作对,只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拳拳之心,就像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自己的国家。她还写道,她对不起他,没能为他保住他们的孩子,只盼来世,他能觅得一位真正与他同心同德的佳偶,携手白头,就像一对幸福的鸳鸯,在人间逍遥自在。
信的末尾,是她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仿佛带着她的温度:
“昱郎,婉儿此生无悔。唯愿来生,与君再续前缘,不求帝王家,但求寻常巷,一世一双人。”
“昱郎……”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梁昱的心上,让他的心瞬间破碎。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自从她母仪天下,她便只称他为“陛下”,那称呼虽然尊贵,却少了那份亲昵和温暖。而如今,在她生命的尽头,她用这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亲昵称呼,留下了最后的诀别,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留下了永恒的遗憾。
信纸如同一只折翼的白蝶,从他因剧烈颤抖而松开的指缝间滑落,悠悠荡荡地飘落在冰冷如霜的地面上。他只觉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这具被悔恨压垮的身躯,双手猛地捂住脸,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了整整三十年的、痛苦到极致的哀号,那声音仿佛要撕裂这死寂的夜空。
刹那间,往昔的种种如同汹涌的潮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翻涌。他想起了她那倔强中带着几分倔强的眉眼,仿佛两簇燃烧的火焰,即便在困境中也绝不屈服;想起了她温柔浅笑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温暖而迷人;想起了无数个夜晚,他们紧紧相拥,在彼此的怀抱中沉沉睡去,那温馨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他还想起了她坐在昏黄的烛光下,一针一线为他缝制衣袍,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编织着他们美好的未来;想起了她研磨墨锭时,那细腻而均匀的动作,仿佛在书写着他们之间的爱情诗篇;想起了她坐在古琴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如同潺潺流水,流淌在他们的心间。
所有这些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往,此刻却如同锋利无比的刀刃,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每一次都让他痛不欲生,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错了,真的错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惩罚一个忤逆他的女人,却没想到,这一举动如同亲手将一把利刃,刺向了自己挚爱之人的胸膛,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他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弥补过错,去挽回这段感情,却不知,时光就像一个无情的杀手,早已为他写下了最残忍、最无法挽回的结局。
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的冷战,如同冰冷的寒冬,冻结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三十年的骄傲,如同厚重的枷锁,束缚住了他想要挽回的脚步;三十年的误解,如同无形的鸿沟,隔断了他们心灵的沟通。最终,换来的却是阴阳两隔的悲痛,骨肉分离的绝望,这种彻骨之痛,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他的心脏。
梁昱缓缓地、重重地跪倒在地,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块简陋的木牌,那上面刻着的名字,仿佛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看着那间空荡荡的耳房,里面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凄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林婉儿那张苍白如纸、绝望至极的面容,看到了那对在襁褓中就夭折的孩儿,他们那小小的身躯,如同脆弱的花朵,还未绽放就已凋零。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地面,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仿佛想要透过这厚厚的泥土,触摸到他们的存在,感受他们曾经的温暖。
“婉儿……朕错了……朕真的错了……”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在这座死寂得如同坟墓般的宫殿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德全和众太监们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抖着。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平日里威严无比、高高在上的君主,竟会有如此失态、如此脆弱的一面。他们心里清楚,从今夜起,整个大梁的天空,都将被一层阴霾所笼罩,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良久,梁昱的哭声渐渐停歇,如同狂风过后的大海,恢复了片刻的平静。他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已不见泪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决绝,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春桃身上,那目光如同锋利的剑刃,让春桃不禁打了个寒颤。
“春桃,你告诉朕,苏映雪,此刻身在何处?”梁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春桃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声音带着哭腔回答道:“回陛下……苏贵妃……此刻应在凤仪宫,主持您的万寿夜宴。”
梁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波涛,被他强行压下。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帝王的威严,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与复仇的火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李德全!”他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宫殿中回响。
“奴才在!”李德全连滚带爬地应声,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传朕旨意,即刻派禁军封锁昭月宫!今夜在此所见所闻,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朕要他九族陪葬!”梁昱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寒冬里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奴才遵旨!”李德全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刻起身,脚步匆匆地去传令,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
梁昱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破败不堪的冷宫,那破旧的墙壁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悲惨故事。他伸出手,轻轻地、珍重地抚摸着那块粗糙的木牌,那木牌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在他心中却无比清晰。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决绝,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化作力量。
“婉儿,孩儿们,你们放心。朕,定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所有害过你们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回荡,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颠覆。今夜的万寿节,注定要被鲜血染红,成为一场血腥的祭奠。
04
梁昱从昭月宫走出时,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化不开的寒冰所笼罩,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夜风凛冽如刀,吹得他身上的龙袍猎猎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前奏。李德全紧随其后,脚步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引发一场不可收拾的灾难。
“李德全,派人,将宋怀恩‘请’到御书房。”梁昱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那个“请”字,被他咬得极重,仿佛带着无尽的威严与不容抗拒的力量。
“陛下,夜已深,宋院使恐怕早已安歇……”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身体微微颤抖着,生怕惹恼了这位愤怒的君主。
“朕的恩旨,是请他来,不是扰他眠。”梁昱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再无半分商量的余地,那冰冷的眼神仿佛能将人冻结。
“奴才遵旨!”李德全不敢再多言,立刻指派一名心腹小太监,快马加鞭赶往太医院,那小太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梁昱没有返回养心殿,而是径直走向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他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身体挺得笔直,但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殿外的无边黑暗,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在逃避着什么。春桃的泣诉,婉儿的绝笔信,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痛着他的心。
他想起了她初入东宫时的模样,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的世界。他曾执着她的手,在桃花树下许下诺言,那誓言如同坚硬的磐石,他以为永远不会改变。他曾对她说,他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要为她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让她永远生活在温暖与安宁之中。
可结果呢?他亲手为她带来了三十年的狂风暴雨,让她在屈辱与绝望中凋零,如同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未曾见过这世间的一缕阳光,就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悔恨?
一阵尖锐的心绞痛袭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痛不欲生。他紧紧攥住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恨,恨苏映雪的歹毒,如同毒蛇一般,在暗中伤害着他最爱的人;更恨自己的愚蠢,竟被一个女人的枕边风,蒙蔽了整整三十年,让自己成为了伤害爱人的帮凶。
不知过了多久,宋怀恩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御书房。当他看到梁昱那张布满血丝、阴沉得可怕的脸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着。
“微臣宋怀恩,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急召,所为何事?”宋怀恩的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断掉,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梁昱没有让他起身,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宋怀恩,朕只问你一件事。三十年前,废后林氏入冷宫时,你可曾为她请过脉?”
宋怀恩闻言,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如同一张白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如筛糠。他知道,那桩被他埋在心底三十年的秘密,终究还是到了要被揭开的时候,就像一颗隐藏的炸弹,随时都会爆炸。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回……回陛下……微臣……微臣当年,确为娘娘请过脉……”他支支吾吾,声音细若蚊蚋,仿佛蚊子在嗡嗡叫,几乎听不清楚。
“你诊出了什么?”梁昱的声音仿佛来自冰窖,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千钧的压力,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宋怀恩的心头。
宋怀恩深吸了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仿佛在迎接一场无法逃避的审判。
“回陛下,微臣当年诊出,娘娘……娘娘已怀有身孕,且脉象奇特,恐……恐是双生之胎。”
“咚!”
梁昱的拳头重重地砸在龙椅的扶手上,坚硬的紫檀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是他愤怒的呐喊。
“既已知晓,为何瞒而不报?!”梁昱的怒吼,震得整个御书房都在嗡嗡作响,仿佛地震一般,让宋怀恩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05
太和殿里,万寿节的夜宴已然开场。可这殿中的氛围,和往年那热闹喜庆的场面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虽说依旧是舞姬们身姿婀娜地翩翩起舞,乐师们手指灵活地拨弄着丝竹,那悦耳的乐声在殿中回荡,但所有人的脸上,都隐隐约约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揣测和不安。陛下迟迟没有现身,这让在场的百官和嫔妃们,都仿佛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般的压抑。
苏贵妃苏映雪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那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凤位上。她身着一件华丽的织金凤袍,那凤袍上的金线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她头上戴着一支九尾凤钗,每一根凤尾都精致无比,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更添几分雍容华贵。她艳丽的容貌,在这华服的衬托下,更是艳压群芳。她时不时地就将目光投向殿门,那描画得精致细腻的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焦灼和疑惑。陛下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今日这般反常,究竟是身体不舒服,还是……
她的心头,莫名地涌起一阵慌乱。这种感觉,就如同三十年前,她第一次听到林婉儿被废掉后位,被打入冷宫的消息时一样。当时,她的心里既有一丝隐秘的兴奋,仿佛看到了自己通往荣华富贵的道路更加平坦了,但同时,又有着更深的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天空中的那一抹阴霾,让人心里发慌。
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大太监李德全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他那尖细的嗓音,此刻听来却带着一股异样的肃杀之气,仿佛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人的心里:“陛下驾到——!”
殿内的众人听到这声音,立刻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纷纷起身,然后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口中高呼着“万岁”。那声音整齐而洪亮,在殿中回荡,仿佛要冲破这压抑的氛围。
梁昱身着一件十二章纹的衮龙袍,迈着沉稳而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踏入殿中。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他的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就像一条条红色的丝线,缠绕在他的眼球上,让人看了心生恐惧。他的神情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殿内的众人,那目光如同寒冷的北风,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被一条毒蛇的信子轻轻舔过脊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映雪听到众人的呼喊声,缓缓地抬起头来。就在她和梁昱的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模样,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与宠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那令人胆寒的杀意。她的不安感在瞬间攀升到了顶点,就像气球被不断地充气,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梁昱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那高高踞在上的龙椅,而是在大殿中央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利箭,带着无尽的锐利和冷酷,最终死死地锁在了苏映雪的身上。
苏映雪被梁昱那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但她毕竟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还是强作镇定。她轻轻地站起身来,那动作优雅而从容,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然后,她迈着莲步,轻移至梁昱面前,微微弯下腰,盈盈福身,声音娇媚得如同黄莺啼鸣:“臣妾恭迎陛下!愿陛下福寿如同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与天齐高,万寿无疆!”
梁昱对苏映雪那刻意装出的娇柔妩媚之态视若无睹,只是高高在上、眼神冷冽地俯视着她。
“苏映雪,你可认罪?”
他的声音虽不高亢,却好似一道惊雷,在殿内每个人的耳畔轰然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苏映雪听到这话,脸上原本挂着的虚假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变得煞白如纸,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离。她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因极度震惊而剧烈颤抖,声音也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臣妾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啊!臣妾侍奉陛下整整三十载,一直以来都谨守本分,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越轨之举……”
“你真的不知?”梁昱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那笑容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看来,苏贵妃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十年前,昭武四年,你做过的事,难道都像被抹去了一般,忘得一干二净了?”
三十年前!昭武四年!
这两个词,如同两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苏映雪的心脏,让她的心瞬间鲜血淋漓。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三十年前,昭武四年,那可是林婉儿在冷宫中凄惨死去的年份啊!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她心里不停地呐喊:他怎么会知晓?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件事,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陛下……臣妾……臣妾实在不明白陛下所指何事……”苏映雪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几乎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不明白?”梁昱冷哼一声,从怀中缓缓掏出那封已经泛黄发脆的信笺,那是林婉儿的绝笔信。他轻轻将信展开,高高举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林婉儿泣血的悲痛与滔天的怒火,直直地刺向苏映雪。
“这封信,是林婉儿,朕曾经的皇后,留下的绝笔!信中,她到死都没有说过半句怨言!”梁昱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大殿中回荡,仿佛带着无尽的哀伤,“而你,苏映雪!你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凤位,为了你苏家的荣华富贵,竟然暗中勾结党羽,四处散布谣言,恶意污蔑中宫!你克扣她的用度,买通宫中的宫人,甚至还威逼太医,隐瞒她身怀龙裔的喜事!”
苏映雪的脸色此时已经惨白得如同鬼魅,整个人瘫软在地,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心里清楚,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都完了。
“你可知道,你害死的,不仅仅是朕的皇后!还有朕的亲生骨肉!那是一对龙凤双胎啊!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就死在了那阴冷潮湿、弥漫着腐臭气息的冷宫之中!死在了你精心布置的绝境里!”梁昱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苏映雪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殿内的众人听到这些话,皆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龙凤胎?废后当年竟然怀有龙凤胎?而且都夭折在了冷宫?这桩惊天动地的秘闻,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不寒而栗。
苏映雪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被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梁昱,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那眼神仿佛要将梁昱生吞活剥。她实在不明白,自己苦心经营了三十年的棋局,为何会在一夕之间,满盘皆输,输得一塌糊涂。
“陛下!这是有人故意诬陷臣妾啊!臣妾冤枉啊!”苏映雪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划破这寂静的大殿,“臣妾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构陷臣妾!”
“构陷?”梁昱的笑声更加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你以为朕还会相信你这满嘴谎言的女人吗?宋怀恩已经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全部招供了!昭月宫的春桃,也还好好地活着!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宋怀恩!春桃!
听到这两个名字,苏映雪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也彻底熄灭了,如同熄灭的烛火。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只能任人宰割。
“陛下!臣妾……”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像一只垂死的蚂蚁在拼命挣扎,却被梁昱冰冷如霜的声音无情地打断。
“来人!把罪妃苏氏给朕拖下去,打入天牢!给朕严加审讯!所有与她同谋的人,不管官职高低,也不管与她关系亲疏远近,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部给朕拿下!”梁昱猛地转身,一甩衣袖,坐上龙椅,声音中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杀气,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毁灭,“朕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名如狼似虎、凶神恶煞的禁军立刻上前,一把抓住瘫软如泥的苏映雪,将她拖了下去。苏映雪被拖走时,还在拼命地挣扎,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陛下!”
殿内的众人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曾经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苏贵妃,如今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被拖走,又看着御座之上那位君王脸上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都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自己也被卷入了这场可怕的漩涡之中。
梁昱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殿内众人,他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威严与无尽的悲凉,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今日,是朕的万寿节,却没想到也成了朕丧妻、丧子之日!三十年来,朕就像一个愚蠢至极的愚夫,被奸人蒙蔽了双眼,被小人欺骗了心灵!朕的皇后,朕的骨肉,都因为这些奸佞之徒的迫害,含恨九泉,死不瞑目!”梁昱的声音在殿内久久回荡,充满了自嘲与怒火,“朕今日在此立下毒誓,所有涉事之人,所有知情不报者,所有助纣为虐者,朕绝对不会轻饶!朕要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朕的妻儿!为这三十年的冤屈,讨回一个公道!”
殿内众人再次叩首,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仿佛筛糠一般。他们知道,一场史无前例、惊心动魄的腥风血雨,即将席卷整个大梁。君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梁昱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邃而冰冷,仿佛穿透了层层殿宇,看到了那座荒芜破败、杂草丛生的昭月宫,看到了那块简陋破旧的木牌,看到了林婉儿那张刻在他心底深处、绝美却又带着哀怨的脸庞。
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将永远活在悔恨与痛苦的炼狱之中,无法自拔。但他也暗暗发誓,会用尽自己的余生,为他们复仇,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这血色的万寿节,仅仅只是一个残酷的开始。
这漫长的黑夜,注定要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来点缀,才能迎来那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来源: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