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救赎任务圆满落幕的那天,裴淮领回一个女子,她的面容竟与我有着七分相似。
救赎任务圆满落幕的那天,裴淮领回一个女子,她的面容竟与我有着七分相似。
他神色平静,将一沓厚厚的银票轻轻推到我面前。
“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但菱华,她才是我这一生挚爱。”
“这些钱,你收下吧,希望你能大度些,让一切回归到最初的样子。”
我垂下眼眸,凝视着那叠银票,那分明是我亲手挣来的钱财。
荒谬,悲凉,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仅仅两日,我便变卖了所有名下的产业,带着积攒的钱财和筹备的物资,毅然决然地脱离了这个即将陷入绝境的世界。
愿你们,在这即将被极寒吞噬的末世里,
岁岁年年,永无安宁之日。
救赎任务完成的那一刻,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世界将在七日后堕入无尽的极寒,万物将被冰雪封印。”
系统询问:“是否选择立刻脱离?”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裴淮,他还在这里。
相伴多年,我总想着,再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于是,我顶着刺骨的寒风,四处奔走。
运送御寒的物资,将名下的财产一一变卖,只为给他留下更多的保障。
我还亲自下厨,按照他的口味,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烛火摇曳,映照着渐渐冷却的饭菜。
我望着对面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可笑之感。
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待,迎了上去。
门开了,
裴淮站在那里,眉眼间洋溢着温柔,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而他的臂弯里,正依偎着我的嫡姐,宿菱华。
那一刻,我心中的温热彻底冷却,如同被冰封的湖面。
裴淮递来一叠银票,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这是何意?”
“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语气坚定,仿佛在宣誓一般,“但菱华,她才是我这一生想要携手共度的人。”
话音未落,
宿菱华便依偎进他的怀中,泪光闪烁,楚楚可怜地望着我:
“妹妹,我与夫君早已拜过天地,我们的感情情真意切。”
“即便是流放,我也心甘情愿地陪着他。”
她声音哽咽,满是委屈:
“可妹妹的夫君却私自将我们调换,我受尽了苦楚,才逃回来与夫君团聚。”
裴淮心疼地揽紧她,随即看向我,
那眼神,仿佛在劝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些钱,你收下吧。”
“希望你能够大度些,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
回到最初?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我意识清醒时,
已经身处流放之路,冰冷的镣铐紧紧锁住我的四肢。
系统告诉我,
是这具身体的夫君傅时,
在新婚之夜接到嫡姐的求助信后,
亲手将我送进了大牢,替换了本该被流放的嫡姐。
此后整整四个月,
我陪着裴淮,一步一步,走完了这条漫长的流放之路。
我靠着系统里那点微薄的补给,勉强维持着裴淮的生命。
好不容易到了风雪城,
白日里,我替他扛起本该由他承担的苦役,在风雪中咬牙坚持。
深夜里,我将省下的口粮混着雪水喂给他,自己却饿得眼前发黑。
他病弱垂危,而我透支着自己,只为换他一线生机。
裴淮曾对我说:
恩同再造,情深义重。
今日方知,这情深义重,原来也是有价的。
我原本打算,陪他吃完这最后一顿饭,便安静地离开。
那些我攒下的钱财、过冬的物资,我都打算留给他,
助他应对那即将吞噬一切的极寒末世。
可此刻,我才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何其可笑。
我看着他们,平静地开口:
“回到最初?”
“好。”
我赚的每一分钱,
我都要带走。
这末世的寒冬,就留给你们这对有情人吧。
愿你们的情深意重,能够用爱意抵御这漫天的风雪。
系统给了我七天的时间来清点财产,
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两天,足够了。”
我将那桌分毫未动的饭菜重新回锅加热,
直接站在灶台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饿了一整晚,此刻胃里如同火烧一般。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妹妹怎么在这儿吃这些残羹冷炙呢?”
宿菱华披着那件我亲手为裴淮缝制的貂毛大氅,
内里还穿着他的贴身里衣,显得格外娇贵。
她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碗,指尖故意拂过那光滑的貂毛领口,
“往后,我的夫君,妹妹就莫要再惦记了。”
“毕竟,物归原主,人也一样。”
我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菜,
“姐姐说笑了……”
话音未落,我抄起灶台上的酱油瓶,
手腕一扬,深色的酱汁便如同一条弧线,溅染上了那光洁的貂毛。
宿菱华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她低头看着衣襟上迅速晕开的污渍,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你这疯妇!”
“可知这大氅有多贵重?”
我抬眼看向那件貂毛大氅,
“我当然知道。”
灶台边的热气氤氲了我的视线,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流放初歇的寒冬。
“那时我们一无所有,住在四处漏风的木屋里。”
“我白日要做苦力,只能在入夜后,提一盏昏黄的孤灯进山。”
“就着那一点微弱的光,在数百只雪貂身上,寻找它们腹下最细软的绒毛,一梳梳地取下来。”
“山里的雪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手冻得没了知觉,就呵口热气暖一暖,继续梳。”
“就这样积攒了整整一季,才终于絮成了这件大氅。”
我的目光掠过它,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宿菱华下意识地护住衣领,
我轻轻笑了,
“那时的裴淮,嘴上嫌我多管闲事,转身却用全部积蓄换了罐冻伤膏,在雪夜里,捧着我的手一点点涂匀。”
回忆至此,心口已再无波澜。
“这大氅,曾缝着我们最真的心意。”
我看着她的狼狈模样,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但现在它脏了。”
“我也就不要了。”
宿菱华被这句话刺穿了所有的伪装,
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挺直脊背,
“你以为这样就能羞辱我?”
“你毁了这件,夫君自会为我寻来更好的。”
“你陪他吃过再多苦又如何?最后在他身边的人,终究是我。”
说罢,宿菱华扯下身上的大氅狠狠摔在地上,
转身从灶膛里抽出未燃尽的柴火,毫不犹豫地摁在了那柔软的皮毛上。
一股呛人的糊臭飘起,
她站在跳跃的火光前,仿佛在与什么较劲一般。
我擦擦手,从她身旁走过,
“记得赔钱。”
“千两雪花银,一分不能少。”
裴淮被焦糊味惊动,
他冲到厨房,踩熄了大氅上的余火。
他看着那件被烧出一个黑洞、边缘焦卷的貂裘,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宿菱华适时地扑进他怀里,
“我不过是看妹妹在吃冷饭,心中不忍,特来关心几句,也想谢谢她这些年替我照顾你。”
她抬起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眸,怯生生地朝我投来一瞥,声音带着哭腔:
“谁知道她突然就发了火,抄起柴火,非要将那大氅付之一炬。”
裴淮一边轻拍着宿菱华的背,柔声安抚着她,一边将目光缓缓地,像探照灯一般,扫到了我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只有那斩钉截铁般的责备,仿佛已经给我定了罪。
“听云,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不过就是一件衣裳罢了,何苦如此斤斤计较呢?”
“菱华心地善良,都不跟你计较,你倒好,还变本加厉起来。”
“这大氅既然已经毁了,我也不想再跟你过多追究。但从今往后,还请你有点自知之明,别再没事找事,挑起事端了。”
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雕像,等他把话说完,才缓缓开口。
“这大氅,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一寸是真正属于你的?”
裴淮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就算是你亲手做的又能怎样?”
“你既然已经送给了我,那它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把它给谁,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听云,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给自己留点颜面吧。”
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寒颤,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这彻骨的寒意,仿佛要穿透我的身体。
我只觉得,跟眼前这个人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在白白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库房。
我从库房里取出了库中最好的银丝炭,然后回到房中,点燃了火盆。
那橘红色的火焰,在火盆里安静地跳跃着,像一群欢快的小精灵,将那刺骨的寒意隔绝在了门外。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仿佛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咆哮。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
这气候的异常,不过是一场大灾难的序幕罢了。
他们即将面对的,远远不止这点小小的风寒。
而是真正的,万物都被冰封的极寒末世。
夜里,隔壁屋子传来了暧昧而又激烈的撞墙声,那声音,仿佛要把墙壁都撞出一个洞来。
还夹杂着宿菱华那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絮语。
“夫君……再用力些……”
我被这声音吵得心烦意乱,烦躁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从库房里取了一串原本准备过年时放的鞭炮,那鞭炮红彤彤的,像一条蜿蜒的小蛇。
我拿着鞭炮,走到他们的窗前,点燃了引信,然后迅速地从窗缝里丢了进去。
“噼里啪啦——”
鞭炮瞬间炸响,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炸翻。
里头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紧接着,就爆发出了宿菱华那尖锐得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浓烟像一条条黑色的巨龙,从门窗的缝隙中滚滚冒了出来,弥漫在空气中。
裴淮的咒骂声穿透了那浓浓的烟雾,气急败坏地吼道:
“宿听云!”
“你是想找死吗?”
我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轮圆圆的月亮,那月亮像一个大大的银盘,散发着清冷的光。
我淡淡地开口说道:
“年关还没到呢,先给二位听个响,热闹热闹。”
“祝愿姐姐和姐夫往后的日子也像这鞭炮一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愿你们岁岁年年,都不得安宁。”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给自己炖了一碗香喷喷的燕窝粥。
宿菱华出来的时候,我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那碗里的粥已经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她瞥了一眼那空空的碗,又扫了一眼灶台,那眼神里,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酸意。
“妹妹当真是会享受生活啊,这上等的燕窝,自己想炖就炖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她走近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也是,如今夫君的心都不在你那儿了,你要是再不对自己好点,那岂不是更可怜了?”
我拿起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那动作,仿佛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后,我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那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我吃的是自己的,用的是自己的,自然吃得心安理得。”
“倒是姐姐你,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别总想着占别人的便宜。”
我来到了我名下的澡堂铺子,那铺子门口,热气腾腾的,像仙境一般。
伙计们正忙得不可开交,有的在生火,那火焰像一条条金色的蛇,在炉灶里跳跃着;有的在备水,那水在桶里晃动着,像一群欢快的小鱼。
空气中弥漫着蒸腾的热气,裹着皂角的清香,让人闻了感觉神清气爽。
“东家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张掌柜笑着迎上前来,那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我没跟他多寒暄,直接把钱匣摆在了柜上,那钱匣沉甸甸的,仿佛装满了我的决心。
又让人抬出了早备好的炭,那炭黑黝黝的,像一块块乌金。
“今日起,澡堂歇业。”
“这是给各位的遣散费和过冬的炭,大家拿好了。”
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伙计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顺子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掌柜的,这是为什么呀?眼看年关生意正好,这说不干就不干了,多可惜啊。”
我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那些面庞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舍。
“今年这天冷得邪乎,怕是要有一场大寒。”
“放心,从现在到过年期间的工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大家的。”
“大家拿了钱和炭,就早些回去陪着家人吧,多备些吃食和柴火,比什么都强。”
众人沉默着,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几个老伙计的眼圈已经微微发红了,那红红的眼圈,像两颗熟透的樱桃。
张掌柜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喉头哽咽着,那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
“东家待我们恩重如山,这让我们如何过意得去啊……”
我再次嘱咐道,那声音,坚定而又温暖:
“张叔,给大家分了钱,你也早些回去吧。记住,万事都要早做打算,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我掀帘踏入了布庄,那布庄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五颜六色的,像一幅绚丽的画卷。
裴淮正拿着一件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宿菱华的肩上,那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贝。
那大衣用料厚实,摸起来软绵绵的,领口镶着一圈貂毛,那貂毛雪白雪白的,像一团团棉花,正是今冬最时兴的样式。
她语声娇柔,那声音,像黄莺在唱歌:
“夫君,这颜色衬得我气色可好?”
裴淮还没来得及答话。
柜台后的陈掌柜已经看见了我,忙迎上来,那脚步,匆匆忙忙的。
“东家,您来了。”
两人骤然回头,那动作,像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
宿菱华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了一瞬,那笑容,像一朵瞬间凋谢的花朵。
随即,她往裴淮身后缩了缩,那动作,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裴淮放下料子,语气带着惯常的理所当然,那语气,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听云,你来得正好。”
“菱华挑了几匹料子,记在府上公账便是。”
我接过伙计奉上的茶,轻轻拨了拨浮叶,那动作,优雅而又从容。
抿了一口热茶后,我才缓缓抬眼。
“裴郎君怕是忘了,这布庄并不姓裴,它姓宿。”
裴淮脸色一沉,那脸色,像一块乌云笼罩在了他的脸上。
“你我的钱财,何曾分过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我放下茶盏,那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前是不曾,但从昨日起,分了。从今往后,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转头看向陈掌柜,那眼神,坚定而又果断。
“陈掌柜,按布庄的规矩,银货两讫。”
“这两位客人若现银不便,便将料子收回库房吧。”
宿菱华抓住裴淮的衣袖,眼圈红了,那眼圈,像两颗熟透的红樱桃。
裴淮满眼愠怒,那眼神,像两把燃烧的火焰。
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事情。
“宿听云,你莫要胡搅蛮缠,我和菱华本就是夫妻,她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她的。”
陈掌柜上前便要收起料子,那动作,干脆利落。
“客人,让让,别挡着我收东西。”
我看着宿菱华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微微一笑,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
“看在旧识的份上,零头便抹了。”
“裴郎君,是付现银,还是银票?你自己选吧。”
裴淮站在原地,脸色铁青,那脸色,像一块黑炭。
“银票!”
处理完布庄的关店事宜后,我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名下粮行。
那粮行里,米麦堆积如山,像一座座小山丘。
我召来所有伙计,在一片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那声音,洪亮而又清晰。
“王掌柜,清点库存。”
“另外,留足伙计们五口之家吃到明年开春的份例,作为年终福利,今日就分发下去。”
不等众人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我继续说道,那语气,坚定而又果断。
“余下的粮食,即刻起,按市价五成出售。”
“记住,每家限购三石,多一粒也不卖。”
“若有问缘由的,便说东家感念今年天冷,聊表心意,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同样的指令,在我名下的铺子里依次下达。
炭坊里的炭限购发售,那炭堆得高高的,像一座黑色的城堡。
药铺中治疗风寒冻伤的药材免费送,但规定每人只能抓取三副,那药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药柜里,像一群等待出征的士兵。
……
伙计们虽满面不解,那脸上,写满了疑惑和困惑,却无人质疑。
降价的消息在城中传开,那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虽不明所以,但大降价的消息仍引来了抢购的风潮。
各铺门前都排起了长龙,那队伍,像一条条蜿蜒的长龙。
我拢了拢披风,那披风在风中飘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
然后,我放下车帘,那车帘缓缓落下,像一道黑色的屏障。
明日再来收今日的流水,我心里暗暗想着,那眼神,坚定而又期待。
8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墨布,缓缓地笼罩了整个小院,等我回到这里时,已然是深夜时分。
我抬头望去,只见屋檐下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看,竟是裴淮。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寒意紧紧包裹,脸色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我刚一走近,他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几步冲上前,一下子拦住了我的去路,大声质问道:“宿听云,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我停下脚步,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湖水,直直地看着他。
他接着气呼呼地说道:“粮行搞限售,炭坊低价贱卖,药铺还免费施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何必要把整个城都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他的情绪愈发激动,眼神里满是不解和愤怒,仿佛在看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疯子。
“这些产业可是我倾注了无数心血才建立起来的,你竟然如此肆意糟蹋!”
我微微歪了歪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说道:“我乐意,怎么着?”
他听了我的话,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乌云。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算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你也不该用这种胡闹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引来多少人的非议,会带来多少麻烦?”
我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裴淮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破碎的质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这些产业支撑着,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关我屁事,我才懒得管。”
裴淮似乎还想找回从前那种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高姿态。可是,在我这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面前,他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哀求的表情,说道:“何至于此呢?”
“我们之间,怎么就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情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索然无味,就好像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
台上的人还在卖力地表演,可台下的人却已经兴致全无,只想赶紧离场。
我迎着他闪烁不定的目光,缓缓说道:“裴淮,从你带着宿菱华回来,用我辛辛苦苦亲手挣来的银票,轻飘飘地买断我所有的恩情那一刻起。”
“我们之间,就只剩下现在这一步可走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是后悔还是愤怒的表情,转身用力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9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像无数白色的羽毛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
我拉开门,一股温暖的炭火气息扑面而来。我裹着这股暖意,看向门外的人。
只见裴淮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之中。他的嘴唇已经冻得乌青,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像一片在寒风中飘零的树叶。
“宿听云,你成功了,你达到目的了。”他声音沙哑,冻得发僵,却还是努力端着那副高高在上、屈尊降贵的姿态。
“你不就想要我的身体吗?我……给你就是了。”
说完,他偏过头去,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话找补:“要不是菱华看你可怜,求我这么做……”
我倚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风雪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卷过他单薄的衣衫,可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心疼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我的救赎任务已经完成了,那种害怕他受一丁点苦的执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慢悠悠地说道:“裴淮,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金贵了?”
“你身上这件里衣,可是用我的银钱裁制的。”
“就连你现在这副自认为可以‘施舍’给我的身子,也是吃了我三年的米粮才养出来的。”
我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借着门内透出的暖光,看着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狼狈。
“你现在,从头到脚,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属于我。”
“我如果想要,还需要你‘给’吗?”
裴淮像是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半步,眼中满是屈辱的神色。
他咬了咬牙,说道:“听云,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轻笑一声,说道:“和你做的事比起来,我这话可算不上难听。”
说完,我不再多言,伸手就要关门。
“裴淮,你如果还有半分脸面的话,就把这三年来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一分一厘都还给我。”
在门合上的最后一瞬间,我又补了一句:“我的东西,可不是白给的。”
随着“咔哒”一声,门闩落下,将裴淮的狼狈模样和愤怒的咒骂声,一同锁在了门外。
10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晌午时分,才慢悠悠地起床出门,去各个铺子收账。
掌柜满脸笑容地将一个沉甸甸的钱匣递到我面前,说道:“东家,这是这个月的账。”
我接过钱匣,仔细地清点起来。清点完毕后,掌柜朝我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大厨郝叔身上。只见他脸上带着几分悲伤的神情,就像一朵失去了阳光的花朵。
“郝叔,酒楼今天歇业,你不回家吗?”我问道。
他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东家,酒楼就是我的家。”
“我记着今天是您的生辰,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来,面早就和好了,骨汤也在灶上温着呢。”
“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下锅煮面。”
我微微一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就连裴淮都记不住我的生辰,而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的郝叔,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没多久,郝叔从后厨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清亮的骨汤里,卧着手工制作的粗面条,面上铺着几片薄薄的肉片和一颗圆滚滚的荷包蛋,看起来十分诱人。
“东家,您趁热吃。”郝叔站在一旁,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说道:“我都看见了,前几日,裴郎君带着别的姑娘,在街对面那家银楼里挑首饰。”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那样的混账东西,根本配不上您。”郝叔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您这么好的人,不该受这种委屈……”
我低下头,默默地吃完了整碗面,连最后一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面后,我取出钱匣里大约一半的银钱,还有酒楼的房契,递给郝叔,说道:“郝叔,今年冬天恐怕会格外难熬。”
“我要出趟远门,这酒楼,你就先替我守着。”
“如果来年开春这寒冬过去了,你还想继续开,就接着开。”
“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先护着自己周全。”
郝叔怔怔地看着我,眼眶有些发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东家,您也要万事小心。”
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了一句:“谢谢,面很好吃。”
走出酒楼,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扑面而来。但方才那碗面带来的暖意,却在我的心里久久未散。
从酒楼出来后,我依次去了其他铺子收账。马车在积雪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终,马车停在了城中最大的永昌钱庄前。
我走进钱庄,将银钱一股脑地推进高大的柜台里,说道:“全部兑成金子。”
钱庄掌柜显然是认得我的,他看着那笔惊人的数目,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疑。毕竟,在这风雪城里,很少有人会在这年关时节,将如此庞大的一笔活钱换成金子这种死物。
我解释道:“我有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没多久,掌柜将金元宝用木箱装好,递给我。我取出那张早已备好的房契,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挣扎和犹豫。
最后,我才缓缓将纸张推过柜台,说道:“掌柜,这宅子我抵了。”
“另外,我想再借一笔印子钱,利钱按最高的算。”
掌柜手中的算盘都忘了拨动,眼睛瞪得大大的。而我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担保人,裴淮。”
走出钱庄,天色愈发阴沉,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头顶。我上了马车,将那一大箱子沉甸甸的金元宝收进了系统空间。
回到家后,我直奔库房。我手脚麻利地忙碌着,手起手落之间,成堆的米面、肉干被我整齐地码放好,一筐筐耐存的瓜果也被我摆放得井井有条。还有那些我亲手封坛、准备过年饮用的佳酿,也被我一一整理好。
所有东西都仿佛被一阵神秘的风卷走,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卧房的方向。
走进衣柜,里面原本堆得满满当当的厚实棉被、华丽的裘衣,还有那能抵御严寒的珍贵皮毛,不管是崭新的,还是已经有些旧了的;不管是我不辞辛劳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还是特意为他精心挑选购置的,此刻竟一件都不剩下,全都被收走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抓走。
接着,我来到了厨房。
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米缸里原本满满当当的粮食,甚至灶台旁边精心垒好的柴火,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这里从未有过这些生活气息浓郁的物件。
最后,我脚步沉重地走向地窖。但凡能入口的食物、能派上用场的工具,还有能用来取暖烧火的材料,都被席卷一空,真正做到了“雁过拔毛,片瓦不留”。
我静静地站在地窖口,望着这个曾经满是烟火气,如今却冷冷清清、死寂沉沉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
我深吸一口气,唤出了系统,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11
我仿佛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悬浮在半空之中。
只见宿菱华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靠近“我”那毫无防备的身体。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粗壮得如同小臂般的木棍,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然后猛地朝“我”的后脑勺狠狠挥去。
“我”的身体就像一片被狂风击中的落叶,重重地倒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河水,从脑后汩汩地涌了出来,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宿菱华像扔掉烫手的山芋一样,丢开手中的木棍,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脚踝,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具尚且带着一丝温热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地窖。
她站在地窖口,像一位冷酷的胜利者,俯视着下方逐渐被黑暗完全吞没的躯体,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凭什么你一个卑贱的庶女,能拥有这么多产业?”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寒风像调皮的孩子一样,卷起她散落的发丝,在空中肆意飞舞。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那张与我有七分相似的脸颊,眼神中满是贪婪和嫉妒,忽然,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宿听云,从今往后,你的产业,你的身份,还有你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完完整整地落在我手里。”她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我,就是你。”
我静静地站在虚空之中,冷冷地望着宿菱华沉浸在这场自以为美梦的场景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哼,那么我留下的那些沉重的债务,也都归你慢慢承受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仿佛是命运敲响的警钟。
宿菱华立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慌慌张张地将地窖盖子推回原处,然后用脚胡乱地踢起地上的积雪,试图掩盖那残留的血迹,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她犯下的罪行。
随后,她一把扯散自己精心梳理的发髻,让头发像乱麻一样披散在肩上。
当裴淮推门而入的瞬间,她眼眶瞬间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跌跌撞撞地扑进裴淮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夫君,妹妹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不仅动手打我,还、还抢了些细软跑了,我拦不住她……”她抽抽搭搭地说道,仰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故意露出颈侧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掐痕,仿佛在向裴淮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裴淮一把将她紧紧搂住,眼神中满是心疼,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那道掐痕,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痛惜:“宿听云这个疯妇,我原以为她只是任性一些,没想到竟恶毒到对你下此毒手。”
“这蛇蝎心肠的女人,走了倒好,省得在这里祸害人。”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让她带着那点细软自生自灭去,我们回屋烧些炭暖暖身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向空荡荡的院落,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整个人僵在那里好久。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松开宿菱华,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屋内。
原本摆满紫檀家具的厅堂,如今只剩下几件笨重得无法搬走的沉重木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连墙上的字画都被取了个一干二净,仿佛这里经历了一场浩劫。
他又心急如焚地奔向库房,当他看到库房里空空如也的景象时,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些都是听云抢走的?”裴淮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抖,仿佛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宿菱华。
宿菱华跟在他身后,也被这洗劫一空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她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是啊。”
“妹妹她……还带了好几个壮汉来搬……”她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一些。
裴淮气得暴跳如雷,一拳狠狠地砸在门框上。然而,他没想到手背瞬间被结冰的木料黏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抓住。
他气急败坏地朝宿菱华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烧些温水。”
宿菱华这才如梦初醒,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小跑着冲进厨房。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呆若木鸡。灶台上结着厚厚的冰凌,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水缸冻得结结实实,仿佛一块巨大的冰块;连半根柴火都找不到,整个厨房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生气。
她带着哭腔,像一只无助的小鸟一样跑回来,说道:“夫君,没有柴,也没有水,连灶台都冻住了。”
裴淮又急又怒,用力一扯,手背上连皮带肉被生生撕下一块,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滴在结冰的地面上,立刻凝成了血珠,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看着空荡冰冷的屋子,终于彻底崩溃,像一头愤怒的野兽一样大声吼道:“宿听云!”
“你这个毒妇!”
“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我悠哉悠哉地在他身边转着圈,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就当是在夸我了。
12
裴淮在家里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翻箱倒柜地找伤药。
可是,里里外外被搬得空空如也,连个药瓶的影子都没有,就像被洗劫一空的宝藏洞穴。
伤口在严寒中像针扎一样疼,冻得发麻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在抗议这恶劣的环境。
他咬着牙,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从里衣撕下一条布条,小心翼翼地缠住血肉模糊的手背,仿佛在包扎一件珍贵的宝物。
“得去医馆。”他疼得倒抽冷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却意识到自己的手伤成这样根本驾不了车。
而身旁这位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宿家大小姐,更是连马鞭都没摸过,就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一点风雨。
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他的脸颊,也吹醒了他的记忆。
从前,即便是流放路上,那艰难困苦的日子里。
宿听云也总能像变戏法似的找出伤药,然后仔细地替他包扎,动作轻柔得就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起初哪会驾车?就像一只从未飞过的小鸟。
可是,为了他,她特意去找马夫学驾车,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她那样聪明,不过半个时辰就学会了,仿佛天生就有驾车的天赋。
此后,她总能把马车驾得极稳,就像在平地上行走一样,让他能在颠簸的路途中小憩片刻,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摇篮中。
再看眼前的宿菱华,裴淮心中的火气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压都压不住,直往上涌:
“你除了涂脂抹粉,还会做什么?”他愤怒地吼道,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宿菱华被他吼得后退半步,身体微微颤抖,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随即扬起脸,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是宿家嫡出的大小姐,这些粗活本就不该我做!”
这是两人相逢后第一次发生口角,气氛紧张得仿佛能点燃空气。
窗外风雪呜咽着,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嘲笑这对曾经情谊甚笃的有情人。
裴淮最终只能无奈地踏着深雪,一步一步地徒步出门。
往日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如今在没膝的积雪和刀割般的寒风中,变得无比艰难。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个多时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难忍。
待他踉跄着拍开医馆的门,却无人应声,门里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城。
原来,城中大多医馆都因这罕见的极寒天气提前歇业了,就像被寒冷冻结了一样。
他扶着结冰的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满是疲惫和绝望。
忽然,他想起了宿听云当年说要办十二时辰医馆时的情景。
那时,她正在灯下认真地核对账目,灯光照亮了她专注的脸庞。闻言,她抬头认真地说道:
“病痛何时来又不会提前告知。”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仿佛在宣告一个重要的使命。
“我多花些银钱雇人轮值,总能救下几个急症的病人。”她眼神中闪烁着善良和智慧的光芒。
此刻,裴淮望着紧闭的医馆大门,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伤口在寒风里像被撕扯一样剧痛,他终于对着漫天风雪惨笑出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听云……你说得对……”他喃喃自语道,声音被风雪淹没。
“病来如山倒,哪会挑时辰。”他感慨道,仿佛在和宿听云对话。
裴淮用肩撞向门板,冻脆的木栓应声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在狼藉的药柜深处翻找出几罐冻成冰坨的伤药,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
他小心翼翼地将伤药揣进怀中,用体温一点点焐化,仿佛在呵护着一份珍贵的希望。
临行前,他将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动作轻柔而郑重。
裴淮拖着几乎冻僵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积雪,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却见屋内比外头更添几分死寂。
没有灯火,没有炊烟,连一丝热气都无,仿佛一座冰冷的坟墓。
宿菱华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一张破旧草席,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正蜷在背风的墙角瑟瑟发抖。
见他回来,宿菱华只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期待。
13
裴淮胸中的怒火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正要冲冠一怒,却猛地愣在原地。
他的思绪飘回到往昔。
不管他何时拖着疲惫的身躯归家,听云总会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迎上前。先是递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温热清水,那水温仿佛能驱散他所有的疲惫;接着,会端上一直温在灶上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每一口都饱含着家的温暖。
那些他曾觉得理所应当的体贴入微,此刻竟如梦幻泡影,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悔恨与恼怒交织的火焰,如一条凶猛的毒蛇,瞬间窜上他的心头。
裴淮咬着牙,脸上挂着冷笑,恶狠狠地说道:“你怎么连口热水都烧不来?”
我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飘在半空中,发出一声轻笑。
宿菱华则直接哭得梨花带雨,那嗓音里满是无尽的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你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过,会补偿我这些年所遭受的苦难,会让我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可现在呢?别说过上好日子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也就罢了,你还对我百般挑剔、嫌弃不已?”
我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无奈地直摇头。
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冤家。
裴淮本就被这刺骨的寒冷冻得浑身疼痛难忍,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无数根针在扎。
一听宿菱华这话,积压在心底的怒火如火山爆发般瞬间喷涌而出。
“补偿?我现在连治伤的药都得自己四处去寻。”
“从前听云在的时候,哪怕我三更半夜才回家,也总有热气腾腾的汤和香喷喷的饭等着我。”
“你呢?除了哭哭啼啼、抱怨连连,可曾为我分担过一丝一毫的辛苦?”
他一边说着,一边愤怒地指着那空荡荡、冷冰冰的灶台,脸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生火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
“听云当年为了给我熬药,十根手指全是烫痕,那烫痕就像一道道深深的伤疤,刻在我心里。”
“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在这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世界里,你那些所谓的嫡女尊贵,能换来半捆救命的柴火吗?”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白嫩的指尖。
那些曾经的烫痕和粗糙的老茧,早已随着我的肉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冰冷的雪地里。
宿菱华被裴淮这一顿怒吼,吓得倒退了两步,脸上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瞬间就结成了晶莹的冰霜,像一颗颗细碎的钻石。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裴淮,仿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突然,她发疯似的冲上前,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在裴淮那已经结冰的衣襟上,那衣襟硬得像一块铁板。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说什么和我才是真爱,若真如此,为什么现在满口都是她的好?”
裴淮任由她捶打了几下,突然猛地一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那力度大得仿佛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此时,他的眼前竟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听云在雪地里为他包扎伤口时,那低垂的眉眼,温柔又专注。
那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存在他的记忆深处,温暖而又熟悉。
“够了,你现在就给我老实交代,听云到底去哪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这如冰窖一般寒冷、死寂的屋子,嗓音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颤:
“没有她提前备好的银丝炭,没有她囤积的药材和粮食……在这鬼天气里,我们两个都得被冻死、饿死。”
宿菱华被他眼中那疯狂、可怕的神情吓得脸色苍白,支支吾吾地往后退,每退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脚下是万丈深渊。
“她、她拿着银票就走了,我哪里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话还没说完,裴淮已经像一只失控的野兽,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院门。
我望着他消失在漫天风雪中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如此无趣,就像一场无聊的闹剧。
14
裴淮像一只没头的苍蝇,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我名下的铺子。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凉了半截。只见粮行和炭坊的大门都紧紧关闭着,像两扇沉默的巨石,挡住了他所有的希望。
唯一遇到的一个留守的老掌柜,也只是无奈地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东家的去向。
他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街口,望着那结满了冰棱、闪闪发光的招牌,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那个总是会为他留一盏温暖明灯、备一桌丰盛饭菜的人,竟被他亲手推向了那茫茫无际的风雪之中。
若能重新来过……
他定不会把宿菱华带回来,不会说出那些混账、伤人的话,更不会用她赚的银票去践踏那颗真心。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时间不会倒流,一切都无法挽回。
裴淮像一滩烂泥一样,跪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嘶哑的哭求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显得那么凄凉、无助。
“听云,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以灵魂的形态,轻盈地落在他身旁,像一片飘落的雪花,俯身在他耳边轻笑。
“现在知道后悔了?”
“可惜啊,你这份迟来的深情,比用银票买断恩情的时候,还要廉价三分,就像一颗发霉的糖果,让人恶心。”
雪粒像无数调皮的小精灵,簌簌地穿过我透明的掌心,落在他那颤抖不已的肩头。
那彻骨的寒意,终于轮到他亲自品尝了。
裴淮拖着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身子,艰难地挪进了屋内。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已冻得青紫麻木,就像被无数根冰针扎着一样,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他哆嗦着,像一只无助的小老鼠,在墙角翻找着能引火的木料。可是,他那僵直的手指,连最细的树枝都握不住,树枝一次次从他的指间滑落,就像他一次次失去的幸福。
他颓然地跪在冰冷的灶台前,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连最基础的生存技能都不曾掌握,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我倚在灶边,脸上挂着轻笑,像一朵盛开在寒冬里的冷花。
“当年教你生火的时候,你说君子应该远离厨房,不屑于做这些琐碎之事。”
“如今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君子,能不能靠那虚无缥缈的风骨来取暖?”
寒气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凉。
这时,裴淮忽然记起每个雪夜归来时,那簇永远在灶膛里欢快跳动的火光,像一颗温暖的心脏。
那个总是蹲在灶前,专注地添柴的身影,曾为他烤暖过多少件被雪水浸透的衣裳,那衣裳上的温暖,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身上。
而今,空灶上落满了冰霜,像一层冰冷的铠甲,才惊觉那些被他视若尘埃的温暖,原是这凛冽寒冬里唯一的生机,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15
裴淮像一尊雕塑一样,僵立在库房外。
积雪没过他的脚踝,那刺骨的寒意,都比不上此刻他心底的冰封,他的心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包裹着,无法跳动。
他听见库房里传来宿菱华带着埋怨的娇嗔声,那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刀,刺痛着他的心。
“夫君,上一世裴淮分明过得风生水起,怎么如今连半块炭火都寻不见?”
她语气里满是嫌弃,“早知他这般没用,我何必千辛万苦地来此受这份罪?”
一个男声温柔地安抚道:“既然无用……不如永绝后患。”
裴淮透过窗缝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瞪大了眼睛。
正看到那个男人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手势冰冷而决绝,就像死神的手。
那是他朝堂上多年的死对头,傅时。
裴淮吓得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不小心碰倒了檐下的冰凌。
那冰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库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仿佛是死亡的大门在打开。
傅时揽着宿菱华立在门内,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那笑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裴淮的心窝。
“裴大人,墙角听够了吗?”
风雪像一群疯狂的野兽,卷起宿菱华鬓角的碎发,她那原本美丽的脸庞,此刻却显得如此狰狞。
她躲在傅时怀里,竟对裴淮露出个轻蔑的笑,那笑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夫君,我饿了,好久没吃过肉了。”
傅时手持短刃,像一只凶猛的猎豹,一步步逼近裴淮。
裴淮大惊失色,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挣扎着向后挪动,可是冻僵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像两根冰冷的木棍。
终日奔波又粒米未进的他,身体虚弱得像一片树叶,哪里是武将出身、身强力壮的傅时的对手?
“你、你们别胡来……”
裴淮的手指在积雪中抓出凌乱的痕迹,那痕迹就像他此刻慌乱的心。
傅时手中的刀尖缓缓下移,像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裴大人这副身子,倒是够我们吃上几日。”
裴淮的惨叫声惊飞了寒鸦,那叫声凄厉而绝望,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
我悬于枯枝之上,像一只孤独的鸟儿,看着傅时的刀尖没入裴淮大腿。
真是讽刺啊!
当年他嫌我烹的鹿腿入不得口,觉得那味道不符合他的口味。
如今自己的腿肉倒成了他人盘中餐,这命运就像一个无情的玩笑。
16
地窖的门缓缓合拢,将最后一丝光亮也隔绝在外。
我穿过那堵由寒冰铸就的墙壁,目光落在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裴淮身上。鲜血顺着他的裤管汩汩而下,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上晕染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深色痕迹。
他昏迷了许久,才悠悠转醒。冻伤的四肢和腿上的伤口疼得他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摸索出那罐伤药,艰难地、一点点地为自己涂抹着。
动作间,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听云,要是你在这里,看到我伤成这副鬼样子,肯定会急得眼泪哗哗直流吧?”
我:“……”(无语凝噎)
药粉洒落在伤口上,裴淮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可嘴里却还在喃喃自语:“可我……竟然把你给弄丢了。”
我飘到他面前,虚虚地蹲下身子,与他那双满是痛苦的眼睛对视。
“你要是肯回头好好看看,我才不信你什么都看不见。”我轻声说道。
裴淮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缓缓地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地窖。
借着从缝隙中透进来的那微弱的光亮,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角落里。
“我”静静地靠在那里,双眼轻轻闭着,面容安详得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只是那肌肤透着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连睫毛上都挂满了细碎的霜晶,宛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听、听云?”裴淮怔怔地低声呼唤着,那声音轻得仿佛害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下一刻,他猛地踉跄着扑了过来。那颤抖不已的手在触碰到“我”的瞬间,被那刺骨的冰冷惊得猛地缩了回去。可他并不死心,再次张开双臂,将这具早已冻僵的身躯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听云!”他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听云,你醒醒啊!”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融化这具如同冰壳一般的身躯。可他却发现,连自己的呼吸都要在这冰冷的怀抱里冻结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我不该引狼入室,更不该为了别人而伤害你……”
“听云,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地窖里回荡着他那绝望的哭喊声,可“我”只是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再也无法给出半分回应。
裴淮仿佛被彻底抽走了魂魄,只是痴痴地抱着那具早已冰封的躯体,眼神空洞而无神。
我悬在他的身侧,指尖轻轻地、虚虚地拂过他那结满了霜花的鬓角。
“现在知道痛了?”我轻声问道。
裴淮忽然将脸埋在我那僵硬的颈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呜咽声混着地窖里那陈年的霉味,仿佛都结成了冰碴。
我绕到他的对面,看着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笑道:“抱得再紧些吧,也好让你记住,彻骨的寒冷究竟是什么滋味。”
地窖顶隙落下的雪沫如同精灵一般,穿过我那透明的身影,轻轻地覆盖在了他那颤抖不已的脊背上。这迟来的拥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体温在徒劳地燃烧着。
裴淮在地窖中浑浑噩噩地度日,早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饿的时候,他就抓一把泥土往嘴里塞;渴的时候,他便啃食墙面上那混着冰渣的湿土。就这样,他竟然也挨过了七天。
第七天的时候,地窖外终于传来了人语声和马嘶声。
我穿透那厚厚的土层飘了出来。只见永昌钱庄的掌柜带着四五名打手,威风凛凛地立在院中。
这动静惊醒了屋内相拥取暖的傅时和宿菱华。这些日子里,宿菱华靠着模仿我说话的声调,挨家挨户地向那些曾经受过我恩惠的百姓化缘。那些百姓多半念着旧情,虽然给不出银钱,但总会塞给她几个干饼。他们两人便靠着这点微薄的施舍,苟延残喘着。
宿菱华拢了拢那破旧不堪的衣襟,强作镇定地问道:“诸位这是要做什么?”
掌柜朝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说道:“宿娘子,您七日前在本钱庄借的印子钱,连本带利一共是一万一千五百三十两。今日到期,特来收取。”
“什么印子钱?”宿菱华一脸疑惑地说道,“我从未借过!”
掌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按着红印的借据。
“白纸黑字写着宿听云之名,还有担保人裴淮。”掌柜抖了抖手中的纸张,冷笑道,“这风雪城里,还没人敢赖我们永昌钱庄的账。”
他身后的那些打手们个个面色红润,穿着厚厚的裘衣,看起来威风凛凛。而傅时和宿菱华则连日来饥寒交迫,瘦得皮包骨头,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宿菱华眼见形势不对,急忙将傅时往前一推,尖声叫道:“我根本就不是宿听云,你们要找就找裴淮。”
傅时闻言,迅速掀开了地窖的门板。不料裴淮早已等候在洞口,他嘶声喊道:“宋掌柜,这狗男女谋害了听云的性命,还将我囚禁在此。”
宋掌柜的脸色骤变,当即厉声喝道:“拿下他们!”
打手们应声而动,不过三两下便制住了饿得脱力的傅时和宿菱华。
风雪卷过院落,打手们将裴淮从地窖中拉了起来。可他仍死死地抱着我那具早已冰封的尸身,十指冻得青紫也不肯放手。
七日的黑暗让他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天光,双目在雪地的反光下阵阵发黑。可他依旧固执地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宋掌柜静静地站立了许久,终是沉沉地开口说道:“裴郎君,若非你当初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宿娘子这般人物,何至于遭此横祸?”
这话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重重地压垮了裴淮的理智。他浑身一颤,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仔细将宿娘子的身子请出来。”宋掌柜示意手下,又看向被缚的傅时和宿菱华,“押着他们,游街。”
凛冽的风雪中,出现了一支队伍。打手们抬着覆霜的担架,上面静静地躺着“我”的尸身。
宋掌柜的声音穿透风雪,响彻云霄:“宿听云娘子遭奸人毒手身亡,特此报丧。”
一扇扇紧闭的窗陆续被推开,一张张惊愕的脸探了出来。当看清担架上那张熟悉的面容时,那些曾经受过我恩惠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默默地跟随在队伍之后。
人潮越聚越多,却无一人言语。只有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我那凝固的睫毛上,如同苍天在垂泪。
我的尸身最终被安放在了府衙门口的石阶上,冰雪为枕,天地为棺,仿佛是大自然对我的最后一份馈赠。
宿菱华与傅时被缚在县衙前的石狮上。风雪如刀,无情地刮过他们的脸庞,终将他们冻作了两具姿态扭曲的冰雕,永远定格在了赎罪的姿势。
百姓们自发地为我聚集在一起。没有鲜花,他们便用碎布扎成花朵,将晶莹的冰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我胸前。那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我那纯洁无瑕的灵魂在闪耀。
垒起的木架被泼上了火油,县官手持火把,沉声道:“送宿娘子。”
火焰窜起的那刻,刚苏醒的裴淮踉跄着冲了过来:“住手!”
“听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不能烧了她。”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一个老妪朝他吐去了一口唾沫,那口水在他脸上瞬间凝成了冰碴。
“你也配提宿娘子?”老妪怒斥道。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若不是你引狼入室,宿娘子怎会惨死?”
“她赠药时,你却在陪那毒妇挑选珠钗。”
“伪君子,你与凶手何异?”
火光映着裴淮那惨白的脸,他试图冲进火海,却被众人死死地拦住了。
“莫让这伪君子,脏了宿娘子的灵魂。”有人喊道。
在漫天飞雪与灼灼烈焰间,裴淮眼睁睁地看着那具身躯化作青烟,随风融进了茫茫天地之间。
待最后一点火星熄灭,他踉跄着扑向了那片余温尚存的灰烬,十指深深地埋进了骨灰之中。
有人上前拉扯他,他竟捧起一把灰烬塞进口中,混着雪水囫囵咽下。他痴痴地笑着,唇角还沾着灰痕。
“如此,听云便能永远在我身子里了。”他喃喃自语道。
我:“……真是晦气。”(心中暗自腹诽)
人群中爆发出怒吼:“疯子,把他赶出去。”
“风雪城有他没我。”
“对,有他没我们。”
衙役们架起裴淮,将他推出了城门。他孤独地站在城门外,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城池,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裴淮在皑皑白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挪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糖般松软却又无比沉重的积雪里,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肆虐的风雪吞噬。
终于,他体力不支,双膝重重地跪倒在那封冻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河岸边。狂风呼啸着,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卷起地上的雪粒,疯狂地抽打着他的脸庞,打得他脸颊生疼。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思绪如同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在这混沌的意识中,一段记忆如同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那是在流放的路上,寒风凛冽,大地被冰雪覆盖,一片死寂。听云为了给他滋补身体,不顾严寒,用一块尖锐的石头,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凿着那坚硬的冰面。她的双手冻得通红,像是被鲜血染过一般,十根手指都肿得像胡萝卜似的,可她却没有丝毫退缩。终于,冰面被凿开了一个小洞,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条鲜鱼,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明亮,她将鱼递到裴淮面前,轻声说道:“吃鱼,补补身子。”
裴淮痴痴地趴在那冰面上,仿佛被听云的话语和笑容施了魔法一般,他用自己滚烫的胸膛紧紧地贴着那冰冷的冻层,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听云的爱意和温暖。
“听云……”他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低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吃鱼,补身子……”他又喃喃自语道,那声音越来越弱,仿佛被这无情的风雪一点点吞噬。
最终,风雪愈发猛烈,像一张巨大的白色幕布,将他最后的那一丝微弱的声息也彻底掩去了。
我静静地站在河岸旁,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个曾经用银票来衡量真心,把感情当成交易的男人。他的身影在这茫茫风雪中显得如此渺小而又可怜,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轻声说道:“系统,送我回去。”
一阵光芒闪过,我眼前一黑,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房间里温暖而又舒适,灯光柔和地洒在每一个角落,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妈妈正微微俯下身子,一脸担忧地轻轻探着我的额头,她的眉眼间还凝着一抹未散的忧色,仿佛那忧愁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脸上。她那温柔的眼神,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心田。
“可算是退烧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带着千斤重担终于落下的轻松。
我下意识地伸出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她那温暖而又粗糙的掌心,那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我的心底,真实得让人眼眶忍不住发酸。
“妈,我以后都不想吃鱼了。”我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妈妈听了,不禁失笑,她那白皙的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我的鼻尖,打趣道:“让你贪玩去冰面上疯跑,这下长记性了吧?”
这时,门外飘来一阵饭菜的香气,那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勾着我的鼻子,让我垂涎欲滴。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不了。”
“活着真好。”
来源: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