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是傍晚打来的,天色正沉,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头顶。
电话是傍晚打来的,天色正沉,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头顶。
我刚从工地下来,安全帽的内衬被汗水浸得发黏,浑身都是混凝土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干。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像一只被困住的蝉。
是林清。
我划开接听,背景音里是她那边嘈杂的、属于饭店的喧闹声。
“喂?”我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老公,”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elen的炫耀,“我跟小涛在一起呢,还有咱妈。”
我“嗯”了一声,靠在工地的围墙上,看着远处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像一片冰冷的、人造的星空。
“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或者是在压抑不住的兴奋里寻找一个平淡的开头,“小涛的房子,首付定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像一块石头,直直地坠进了不见底的深井里。
“……哦。”我只能发出这样一个单音节。
“你那五十万,我先拿去给小涛用了。”
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说“我下午拿了五十块钱去买菜”一样。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机外壳被我捏得咯吱作响。
那嘈杂的背景音里,我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她弟弟林涛那得意洋洋的声音:“姐,你就跟我姐夫说,这钱算我借的,以后我出息了,加倍还他!”
还有我丈母娘那笑得合不拢嘴的声音:“清清啊,你就是有本事,不像我,没用。小涛这下可有盼头了,多亏了你这个姐姐。”
这些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里,再钻进我的脑子里,搅得我天旋地转。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胀又涩。
“老公?你在听吗?”林清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你怎么不说话?”
我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想问她,知不知道那五十万是什么钱。
想问她,在她心里,我和她的家,到底算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知道了。”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同意呢。”她松了一口气,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你别担心,小涛说了,房本上写我们俩的名字,以后那房子也算我们一半的。”
她还在欢快地说着什么,畅想着她弟弟未来的美好生活,畅想着那套他们用我的钱买下的房子。
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我挂了电话。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风,呜呜地从工地的钢筋水泥之间穿过,像垂死者的哀嚎。
我缓缓地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
肩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
是绝望。
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沉入冰冷海底的,彻头彻尾的绝望。
林清,我的妻子。
她不知道,那五十万,是我用来买命的钱。
更准确地说,是用来买她的命的钱。
我和林清是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把空气里的灰尘都照得一清二楚,像一群金色的、飞舞的精灵。
我正在找一本关于宋代建筑的书,书架很高,那本书被放在了最顶层。
我踮着脚,伸长了胳膊,试了好几次都够不着。
就在我准备放弃,打算去找个梯子的时候,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我旁边伸了过来,轻轻松松地就把那本书抽了出来。
我一愣,转过头。
就看到了林清。
她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那本厚重的《营造法式》,微微歪着头,笑着看我。
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她说:“给你。”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心跳得像擂鼓。
那就是我们的开始。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贫瘠而灰暗的青春。
她会拉着我去吃学校后门那家只要五块钱一碗的麻辣烫,两个人辣得鼻涕眼泪直流,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她会在我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个馒头的时候,偷偷把她饭卡里的钱划给我,然后骗我说是她捡的。
她会在我熬夜画设计图的时候,给我泡一杯热牛奶,再用她那柔软的小手,轻轻地给我按揉酸痛的肩膀。
毕业的时候,我们租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单间,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夏天没有空调,我们就去超市蹭冷气,等到超市关门了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就紧紧地抱在一起,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暖水袋。
那段日子很苦。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
因为有她在,再苦的日子,都像是被蜜糖浸泡过一样,回味起来,全是甜的。
我发誓,我一定要努力挣钱,给她一个家。
一个有大大的落地窗,有温暖的阳光,有她喜欢的花,有我们未来的孩子的家。
我拼了命地工作。
从一个小小的绘图员,一步步做到了项目经理。
我们换了房子,从那个小小的单间,搬进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
虽然不大,但那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拿到钥匙的那天,林清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她说:“老公,我们有家了。”
我抱着她,眼眶也湿了。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温暖,充满希望地过下去。
直到三个月前,公司组织体检。
我拿到了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诊断报告。
上面的一行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我平静的生活。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医生说的话,我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他说,这个病,不是绝症,可以治。
最好的治疗方案,是骨髓移植。
费用,大概在五十万左右。
五十万。
我走出医院的时候,天正下着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
我的脑子里,心里,全都被那三个字填满了。
五十万。
我和林清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万。
剩下的四十万,我去哪里凑?
我不敢告诉林清。
我了解她。
她那么爱我,如果知道我得了这种病,她一定会崩溃的。
她会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会去求她的父母,会去借遍所有的亲戚朋友。
甚至,她可能会为了给我筹钱,去做一些傻事。
我不能让她这样。
我不能让她为我担惊受怕,不能让她为我低声下气。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她也卷入这个无底的深渊。
我查了很多资料。
这个病,就算做了移植,复发率也很高。
我不想,在我可能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情况下,还拖累她。
所以,我决定瞒着她。
我跟她说,公司要派我去外地做一个项目,为期半年。
这是一个升职加薪的好机会。
她信了。
她一边为我高兴,一边又舍不得我走。
临走的前一晚,她帮我收拾行李,絮絮叨叨地嘱咐我,要按时吃饭,要多穿衣服,要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如刀割。
我多想抱住她,告诉她真相。
告诉她,我不是去出差,我是去治病。
告诉她,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但我不能。
我只能笑着对她说:“放心吧,老婆,等我回来,我们就买个大房子,生个大胖小子。”
她被我逗笑了,捶了我一下,说:“谁要给你生大胖小子。”
眼圈却红了。
我离开家的那天,她送我到车站。
隔着车窗,我看到她站在站台上,不停地朝我挥手。
火车开动了,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我没有去外地。
我去了另一座城市,一座她永远不会知道的城市。
我租了一个最便宜的地下室,开始了一边化疗,一边疯狂挣钱的日子。
我找了三份工作。
白天,我在一个建筑公司做绘图,凭着我多年的经验,勉强能接到一些零散的活。
晚上,我去一个大排档端盘子,洗碗。
后半夜,我再去送外卖。
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
我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有好几次,我骑着电瓶车送外卖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连人带车摔倒在马路上。
但我不敢停。
我一停下来,就会想到那五十万的天文数字。
就会想到,如果我凑不够钱,我就会死。
我死了,林清怎么办?
她一个人,要怎么面对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一想到她,我就又有了力气。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
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还要回去见她,还要给她一个家,还要和她生一个大胖小子。
我把所有的钱,都存进了一张卡里。
那张卡的密码,是林清的生日。
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着卡里的数字,一点点地增加。
那不是钱。
那是我的命。
是我的希望。
是我的未来。
我像一只勤劳的蚂蚁,一点一点地,搬运着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省吃俭用,不敢多花一分钱。
我吃最便宜的泡面,住最潮湿的地下室。
我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我以前最喜欢的那台单反相机,我大学时候熬了无数个通宵画图挣钱买的。
我卖了。
我收藏了很久的那些绝版建筑书籍,每一本都是我的心头肉。
我卖了。
我还厚着脸皮,给我最好的朋友打了电话,借了十万块钱。
电话里,我骗他说,我看中了一个项目,想投资,还差一点钱。
他二话没说,就把钱给我转了过来。
他说:“兄弟,我相信你。不够再跟我说。”
我拿着手机,泪流满面。
就这样,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我终于,凑够了五十万。
那天,我查完银行卡的余额,确认那个数字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万的时候。
我一个人,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哭得像个傻子。
我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第一时间,给林清打了电话。
我想告诉她,我回来了。
我想抱着她,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我想把那张存着五十万的卡交给她,告诉她,我们以后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可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五十万的来历?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这三个月的“失踪”?
我还没想好说辞。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暴露我的病情。
于是,我只能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用尽量平淡的语气,告诉她,我项目上赚了一笔钱,五十万,已经打到我们共有的那张卡上了。
我让她先存着,等我回去,我们就去看房子。
她当时在电话里,激动得又哭又笑。
她说:“老公,你太厉害了!我真为你骄傲!”
她说:“老公,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说:“好,我很快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立刻就去买了回家的车票。
我归心似箭。
我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她的身边。
可是,我没想到。
迎接我的,会是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我用命换来的五十万。
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被她,轻而易举地,拿去给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蹲在工地的角落里,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腿麻了,我都没有知觉。
手机又响了。
是林清打来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
“老公,你怎么挂我电话呀?”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elen的委屈,“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没跟你商量就用了这笔钱,是我不对。”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开始跟我撒娇,“可那是我亲弟弟呀,他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人家非要买了房才肯结婚。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光棍吧?”
“再说了,妈也求我了,她哭着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小涛成家立业。我能怎么办?”
“而且,小涛也说了,这钱算借的,以后肯定会还我们的。房本上还写我们俩的名字呢,我们也不亏啊。”
她一句接着一句,每一句,都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每一句,都像是在告诉我,她做得有多么正确,多么理所当然。
我终于忍不住了。
“林清,”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那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我知道啊,”她说,“所以我才更应该帮小涛啊。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有本事挣钱,帮衬一下你小舅子,不是应该的吗?”
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
在她的心里,她的弟弟,她的妈妈,是她的一家人。
而我呢?
我这个辛辛苦苦,在外面拿命挣钱的丈夫,又算什么呢?
一个会挣钱的工具吗?
我的心,一瞬间,冷到了极点。
“那我们的家呢?”我问她,“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买个大房子的吗?我们的孩子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房子以后可以再买啊,孩子也可以以后再生啊。可是小涛结婚,就这一次啊!老公,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能不管他啊!”
她开始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又心软了。
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她一哭,我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我舍不得她难过。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妥协了。
那不是五十万。
那是我的命。
“林清,”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把钱要回来。”
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说,把钱要回来。”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现在,立刻,马上去要回来。”
“你疯了吗?”她尖叫起来,“钱都已经交了!定金合同都签了!怎么要回来?”
“我不管,”我说,“那是我的钱,你没有权利动用它。”
“你的钱?我们是夫妻,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我花我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刻薄,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我凭什么要去把钱要回来?我弟弟买房,是天大的好事!你作为姐夫,不祝福就算了,还要在背后捅刀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饭桌上,跟我妈和我弟打了包票,说你肯定会支持我的!你现在让我去把钱要回来,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让我在娘家还怎么做人?”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
因为我知道,没有意义了。
在她的世界里,她的娘家,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的面子,比我的命还重要。
我挂了电话。
然后,我把她拉黑了。
我怕我再听到她的声音,会忍不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她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么狼狈,这么不堪的一面。
我更不想,让她因为愧疚和自责,而痛苦一生。
就让她恨我吧。
恨我自私,恨我冷漠,恨我无情。
总好过,让她知道真相,然后活在无尽的悔恨里。
我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着,像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我抬头看着那片没有星星的夜空,突然觉得,好累。
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我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这里,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容身之所。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生出的霉斑。
那些霉斑,像一张巨大的网,要把我整个人都吞噬掉。
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林清。
她换了不同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地打给我。
我没有接。
后来,她开始给我发信息。
一开始,是质问,是谩骂。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了五十万,你连家都不要了吗?”
“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才这么着急跟我划清界限?”
再后来,是哀求,是哭诉。
“老公,我错了,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钱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看着那些信息,心如刀绞。
我多想告诉她,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害怕。
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我不能说。
我只能把手机关机,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去工作。
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成了一个空空的躯壳。
我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不弹。
我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我和林清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阳光正好。
我们挤在那个小小的单间里,互相取暖的那个冬天。
我们拿到新房钥匙时,相拥而泣的那个瞬间。
那些美好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我的心里,反复地切割。
我开始发烧。
浑身滚烫,头痛欲裂。
我知道,我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没有了那五十万,我就没有了做骨髓移植的希望。
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至少,我不用再痛苦了。
林清,她有她的家人,没有我,她应该也能过得很好吧。
她会忘了我,然后,找一个比我更好,比我更能干,更能包容她,包容她家人的男人。
他们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一个幸福的母亲。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竟然扯出了一丝微笑。
只要她能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就在我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的时候。
地下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砰”的一声巨响,把我从混沌中惊醒。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的朋友,那个借给我十万块钱的兄弟,阿哲。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们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把我从床上抬了起来。
“你小子,想死也别死在我这儿啊!”阿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你老婆都快急疯了!”
我被他们送到了医院。
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说我再晚来一会儿,就真的没命了。
我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阿哲坐在我旁边,眼睛红红的。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躲在这里?”
我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林清找不到你,都快报警了。她给我打电话,哭着问我你是不是出事了。”
“我没办法,只能跟她说实话了。”
我心里一惊,猛地看向他。
“你……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把你生病的事情,都告诉她了。”阿哲说,“还有你为了凑钱,拼命打三份工,把所有东西都卖了的事情,我也都告诉她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她还是知道了。
我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了。
她会怎么想我?
她会觉得我是个骗子吗?
她会觉得我可怜吗?
她会……因为愧疚,而留在我身边吗?
我不敢想下去。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林清站在门口。
她瘦了好多,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阿哲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来,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帮我们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敢看她。
我把头转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为什么?”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还是没有说话。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病床前。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哽咽着问,“一个什么都不能跟你分担的废物吗?”
“你知不知道,当我从阿哲那里,知道你生了这么重的病,知道你为了凑钱,吃了那么多苦的时候,我有多心疼,多自责?”
“我恨不得,生病的那个人是我!”
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滚烫滚烫的。
烫得我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还有那五十万……”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蹲下身,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救命钱……”
“我就是个混蛋!我就是个白痴!我怎么能……怎么能拿你的命,去给我弟弟买房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疼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揉碎。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一下。
可是,我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
是我,先骗了她。
是我,把她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了。
“你起来吧。”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老公,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马上去把钱要回来!我马上去!”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往外跑。
我拉住了她。
“没用的。”我说,“钱已经交了,要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像一只无头苍蝇,“你的病怎么办?你的手术怎么办?”
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力的疲惫。
“林清,”我说,“我们离婚吧。”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你没有错,你只是想帮你的家人。我也没有错,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不合适。”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我不敢再看她的表情。
我怕我再看一眼,就会心软,就会后悔。
我听到她在我耳边,歇斯里地哭喊。
她说:“不!我不要离婚!我死都不要离婚!”
她说:“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残忍!”
她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离婚了?”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任由她的哭声,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后来,她被护士劝走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
林清,对不起。
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
我爱你。
正因为爱你,所以,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没有再来医院。
我妈来了。
她是从老家赶过来的,风尘仆仆,一脸憔悴。
她一看到我,眼泪就下来了。
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得了这种病啊……”
我安慰她说,没事,死不了。
她哭得更凶了。
我知道,她是听阿哲说了。
阿哲这个大嘴巴。
我妈在医院照顾了我几天。
她每天给我熬汤,炖补品,变着法地想让我多吃一点。
可是,我还是什么都吃不下。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医生找我谈话,说我的情况,不容乐观。
再不进行移植,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问他,如果不做移植,我还能活多久。
他沉默了很久,说,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树叶黄了,又落了。
原来,我的生命,也像这秋天的树叶一样,快要走到尽头了。
我让我妈回家了。
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肯走,哭着说要陪我。
我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我说:“你在这里,我只会更烦!你走!”
她被我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我,然后,默默地收拾东西,走了。
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
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不想让她看着我,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太残忍了。
我办了出院手续。
我想,剩下的日子,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
我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这里虽然阴暗潮湿,但至少,这里有我一个人的空间。
我开始写遗书。
我想,总得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我给我的父母写。
告诉他们,儿子不孝,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了。
希望他们,能保重身体,好好地活下去。
我给阿哲写。
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支持。
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最后,我给林清写。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千言万语,到了笔尖,却只剩下三个字。
“对不起。”
写完遗书,我把它放在了枕头底下。
然后,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在无声无息中,画上句号。
可是,我没想到。
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刻,她又出现了。
那天,我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我听到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以为是房东来收房租。
我没有理会。
门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林清。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眼圈就红了。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在发烧。”她喃喃自语。
然后,她就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她给我倒水,给我喂药,用热毛巾给我擦脸,擦手。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就像我们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她照顾我一样。
我没有拒绝。
因为,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粥出来。
是皮蛋瘦肉粥。
我最喜欢喝的。
“我熬了很久,”她说,“你尝尝。”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的嘴边。
我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
“不行,”她很固执,“多少吃一点。”
她把勺子,又往我嘴边送了送。
我还是摇头。
她就那么举着勺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有心疼,有自责,还有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我们就那么僵持着。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我张开嘴,把那勺粥,吃了下去。
很香,很暖。
是我熟悉的,家的味道。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一勺一勺地喂我。
我一勺一勺地吃。
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
“还要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
她把碗收起来,然后,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我把房子退了。”
我心里一震,看着她。
“小涛的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她说,她不能嫁给一个,连首付都要靠姐姐卖命钱的男人。”
“我妈,也病倒了。她说,她对不起你,是我们家,害了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恨?”她问我。
我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我不想拖累你。”我说。
“你不是拖累!”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生病了,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地,就想把我推开?”
她的手,很凉。
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林清,”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
“不!”她捂住我的嘴,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我不许你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十万。”她说,“是我把房子退了,又找我爸妈,找所有亲戚朋友借的。”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们去做手术!”
她拉着我,就要起来。
我没有动。
“来不及了。”我说,“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就算现在有钱,也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了。”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浇灭了。
她松开我的手,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心如刀割。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别哭了。”我说,“这都是命。”
“我不信命!”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光芒。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弃!”
从那天起,林清就搬进了我的地下室。
她辞掉了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我。
她每天给我做饭,洗衣,陪我说话。
她不许我再说任何丧气的话。
她说:“你要是敢死,我就跟着你一起去。”
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还带着我,跑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大医院。
她拿着我的病历,去求每一个专家,每一个教授。
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
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
每次从医院出来,她都会笑着对我说:“没事,这家不行,我们再去下一家。”
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和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让她陪着我,一起走向死亡。
那天晚上,我趁她睡着了。
我偷偷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穿好衣服,拿上我早就准备好的,那封写给她的遗书。
我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她。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她的眉头。
可是,我的手,在离她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住了。
我怕,会惊醒她。
我怕,我再也走不了了。
我收回手,转身,走出了那个,我们最后的家。
我去了海边。
我想,在海边,结束我这短暂而又可笑的一生。
海风很大,很冷。
吹得我的脸,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脚下,波涛汹涌的大海。
只要我再往前一步,我就可以,得到解脱了。
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就在我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
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
“不要!”
我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
看到林清,正跌跌撞撞地,朝我跑来。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你这个混蛋!”她跑到我面前,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你想死,问过我了吗?”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吗?”她抓着我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现在就跳下去,陪你一起死!”
她说着,就要往悬崖边上冲。
我吓坏了,赶紧死死地抱住她。
“你别做傻事!林清!你别做傻事!”
“你放开我!”她在我怀里,拼命地挣扎,“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我们一起死!”
我们俩,就在悬崖边上,拉扯着,哭喊着。
像两个疯子。
最后,我们都累了。
我们瘫坐在地上,相拥而泣。
“对不起……”我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你要跟我说,你会好好活着。”
我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我好好活着。”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动过寻死的念头。
因为我知道,我的命,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它和林清的命,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我如果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为了她,我也要,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我们又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路。
我们去了北京,去了上海。
只要听说哪里有希望,我们就去哪里。
我们花光了那五十万。
又卖掉了老家的房子。
可是,结果,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所有的医生,都说,我的病,拖得太久了。
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他们劝我们,放弃吧。
回去,过好剩下的日子。
我看着林清,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憔悴。
我知道,她的心,也快要被耗尽了。
那天,我们从最后一家医院出来。
天正下着雪。
我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雪花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把我们染成了两个雪人。
“我们回家吧。”我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回到了我们最初的那个家。
那个两室一厅的公寓。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我们离开时的样子。
桌子上,还放着我出差前,她给我准备的水果。
已经干瘪了,腐烂了。
就像我的人生。
我们开始,过起了,像是在等待最后审判的日子。
我们不再去医院了。
也不再提治病的事情了。
我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
每天,一起买菜,做饭,散步。
我们聊过去,聊未来。
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聊我们以后,要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我们谁都没有提,那个“死”字。
我们都在,心照不宣地,假装,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可是,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我开始咳血。
开始,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
我经常,在半夜,被剧烈的疼痛疼醒。
我不敢发出声音,怕吵醒身边的林清。
我只能,死死地咬着被子,任由冷汗,浸湿我的全身。
有一天晚上,我又被疼醒了。
我看到,身边的林清,并没有睡着。
她侧着身,面对着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我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在陪我演戏。
我们俩,就那么,在黑暗中,对视着。
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伸出手,把我抱进怀里。
“疼吗?”她问。
我点了点头。
“别怕,”她说,“我陪着你。”
我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像一个受了委多大的孩子,终于,放声大哭。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在这样,平静而又绝望的等待中,走向终点。
可是,就在我生日那天。
我接到了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说:“请问,是周先生吗?”
我说:“是。”
他说:“我们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我们,找到了,和您匹配的骨髓了。”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我以为,是诈骗电话。
我差点就要挂了。
可是,电话那头,又说:“捐献者,是您的妻子,林清女士。”
我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清?
怎么会是她?
我们之前,也做过配型。
结果是,不匹配。
怎么会……
我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地,冲出家门。
我去了医院。
我找到了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医生。
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告诉我,半个月前,林清来医院,做了骨髓捐献登记。
她求医生,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我。
她说,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医生被她感动了。
他们动用了,最先进的技术,进行了一次,最大范围的,配型搜索。
结果,竟然,在骨髓库的边缘数据里,找到了一个,和我的基因,高度相似的样本。
那个样本,就是林清的。
医生说,我们俩的配型成功率,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但已经是,目前能找到的,最高的了。
他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听完医生的话,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林清总是,那么疲惫。
为什么,她的脸色,总是那么苍白。
原来,她背着我,做了这么多。
我去找她。
她在病房里,正在做,移植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对我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你这个傻瓜。”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也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怕你,不同意。”她说,“我怕你,又会胡思乱想。”
“周,”她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但是,爱上你,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手术很成功。
我在无菌舱里,待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月。
我每天,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但是,我一想到,在外面,有一个人,在等我。
我就觉得,什么痛苦,都能忍受了。
林清每天,都会来看我。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不能说话,不能触摸。
我们只能,用眼神,交流。
我看到,她一天天地,恢复了血色。
我看到,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我知道,我活过来了。
我们,都活过来了。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阿哲来接我们。
他看到我们,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说:“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能挺过来。”
我妈也来了。
她拉着林清的手,哭着说:“好孩子,我们周家,欠你一条命。”
林清摇了摇头,说:“妈,我们是一家人。”
我看着她们,笑了。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
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才叫做家人。
家人,不是在你风光的时候,为你锦上添花。
而是在你落魄的时候,对你不离不弃。
家人,不是在你生病的时候,给你多少钱。
而是,愿意,把自己的命,给你。
回家的路上,我问林清。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她问。
“后悔,当初,把那五十万,给了你弟弟。”
她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说:“后悔。”
“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自私,没有那么糊涂,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我握住她的手,说:“不,我不后悔。”
她不解地看着我。
“因为,”我说,“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会知道,你有多爱我。”
“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笑了,眼圈,却红了。
我们回到了家。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阳台上,还多了几盆,绿油油的植物。
我知道,这都是林清做的。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我们的生活,要重新开始了。
晚上,她做了一大桌子菜。
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们俩,坐在餐桌前,像以前一样,吃饭,聊天。
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
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上。
一切,都那么美好。
那么不真实。
我突然想起,那个标题。
《妻子把我筹的50万救急钱,全给她弟弟买房,却不知这钱救了她自己》。
现在想来,那笔钱,何止是救了她。
它救了我们所有人。
它让我们,在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考验之后,都得到了,成长和救赎。
林清的弟弟,林涛,后来,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只知道啃老的巨婴了。
他找了一份,很辛苦,但是很踏实的工作。
他每个月,都会把工资,拿出一半,还给我们。
他说,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把姐姐和姐夫的,救命钱,还上。
丈母娘,也大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她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不再重男轻女,不再偏心自己的儿子。
她对我和林清,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而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也终于明白。
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金钱,不是房子。
而是,爱。
是那个,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依然,紧紧握住你的手,不肯放开的人。
吃完饭,我和林清,坐在阳台上,看星星。
夜空,很干净。
星星,很亮。
“老公,”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
我低下头,吻住了她。
我知道,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我们还会遇到,很多的困难,很多的挑战。
但是,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只要我们,还爱着彼此。
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那五十万,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它摧毁了我们,平静的生活。
但也,洗去了我们,身上的尘埃。
让我们,看清了,彼此的心。
也让我们,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晴天。
来源:等风来的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