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我卖掉老宅,给女儿凑齐那30万首付的第三天,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在女儿女婿眼里,我这个父亲的分量,甚至还不如那套即将到手的新房里的一块地砖。
直到我卖掉老宅,给女儿凑齐那30万首付的第三天,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在女儿女婿眼里,我这个父亲的分量,甚至还不如那套即将到手的新房里的一块地砖。
这三十万里,有我半辈子的积蓄,有老伴走后我一个人省吃俭用的每一分钱,更有那栋承载了我所有青春和回忆的老房子的最后余温。我以为,这是我身为父亲,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一桩,也是最伟大的一件事。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在他们宽敞明亮的新家里,外孙绕着我的膝盖跑,晓静和明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以为我给的是一个家,是未来的保障,是沉甸甸的父爱。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在那个没有挂断的电话里,碎得一干二净。那天,阳光很好,我刚从银行出来,手里攥着那张转账成功的凭条,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
第1章 老宅的余温
我叫陈建国,今年六十二岁。在钢铁厂干了一辈子,退休金不高不低,够我一个人过活。老伴走得早,唯一的女儿陈晓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和骄傲。
晓静从小就懂事,学习也好,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后来嫁给了同公司的周明凯。明凯那孩子,看着也挺机灵,嘴甜,每次见我都“爸、爸”地叫得亲热。我心里挺满意,觉得女儿找到了好归宿。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在省城一直租房子住。房价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凭他们小两口那点工资,想买房,难。
半年前,晓静第一次跟我提买房的事,是在一次家庭视频通话里。屏幕那头,她显得有些疲惫,眼圈下面有淡淡的青色。“爸,我们公司附近有个新楼盘,地段、户型都特别好,就是……就是首付还差一大截。”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我手里有多少钱,我一清二楚。除了每个月留点生活费,剩下的钱我都存着,想着将来给晓D静应急,或是给外孙当教育基金。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十万出头。
“差多少?”我问。
“还差三十万。”晓静的声音低了下去,旁边的周明凯赶忙凑过来,笑着打圆场:“爸,我们就是跟您说说,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您别操心。”
我嘴上应着“好,你们别急”,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三十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挂了电话,我一晚上没睡着。老伴的相片就摆在床头柜上,她笑得温婉。我仿佛能听到她在我耳边念叨:“建国啊,晓静是咱们的宝,可不能让她受委屈。”
是啊,不能让女儿受委"屈。
第二天,我就去了几家中介公司,把我们家那套老房子的信息挂了出去。
那是我和老伴结婚时单位分的房子,两室一厅,六十多平。房子老了,墙皮有些地方都开始脱落,地板踩上去会“咯吱”作响,但屋子里到处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客厅的墙上,还用铅笔画着晓静从小到大的身高线;阳台上,还摆着老伴最喜欢的那盆吊兰,如今已经郁郁葱葱地垂了下来。
中介小伙子来看房的时候,直言不讳:“大爷,您这房子,地段还行,就是太老了,装修也过时了。价格……可能上不去。”
我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没关系,能尽快出手就行。”
我没告诉晓静我要卖房。我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这孩子心善,从小就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但我是她爸,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幸福,证明我这个老头子,对她来说还有用。
房子卖得出奇地顺利。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看中了这里离学区近,价格谈了几轮,最后以一个比我心理预期稍低但还能接受的价格成交了。签合同那天,我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写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划,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一下子就空了。
拿到钱的那天,我没有片刻耽搁,把所有钱凑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三万。我给自己留了三万,想着租个小点的单间,剩下的,全都要给女儿。
我给晓静打电话,告诉她钱凑齐了。
电话那头,晓静惊喜得声音都变了调:“爸!您哪来那么多钱啊?您是不是把所有积蓄都给我了?您自己怎么办?”
我笑着,心里暖洋洋的,那种被女儿关心的感觉,冲淡了卖房带来的所有失落。我撒了个谎,说:“你爸我啊,年轻时候不是跟着厂里搞过点技术革新嘛,有一笔搁置了很久的奖金最近才发下来,再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正好够。你放心用,爸这儿留得足足的。”
“真的吗?爸,您可别骗我!”
“傻孩子,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去把房子定下来,别错过了。”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晓静和明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仿佛我已经能看到他们住进新房,开启幸福生活的场景。我甚至觉得,老房子的离去,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守护着我的女儿。这是一种传承。
第2章 一通未断的电话
去银行汇款那天,是个大晴天。秋日的阳光透过银行的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我填好汇款单,仔仔细细核对了三遍账号和姓名,生怕出一点差错。当柜员盖下最后一个章,递给我那张薄薄的回执单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十万,像一座压在我心头的大山,现在终于平稳地交到了女儿手上。
走出银行,我迫不及待地给晓静拨了电话。我想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分享她的喜悦。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晓静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爸!”
“晓静啊,钱给你转过去了,你查一下,应该很快就到账了。”我靠在银行门口的石柱上,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心情无比舒畅。
“收到了!收到了!银行短信刚来!爸,您真是太伟셔大了!我跟明凯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了!”晓静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得我心里又酸又软。
“傻孩子,跟爸客气什么。你们好好的,爸就高兴了。”
“嗯!爸,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吧,我们带您去看看我们的新家!虽然还是毛坯,但可宽敞了!”
“好好好,等你们不忙了,爸就过去。”
我们又聊了几句家常,嘱咐她注意身体,别太累。最后,晓D静说:“爸,那先这样,明凯在催我去办手续了,我们晚点再给您打。”
“行,去吧,正事要紧。”我说。
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挂断电话。但不知道是她太激动还是太匆忙,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并没有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喂”了两声,没人应答。我猜她可能是直接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忘了挂断。正当我准备主动挂掉时,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周明凯的声音。
“怎么样?钱到账了?”他问。
“嗯,到了,三十万,一分不少。”这是晓静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喜悦。
“我就说嘛,老爷子肯定会给的。他那个人,一辈子就围着你转,让他把心掏出来给你,他都乐意。”周明凯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甚至有些轻佻。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紧接着,晓静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犹豫:“明凯,你说……咱爸是不是真的把所有钱都给我们了?我听他电话里那么说,总觉得不踏实。他一个人,万一生个病什么的……”
我心里一暖,还是我女儿心疼我。
然而,周明凯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让我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你操那心干嘛?他不是说还有什么奖金吗?再说了,就算真把积蓄都掏空了又怎么样?”周明凯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但因为手机离得近,我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个退休老头,吃穿能花几个钱?还有退休金呢。咱们这可是买房,一辈子的大事!他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以后我们过好了,还能少得了他的?再说了,他那套老破小,卖了也就卖了,反正他一个人,住哪不是住?等我们这边安顿好了,在附近给他租个小单间,不比他守着那旧房子强?”
“老破小……”
“住哪不是住……”
“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我卖掉的,不是什么“老破小”,那是我和她妈妈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家,是我前半生所有奋斗的见证,是我对亡妻唯一的念想!
我以为的倾囊相助,在他们眼里,只是“应该的”?
我以为的父爱如山,在他们口中,成了可以随意算计的理所当然?
最让我感到窒息的,是晓静的沉默。她没有反驳,没有为我说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用一种近乎于自我安慰的语气,弱弱地说:“……也是,我们现在压力确实大。等以后……以后我们再好好孝顺他吧。”
“这就对了嘛。”周明凯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赶紧的,去把手续办了。对了,回头别忘了跟他说,让他把老房子里的东西清一清,别占着地方,人家买主还等着入住呢。”
电话到这里,终于被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耳膜,也敲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温情。
我依然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秋日的阳光明明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浑身上下,如坠冰窟。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女婿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和女儿那一声懦弱的默认。
原来,我倾尽所有换来的,不是女儿的幸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啃老”。
原来,在他们未来的蓝图里,我这个父亲的位置,只是新家附近一个“小单间”。
我慢慢地放下手机,看着手里那张轻飘飘的转账凭条。三十万,这串数字此刻显得无比讽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一个被亲生女儿和女婿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悲又可笑的老头子。
第3章 一碗没放盐的面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个已经被搬空了大半的“家”的。
屋子里回荡着空旷的声响,阳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直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斑,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墙上挂画留下的白印,柜子搬走后露出的陈年污渍,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的消亡。
我瘫坐在唯一剩下的一张旧藤椅上,那是老伴生前最喜欢坐的地方。我坐了很久,从下午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深夜。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电话里听到的对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试图为晓静找借口。她是不是被明凯洗脑了?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一时糊涂?
可无论我怎么找理由,她那句“以后我们再好好孝顺他吧”的默认,都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深深地扎在那里。那不是被逼无奈,那是一种权衡利"弊后的妥协,一种对自己良心不安的敷衍。
那一刻,我才悲哀地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女儿,或许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或者说,她的爱,在三十万的首付款和一套新房子面前,变得廉价且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按照约定,开始清理房子里剩下的东西。大部分的旧家具,我都联系了收废品的师傅,用极低的价格处理掉了。每一件物品被搬走,都像是从我身上割掉了一块肉。那个我和老伴一起挑的衣柜,那张晓静在上面写作业写了十几年的书桌,那台看了二十多年的老式电视机……
最后,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私人物品。我翻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里面是老伴留下的遗物和晓静从小到大的各种东西。一张泛黄的百日照,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时穿的小红裙,还有她写给我的第一张父亲节贺卡,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爸爸,我爱你,你是我心里最伟大的英雄。”
我摩挲着那张卡片,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卡片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英雄?
我算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被榨干了所有价值,还被嫌弃占地方的老头子。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晓静打来的。
我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手接起电话。
“爸,您在忙吗?”晓静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没,没忙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爸,我们今天拿到钥匙了!房子特别好,南北通透,采光一流!您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呀?”
“哦……好,好啊。”我敷衍着,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的家没了,她却在兴高采烈地庆祝她的新家。
“对了,爸,”她话锋一转,“那个……老房子的东西,您收拾得怎么样了?买家那边催得有点紧,说明天就想过来看看,准备装修了。”
来了。和周明凯在电话里说的一模一样。催我清东西,别占着地方。
我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快了,就剩点零碎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就好。爸,您也别太累了。等我们这边安顿好,就接您过来住!”她又补上了一句,听起来像是某种承诺,但在我听来,却充满了虚伪和算计。
“不用了。”我淡淡地拒绝,“我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挺好的。”
“啊?您找地方了?在哪儿啊?我们怎么不知道?”晓静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惊讶,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在她的计划里,我的人生轨迹应该由她来安排,比如,住进那个“小单间”。
“一个老同事的房子,暂时借我住住。不说了,我这儿还有点事。”
我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用仅剩的一个小锅,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水开了,我把面条放进去,看着它们在沸水里翻滚,就像我此刻的心情。面煮好了,我捞到碗里,倒了点酱油和醋,拿起筷子就往嘴里送。
吃了一口,我才发现,面条寡淡无味。
我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我忘了放盐。
就像我这六十多年的人生,我为女儿付出了我全部的“味道”,把最好的都给了她,留给自己的,只剩下这一碗没滋没味的白水面。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滴进了面碗里。
这一次,面条终于有了一丝咸味。
第4章 一场精心安排的家宴
我搬出了老宅。
没有告诉晓静我具体住在哪儿,只说是朋友的一处空房。实际上,我用给自己留下的那三万块钱,在离老城区不远的一个旧小区里,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房租不贵,剩下的钱,足够我应付一阵子。
搬家的那天,是我一个人。几箱子书,一箱子衣服,还有那个装着所有回忆的木箱子。东西不多,一辆小货车就拉完了。
新“家”很小,但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把老伴的照片摆在床头,把那盆吊兰放在了阳台上。阳光照进来,屋子里有了一丝生气。我开始学着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试着把注意力从女儿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这期间,晓静和明凯打来过几次电话,无非是问我过得怎么样,新家装修得如何如何。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喜悦,对我卖掉老宅后的真实处境,却从未有过一句深入的关心。他们似乎默认了我那个“技术奖金”的说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的一切。
我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地应付着。我需要时间,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自己下半辈子活在他们的算计和施舍里。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他们的房子基础装修得差不多了。晓静打来电话,语气格外热情。
“爸,这个周六您有空吗?我们新家那边能住人了,虽然还没什么家具,但我们想请您过来吃顿饭,温温锅,也算是我们搬新家的正式庆祝!”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这是他们精心安排的一场“家宴”,一场展示他们“孝心”和新生活的舞台。
也好,有些事,是时候该当面说清楚了。
“好啊。”我答应了。
周六那天,我特意穿上了一件干净的旧外套。没有买任何礼物,两手空空地按照他们发来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环境优美,楼宇崭新。我站在那栋高耸的楼下,抬头仰望,心里五味杂陈。我一辈子的心血,就凝固在了这冰冷的钢筋水泥里。
晓静和明凯在门口迎接我。他们看起来精神焕发,脸上洋溢着乔迁新居的喜悦。
“爸,您来啦!”晓静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
“爸,快进来!外面冷。”周明凯也满脸堆笑,递给我一双新拖鞋。
房子确实很大,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多平。地板光洁如镜,墙壁雪白,虽然还是空荡荡的,但已经能看出未来的气派。
“爸,您看,这间朝南的,我们准备给您留着,当您的卧室。”周明凯指着一间阳光最好的次卧,热情地介绍着。
我看着那间空荡荡的房间,想起了他在电话里说的“在附近给他租个小单间”,觉得无比讽刺。
晓静在厨房里忙活着,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气氛看起来其乐融融。明凯不停地给我夹菜,晓静则在一旁说着新家的各种好处,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爸,等我们把家具都配齐了,您就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这里环境好,也方便我们照顾您。”晓静给我盛了一碗汤,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没有喝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我从小抱到大的女儿,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晓静,”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在你心里,爸是不是就只值这三十万?”
第5章 迟来的真相
我的话音刚落,饭桌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晓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爸……您,您怎么这么说啊?”
周明凯的反应则快得多,他立刻放下筷子,脸上堆起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爸,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们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知道您疼晓静,这钱……我们心里都记着您的好呢。”
我没有理会他,目光依然锁定在女儿身上,一字一句地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告诉爸,在你们心里,我是不是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掏空积蓄,卖掉房子,来给你们填窟窿的老头子?一个在你们计划里,只需要在附近租个小单间就能打发掉的累赘?”
“小单间”三个字一出口,晓静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惊恐地看向周明凯,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难以置信。
而周明凯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私下里的对话,我竟然会知道。
“爸,您……您听谁胡说八道了?”他还在试图狡辩,但语气已经明显底气不足。
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那天挂断电话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就去营业厅查了通话记录。那通电话的通话时长,足足有五分多钟。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了手机的通话自动录音功能——那是我之前为了防止忘记事情,让邻居小伙子帮忙设置的。
当周明凯那清晰无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时,整个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一个退休老头,吃穿能花几个钱?”
“……他那套老破小,卖了也就卖了,反正他一个人,住哪不是住?”
“……在附近给他租个小单间,不比他守着那旧房子强?”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晓静和周明凯的脸上。
晓静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明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羞愧、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录音播放完毕,他猛地站起身,想要解释什么:“爸,不是……您听我解释,我当时就是……就是随口一说,跟晓静开玩笑的!”
“开玩笑?”我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着他,“拿我的房子开玩笑?拿我的晚年开玩笑?拿我对你们的爱开玩笑?”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周明凯,我陈建国自问,从晓静跟你在一起那天起,我没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把唯一的女儿交给你,把半辈子的积蓄给你们,甚至把我最后的家都卖了,我图什么?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你们俩能过得好,图晓静脸上能有笑模样!”
“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拿着我的钱,住着我用家换来的房子,背地里却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算计、用完就扔的包袱!”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套房子,在你嘴里是‘老破小’。可你知道吗?那房子的每一块地板,都是我和晓静她妈亲自铺的;墙上每一道划痕,都是晓静成长的印记;阳台那盆花,是她妈临走前最放不下的……那不是房子,那是我的根,是晓静的根!”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哽咽。
周明凯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低着头,再也不敢看我。
而晓静,早已泣不成声。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过来跪倒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充满了悔恨和羞愧。
我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女儿,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我愤怒,我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我辛辛苦苦养育了三十年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在金钱和现实面前,亲情和良知,就真的这么脆弱吗?
我没有去扶她,只是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桌子的菜,还冒着热气,但此刻,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这个崭新的、空旷的家里,只剩下女儿压抑的哭声和我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第6章 裂痕与反思
那顿“温锅宴”,最终不欢而散。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在晓静的哭声中,我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那个用我的家换来的新房。周明凯站在一旁,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走出小区,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混沌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凄凉。我赢了道理,却输了感情。或者说,从我听到那通电话开始,我们这个家,就已经输了。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我把自己摔在床上。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谁也没有联系谁。我知道,他们肯定也不好过。那道被我亲手揭开的伤疤,正在我们每个人心里溃烂流脓。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到晓静一个人站在门口。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又红又肿,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爸……”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我没有说话,侧身让她进了屋。
她局促地站在狭小的客厅里,看着屋里简单的陈设,眼圈又红了。“爸,您就住在这里?”
“挺好的,一个人住,足够了。”我淡淡地说。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是我最爱喝的排骨汤。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爸,您先喝点汤,我……我有话想跟您说。”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晓静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又掉了下来。“爸,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天您走后,我跟周明凯大吵了一架。我问他,我们到底是在买房子,还是在买断我跟您的父女情分。他……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说他被首付的压力冲昏了头,说了很多混账话。”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想起小时候,您带我去公园,为了给我买一个棉花糖,您自己一下午都没舍得喝一口水。我想起我上大学那会儿,您每个月都把大半的工资寄给我,自己在家顿顿吃咸菜馒头。我想起妈妈刚走那阵子,您一夜之间白了半个头,却还在我面前强颜欢笑,跟我说‘有爸在,天塌不下来’……”
晓静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着。
“可是我呢?我做了什么?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您的一切,甚至在听到明凯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懦弱地选择了沉默。我怕跟他吵架,怕这房子买不成,我满脑子都是我们自己的小家,却把您这个给了我一切的人,抛在了脑后。爸,我不是人,我太自私了,我把您对我的爱,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跪在地上,再次失声痛哭。
这一次,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
我的女儿,她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她只是在现实的洪流中,迷失了方向。
“起来吧。”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地上凉。”
晓静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把她扶了起来。“晓静,爸不怪你,爸只是……心寒。”
“爸知道你们年轻人压力大,想有个自己的家。爸卖房子,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能过得好,爸就算睡桥洞都愿意。但是,爸不能接受的,是你们对这份爱的践踏和算计。”
“钱,没了可以再挣。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可人心要是凉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三十万,就当是我给你和,给你置办的嫁妆。我不要了。那套房子,你们也好好住着。但是,晓静,你要记住,人不能忘本。孝顺,不是等‘以后’,不是等你们条件好了,想起来了,才给的一点施舍。孝顺,是在当下,是心里真正有这个人。”
我的话,让晓静哭得更凶了。她知道,我虽然原谅了她,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磨灭的裂痕。
第7章 新的距离
那次谈话之后,我和晓静、周明凯之间,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晓静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来看我,给我送些吃的,陪我聊聊天。她变得小心翼翼,总是在观察我的脸色,生怕哪句话又惹得我不高兴。周明凯也来过两次,每次都带着些水果礼品,站在一旁,笨拙地向我道歉。他说了很多,中心思想就是自己混蛋,被猪油蒙了心,希望我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没有为难他,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只是淡淡地说,事情过去了,但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我没有搬去他们的新家,他们也没有再提。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现在的距离。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不远不近,既能保持亲情,又能让我保留最后的尊严。
那三十万,他们曾经提过要还给我,哪怕是分期。被我拒绝了。
“我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往回要的道理。”我对晓静说,“但这笔钱,不是给你们买房的,是给你们买个教训。让你们一辈子记住,什么东西比房子、比钱更重要。”
我开始真正地过起了自己的生活。
我用剩下的一点钱,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每天早上提着鸟笼去公园遛弯,和一群老伙计下下棋,聊聊天。下午就去书法班练字,我的心在笔墨的挥洒间,渐渐平静下来。
我发现,当我不再把所有注意力和情感都寄托在女儿身上时,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开阔了。我开始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爱好,自己的生活节奏。我不再是“陈晓静的父亲”,我首先是我自己,陈建国。
晓静和周明凯也慢慢地在改变。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工作和房子上。晓静开始学着煲汤,学着做我爱吃的菜。周明凯会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换个灯泡、通个下水道。
有一次我生了点小病,感冒发烧,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不想动弹。给晓静发了个消息说了一声。半个小时后,她和周明凯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个给我量体温,一个去给我买药,然后晓静守在我床边,给我熬了一锅热腾腾的白粥。
我喝着粥,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或许,那场撕破脸的争吵,并非全是坏事。它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们之间虚伪的和平,也烧出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他们终于开始明白,父亲,不是一个予取予求的符号,而是一个会生病、会孤单、需要被关心和尊重的,活生生的人。
第8章 阳台上的吊兰
转眼又是一年秋天。
我的出租屋阳台上,那盆从老宅搬来的吊兰,被我养得格外好。翠绿的叶子垂下来,长长的一串,充满了生命力。
这天是我的生日。我没打算过,一个人准备煮碗长寿面就算了。没想到,傍晚时分,晓静和周明凯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还有一堆菜,出现在了我的门口。
“爸,生日快乐!”他们俩齐声说。
我有些意外,连我自己都快忘了的生日,他们竟然还记得。
晓静熟练地钻进我那小小的厨房,开始忙活。周明凯则在我身边坐下,有些拘谨,但还是努力找着话题跟我聊天,聊我书法班的趣事,聊公园里那些老头们的棋局。
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上了桌。虽然地方小,桌子也小,但饭菜的香气,让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充满了家的味道。
我们点了蜡烛,晓静让我许个愿。
我看着眼前的女儿女婿,他们脸上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浮夸和刻意,多了一丝真诚和沉淀。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说:希望我的晓静,是真的长大了。
吃完饭,晓静去洗碗,周明凯陪我坐在阳台上。
他看着那盆长势喜人的吊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爸,我知道,那套老房子在您心里的分量。我们……我们真的做错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爸,这卡里有五万块钱。不多,是我们俩这一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们知道您不会要那三十万,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以后每年,我们都会往里面存钱。我们不是想用钱来弥补什么,我们只是想让您知道,我们知道错了,并且在努力改正。”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去拿。
我转头看向他,这个曾经让我无比失望的年轻人,此刻眼神里满是恳切。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把卡推了回去。“钱,你们自己留着。日子要好好过,别再像以前那样,为了房子,把自己逼得不像样。”
我顿了顿,指着那盆吊兰,说:“你看这盆花,它不在乎自己是长在豪宅的阳台,还是长在这破旧的出租屋里。只要有阳光,有水,有人用心照顾,它就能长得很好。”
“家,也是这个道理。”
周明凯愣住了,随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晓静洗完碗出来,看到这一幕,也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很平静。那道曾经深不见底的裂痕,似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被我们用笨拙但真诚的方式,一点点地填补了起来。虽然疤痕仍在,但已经不再流血,不再疼痛。
我明白,我失去了那栋充满回忆的老宅,但我和女儿之间,却重新建立起了一种更健康、更真实的关系。我们之间,不再是单向的付出和理所当然的索取,而是多了一份理解、一份尊重,和一份小心翼翼的珍惜。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不仅是她的,也是我的。我学会了放手,也学会了为自己而活。
而他们,也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父亲。
来源:安逸橘子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