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迎和春”,原名钮钴禄·蓝春,满洲正红旗。钮钴禄·蓝春本是和珅的后代。乾隆死后,和珅失去靠山,嘉庆即位,将和珅捕入狱,没收了他的全部家产。享受了荣华富贵的和珅被钦赐自尽。
云月楼里的冷刀:迎和春与北洋的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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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和春”,原名钮钴禄·蓝春,满洲正红旗。钮钴禄·蓝春本是和珅的后代。乾隆死后,和珅失去靠山,嘉庆即位,将和珅捕入狱,没收了他的全部家产。享受了荣华富贵的和珅被钦赐自尽。
灯红酒绿的地方,总有冷的刀子——不是砍人,是割心。她坐在帘子后面笑,笑里却藏着一小块冰。有人把命押在杯盏里,有人把恨放进被褥缝里,她,恰好两样都沾了边。
钮钴禄家的第四代,轮到她时,祖上的锦衣换成了薄棉袄。她心里始终记着一个人——曾经一手遮天、最后被逼自尽的曾祖。当年富贵过得太狠,败也败得太响,轮到她抬头看天,只能在青楼里抬。进了北平的云月楼,她给自己换了个名,三个字,听着就不甘:迎和春。别人听着是轻佻,她自己知道,是给先人的牌位点一盏幽灯。
云月楼的台阶上是绸缎,台阶下是泥。她白天学笑话儿,夜里学人心。那些从威海卫、天津转车上来的水兵,腰里别着鼓鼓囊囊的银票,眼睛里却只有她的一双手。她托着茶盏递过去,人也递过去,话头也顺势递过去:船上忙不忙?你家大人近来可好?刘公岛喝水还犯不犯难?问着问着,能问出风来。
北洋的名号响,当时全亚洲都知道他们排着铁甲往海里压,连西洋人都说这支队伍行。偏偏她心里跟这帮人杠上了——不是一般的怨,带着家里的旧账。她想得直白:这支舰队要是垮了,大清就喘不过气来。她把肉身当筹码,换的不是银子,是机会。
有一回,云月楼里来了个不速之客。福建口音,个儿不高,眼白多,目光却油滑。他是“济远”的管带方伯谦,旁边还有个戴青绸帽子的道员牛昶昞。两人进屋时脚步虚浮,像偷着带了风进来。半盏茶工夫,方某就忍不住露了底:岛上水荒,军饷半发,兄弟们心浮气躁,拆了几件船上的玩意儿,拿到天津的宝生机器行卖了。说完,还从怀里摸出一个收据,纸角儿都被汗湿了,亮给她看。银子分账,二人每人三万七。
她笑得柔软,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原来已经烂到这步了。她不着痕迹地夸了一句“会过日子”,又把话往远处引:以后常来,楼里招待不差。人散去后,楼下说她堕落,她却知道,真正沉下去的,是那片海。
从那之后,盗零件这事像长了腿。几个码头都传,说谁谁家的舰又趴窝了,谁谁从船厂里顺走了工具。刘公岛外那道钢铁码头,横着海风修起的,花了许多银子,也被拆得千疮百孔。丁汝昌接着报案,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烂透了”,像是对海说的,又像对自己说。
她没把自己栓死在云月楼。很快,她结识了个同客人不太一样的——张士珩。年轻,穿着时髦,话少,背后却站着李中堂。张管着后勤,常在天津、北京之间跑。两人好上后,他把她从北平带到天津,再送去了威海卫,住进了名叫“醉香园”的地方。她看似过得更体面了,其实更靠近她想去的地方——离军港近,离情报更近,也离一些“洋人”近。
那会儿,东洋那边风紧。日本在国内喊“效忠天皇”,又派浪人、商人、翻译混杂着往北洋沿岸钻,名义上是经商,实则看门道。她心里明白:这条线早晚要接。果不其然,一个夜里来了个自称从香港转过来的先生,自报姓秦,眼睛不大,神情却有劲。两人你来我往,一番虚与委蛇之后,他小声告诉她:我还有个名字,叫上川操五,受命来此。她没露怯,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个影影绰绰,算是把牌摊在桌上——都是各为其主。
男人走后没多久,张士珩来得更频了。他有时疲惫,有时兴奋,衣服上总带着海风的味。那一回,他进门先叹气,后把手里的皮囊挂起,按不住地从囊里往外掏,摊开的是一张图。他压低声音:“这次护送陆军去牙山,线路、船只、日期都在这里。”他还犯愁弹药去哪儿买,催得紧。她顺着他的焦虑,软语里伸出一把手:“不如从日本采买?省事,也不慢。”她把他哄得心软,也让那张图在自己脑子里刻了个印。
转天,上川操五再来,她把能给的都给了:路线、出发时间、护航的船名,甚至拿了张士珩的话头,提醒对方可以在弹药上做点手脚。他笑容冷了一瞬,很快又温和下来,只说“你会有好日子过的”。她不在乎纸上的许诺,她要的是报仇的痛快。
1894年夏天,第一批运兵船从天津出海。海上风正,帆也满,偏偏半路杀出一队日舰,像早早守在那儿似的。那艘载满士兵的“高升号”没几阵就被打破肚皮,海面一片乱,护送的船只也跟着遭殃,很多人扎着木板浮在水上,挣扎到最后一刻。风吹过,海腥味里混着火药味。有些人死在汪洋里,有些秘密则沉在她的笑容里。
再后来,就是黄海那场硬仗。北洋列阵,顶着对面排成网的炮火冲上去,打得也猛。可关键时刻,炮弹出不来力——有的空壳,有的药不对,有的飞出去像瘪了的石子。炮管烫得冒烟,船上的人吼得喉咙嘶哑。海上翻滚着火,船板裂开,邓士昌、林永升这样的硬骨头,是从炮火里站着倒下的。这些个名字,后来被放在碑上,碑很冷,风更冷。
威海的冬天,更不好过。辽东那头已经被踏平,刘公岛像被套住了喉咙,喘不上气。城里乱,人心更乱。醉香园却热闹,门口人来人往,仿佛与世隔绝。她拢着一件藏青绒衣,梳了满洲的头,照镜子时忽然觉得,自个儿从北平挪到这里,像是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上一步步走,走得正合手。
张士珩又来了,脸上的颜色像铁。屋里说话不痛快,外头风更狠。他不安,怕,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她问得太细,问得太勤。他想收口,可收不住。她换了法子,不再打探,改为拎出旧情旧债逼他:我从京城跟你到天津再到威海卫,岂是逢场作戏?你得给我一条活路。人走到这一步,很容易心软。他终于俯耳过来,低低吐出几句:朝廷不许出战,胜了也要问罪;另派人去谈和;皇上和翁某想动你舅舅的位置但没成。说完又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叮嘱她别往外说。
她点头,却急着把这些又塞进上川操五那边的袋子里。这一次,彼此都不再缠绕什么风月话,都是冲着要紧事来的。她这样的人,早把自己当成棋——能走就走,能吃子就吃。
1895年正月,旅顺的血腥味随风飘得很远,飘到威海的海面上。日本兵上岸,枪托敲在石板街上,回声空空。刘公岛被堵成死水,大炮朝着两个口子,整夜整夜地轰。有人从城里跑,有人缩在家里祈福。她却按指令裹了包袱,往岛上去——包袱里不是衣服,是劝降的纸。刚登船影子还没站稳,就被放哨的水兵拎了个正着。旁边还有个男人,一看就是东洋人打扮,正是上川操五。他还没来得及狡辩,旁边的军官刀落得干净,头滚在木板上,血沿着缝隙往下淌。她看到这一幕,竟没尖叫,只把脖子挺直,说了一句:“你们完了。”
夜里,风更狠。押解她的人没废话,直接备了船,把她往刘公岛送。那一段海面黑得像墨,船底嘎吱嘎吱响,仿佛在提醒什么。她没回头,没求饶,只是看着前头那点一点亮的火光,像谁家灶台火,又像祭台上的灯。
三月,岛上升起了那面太阳旗。北洋的最后一口气,随着炮声熄了。后来很多人问:一支舰队怎么就散了?是命吗?是某一个女人吗?还是早年就埋下的病根?我们常说,历史是人的历史。迎和春不过是一个人,她的恨、她的算计、她的知情不报与主动出手,当然要算账。但若没有前头许多年里的腐朽、散漫、虚胖和自欺,单凭一个花楼里的女人,真能把一支号称亚洲第一的海军拖进海底?
她是那把刀,没错。可刀再快,也要落在腐木上才一砍就断。想到这儿,难免心里发酸——这一仗里,忠勇与苟且混在一起,拳头和笑脸混在一起,谁都不像传说里那么纯净。
结尾不必替她洗白,也不必再恶狠狠骂一遍。只想问一句:一座楼里,杯盘碰撞,帘影摇曳;一片海上,炮火连天,尸骨无数。楼与海之间,隔着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人心里的冰,还是许多人心里的懒?历史的风总会吹散烟火,但那股冷意,常常要很久很久才散去。
来源:中土岛SxYd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