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皇河畔坐落着丘家的青砖黛瓦大宅,五进五出的院落,彰显着这片土地上数一数二的大户气派。然而自半年前老爷丘尊亭去世后,这座大宅便似失了主心骨,连门前那对石狮子也仿佛少了往日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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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河畔坐落着丘家的青砖黛瓦大宅,五进五出的院落,彰显着这片土地上数一数二的大户气派。然而自半年前老爷丘尊亭去世后,这座大宅便似失了主心骨,连门前那对石狮子也仿佛少了往日威风。
这日清晨,68岁的丘尊农照例天未亮便起身。他推开雕花木窗,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发了会儿呆。树是丘家祖上所植,已逾百年,枝干虬结如龙。他年轻时便能轻松爬上去修剪枝杈,如今却连多站一会儿都觉得腰酸背痛。
“老了,不中用了!”他喃喃自语,揉了揉发僵的膝盖。
简单梳洗后,丘尊农穿过两道回廊,来到正厅。少夫人祝小芝已端坐堂上,正翻看着前日的账册。她三十多岁,却已担起丘府大半家务,眼角早早爬上了细纹。
“农叔来了!”祝小芝抬头,勉强笑了笑,“商队昨日送回账本,说是今年南边来的丝绸价又跌了!”
丘尊农接过账本,花了好一会儿才戴上老花镜,细细查看。他曾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今却要反复核对数次。
“少夫人,今年田庄收成尚可,或许能补上商队的亏空!”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只是,老夫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
祝小芝放下茶盏,眼光微动:“农叔请讲!”丘尊农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辞呈,双手奉上。
“老夫年事已高,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恐难再胜任管家一职。恳请少夫人准我辞去职务,回家养老!”
厅内一时寂静,只闻得太皇河上远远传来的船工号子。祝小芝没有接那封信,只是轻声道:“农叔何出此言?丘府离不开您啊!”
“老夫明白少夫人的难处,只是……”丘尊农苦笑,“昨日核账,竟将五百两错算成五十两。若非李姨娘发现,险些酿成大错。人老眼花,实在不能再担此重任了!”
祝小芝站起身,走到厅前望着院中往来仆役,良久方道: “农叔,您是我公公最信任的人,如今夫君不理家务,府中上下全赖您支撑。您若走了,我该倚重谁去?”
她转过身,眼中满是恳切:“您也知道,丘氏如今人才凋零。尊字辈中,尊龙叔身为族长,又是县衙巡检,公务繁忙;世字辈里,世安掌管商队脱不开身,世园只是个粗人,管管田庄尚可,世昌勇武有余却谋略不足,世明更是……”她没再说下去,只摇头叹息。
“宜字辈的孩子们尚小,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且多是纨绔子弟,不堪大用。农叔,您就忍心看丘家基业就此败落吗?”
丘尊农闻言,心中亦是酸楚。他在族兄家五十余年,从书童做到管家,亲眼见证丘家兴衰。如今家族凋零,他何尝不痛心?
“少夫人,老夫……”他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头晕,踉跄几步,赶忙扶住椅背。
祝小芝急忙上前搀扶:“您看!身子都这样了,快坐下歇歇!”她朝外喊道:“小蝶,沏参茶来!”
不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大丫鬟端着茶盏快步进来,眉眼间透着伶俐。她原是祝小芝的贴身丫鬟,如今已是内院女管事。
丘尊农饮了几口参茶,面色稍缓,却仍坚持道:“正因体衰力弱,老夫才更不能误了丘家大事啊!”
祝小芝知他性子倔强,今日既已提出,断不会轻易收回成命,只得道:“农叔,您且再思量几日。至少等到年底结账之后,可好?”
丘尊农长叹一声,终是点了点头。
三日后,丘府召开家族会议。族长丘尊龙端坐上位,巡检官的威仪自然流露。他听了祝小芝的陈述,捋须沉吟道:“尊农兄年事已高,理当安享晚年。只是这家管人选,着实难定!”
下首的丘世裕,丘家名义上的家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插话道:“有何难的?让世园兼着便是!”
田庄庄头丘世园闻言,粗声粗气道:“少爷莫要说笑!我一个大老粗,字都认不全,哪能管得了这么大宅子?”
商队大掌柜丘世安轻咳一声:“商队今年还要往南去,我至少大半年不在家中,实在分身乏术!”
丘世昌一拍桌子:“谁敢来找事,我带人打断他的腿!”说得仿佛管家便是打打杀杀的勾当。
祝小芝看着这一幕,心中凉了半截。她瞥向角落里的丘世明,这位丘家子弟正偷偷将桌上的点心往袖子里塞,见她看来,讪讪地缩回手。
会议无果而终。临走时,丘尊龙对祝小芝低声道:“侄媳,实在不行就从外姓人中找吧,总不能真让尊农兄累死在任上!”
祝小芝苦笑不语。丘家这么大的家业,外人怎能轻易托付?
夜深人静,祝小芝独坐账房,面前堆着如山的账册。自丘尊农提出辞呈后,她便让李银锁开始接手账目。李银锁精明伶俐,精通计算,倒是做得井井有条。
“姐姐还在忙?”一声软语传来,李银锁端着宵夜轻轻进门。她才二十多岁,眉目如画,因是妾室,平日只过问家务,如今被祝小芝委以重任,倒是出乎意料地能干。
祝小芝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这些田租账目对不上,差了三百两银子!”
李银锁近前看了看:“这是世园送来的账吧?他记账潦草,我明日去田庄上核对便是!”
祝小芝惊讶地抬头:“你去田庄?”李银锁微笑:“既然姐姐信得过我,自然要将事情办妥。农叔年事已高,总不能还让他奔波劳碌!”
正说着,小蝶匆匆进来:“少夫人,农叔又咳嗽得厉害,要不要请大夫?”祝小芝连忙起身,与二人一同往丘尊农住处走去。
老管家住在偏院一间厢房,此时正咳得满脸通红。祝小芝见状,心中揪紧,忙令小蝶去请郎中。
等候郎中时,祝小芝环视这间屋子。除一床一桌一柜外,几乎别无他物。墙角堆着几十册账本,床上还散着几本。丘尊农竟是将工作带到了病榻上。
“农叔,您这是何苦!”祝小芝哽咽。丘尊农缓过气来,虚弱地摆手:“老夫无能,让少夫人见笑了!”
李郎中来看过后,说是积劳成疾,需好生静养。祝小芝当即下令,所有账册一律不得再送入丘尊农房中。
那夜,祝小芝辗转难眠。次日清晨,她做出一个决定。
“什么?让银锁管所有账目?”丘世裕得知妻子的安排,难得地表示异议,“她一个妾室,怎能担此重任?”
祝小芝平静道:“夫君若有更好人选,但说无妨!”
丘世裕语塞,半晌才嘟囔道:“那也不能……!”
“小蝶升为内院总管,所有仆役由她调度。外院事务,我亲自处理!”祝小芝继续道,“农叔只为我出谋划策,具体事务不必再劳烦他。如此可好?”
丘世裕看着妻子疲惫而坚定的目光,终是叹了口气:“就依你吧。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祝小芝惊讶地抬头。多年来,这是丈夫第一次主动提出管理家事。
新的安排起初并不顺利。李银锁虽精通计算,却不熟悉田庄事务。第一次去核对账目时,庄户们见是个年轻女子,多有轻视之意。还是丘世园粗声粗气地吼了众人,才镇住场面。
小蝶管内院,有些老仆不服管束,阳奉阴违。祝小芝得知后,当众责罚了两个挑事的,这才立了威。
最难的还是外间应酬。祝小芝作为女流,不便抛头露面,许多场合需丘世裕出面。起初他只是应付了事,后来竟也慢慢上了心,甚至主动与几家商铺谈成了生意。
丘尊农虽名义上仍是管家,实则已很少具体管事。祝小芝每日必去请他安,遇有大事仍会请教他的意见,但不再让他劳累。
如此过了两月,眼看年终将至,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到了。
这日清晨,忽有仆役慌慌张张来报:漕帮的人堵在了大门外,说是今年漕粮运费要涨三成,不给就要断漕运。
祝小芝急忙更衣前去,见七八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前,为首的正是漕帮小头目赵五。
“丘家没人了吗?让个妇人出来说话!”赵五嗤笑。
祝小芝镇定道:“赵爷有何要求,与我说便是!”
“涨价三成,没得商量!你们丘家田庄年年增产,运费却不见涨,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祝小芝正要周旋,忽听身后传来丘世裕的声音:“赵五!你好大的口气!”
但见丘世裕大步流星走来,身后跟着丘世昌和几个家丁。他今日竟难得地穿戴整齐,眉宇间竟有几分丘老爷在世时的气度。
“丘少爷?”赵五显然有些意外,“您今日怎么得空!”
丘世裕冷笑:“我要再不得空,丘家岂不要被你们这些宵小欺上门来?涨价三成?你去打听打听,今年漕帮与各家的合约,哪家涨过价?”
赵五气势顿时矮了三分:“这、这不是漕帮新立的规矩!”
“放屁!”丘世裕喝道,“刘帮主上月还与我饮酒,怎没听他说起?莫非是你假传帮主令,中饱私囊?”
赵五脸色顿变,支吾起来。原来真是他擅自涨价,想捞一笔。
丘世裕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要么现在滚蛋,我就当没这回事。要么我现在就修书一封,问问刘帮主是否真有这个‘新规矩’?”
赵五冷汗直流,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小的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祝小芝望着丈夫,一时怔住。她从未见过丘世裕如此果决能干的一面。
丘世裕转身,见她惊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些漕帮的人,就是欺软怕硬。往年父亲在时,他们何曾敢这样?”
冬至那日,丘府照例要祭祖。族中子弟齐聚祠堂,由族长丘尊龙主持仪式。
礼毕,丘尊龙特意留下祝小芝和丘世裕,道:“听说世裕近日表现不俗,处理了几桩麻烦事?”
丘世裕难得谦虚:“都是小芝安排得当,我不过跑跑腿罢了。”
祝小芝忙道:“夫君过谦了,若不是您,漕运一事岂能顺利解决?”
丘尊龙欣慰点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尊农兄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仍是咳嗽,但比先前好些了。”祝小芝答,“今日祭祖,本不让他来,他非要来,现在偏厅歇着呢!”
三人来到偏厅,见丘尊农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出神。
“农叔,天冷,莫要着凉了!”丘世裕为他披上外衣。
丘尊农回过神,微笑道:“少夫人放心,老夫无碍。只是看着那槐树,想起些往事。”他顿了顿,“老爷在世时,常说树大根深,方能枝繁叶茂。丘家这棵大树,根须深远,岂会因一人去留而倾倒?”
他转向丘世裕:“少爷近日所为,老夫都听说了。老爷若在天有灵,必感欣慰!”
丘世裕面露惭色:“小侄以往荒唐,辜负了父亲期望!”
“浪子回头金不换!千万不要只用心一时啊!”丘尊农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是一本泛黄的笔记,“这是老夫数十年来管家老账,记载着丘家各项事务的要诀。今日,就交给少夫人和少爷了!”
祝小芝郑重接过,只觉得重如千钧。离开偏厅时,祝小芝翻看那本笔记,见字迹工整,事无巨细一一记录,甚至连各田庄佃户间纠纷都有记载,可见用心之深。
她忽然明白,丘尊农迟迟不肯放手,不仅是因丘家无人,更是因为这份对丘家深入骨髓的责任感。
此后丘世裕在外事上偶尔帮忙,李银锁和小蝶一个主账目一个主事务,竟将家里处理得井井有条。祝小芝终于得以抽身,统筹全局。
丘尊农的身体时好时坏,但不再如先前那般操劳后,精神稍微好了许多。
这日午后,祝小芝找到正在书房擦弓的丘世裕,轻声道:“夫君,农叔的辞呈,我准了!”
丘世裕惊讶抬头:“可是!”
“不是现在!”祝小芝微笑,“等到秋收之后,如他所愿。到时候,我们该能撑起这个家了!”
窗外,太皇河水静静流淌,河畔的老槐树上,新芽初绽,在春风中微微颤动。丘府这棵大树,或许不及从前茂盛,但根须尚在,总有再度枝繁叶茂的一天。
来源:中土岛SxYd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