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议论声戛然而止,几辆挂着“沈”字灯笼的青帷马车,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沉默地驶过长街,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压抑的辘辘声响,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
嫡姐被太子退婚那日,我正用凤冠霞帔砸得渣男满脸是血。
「区区储君,也配动我将军府嫡女?」
父亲吓得跪地求饶时,我掏出虎符调来三千铁骑。
「看清楚,本小姐撕的不是婚书——是你的太子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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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将军府嫡长女沈清漪被太子当众退婚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这桩惊天动地的笑话。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昨日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沈大小姐德行有亏,不堪为皇家妇!”
“啧啧,将军府的脸面这下可丢尽了!”
“要我说,那沈大小姐也是可怜,好端端的,怎么就……”
“嘘!快看,那是将军府的马车!”
议论声戛然而止,几辆挂着“沈”字灯笼的青帷马车,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沉默地驶过长街,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压抑的辘辘声响,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
为首那辆马车里,沈清漪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似的红痕。她脸上覆着一层轻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只是那眼底深处,翻涌着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她不明白,昨日还对她温言软语的太子,为何转眼就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与她同车的,是她的嫡亲妹妹,将军府的二小姐,沈惊晚。
沈惊晚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湖蓝色襦裙,未施粉黛,墨发只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与平日的明艳张扬判若两人。她斜倚在车壁上,眼眸微阖,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是闭目养神,又似在思索着什么。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指指点点,仿佛都与她无关。
“晚儿……”沈清漪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我们……我们真的要去面圣吗?太子他……”
沈惊晚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亮锐利,如同浸了寒潭的星子。“长姐,”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错不在你,有何可惧?陛下圣明,自有公断。”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况且,这退婚,未必是祸。”
沈清漪怔怔地看着妹妹,只觉得一夕之间,这个从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性子甚至有些跳脱不羁的妹妹,忽然变得陌生而深沉起来。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姐妹二人刚在下人的搀扶中下车,另一队仪仗也恰好抵达宫门。明黄的伞盖,华丽的辇车,不是太子萧景珩又是谁?
萧景珩一身杏黄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那双看向沈家姐妹的眼睛里,再无往日伪装的温情,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厌弃。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粉色宫装、弱柳扶风般的女子,正怯生生地依偎在他身侧,正是那位据说与太子“情投意合”、导致今日退婚风波的新晋宠妃娘家侄女,柳依依。
“呵,沈大小姐,哦不,现在该称呼你沈姑娘了。”萧景珩目光扫过沈清漪,语带讥讽,“怎么?还不死心,想来父皇面前哭诉吗?”
沈清漪身子一颤,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沈惊晚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姐姐挡在身后,她并未看太子,目光反而落在那柳依依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直看得柳依依不安地往太子身后缩了缩。
“太子殿下,”沈惊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皇家威仪,重于泰山。殿下即便要退婚,也该堂堂正正,明示缘由。似昨日那般在宫宴之上,语焉不详,污我长姐清誉,岂是君子所为?又置陛下天威于何地?”
她语气平淡,字句却如刀似剑,直指要害。
萧景珩被她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他没想到这个素来被传“莽撞无脑”的沈二小姐,言辞竟如此犀利。“放肆!孤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臣女不敢。”沈惊晚微微屈膝,行了个毫无破绽的礼,姿态甚至称得上恭谨,可那挺直的脊梁和清冽的眼神,却无半分怯懦,“只是事关家姐声誉与将军府门楣,臣女不得不问一句。殿下既说家姐德行有亏,敢问,亏在何处?证据何在?若拿不出证据,便是构陷忠良之后,即便闹到金銮殿上,臣女也要为家姐讨个公道!”
“你!”萧景珩气结,指着沈惊晚,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退婚的真正原因,如何能摆到明面上说?无非是厌弃了沈清漪的“木讷无趣”,又贪恋柳依依的温柔小意,更想借此敲打一下近年来兵权在握、渐有功高震主之势的沈家。沈惊晚这话,简直是直接撕破了他那层遮羞布。
柳依依见状,柔柔弱弱地开口:“沈二小姐何必动怒,太子殿下他……”
“我与太子殿下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娘家之人插嘴?”沈惊晚一个眼神扫过去,冰冷如刃,瞬间将柳依依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吓得她花容失色,泫然欲泣地望向太子。
“沈惊晚!你太嚣张了!”萧景珩见心爱之人受辱,勃然大怒,“孤今日就明白告诉你,孤就是厌弃了你们沈家女!孤不仅要退婚,还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惊晚忽然笑了起来。
那不是气急败坏的笑,也不是绝望悲伤的笑,而是一种极其古怪,带着三分嘲弄,七分冰冷,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般的笑容。她缓缓抬手,竟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湖蓝色外衫的盘扣。
“晚儿!”沈清漪惊慌地拉住她的手。
宫门前的侍卫、太监、宫女,乃至太子的随从,所有人都被沈二小姐这突兀的举动惊呆了。
萧景珩也愣住了,皱眉喝道:“沈惊晚,你做什么?!”
沈惊晚不理众人,动作不停,利落地褪去了外面的蓝色襦裙,露出了里面——一身正红描金的凤穿牡丹嫁衣!那嫁衣华美异常,金线刺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凤凰展翅,牡丹怒放,竟比太子妃规制的嫁衣还要夺目几分!
她竟在素服之下,穿着如此扎眼的嫁衣入宫!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神,沈惊晚又抬手,猛地扯下了头上的玉簪,如云青丝瞬间披散下来。同时,她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件东西——一顶沉甸甸、缀满明珠宝玉、流苏摇曳的九翚四凤冠!
凤冠霞帔!她竟随身带着这个!
“殿下不是要退婚吗?”沈惊晚手持那顶华丽非常的凤冠,一步步走向萧景珩,脸上的笑容越发妖异,“不是嫌我沈家女不堪为配吗?”
在距离萧景珩仅三步之遥时,她猛地扬起手,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将手中那顶分量不轻的凤冠,狠狠地朝着萧景珩的脸砸了过去!
“那这破烂玩意儿,还你!!”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萧景珩根本没想到沈惊晚敢在宫门前,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他下意识地侧头想躲,却已来不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珠玉碎裂的清脆声响!
那坚硬的凤冠底座正正砸在萧景珩的额角,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涌出,顺着他俊朗的脸颊流淌下来,染红了杏黄的蟒袍领口。
萧景珩被砸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太监慌忙扶住。他捂着剧痛的额角,摸到一手温热的黏腻,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满手的鲜血,再抬头看向对面那个红衣墨发、眼神冰冷如妖如魅的女子,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愤怒让他几乎晕厥。
“殿下!”
“太子殿下!”
“护驾!快护驾!”
宫门前瞬间乱作一团,太监宫女尖叫声、侍卫拔刀呵斥声、柳依依惊恐的哭叫声响成一片。
沈清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软倒在地,被丫鬟死死扶住。
沈惊晚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狂风吹拂起她如墨的长发和鲜红的嫁衣衣摆,猎猎作响。她看着满脸是血、状若癫狂的萧景珩,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区区储君,也配动我将军府嫡女?!”
“我沈家世代忠烈,血洒疆场!男儿战死,妇孺泣血!守护的是这大晏江山,黎民百姓,不是你萧景珩可以随意折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今日,不是你退我沈家的婚,是我沈惊晚,看不上你这等无德无行、不仁不义的未来国君!”
字字诛心,句句如雷!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得魂飞魄散!这沈二小姐,是疯了不成?!她这是要将整个将军府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
“反了!反了!给孤拿下这个疯妇!就地格杀!!”萧景珩气得浑身发抖,不顾额头的伤势,嘶声怒吼。
侍卫们如梦初醒,刀锋出鞘,寒光闪闪,立刻朝着沈惊晚围拢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稳威严,却带着几分急促气喘的声音骤然响起: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宫门内,沈老将军沈戎在一名小太监的搀扶下,正快步走来。他显然是一接到消息就匆忙赶来的,官袍都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惊怒与惶恐。
看到宫门前这混乱的一幕——太子满脸是血,女儿红衣散发被刀剑所指,沈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他踉跄着扑到太子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连连叩首:“殿下!殿下息怒!老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求殿下开恩,饶了小女一命!她年少无知,她是疯了!老臣愿代女受罚!求殿下开恩啊!”
沈戎一边磕头,一边猛地回头,对着沈惊晚厉声喝道:“孽障!还不快跪下向殿下请罪!!”
他心中一片冰凉绝望,惊晚此举,形同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沈惊晚看着父亲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背影,看着他为了保全自己而在太子面前卑躬屈膝、磕头求饶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
这就是忠臣良将的下场吗?
这就是她沈家满门用血肉守护的皇家天威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酸涩,非但没有跪下,反而挺直了脊梁,一步步走到父亲身边,在所有人或惊恐或愤怒或不解的目光中,俯身,轻轻扶住了沈戎颤抖的手臂。
“父亲,”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与现场的混乱格格不入,“您错了。”
沈戎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女儿。
沈惊晚没有看他,目光越过太子的肩头,仿佛望向了更深远的地方。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并非众人预想中的什么女子饰物,而是一块玄铁所铸的令牌,约莫巴掌大小,形似猛虎,作匍匐咆哮状,通体黝黑,唯有虎目处镶嵌着两点殷红如血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慑人的光芒。
令牌一出,一股无形的、铁血肃杀的气息骤然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有见识的老宫人和侍卫统领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
“虎……虎符?!”
“是调兵的虎符!!”
大晏律,虎符一分为二,帝王执右,主帅执左。合二为一,方可调动天下兵马。沈家世代为将,这块左虎符,非战时便由家主沈戎保管,象征着沈家在军中的无上权威与帝王信重。
可这调兵虎符,为何会在沈二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手中?!
沈戎也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中——那里空空如也!他猛然想起,今日出门前,惊晚为他整理衣冠时,似乎……
沈惊晚无视所有惊骇的目光,将手中那沉甸甸的玄铁虎符高高举起,声音清越,如同金玉交击,响彻在寂静的宫门前:
“见此虎符,如陛下亲临!”
“北境‘惊雷骑’听令!”
随着她话音落下,宫墙两侧的长街尽头,骤然传来了沉重整齐、如同雷鸣般的脚步声!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烟尘滚滚中,只见两队身披玄甲、头盔覆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眼眸的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们人数不多,约莫三千之众,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凛冽杀气,却凝如实质,压迫得在场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这正是沈家麾下,威震北境、令蛮族闻风丧胆的王牌铁骑——惊雷骑!他们本该驻扎在京郊大营,无诏不得入京,此刻,却被虎符召唤,出现在了皇城脚下!
三千铁骑在宫门外百步之地齐刷刷停步,动作整齐划一,无声无息,唯有战马偶尔喷出的响鼻和盔甲摩擦的铿锵之声。他们沉默地立于原地,如同一片黑色的死亡森林,冰冷的视线聚焦在宫门前那手持虎符的红衣女子身上。
萧景珩捂着头上的伤口,血顺着指缝还在流,他看着眼前这支突然出现的、完全不受他控制的铁血之师,看着那个手持虎符、红衣墨发、眼神冰冷如霜的沈惊晚,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第一次,在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和恐惧。
“你……沈惊晚……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走调。
沈惊晚缓缓转头,看向他,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左手高举虎符,右手却再次探入袖中,取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那并非寻常之物,而是皇家专用的诏书用绸!
在所有人心脏几乎停跳的注视下,她双手握住那卷明黄绸缎的两端,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也极致张扬的弧度。
“造反?”
她轻笑一声,手下猛地用力——
“刺啦——!!”
一声清晰无比的、绸缎被撕裂的脆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那卷代表着皇家天威、储君正统的明黄太子诏书,就在沈惊晚的手中,被她毫不留情地、从头到尾,撕成了两半!
绸缎的碎片,如同凋零的落叶,从她纤白的指间飘然坠落。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声、凝固。
唯有沈惊晚那掷地有声、清晰无比的话语,一字一句,敲碎了所有的死寂,也敲碎了太子萧景珩最后一丝尊严和幻想:
“你看清楚,萧景珩。”
“本小姐今日撕的,不是你那可笑的婚书——”
她抬起脚,用缀着珍珠的绣花鞋底,狠狠地碾过地上那两片刺眼的明黄碎片,仿佛碾碎什么肮脏的蝼蚁。
“——是你的太子诏书!”
宫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风卷着被撕碎的诏书碎片,打着旋儿飘过萧景珩呆滞染血的脸庞。
沈惊晚红衣猎猎,站在三千铁骑之前,如同涅槃的凤凰。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内容:
那一声“刺啦——”,如同裂帛,更似惊雷,不仅撕裂了那卷明黄诏书,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悍然撕开了笼罩在皇权之上的、那层看似不可侵犯的神圣面纱。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宫门前,所有人——从尊贵的太子、惶恐的官员、到最卑微的宫女太监,乃至那三千煞气腾腾的“惊雷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沈惊晚的手上,黏在那飘然落地的、刺眼无比的明黄碎片上。
撕……撕了?
太子诏书?!
那可是代表储君身份、未来帝位、受命于天的诏书啊!就这么……被一个臣女,在宫门前,众目睽睽之下,给撕了?!
这已不是大不敬,这是刨皇家的根!掘皇家的坟!是将天家的脸面踩在脚下,还碾进了泥里!
比直接捅太子一刀,更狠,更毒,更绝!
萧景珩脸上的血似乎都在这一刻忘记了流淌,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看着地上那碎片,又看看那个红衣墨发、眼神冰冷如九幽寒冰的女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在瞬间冻僵。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沈戎老将军已经完全傻了,跪在地上,忘了哭泣,忘了求饶,只是呆呆地看着女儿,看着那飘落的碎片,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妖……妖女……祸国……妖女……”他身边一个年老的礼部官员,指着沈惊晚,哆哆嗦嗦地吐出几个字,然后双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引发了小范围的骚动。
这骚动却并未影响到场中的核心几人。
沈惊晚缓缓收回脚,仿佛刚才碾死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状若癫狂的萧景珩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猖狂,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鄙夷。
“储君失德,不仁不义,构陷忠良,视国器如儿戏。”她声音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玉盘上,冷冽入骨,“此等品行,何以承继大统?何以服天下万民?今日我沈惊晚便替天下人问一句——你,萧景珩,配吗?”
“啊啊啊——!!杀了她!给孤杀了这个妖妇!!”萧景珩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羞愤和杀意,他状若疯魔,不顾一切地嘶吼着,甚至想亲自冲上去。
“殿下!殿下不可!”他身边的侍卫统领却死死拉住了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统领的目光,忌惮地投向宫门外那三千沉默如山的“惊雷骑”。这些百战老兵,此刻只听令于那枚虎符,只听令于那个手持虎符的红衣女子。若此刻对沈二小姐动手,下一刻,这宫门前恐怕就要血流成河!这个责任,他担不起,太子……恐怕也担不起!
就在这时,宫门内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太监尖细高昂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终于来了。
众人心中俱是一紧,纷纷跪伏在地,连那三千铁骑,也在为首将领一个手势下,齐刷刷单膝点地,甲胄碰撞之声汇成一片冰冷的金属浪潮,以示对皇权的敬畏——尽管他们刚刚目睹了皇权被撕碎的瞬间。
只有两个人还站着。
一个是满脸是血、眼神怨毒如鬼的太子萧景珩。
另一个,就是一袭红衣、手持虎符、傲然挺立的沈惊晚。
皇帝萧景琰在一众禁卫和宫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他年约四旬,面容威严,此刻脸色却是铁青一片,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宫门前的混乱景象——满脸是血的太子,跪了一地的臣子宫人,晕倒的老臣,以及……那格外扎眼的、红衣散发、手持虎符的沈惊晚,还有她脚下那几片刺目的明黄绸缎碎片。
皇后的目光先是落在太子脸上,看到他额角的伤口和满脸的血污,顿时惊呼一声“皇儿!”,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看向沈惊晚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怒火。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惊晚手中那枚玄铁虎符上,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沈惊晚!”皇帝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手持虎符,调兵入京,重伤太子,撕毁诏书……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陛下!”沈戎猛地磕头,声音凄惶,“老臣死罪!是老臣教女无方!求陛下……”
“父亲。”沈惊晚却打断了父亲的话,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帝,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个撕碎诏书的狂徒不是她一般。
“臣女沈惊晚,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与皇帝那威严的目光正面相对,“陛下容禀。”
“虎符在此,是为自保,亦为陈情。太子殿下无端退婚,污我长姐清誉,辱我沈氏满门忠烈。臣女问其缘由,殿下语焉不详,反欲对臣女动武。臣女无奈,只得请出陛下信物,召‘惊雷骑’前来,非为作乱,只为在陛下与天下人面前,求一个公道!”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那诏书碎片,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至于这诏书……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可以为一己私欲,无凭无据,肆意折辱践踏我沈家!他日,是否就可以为一己好恶,视江山社稷如无物,视黎民百姓如草芥?!此等储君,臣女今日撕其诏书,非为私怨,实为公义!是为我大晏江山万年计!若陛下认为臣女有罪,臣女,甘愿领罚!”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是直接将个人行为拔高到了“为国为民”的高度!将太子钉死在了“失德无能”的耻辱柱上!
皇帝的脸色变幻不定。他当然知道太子退婚的真正原因,也存了借此敲打沈家的心思。可他万万没想到,沈家这个看似莽撞的二女儿,竟如此刚烈决绝,手段如此酷烈!更没想到,她竟能拿到虎符,调动惊雷骑!
这已不仅仅是打太子的脸,这是在挑战他的皇权!可偏偏,她的话,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让他一时难以发作。尤其是那三千惊雷骑沉默的存在,更是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威慑。
“父皇!休要听这妖女狡辩!”萧景珩捂着伤口,嘶声喊道,“她这是造反!快将她拿下!将沈家满门抄斩!”
“闭嘴!”皇帝猛地回头,厉声呵斥了太子一句。他这个儿子,真是蠢钝如猪!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清形势吗?沈惊晚手持虎符,惊雷骑在侧,是能轻易拿下的吗?真要逼反了沈家,逼反了这北境铁骑,大晏江山还要不要了?!
萧景珩被皇帝一吼,吓得噤声,但眼神中的怨毒却愈发浓烈。
皇帝深吸一口气,目光深沉地看向沈惊晚:“沈惊晚,即便太子有错,你此举,亦是滔天大罪!你让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这便是要谈条件了。
沈惊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女今日所为,任凭陛下处置。只是,臣女恳请陛下明察,还臣女长姐一个清白,还我沈家一个公道!至于这虎符……”
她双手将那块沉甸甸的玄铁虎符高高托起:“此乃陛下信物,臣女完璧归赵。北境惊雷骑,永远忠于陛下,忠于大晏!”
她这是在表态,也是在给皇帝台阶下。她展示了沈家的力量(能调动惊雷骑)和决绝(敢撕诏书),但也表明了底线——并非要造反,只是求一个公道,并且最终将军权交还。
皇帝看着那枚虎符,眼神复杂。他缓缓上前,从沈惊晚手中接过了虎符。入手一片冰凉沉重。他摩挲着虎符上冰冷的纹路,心中念头飞转。
今日之事,太子失德已是事实,颜面扫地。沈家……动不得,至少现在动不得。这个沈惊晚,手段狠辣,心智过人,偏偏还占着“理”字,若是逼急了……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子萧景珩,德行有亏,不堪为储君表率,即日起,禁足东宫,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擅离!”
“退婚之事,就此作罢。沈氏清漪,温良贤淑,并无过错,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作安抚。”
“沈惊晚……”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行事狂悖,冲撞储君,毁损诏书,本应严惩!念及其年幼,且事出有因,沈家世代忠良……着,革去其一切封号,禁足将军府,非诏不得出!以待后议!”
这个处置,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太子被禁足,声望一落千丈。沈清漪得了补偿,保全了名声。而沈惊晚,虽然被革去封号禁足,但撕毁太子诏书这等弥天大罪,竟然只是“以待后议”!
所有人都明白,经此一事,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而将军府……虽然看似受了惩戒,但其展现出的力量(尤其是沈惊晚这个人),已足以让整个朝堂侧目,让皇权忌惮!
“臣女,谢陛下隆恩。”沈惊晚再次行礼,声音平静无波。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拂袖而去。皇后搀扶着满脸不甘和绝望的太子,也跟着离去。
一场惊天风波,似乎暂时落下了帷幕。
宫门前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几片无人敢去拾取的明黄碎片。
沈戎在仆从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走到他身边的女儿,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眼神复杂无比。有后怕,有震惊,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沈清漪扑过来,紧紧抱住妹妹,泪如雨下:“晚儿……你吓死姐姐了……”
沈惊晚轻轻拍着姐姐的背,安抚着她,目光却越过姐姐的肩头,望向那重重宫阙,眼神深邃。
她知道,今日只是开始。
撕碎的诏书可以再写,失势的太子未必没有复起之日。
而她和沈家,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但,那又如何?
她沈惊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绝不会后悔。
从今日起,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她扶着惊魂未定的父亲和姐姐,一步步走向将军府的马车。身后,三千惊雷骑如同来时一般,沉默地如潮水般退去,纪律严明,悄无声息。
阳光洒在她那一身依旧鲜艳夺目的嫁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竟比那天边晚霞,还要绚烂几分。
宫墙一角阴影处,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那里,将方才那场惊天闹剧尽收眼底。他穿着玄色暗纹锦袍,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望着沈惊晚离去的背影,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感兴趣的弧度。
“沈、惊、晚……”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玩味,“有意思。”
风过无痕,却已吹动了命运的齿轮。
手撕渣男太子,只是她波澜壮阔一生的序章。前路漫漫,这皇权、这天下、还有那暗中窥探的目光……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来源:岁月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