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曾国藩与左宗棠因何决裂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5-06 14:57 1

摘要:曾国藩与左宗棠决裂起因,历来被认为是湘军攻下金陵后,围绕太平天国幼天王下落问题,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彻底伤了和气,对曾国藩和左宗棠均知之甚深的《湘军志》作者王闿运,却认为起因于李元度和刘蓉。

作者:眭达明

曾国藩与左宗棠决裂起因,历来被认为是湘军攻下金陵后,围绕太平天国幼天王下落问题,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彻底伤了和气,对曾国藩和左宗棠均知之甚深的《湘军志》作者王闿运,却认为起因于李元度和刘蓉。

曾国藩与左宗棠

同治十年(1871)秋天,王闿运离京回湘,于九月二日在苏北遇到在当地检阅部队的曾国藩。此后近二十天时间里,他与曾国藩不仅有多次深谈,而且见面头天就做曾国藩工作,希望他与左宗棠和好。当天谈话气氛相当轻松和友好,曾国藩于是打哈哈说:“彼(左宗棠)方踞百尺楼,余何从攀谈!”

王闿运碰壁后仍不死心,十日晚上又去劝曾国藩,恳切希望他放下身段,主动与左宗棠搞好关系。还说自己为左宗棠说话都是为曾国藩着想:曾的名望地位远高于左,再跟左较劲有什么意思?大人应有大量,不记小人过才对。

对于王闿运送上来的高帽子,曾国藩仍不领情。

刘蓉与曾国藩翻脸,其中有没有左宗棠因素,笔者未作考证,所以也不好结论。但王闿运说曾国藩与左宗棠决裂起因于李元度,倒确有充分事实依据,可惜除了王闿运,再无人知晓这一点。20世纪初,专治晚清掌故的文史巨擘徐一士先生,读到王闿运这段日记,也不敢相信其事实:“至谓曾、左之隙,起于李元度、刘蓉,未知其审,或闿运一时兴到语,未足据为典要也。”

要说清曾、左决裂起因于李元度,还得从曾国藩三参李元度说起。

曾国藩拜托左宗棠手下留情

在曾国藩所有幕僚和一生所交朋友当中,与李元度的私人感情最为真挚和深厚,然而受伤害最深和受打击最重的,也是这个李元度,竟然遭到曾国藩三次参劾。更有趣的是,在曾国藩参劾李元度事件中,左宗棠不仅卷了进来,而且当曾国藩醒悟到自己的做法严重过头之后,曾打算留给“朋友看”的李元度这根“蒂儿”,最终却被左宗棠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结果曾国藩不仅没有及时挽回与李元度的交情,而且使得两人的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原来曾国荃看到曾国藩的第三道参片后,立即致信哥哥,表示不能这样对待李元度,更不同意将人家一棍子打死。曾国藩接信后,立刻意识到此文严重不妥,于是一面希望曾国荃“为我设法,有可挽回之处,余不惮改过也”,一面于同治元年(1862)八月十四日致信左宗棠,恳请他手下留情:“次青既将全撤,可否免其一劾?弟既据公义以参之,而尚不能忘昔日之私好。告苍天留点蒂儿,好与朋友看,请为台端诵之。”

曾国藩之所以要左宗棠高抬贵手,是因为前一道参折中,曾建议朝廷将打着援浙旗号拉队伍,后来却拖延不救,致使杭州陷落、王有龄殉职的李元度交给左宗棠差遣处理。左宗棠当时已接任浙江巡抚并督办全省军务,曾国藩的建议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曾国藩负朝野重望,一言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他不顾私情接连参劾李元度,左宗棠趁机踏上一只脚,甚至落井下石,都是极有可能的。已有深刻反省的曾国藩要左宗棠“留点蒂儿好与朋友看”,就是生怕他在李元度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曾国藩的担忧不是多余。此后不久果有御史跟风承旨,利用曾国藩参折中提供的材料,上疏弹劾李元度“罪重罚轻”,希望朝廷严格依法办事。这位御史还措辞严厉说:“朝廷用法,一秉大公。曲法以宥李元度之罪,不可也;废法以徇曾国藩之情,尤不可也。”所以非得判处李元度重刑不可。

当年闰八月九日,军机处为此发出寄谕:“前已寄谕左宗棠复查,并着曾国藩按照所参各情,秉公据实查明具奏。”也就是命令曾国藩和左宗棠,按照御史的弹劾要求,分别查核上报。

对李元度本有悔心的曾国藩,没想到这位御史竟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更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本月二十日于是再次致信左宗棠商量对策:“次青又为言者所劾,朝廷命公查核,又命敝处复奏,而无会查之文。是否会衔复陈?抑应各为一疏?应否从轻办理?均候裁示。”

左宗棠故意拖延不办

然而不管曾国藩如何心急如焚,左宗棠就是不紧不慢,过了两个多月,曾国藩才接到他的答复:由于自己“无幕无吏,纷冗万端”,所以“此事未及复奏云云”。

此时的曾、左关系,暗中虽有曲折,但表面上尚能维持,彼此也能尊重和信任,左宗棠既然忙得不可开交,又没有专门办案部门和人员,曾国藩只得放下不提。

可是李元度的母亲和朋友,依然不依不饶,死死缠住曾国藩不放。他们不断给曾国藩写信,诘问此案何时了结?李元度的高龄母亲,更是派人带着一大包申诉材料,从湖南平江赶来安庆,为儿子鸣冤叫屈。李家这样做完全可以理解:案子不了结,李元度的政治生命将长期被冷冻;蒙在心灵上的阴影不去掉,阳光明媚的日子也只能在灰暗中度过。

被弄得焦头烂额的曾国藩,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原话,翻来覆去地将左宗棠那边的情况讲给李家人听,希望他们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到时保证给予满意答复。

但他们根本不信,原因是李元度得罪过左宗棠。他们最担心的是:左宗棠拖延不办,明显是搞报复,故意给李元度留条小尾巴,居心非常险恶。

但曾国藩相信左宗棠不是小肚鸡肠,曾国荃也觉得“仁人君子之用心,或不借以遂其报复之私耳”。左宗棠如果“复生一波,处英雄以难堪之地,亦又何必”。

同治二年三月十一日答复友人诘问时,曾国藩也就自信满满写道:“左帅往昔芥蒂,似已化去。苟怀宿怨,何时不可甘心而必迟之又久?”接着又信誓旦旦保证说:左宗棠既然是“无幕无吏,纷冗万端”才“未及复奏”,也就“可知其无他也”。

意思是左宗棠未能提交复查报告,是因为没有时间没有人手也没有精力顾及此事,并无其他因素。

可能曾国藩也感觉到,这种回答连自己都有些心虚,要别人相信更加困难,因为他把握得了自己,却不能完全把握左宗棠。当年八月七日,他于是再次写信,催促左宗棠了结此案:“次青之事,尊处已复奏否?其母太夫人曾遣人至敝处,陈诉不平,今又已阅半年,敝处拟于月内一为复奏也。”

让曾国藩哭笑不得又万般无奈的是:任由自己如何催促,如何降低身份请求拜托,左宗棠就是装聋作哑,拖延不办,仿佛有意要看曾国藩的笑话并让他难堪。

复查报告终于出笼

直到同治三年(1864)十月二十七日,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年,曾、左也已形同路人,左宗棠才向朝廷呈上李元度问题复查报告。

笔者反复阅读这一报告,得到的突出印象是:左宗棠对李元度的芥蒂不仅没有完全消除,而且迟迟不提交报告的最根本原因,是他一直顾忌曾国藩面子,却不愿意与他一唱一和,如今已和曾国藩闹翻,不再担心得罪这尊大神,才敢无所顾忌一吐为快。

这是一篇难得的奇文。在左宗棠笔下,曾国藩以往三次参劾李元度所列的四条罪状,只有徽州失守和虚报战功勉强站得住脚,其他诸如不救浙江有负王有龄等等,均属曾国藩揣测之词,完全缺乏事实依据。

李元度

左宗棠更没有放过李元度。他在文中写道:“李元度以一书生,蒙恩擢任皖南道,辖境失守,革职拿问,复蒙恩擢至浙江臬司(按察使)。革职后奉旨交臣差委,当浙事危险之时,心怀怫郁,不顾大局如此(指前面写的第二次‘芥蒂’内容,为节省篇幅,原文省略不抄)!此罪之可议者二也。”

左宗棠敢于如此下笔,是因为他既是曾国藩三参李元度的见证人,也是直接当事人,其中奥妙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左宗棠有意溢出这一笔,加上了“心怀怫郁,不顾大局”这条复查内容之外的罪状,朝廷才给予李元度充军处分。

左宗棠这样做,一来可报李元度一箭之仇,二来能让曾国藩对天长叹:你不是想让朝廷恢复李元度官职吗?我偏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欲爱之,反害之!至于他以前答应的“从轻办理,遂其在家养亲之志”,早已忘到九天云外了!

至此,曾国藩祷告苍天“留点蒂儿”的“蒂儿”,终被左宗棠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不仅给了李元度意外打击,而且彻底封死了曾、左和好的大门。

曾国藩没有忘记伸出援手

此时的曾国藩已经拿左宗棠毫无办法了,悔青了肠子的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次青之事又多部议(由刑部定罪),实深焦虑。自金陵幸克,鄙人忝窃殊荣,每念次青,寸心抱疚之至,此后恐难挽回矣。”

这是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八日曾国藩写给李瀚章信中的话,从中可以感受他的痛苦有多深。

到了同治四年(1865)正月二十四日“部议”结果出来之后,在《致澄弟沅弟》信中,曾国藩更是悔之无及:“次青因左(只写一姓,说明曾国藩对左宗棠失望痛恨到极点)之复奏,部议遣发军台(充军)。沅弟(曾国荃)屡次规余待次青太薄,今悔之无及矣。”

但曾国藩没有忘记给李元度伸出援手。他与李鸿章暗中密商,要他设法营救。不久,李鸿章给沈葆桢、杨岳斌、彭玉麟、鲍超等人写信征求意见,然后由李鸿章主稿会衔上奏,说李元度固有可议之罪,但以前的功劳是不可埋没的。又声称李元度是家中独子,母亲抚孤守节,年已七旬,一旦充军,情实堪悯,因而请求朝廷从轻发落李元度。李元度应该缴纳的台费银两,由他们数人共同捐廉代缴。

朝廷本无重谴李元度想法,只因左宗棠不讲人情,只论国法,朝廷骑虎难下,所以才给予李元度充军处分。收到李鸿章等数位重臣的求情信,朝廷不能不给面子,自己也有了台阶下,于是顺水推舟,改判李元度免于充军,代以罚款,李元度因此得以在家中继续做他的学问。

曾国藩一听到李元度已被宽免的传闻,马上给李鸿章写信打探确切消息,心情之迫切溢于言表:“次青之事,尊处接有部文否?顷折弁自京归(替曾国藩送奏折的人刚从北京回来),闻部议得及宽政,免其北戍(即充军)矣。果否?乞示。年来此事最为疚心。”

为了把这件“最为疚心”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省得它继续烦人,到了同治七年(1868)八月,曾国藩甚至在第三道参片的底稿上写了这样一段文字:“此片不应说及李元度,尤不应以李与郑并论。李为余患难之交,虽治军无效,而不失为贤者。此吾之大错。后人见者不可抄,尤不可刻,无重吾过。”

曾国藩死后,主要由其弟子和幕僚编辑、传忠书局刊印的《曾文正公全集》,果然没有收进这道参片。

回到幼天王下落事上来

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湘军攻下金陵后,曾国荃放任部下烧杀抢掠,致使城墙豁口无人防守,当天深夜,装扮成湘军模样的数百太平军骑兵和一千多步兵,从城内冲出后向句容方向奔逃,幼天王也在其中。李秀成被俘后,幼天王出城事实虽已得到证实,但曾氏兄弟还是听信手下将领的谎言并向朝廷报告:“逆首自焚,贼党悉数歼灭。”

七月六日,左宗棠向朝廷报告并函告曾氏兄弟,说他获得可靠信息,幼天王已于六月二十一日逃至广德,二十六日又被太平军名将黄文金迎入湖州。他是在《攻剿湖郡安吉踞逆迭次苦战情形》的奏折里报告此事的,并不是专题检举揭发,其动机显然是让朝廷知道:幼天王逃入浙江,既鼓舞了当地太平军士气,也大大增加了楚军攻打难度,从而达到掠功于己、委过于人目的。此种做法或说伎俩,虽名臣贤相也不能完全避免,何况左宗棠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既熟悉中国历史,又完全了解左宗堂为人的曾国藩,对此不可能不心知肚明。可当曾国藩收到朝廷谕旨,责备他所报不实,并责令其尽快查明原因,从重处理防范不力的将领时,却觉得左宗棠专门跟自己作对,成心让他们难堪,于是恼羞成怒,百般狡辩,同时在奏折里对左宗棠反唇相讥:今年春天楚军攻克杭州时,十万太平军倾城而走,左宗棠不仅没有受到指责,反而很快得到恩赏,金陵城破后走脱少数太平军,何必苦苦追究,揪住不放?以左宗棠的为人和脾气,自然要奋起反击:“辞气激昂,亦颇诋公(曾国藩)。”

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此事曾国藩完全不占理,却断然与左宗棠绝交,且丝毫不给王闿运面子,至死不肯原谅左宗棠,确实让人不解。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妖,就是在李元度问题复查报告一事上,左宗棠确实做得太绝情,让曾国藩痛恨失望到极点,情感上根本无法原谅他。两件事情恰好交错在一起,又彼此产生推波助澜作用,王闿运说曾、左决裂起因于李元度,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也是可以充分相信的。

还有件事值得一记。

左宗棠率部相继攻克湖州和广德之后,太平军又保护幼天王逃入江西。浙江说逃走的太平军只有数千人,江西不仅汇报十余万,而且声称逃出来的都是精兵强将。更让左宗棠难堪的是江西还一口咬定:幼天王能够再次逃脱,都是浙江有意放走的。

左宗棠时任闽浙总督,又是楚军统帅,江西巡抚则是沈葆桢,对这个狠打自己脸皮的人,左宗棠不仅没记仇,后来反而跟他越走越近,连曾国藩都万分不解:“左季高之为人不可向迩,沈(只说一个沈字,鄙视之意溢于言表)居然入其范围,……真令人不可解。”

这件事充分说明:如实向朝廷报告情况,即使揭了别人疮疤,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管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为了共同事业,对方都应理解和原谅。曾国藩岂能没有这点认识和胸怀?他与左宗棠决裂并记恨终身,真正原因确实不是幼天王下落问题,而是私人感情伤害太深。公仇容易化解,私恨很难消除,公仇与私恨交织在一起,叫他如何释怀?

来源:各界杂志2025年第3期

来源:各界导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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