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老房子,你别看它不言不语,其实墙里头、地底下,都藏着以前住过的人留下来的日子和心事。
我奶奶总说,房子跟人一样,都是有记性的。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老房子,你别看它不言不语,其实墙里头、地底下,都藏着以前住过的人留下来的日子和心事。
你住进去了,就等于跟这些记性做了邻居。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仔细听,兴许就能听见这房子,在跟你说点什么。
我叫陈默,那年二十六岁,在城里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上班。
我用攒了三年的钱,付了一套老房子的首付。
房子在城西的老城区,一栋红砖的苏式筒子楼,六楼,顶楼。房子很旧,墙皮有些脱落,木头窗框也褪了色。但胜在便宜,而且阳光好,推开窗,就能看见楼下那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槐树。
搬家那天,我一个人,蚂蚁搬家似的,把所有的家当,一趟一趟地,从一楼扛到了七楼。等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屋,天已经黑了。
我累得像条死狗,连晚饭都没吃,随便冲了个澡,就倒在了那张刚铺好的、还散发着一股樟脑丸味的旧木床上。
这是我来这座城市后,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零星的虫鸣,心里,踏实,又安宁。
02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那声音,很轻,也很怪。
“咯……咯吱……”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刮着床底下的木头地板。
我起初以为是老鼠。老房子,有老鼠不奇怪。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想继续睡。
可那声音,又响了。
“咯吱……咯吱……”
这一次,比刚才更清晰,也更有规律。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
那不是老鼠。老鼠的声音,是“悉悉索索”的。这声音,更像是……像是有个人,被困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正在用指甲,徒劳地,抠着一块木板。
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侧耳听着。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那台老旧的冰箱,在厨房里,发出“嗡嗡”的低鸣。
“咚。”
一个很轻的、像是用拳头,从下面,轻轻捶了一下床板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床底下,有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尖叫。可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掐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不是个胆小的人。可在那一刻,恐惧,像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
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我甚至不敢呼吸。
我怕床底下那个“东西”,知道我已经醒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就那么,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躺着。
那声音,没有再响起。
可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正从床底下,透过那厚厚的床板,静静地,看着我。
直到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楼下,传来了早起的老人,扫地的声音。
我才感觉,自己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慢慢地,回到了胸腔里。
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冲出了卧室,冲出了家门。
我一口气,跑到了楼下的传达室。
传达室的张大爷,正打着哈欠,看早报。
“张……张大爷……”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小陈啊,”张大爷抬起头,“这么早,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我……我家……”我语无伦次,“我床底下……有东西!”
张大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是不是闹老鼠了?老房子,正常。”
“不是老鼠!”我急了,“是人!我听见声音了!”
张大爷看我不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放下报纸,站起身。
“走,去看看。”
我和张大爷,又回到了七楼。
这一次,我有了点底气。
我们走到卧室门口,张大爷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握在手里,给自己壮胆。
“你站远点。”他对我说。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猛地,掀开了那垂到地上的床单!
床底下,空空如也。
只有一些灰尘,和一个被我踢到床底的、孤零零的拖鞋。
“你看,”张大爷直起身,松了口气,“啥也没有。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我也愣住了。
难道,真的是我昨晚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就在我准备接受这个解释的时候,张大爷“咦”了一声。
他蹲下身,伸出手,在床底下那片积了灰的木地板上,敲了敲。
“咚咚。”
那声音,是实的。
他又往里挪了挪,敲了敲床正中间底下那块地板。
“叩叩。”
那声音,是空的。
“这底下……”张大-爷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有个暗格。”
他用手,在那块地板的边缘摸索着。摸到了一道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他用钥匙串里的一把小钥匙,插进那道缝隙,轻轻一撬。
“咔哒”一声。
那块铺得严严实实的木地板,竟然,被他撬了起来。
一个黑洞洞的、约莫两尺见方的地窖口,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泥土和陈年霉味的、说不出的气息,从那洞口里,冒了出来。
张大爷的脸色,也变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电筒,打开,往那洞口里照。
洞不深,也就半人多高。
底下,不是空的。
放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已经生满了铁锈的铁盒子。
“这是谁家藏的宝贝啊?”张大爷嘀咕了一句。
他把手伸进去,想把那个盒子拿出来。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哎哟!”他甩着手,“这盒子……是冰的!”
我凑过去,也伸手试了一下。
那股子寒气,像是能顺着指尖,一直钻到骨头缝里。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报警。”我说。
警察来了。
是两个很年轻的警察,一个小王,一个小李。
他们听完我们的叙述,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没有犹豫,戴上手套,直接把那个冰冷的铁盒子,从地窖里,取了出来。
盒子没有上锁,只是用一个很简单的搭扣,扣着。
小王用一把螺丝刀,轻轻一撬,盒子就开了。
我们三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里面,没有金银,也没有珠宝。
只有几样,很奇怪的东西。
一个已经褪了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小小的布老虎。
一缕用红绳系着的、早已干枯了的、细细的胎毛。
还有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小小的日记本。
07日记本的字迹,很娟秀,是个女人的手笔。
前面的,都是些很幸福的、关于一个新生儿的记录。
“……今天,是宝宝满月的日子。他终于睁开眼睛看我了。他的眼睛,真亮,像天上的星星……”
“……宝宝会笑了。他一笑,我的心,就化了……”
“……宝宝会爬了。他像个小肉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真可爱……”
可越往后,日记的内容,就越不对劲。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他又打我了。我不敢出声,我怕吓着宝宝……”
“……他又打我了。这一次,他打得更重了。我抱着宝宝,躲在墙角,我好怕,他会连宝宝一起打……”
“……他说,他要带宝宝走。他说,我这种女人,不配当妈。我求他,我跪下来求他,他还是把宝宝,从我怀里,抢走了……”
日记的字迹,开始变得潦草,被泪水,浸得模糊不清。
“……我找不到我的宝宝了。他把宝宝,藏起来了。我问他,他就打我,把我锁在屋里……”
“……我听见了。我听见宝宝在哭。就在墙里。就在这面墙里……他在哭……”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是用血写的。
“我的宝宝……好冷啊……”
尾声那两个年轻警察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立刻,叫来了增援。
他们开始,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一寸一寸地,敲击着墙壁。
最后,他们的声音,停在了那面,和床头正对着的、看起来,无比坚实的承重墙前。
“这里……”小王说,“是空的。”
他们没有犹豫。
他们拿来了破拆工具。
“轰——”
一声巨响。
墙皮,被砸开了。
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砖头。
他们又砸开了砖头。
墙里面,不是空的。
塞满了黑色的、早已风干了的棉絮。
他们把那些棉絮,一点一点地,掏了出来。
在墙的最深处,他们找到了。
一具小小的、早已变成了白骨的、婴儿的骸骨。
骸骨的身上,还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小小肚兜。
那件案子,很快就破了。
根据日记里的线索,警察找到了这栋房子的,前一任主人。
那个男人,已经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驼着背的老头子。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承认了。
他说,他恨那个女人。恨她生不出儿子,只生了个没用的丫头片子。
他说,那天,他又喝醉了。孩子一直在哭,哭得他心烦。他就失手,把孩子,闷死了。
为了掩盖罪行,他把孩子的尸体,封进了墙里。
而那个女人,他的妻子,在不久后,就疯了。在一个下雨天,从楼顶,跳了下去。
男人卖了房子,去了别的城市,隐姓埋名,又娶妻生子,过上了新的生活。
他以为,这件事,会随着那栋老房子,永远地,烂在墙里。
可他不知道。
房子,是有记性的。
你欠下的债,它都一笔一笔地,给你记着。
总有一天,它会找一个,像我一样,睡在那张床上的新主人,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
我没有再住在那栋房子里。
我把它,卖了。
卖房子的钱,我一分没留。
我用那笔钱,以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小小的婴儿的名义,成立了一个,专门救助受虐儿童的,基金会。
后来,我常常会想。
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老旧的管道,在作响?
是风,吹过地板的缝隙?
还是,一个可怜的母亲的魂魄,被困在那间屋子里,太久,太久。
她只是想找个人,帮她,把那个被砌在墙里的、冰冷的孩子,抱出来。
抱一抱。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