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传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念出“沈氏琉璃,温婉贤淑,特赐婚宸王,为正妃”时,我父亲,曾经的江南织造沈万川,手抖得几乎接不住那明黄的卷轴。
他们都说,皇上把我指给宸王,是羞辱他,也是作践我。
毕竟,宸王心里早有个死去的白月光,对我这商贾之女,更不会多看一眼。
嫁过去?就是守活寡,蹉跎一生。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
谁告诉你,女人嫁人就是为了求男人那点宠爱?
我要的是宸王妃的权柄,是王府的库房钥匙,是这身份能撬动的泼天富贵。
01
圣旨落到我头上时,我正核对最后一本账册。
传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念出“沈氏琉璃,温婉贤淑,特赐婚宸王,为正妃”时,我父亲,曾经的江南织造沈万川,手抖得几乎接不住那明黄的卷轴。
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恩宠。沈家虽富甲一方,但终是商籍,我能嫁入皇室,哪怕是做个王妃,也是祖坟冒了青烟。
可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宸王萧玦,战功赫赫,亦是当今圣上最忌惮的异母弟弟。
他心中有个早逝的白月光,据说是为他挡箭而亡的一个女将军。
从此他便冷了心肠,对任何女子都不假辞色。府里不是没有过美人,但要么形同虚设,要么莫名消失了。
京里都在传,皇上这是要把我这商贾之女塞给宸王,既羞辱了宸王,也断了我沈家可能借其他朝臣攀附的心思。一石二鸟。
“琉璃……这、这怕是火坑啊……”母亲泪眼婆娑,“宸王那般人物,岂会看得上我们商贾之家?你过去,只怕要受尽冷眼,孤独终老……”
我合上账册,扶母亲坐下,语气平静无波:“母亲,皇上赐婚,是祸躲不过。但谁说嫁入王府,就非得求着男人怜爱才能活?”
我看向窗外,沈家虽巨富,但朝中无人,父亲前不久又遭人陷害,损失了大半货源,声势已大不如前。
这王妃之位,或许是困局,但也未尝不是一个新的棋盘。
“我是去做王妃,不是去乞讨爱意的。掌不了他的心,难道还掌不了王府的权与钱吗?”心中无情爱牵绊,行事才更无所顾忌。委屈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1
于是,我成了宸王妃。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红绸锦缎之下,沈家几乎掏空了剩余的大半家底来充门面。
花轿摇摇晃晃,抬向了那座森严的宸王府。
喜堂之上,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夫君——宸王萧玦。
隔着珠帘,也能感受到他周身凛冽的气势和眉宇间的漠然。他按流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却透着冰冷的敷衍。甚至未曾仔细看我一眼。
拜堂,行礼,送入洞房。
一系列流程走完,新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喜庆,却驱不散那股子冷清。
陪嫁丫鬟云珠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王妃,王爷他……去了书房,说军务繁忙。”
我自已掀开了盖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知道了。”
云珠一脸担忧:“可这新婚之夜,王爷就如此……明日府中下人怕是都要看轻您了。”
我走到桌边,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肴,拿起筷子:“饿了一天了,先吃饭。看轻?那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吃饱喝足,我才有力气思考。
我打量这间新房,奢华有余,温馨不足。就像这场婚姻,只是个华丽的空壳。
“云珠,把我带来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
那里装着的,是我整理出的沈家目前还能动用的银票、地契,以及一些重要的人脉关系清单。王府深似海,我得尽快摸清这里的状况,找到能为我所用的东西。
爱情?那是话本里的玩意儿。实打实的银子和权力,才是立身之本。
2
一夜无话。
萧玦果然未曾踏入新房半步。
第二日一早,我按品大妆,准备进宫谢恩。
管家周福是个精干的中年人,眼神里透着打量,面上却恭敬:“王妃,王爷一早已入宫朝觐,吩咐了,王妃您自行入宫即可。”
我点点头,并不意外:“备车吧。”
进宫,叩谢皇恩。
皇上坐在龙椅上,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沈氏,既入皇家,当恪守妇德,尽心辅佐宸王。”
皇后在一旁笑着补充:“宸王性子冷,你多担待,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我垂眸,应声称是,扮演着一个恭顺羞怯的新妇。
心底却在冷笑。开枝散叶?和一个面都不愿见的男人吗?
倒是那位传闻中的宸王白月光的家族——镇北侯府的人看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鄙夷和怜悯。
我全当不见。
3
从宫里回来,已是午后。
我召见了王府内院的管事嬷嬷和掌事太监。
一共八人,站成一排,神态各异。有谨慎低眉的,有好奇打量的,也有看似恭敬实则透着轻慢的。
我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并不急着开口。
沉寂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
终于,一个掌管厨房的胖嬷嬷忍不住,笑着开口:“王妃初来府中,若有任何不习惯,尽管吩咐奴才们。”
我放下茶盏,声音平稳:“周管家,将王府近三个月的账本和各处人事录,送到我房里来。”
周管家一愣:“王妃,这……王府事务繁杂,恐劳累了您。且王爷并未吩咐……”
我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王爷并未吩咐不许我过问,不是吗?我既为王妃,掌理内府是分内之事。还是说,周管家觉得我出身商贾,看不懂王府的账目?”
周管家脸色微变,连忙躬身:“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取。”
其余几人交换着眼色,神态明显收敛了许多。
我缓缓扫过他们:“从前王府如何,我不管。但从今日起,一切按我的规矩来。做得好,赏罚分明。若有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
我顿了顿,声音微冷:“自有王府的规矩处置。”
4
账本很快送来,堆了半人高。
云珠咋舌:“这么多……”
我笑了笑:“这才哪到哪。” 比起沈家鼎盛时期的流水账,这不算什么。
我摒退左右,只留云珠在一旁磨墨,开始快速翻阅。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目,手指偶尔在某一项上轻轻一点,云珠便心领神会地记下。
王府的进项主要是田庄、皇铺和宸王的俸禄赏赐。开支却颇有些混乱,许多采购价格虚高,一些项目的支出模糊不清。
看着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水至清则无鱼,但若浑得太明显,就是把我当傻子了。
傍晚时分,我将一页写满了疑问和标注的纸递给周管家。
“明日巳时,让所有涉及这些账目的管事、采办,到我这里来回话。”
周管家接过那页纸,只扫了一眼,额头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已彻底没了最初的试探,只剩下惊惧和敬畏。
“是……奴才遵命。”
他躬身退下,背影甚至有些仓促。
云珠点亮烛火,小声问:“小姐,您这是要动手整顿了?会不会太急了?王爷那边……”
“不急不行。”我看着跳跃的烛火,“就得趁他们还没摸清我的底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王爷?”我笑了笑,“他若在意这后院,就不会任由其乱成这样。我帮他理清,他该谢我。”
至于爱情?
那是什么东西?能当银子花,还是能当权柄用?
我要走的,从来都不是争宠那条独木桥。
我的路,在账本里,在库房里,在这王府乃至整个京城的经济命脉里。
宸王妃这个名头,正好是我的敲门砖。
账本上的疑点比我预想的还要多。
采买的燕窝单价高出市价三成,绸缎庄的进项连续半年下滑,但管事报上来的理由却含糊其辞。几个皇庄的收成也与往年相比对不上数。
水至清则无鱼,但这个窟窿,未免也太明显了些。像是笃定了无人会细查,或者说,无人敢深究。
周管家送来的不仅是账本,还有王府名下主要产业负责人的名录。我注意到,负责最大皇庄和两家绸缎庄的,是一位姓孙的管事,他是王府的老人,据说颇有些根基。
“云珠,去打听一下,这位孙管事,和宫里或者王府哪位主子沾亲带故。”我低声吩咐。
云珠应声而去,她性子活络,很快便和几个小丫鬟混熟了。
我则继续埋首账册,将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标注。这些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拙劣,可见以往王府内务管理之松懈,或者说,宸王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
下午,我决定去王府的库房看看。
库房管事是个瘦高个,姓钱,眼神闪烁,见我来,忙不迭地行礼。
“打开册子,我随意看看。”我语气平淡。
库房东西不少,绫罗绸缎、古玩玉器、药材补品,分门别类。我随手点了几样册子上记录的名贵药材和锦缎。
钱管事额角见汗,磨蹭着去找,一会儿说这件刚被王爷取用,一会儿说那批锦缎受了潮正在晾晒。
我心下了然,并不戳穿,只道:“账目和实物,三日内给我对清楚。对不清的,一律按丢失处理,照价赔偿。”
钱管事脸色瞬间惨白。
巡视到后花园时,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穿过月洞门。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带着一股战场淬炼出的冷硬气息,是宸王萧玦。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更添几分冷峻。
他也看见了我,脚步微顿。
我上前几步,依礼微微屈膝:“王爷。”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似乎想从我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空气有些凝滞。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并无多话的意思,抬脚欲走。
“王爷,”我开口叫住他,“妾身查阅府中账目,发现些许不清之处,涉及田庄铺面收支。既为王府主母,妾身有意整顿一番,以免硕鼠蛀空基业,特向王爷禀明。”
他再次停下,转过身,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直接提出这个。他沉默片刻,才道:“王府事务,你既为王妃,自行斟酌即可。不必事事禀报。”
语气依旧冷淡,但并未阻止。
“是。妾身明白了。”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警告,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看来,他对府里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懒得理会,或者,有意借此观察我?
无所谓。只要他不阻拦,我便能放手去做。
有了萧玦那句“自行斟酌”,我便不再客气。
三日之期一到,钱管事果然没能对清库房账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诉家中困难,一时糊涂。
我并未动怒,只让云珠将账目亏空一一念出,共计贪墨了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物品。
“按王府规矩,贪墨者该如何处置?”我问周管家。
周管家躬身道:“回王妃,轻则杖责发卖,重则送官究办。”
钱管事吓得瘫软在地。
我淡淡道:“念你初犯,又是府中老人。杖责二十,发还身契,逐出王府。所贪墨之物,折成银两,限你三日内还清,否则送官。”
处理完钱管事,我雷厉风行地换了新的库房管事,是我从陪嫁里挑出的一个精明可靠的伙计暂代。
接下来是那位孙管事。
我并未直接召见他,而是带着账本和云珠,突然出现在他负责的一家绸缎庄。
正值午后,店里客人寥寥,伙计也有些懒散。见我衣着不凡,气质清冷,才忙上前招呼。
我随意看着布料,问了几句价格和产地,伙计答得磕磕绊绊。
孙管事闻讯从后堂赶来,是个四十多岁、面带精明的男人。
“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他脸上堆着笑,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商人的打量。
“孙管事?”我直接点明身份。
“正是小人,您是?”
“沈氏。”我吐出两个字。
孙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惶恐,连忙躬身行礼:“不知王妃娘娘驾到,小人该死!”
店内伙计也吓得跪倒在地。
我没叫起,走到账台前,拿起桌上的销售账簿,翻了几页。
“上个月江南进的十匹软烟罗,账上记全部售出,为何库房里还堆着五匹?售出的价格,为何比进价还低两成?”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孙管事汗如雨下:“这……王妃明鉴,可能是账房记错了,小人这就去查……”
“记错了?”我冷笑,“是记错了,还是有人暗中做手脚,将好东西低价卖给了熟人,吃里扒外?”
我啪地合上账本:“从明日起,你不用再来店里了。所有账目封存,交给周管家派来的人核查。亏空多少,限你十日内补足,否则,后果自负。”
孙管事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连续几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了好几个问题突出的管事,提拔了几个原本被压制的、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中层管事。账目彻底清查,所有采买价格重新核定,与信誉良好的商号签订长期契约。
王府下人们的风气为之一肃,原本那些窥探、轻视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敬畏和谨慎。
消息似乎也传到了萧玦耳中。
他偶尔回府用膳时,看我的眼神,那份审视淡了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甚至有一次,我感觉到他目光在我快速拨算盘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
这日,萧玦回府时,面色比往日更加沉凝,周身气压极低,连周管家回话都小心翼翼。
书房里隐约传来他和心腹将领的谈话声,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并未在意,继续核算我重整王府产业后的第一月盈余。数字不错,扭亏为盈,且增幅可观。
傍晚,云珠悄悄告诉我:“王妃,听说王爷在朝堂上被御史参了,说他麾下军队粮饷耗费巨大,有虚报之嫌。皇上责令王爷半月内自查清楚,并要户部派人核查呢。”
粮饷?军队?
我心中一动。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夜深了,书房灯还亮着。
我让厨房备了一碗清淡的羹汤,亲自端了过去。
守在门外的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片刻后,出来示意我进去。
萧玦坐在书案后,揉着眉心,案上堆满了文书。见到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王爷为国事操劳,妾身备了碗羹汤。”我将汤碗轻轻放在案上。
“有劳。”他语气依旧平淡,但少了些往日的冰冷。
我没有立刻离开,目光扫过那些文书,状似无意地开口:“妾身听闻王爷为粮饷之事烦忧?”
萧玦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我,目光锐利:“王妃消息倒是灵通。”
“王府与王府之间,总有些许往来。妾身或许能帮上一点小忙。”我平静地回视他。
“哦?”他尾音微扬,带着怀疑,“王妃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妾身出身商贾,对银钱粮草调度、核算账目略通一二。军饷账目虽繁复,但万变不离其宗。王爷若信得过,妾身或可协助快速厘清账目,找出关键,以备核查。”我顿了顿,补充道,“妾身父兄当年行商,也与不少粮草商人有旧,若军中急需,或许能通过民间渠道,更快筹措到质优价廉的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萧玦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书房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你想要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妾身需要王爷一个承诺。”我直视他的眼睛,“他日若妾身需动用王府之力,或需王爷行些方便,调查一些……旧事私怨时,望王爷能应允。”
我没有明说沈家旧事,但他应该有所耳闻。
萧玦目光幽深,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好。”他最终吐出一个字,“本王允你。若你真能解此次之困。”
“多谢王爷。”我微微颔首,“请王爷将涉及粮饷的账目、采买清单及相关人员名录,明日送至我房中。另外,请给妾身一份可以动用的小额银票和可靠人手的手令。”
接下来的十天,我几乎足不出户。
带领着几个从王府账房挑出的、背景干净且手脚麻利的账房,日夜不停地核对数以万计的条目。我前世(或与生俱来)对数字的敏锐和超强的逻辑梳理能力发挥了作用,很快从混乱的账目中理出了头绪,找到了几处明显的漏洞和人为做账的痕迹。
同时,我通过自己的陪嫁渠道和萧玦提供的人手,暗中调查了负责采买的几个官员和商人背景,发现了他们与朝中某位大佬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找到了他们暗中抬高价格、以次充好的证据。
第十日,我将一份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账目分析报告,以及相关证据,放在了萧玦的书案上。
萧玦翻阅着那份报告,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凝重,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赞赏。他看向我,眼神彻底不同了。
“王妃……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王爷过奖。分内之事。”我语气依旧平静,“户部来人核查时,只需将这份东西呈上,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最终,户部的核查顺利通过,不仅证明了萧玦的清白,还反过来揪出了几个贪腐的蠹虫。皇帝虽未多说什么,但对萧玦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许。
经此一事,我和萧玦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
一种基于利益交换和能力认可的、微妙的合作伙伴关系,悄然建立。
粮饷风波平息,我在王府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下人们的敬畏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信服,连周管家回话时,腰都比以往弯得更低几分。萧玦虽依旧忙碌,但回府用膳的次数明显增多,偶尔会问起王府产业的整顿情况,我会言简意赅地汇报进展,他大多只是听着,不再质疑。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他给我提供王妃身份的庇护和一定程度上的行动自由,我则为他打理好“后院”,并在必要时提供“财力”和“算力”支持。
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我利用王府的资源和萧玦的默许,开始深入调查沈家当年败落的真相。父亲遭人陷害,损失皇商资格,巨额赔款几乎掏空家底,这背后绝非简单的商业竞争。
线索零零碎碎,指向了几个当年与父亲竞争皇商资格的对手,但更深一层,似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阻挠探查。
与此同时,我重整王府产业的手段也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先是名下一间生意刚刚好转的酒楼,突然被官府以“食材来源不明”为由刁难,停业整顿。
接着,为我供应优质生丝的江南商人来信,语气惶恐地表示,迫于压力,无法再与我合作。
甚至有人在京中散播谣言,称宸王妃沈氏,商贾出身,锱铢必较,与民争利,有失皇家体面。
“王妃,这分明是有人眼红,暗中使绊子!”云珠气得脸颊鼓鼓。
我看着那封江南来的信,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手段不算高明,但有效。能同时施加压力给官府和远方商人,这背后的能量不容小觑。
“查清楚,是谁在背后主导。”我对云珠吩咐,同时也动用了萧玦留给我的那部分人手。
消息很快传回。指向了京中老牌的勋贵世家——永昌侯府。侯府名下也有大量产业,与王府的铺面多有重合。而我近来的改革,显然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更让我注意的是,永昌侯府与当年父亲的一个主要竞争对手,交往甚密。
是巧合,还是……
我将查到的信息整理好,在一次萧玦回府时,径直去了书房。
他正在看边境传来的军报,眉宇间带着思索。
我将写有永昌侯府和相关线索的纸条放在他案上。
“王爷,有人不想让王府好过,也不想让我安生。”我语气平静,“生意场上的小动作,妾身自有办法应对。但若涉及官面文章,或许需王爷留意。”
萧玦拿起纸条看了看,眼神冷了下来:“永昌侯?他最近确实和老大(指某位皇子)走得近。”
他看向我,目光锐利:“你查到了什么?”
“暂时只是关联。但妾身怀疑,当年沈家之事,或许也并非单纯的商业倾轧。”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他们似乎很怕我查下去。”
萧玦沉默片刻,道:“生意上的事,你放手去做,不必顾忌。京兆尹那边,我会打个招呼。至于更深的水……”他顿了顿,“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轻举妄动。”
有了他这句话,我便知道如何做了。
我迅速调整策略。对于酒楼的刁难,我让新提拔的管事直接拿着王府的帖子和萧玦的名刺去交涉,官府的态度立刻软化。
生丝来源,我转而通过父亲旧日的关系,找到了另一条更隐蔽、质量更好的渠道,虽然成本略高,但保证了供应。
对于谣言,我并未出面辩解,反而以王府的名义,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慈善义卖,将部分收益捐赠给京中的孤寡院,稍稍扭转了舆论风向。
商业上,我瞄准了永昌侯府一个利润丰厚的药材生意,利用价格优势和更精细的服务,悄然抢走了他们几个大客户。
几番交锋,互有胜负。但我能感觉到,暗地里的阻力在增大。
一次从城外庄园查账回来的路上,马车竟被几个地痞流氓围住,意图不明。
幸好萧玦派给我的两名护卫身手不凡,迅速将人制服。审问之下,几人咬死是见财起意,但眼神闪烁,明显背后有人指使。
我将此事告知萧玦。
他听完,脸色沉得可怕。
“看来,有人是忘了本王还活着。”他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次日,京中便传出消息,永昌侯爷最宠爱的一个庶子,因在赌场闹事,失手打伤了某位权贵子弟,被扭送进了大理寺,侯爷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捞出来,却也因此得罪了人。
我知道,这是萧玦的回应。
无声,却足够凌厉。
经此一事,暗中的小动作少了许多。我和萧玦,在这种共同应对麻烦的过程中,似乎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他有时会看着我处理事务时冷静专注的侧脸,目光停留的时间渐渐变长。
而我,偶尔也会在他疲惫归来时,让厨房备上一碗温热的汤羹。
只是,我们谁都未曾点破什么。
调查沈家旧事的事,在永昌侯府这条线受阻后,陷入了僵局。那只无形的手,似乎隐藏得更深了。
直到有一天,我核对王府与宫内采买处的往年账目时,一个不起眼的签名,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笔迹,与我手中一份父亲当年被迫签下的赔偿协议上的某个见证官员的笔迹,极其相似。
而那个官员,据我后来调查,与宫中某位大太监,交往甚密。
我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沈家的事,竟还牵扯到了宫里?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漩涡,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深,更险。
宫中的线索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先前所有的推测。
若沈家之事真有宫内势力插手,那其性质就截然不同了。绝非简单的商业倾轧,背后牵扯的可能是更深的政治算计。而父亲,或许只是权力博弈中一颗被轻易牺牲的棋子。
我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没有立刻行动。涉及宫内,必须更加谨慎。我动用了父亲留下的最后几条极其隐秘的人脉线,这些关系甚至从未在沈家明面上使用过。同时,我也将这条线索和我的担忧,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透露给了萧玦。
他只沉默了片刻,道:“宫里的事,盘根错节,水深得很。没有万全把握,不要轻易触碰。”但他并未阻止我,反而给了我一块可以有限度调动他埋在宫内暗桩的令牌。
调查缓慢而艰难地进行着。与此同时,我的商业版图却在稳步扩张。凭借超越时代的经营理念和精准的眼光,我陆续盘活了王府名下多处亏损产业,并开设了新的钱庄和货运商行。新的钱庄利息公道,存取灵活,很快吸引了中小商户和部分百姓存贷。货运商行则依托萧玦麾下退役的老兵押运,安全可靠,打通了几条利润丰厚的商路。
王府的财富以惊人的速度积累,甚至开始反哺萧玦的军队系统——以“采购军需物资”、“资助军属”等名目,提供了大量稳定资金。萧玦看我的眼神,日益复杂,欣赏中掺杂着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财富带来了力量,也招来了更多的嫉恨。
永昌侯府似乎沉寂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有了新动作。这次,他们不再直接针对我,而是将矛头指向了萧玦。
朝堂上,突然有御史联名弹劾宸王萧玦“拥兵自重”、“与民争利”(暗指我的商业活动)、“结交外臣”,言辞激烈,请求皇帝削其兵权,严加管束。
消息传到王府,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萧玦被急召入宫。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针对萧玦,更是对我,对我们日益紧密的“合作”的全面反扑。若萧玦失势,我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沈家的冤屈更永无昭雪之日。
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珠,更衣。备车,去京西大营。”
“王妃?”云珠愕然,“去大营?这……”
“王爷此刻不在,军心不能乱。”我沉声道。萧玦治军极严,但主帅被弹劾,难免人心浮动。我需要去稳定局面,至少,保证军队的后勤供应不出任何岔子。
我又快速写了几封信,动用所有商业网络,命令各地商号密切关注粮草、药材、铁器等军用物资的价格和流向,严防有人趁机囤积居奇或切断供应。
同时,我让手下最得力的账房,将最近一年王府产业(尤其是与军队供应相关的)的账目整理得清清楚楚,每一笔进出都有据可查,随时准备应对核查。
做完这一切,我坐上马车,直奔京西大营。
这是我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正式踏入军营。守卫的士兵显然接到了消息,虽然惊讶,但还是恭敬地放行。
我见到了萧玦的副将,一位面色黝黑、神情刚毅的将军。他对我突然到来显然十分意外,甚至有些戒备。
我没有废话,直接表明来意:“将军,王爷暂有公务。王府一切安好,军需供应绝不会断。今日我来,是想看看将士们近日伙食可好,冬衣可足?若有任何需求,将军可直接告知,王府必倾力相助。”
副将愣了片刻,眼中的戒备渐渐化为动容。他带我巡视了部分营房和灶房。我仔细询问了粮米、肉菜的分量,摸了摸兵士的棉衣厚度,又去看了伤兵营,承诺会加派大夫和送来更多药材。
我的态度冷静而真诚,没有半分王妃的架子,只着眼于最实际的问题。消息很快在军营中传开,那些原本因流言而有些不安的士兵们,渐渐安定下来。
离开大营时,副将亲自送我出营门,抱拳行礼,语气郑重:“末将代麾下儿郎,谢过王妃!”
回府的路上,我得知萧玦已从宫中回来,皇帝并未立刻发作,但要求萧玦就弹劾之事上折自辩,态度晦暗不明。
府中书房,萧玦坐在灯下,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你去军营了?”他问。
“嗯。稳定军心,确保后勤。”我简短回答。
他抬眼看我,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你不怕被牵连?此刻与我沾边,并非好事。”
“王爷若倒,妾身焉有完卵?”我反问,语气平静,“何况,我们本是合作,不是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只是合作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避开他的目光,转而道:“自辩的折子,王爷准备如何写?”
“实话实说。”萧玦道,“兵权是皇兄所授,为的是戍卫边境。与民争利纯属无稽之谈。结交外臣更是欲加之罪。”
“不够。”我摇头,“弹劾重在舆论。王爷需主动出击。”
我走到书案旁,铺开纸笔:“王爷可愿听妾身一言?”
萧玦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第一,主动请求皇帝派员核查军中账目及王府产业账目,以示清白。第二,将王爷近年来抗击外虏、保卫边疆的战功稍作整理,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适时发声。第三,”
我顿了顿,“将永昌侯府及其关联官员近年来贪墨军饷、以次充好的证据,择其部分,巧妙递交给都察院中与侯府不和的御史。”
萧玦眼中精光一闪,深深地看着我:“王妃这是要搅动风云?”
“是他们先动的刀。”我语气冷然,“王爷只需表明态度,守住大义名分。剩下的事,”我迎上他的目光,“或许妾身的‘商贾’手段,能更快地找到突破口。”
一场风波,看似冲着萧玦,实则刀刀指向我们两人。
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动应对。
凰鸟敛翼已久,终要振翅而鸣。而这风雨,正是试炼其锋芒的磨刀石。
策略已定,我们分头行动。
萧玦依计上书,言辞恳切又不失刚硬,主动请求彻查,以正视听。皇帝果然派下了钦差,同时暗中似乎也有其他力量开始动作。
我则动用了所有商业和人脉网络。钱庄和货运行成了信息汇聚的中心,南来北往的客商、押运的老兵、甚至酒楼茶肆的伙计,都成了无形的耳目。关于永昌侯府及其党羽的不法之事——强占民田、纵奴行凶、包揽讼事,尤其是与军需采买相关的劣迹,一条条隐秘的线索被汇集起来。
我没有直接抛出去,而是将这些信息巧妙地“泄露”给那些与永昌侯府有旧怨的御史,或者渴望扳倒侯府上位的其他官员。同时,我通过商业手段,subtly 截断了侯府几条重要的财路,使其资金周转顿时陷入困境。
风暴在酝酿。
数日后,都察院突然发难,不止一位御史接连上奏,弹劾永昌侯府多项罪名,证据之详实,令人咋舌。其中甚至包括当年陷害我父亲、夺取皇商资格的一些关键证据——这是我调查多年,结合新线索才最终完善的铁证。
皇帝震怒,下令严查。
永昌侯府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墙倒众人推,更多罪证被挖出。
在这过程中,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指向宫内的线索——当年那个笔迹相似的官员,曾通过侯府,向宫内某位实权大太监进献过巨额贿赂。而时间点,恰好就在沈家出事前后。
我将这条线索连同部分证据,秘密交给了萧玦。
他看完,沉默良久,道:“是他?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
牵扯到中宫,事情变得无比棘手。但我们手中并无直接证据证明皇后参与了此事。
就在这时,边关突然传来急报:外虏犯边,形势危急。
朝堂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萧玦临危受命,即刻领兵出征。
离京前夜,他来到我房中。
“本王离京后,京中局势必然复杂。你……”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带着罕见的迟疑,“一切小心。若有急事,可凭此令牌调动我留在京中的暗卫。”他将一块玄铁令牌放在桌上。
“王爷放心,妾身自有分寸。”我拿起令牌,触手冰凉,“愿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战争持续了数月。
我在京中,一边稳住王府产业,一边继续暗中收集证据,同时利用商业网络为前线筹措军需物资,提供了巨大支持。我的“商女”身份,此刻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终于,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回!萧玦以少胜多,重创外虏,扬我国威。
凯旋之日,京城沸腾。萧玦的声望达到顶点。
而此刻,永昌侯府已彻底垮台,爵位被削,家产抄没。相关党羽也纷纷落马。
借着大胜的威望,萧玦在朝堂上,将那份指向宫内大太监的证据,以及沈家冤案的完整卷宗,呈于御前。
铁证如山。
皇帝的脸色极其难看。最终,那位大太监被秘密处死。皇后因“御下不严”,被变相软禁。沈家当年冤案得以昭雪,皇商资格虽已无关紧要,但名誉恢复,抄没的部分家产也得以返还。
父亲老泪纵横。母亲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站在重修一新的沈家祠堂前,看着父亲的牌位被重新恭敬安置,心中积压多年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下。
经此一役,再无人敢轻视宸王妃沈琉璃。她不仅是王妃,更是手握惊人财富、能影响朝局、为家族洗刷冤屈的“商业女王”。我与萧玦,成了真正意义上并肩而立的伙伴。
时值中秋宫宴。
宫中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我与萧玦并肩而坐,接受着各方或敬畏、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
皇帝举杯,笑容却有些勉强:“宸王此次大捷,扬我国威,王妃于后方筹措粮草,功不可没。朕心甚慰。”
我们起身谢恩,礼仪周全,无可指摘。
席间,曾有交情的命妇低声问我:“王妃娘娘如今手握巨富,又得王爷敬重,真是苦尽甘来了。”
我微微一笑,看向身旁正与将领低声交谈的萧玦。他似有所觉,回望过来,眼神温和,与当初的冰冷判若两人。
苦尽甘来?或许吧。
但这一路,靠的从来不是运气,而是步步为营的计算、不敢稍懈的努力,和关键时刻的胆魄。
宴席散去,月光如水。
我与萧玦并肩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侍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京中事宜,辛苦你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分内之事。”我答。
沉默片刻,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琉璃,”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而非疏离的“王妃”,“当初合作之约,可还作数?”
我抬眼看他:“王爷指的是?”
“本王如今,不想只是合作了。”他目光灼灼,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王府,缺一位真正的女主人。本王身边,也缺一个能并肩看江山的人。”
夜风拂过,带着桂花的清香。
我看着他眼中的倒影,那里有江山万里,也有一个小小的我。
经历了这么多,我们之间,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利益交换。
是战友,是伙伴,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至于情爱……或许它早已悄然滋生,只是我们都忙于应对风雨,无暇细品。
我微微一笑,将手轻轻放入他伸出的掌心。
“好。”
一个字,尘埃落定。
从此,他是我的王爷,我是他的王妃。
(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