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俞敏洪丨 我不能在文学里,再失去一次父亲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19 21:10 1

摘要:2013 年,因缘际会之下,刘亮程来到了木垒县,发现了菜籽沟。在这个行将破败的小山村,人们纷纷外出打工,仅剩下一百余户人家。他觉得一座美好的村庄不应该消失了人气。

2013 年,因缘际会之下,刘亮程来到了木垒县,发现了菜籽沟。在这个行将破败的小山村,人们纷纷外出打工,仅剩下一百余户人家。他觉得一座美好的村庄不应该消失了人气。

于是,他决定留下,并在此创办了木垒书院,开始了一种且耕且读的生活:种庄稼、养鸡鸭、修房屋、读诗书。春播秋收,夏耘冬藏,他与土地重新相连,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在菜籽沟的第三年,刘亮程从夫人口中听到一个故事:某年村里发洪水,冲出一部郭氏家谱。家谱记载,郭家一百多年前曾遭灭族,一位母亲带着孩子逃到新疆。一百多年过去,他们已默默长成一座新的村庄、一个新的家族。“一百年,三代人,那些故事还在民间言说中,那些后人的恐惧也还没过去,还被一代一代地继承。”

这个故事像一粒种子,被刘亮程在心里埋了整整十年。“当时我觉得,我没有合适的时机动笔”,直到魏姑这个人物的出现,这段往事才终于睁开了眼睛,找到了它的讲述者。于是,《长命》就诞生了。

9月8日,俞敏洪来到木垒书院,与刘亮程围绕《长命》展开对谈。他们谈亲人、谈村庄、谈时间,也谈中国人如何活着,如何死去,如何续命。

以下为对谈节录文字稿。

01 买个旧学校,改为新书院

俞敏洪:刘亮程老师在新疆出生、长大、长老。现在他在木垒县做了一个木垒书院。之前好几次邀请我来,一直没有时间来,今天终于如愿来到了木垒书院的门口。

刘亮程:欢迎俞老师到我们木垒书院。

俞敏洪:这个老学校,你把它给盘下来了是吗?

刘亮程:对,我是10年前想到一个地方去耕读养老,就走到了这个村子。一眼看上这个老学校,就买下来做了一个书院。我先前居住的黄沙梁村,在沙湾县,距此还有500公里。我30岁时进乌鲁木齐打工,在打工期间,完成了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

树林中的木垒书院

俞敏洪: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村庄》并不是在沙湾县写的,是在乌鲁木齐写的。

刘亮程:对。当时这本书出版之后,好多读者说“一个老农民写了一部《一个人的村庄》”。其实这本书是在城市打工期间创作的,是对村庄的一次回望。一个人,只有离开家乡之后,他才能唤醒关于家乡的记忆。

俞敏洪:你说得太对了。人在家乡的时候,反而无法正常表达对家乡的情感;只有你在外回望的时候,家乡才会变得更加真实,而且变得更加有诗意。

刘亮程:对,我在城市打工期间,满街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车、陌生的街道和事物。那个时候,熟悉的家乡就突然回到了我的心中。我就在城市遥望家乡,写了《一个人的村庄》这本书。

《一个人的村庄》实拍

老学校的门上写着“勤奋学习、团结向上”。这个村子比较大,原来有四五百户人,村里面也分中学、小学。小学早就不在了,中学在十多年前也变成了羊圈。来了之后,我就把变成羊圈的中学收拾出来,建了书院。我要是不来这个地方的话,说不定这房子都被拆掉了。这个门,都是以前的留下来的。

俞敏洪:所以,你是利用了学校原来的构造,并没有自己重新建。

刘亮程:对,全部保留了原来学校的格局,非常方正。两边是学生的教室,教师在上,所以特别适合做成一个书院,这种规制就刚好。而且这个巷子朝着东边,这些非常漂亮的松树也是当时就种在这了,年龄都跟你我一样大了。

刘亮程:当时我们在这里建书院的时候,好多人提出疑问。村里面人说,这个村里面都没有一个孩子、全是老人,我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地方?其实,中国大部分农村的老人,包括我的黄沙粱,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至少是我们父亲辈的人,已经基本上都走了。当时从村里人就说,村里面都没有孩子,你在这里建一个书院,谁来上学?

村庄里废弃的篮球架

俞敏洪:那这个村庄的人,更多的是哈萨克,还是汉族?

刘亮程:汉族。汉族的村庄很多。以前村里面会有一些来自哈萨克族和维吾尔族的人,南疆的维吾族村庄也有一些汉族人,多民族共同居住,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俞敏洪:村民的祖先也是在清朝时期移民过来的吗?

刘亮程:有清朝时期过来的,也有民国时期、新中国成立之后过来的,看村里人的家谱就可以知道大概是什么时期。这个村非常有意思,很多人家有家谱。所以我在《长命》中写的家谱,我是在现实中看到的。

俞敏洪:《长命》中,家谱是你的主线之一吗?

刘亮程:对。你到村里面的人家去看,就知道儒家文化在影响着每个家庭。儒家文化被文人作为研究学问的对象,但农民把儒家文化过成了日子。我们到农家去看看就知道,一个家里面秩序井然,全都是儒家文化在规范。

《长命》实拍

02 一代人顶着一代人的脚后跟

俞敏洪:在你的长篇小说中,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本。

刘亮程:写完之后,我也最喜欢这本。《长命》跟我的生活轨迹比较接近,主人公长命跟我同龄,他的生活经历让我看到了我自己。 8 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但是 12 岁的时候,我又有了一个后父。

俞敏洪:所以你把你的父亲和书中的父亲结合在一起。

刘亮程:对,我的很多作品都在找父亲。一个人丢掉过父亲,他就会在文学作品中反复地去找。我的编辑读书读到一半的时候,老是担心主人公的父亲会去世,因为书里面不断地暗示他的父亲生病了。但是,书的最后,父亲还在。我忍住了,没让他去世,我不能在我的文学中再失去一个父亲。所以,一直到最后,父亲都守在那个村子里。

俞敏洪:也是守着传统和时间。

刘亮程在戈壁

刘亮程:老人都是这样,不喜欢挪窝,他害怕那个气断了。所以《长命》整个故事,我能从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我的半生,可能也跟我的祖先,我的家谱能够衔接上。

俞敏洪:包括长命回老家寻找祖先的经历,你是不是也亲身经历过?

刘亮程:是的,这个世纪初,第一次带的母亲去回老家。我的母亲跟先父逃饥荒到新疆,40年没回过老家。所以,这趟经历对我印象深刻。回到老家,我们发现老家的房子里面竟然还供着一位我们的祖先。

新疆人家,不管多大的房子,都是木质的。老家还有一个堂屋,历代祖先的牌位都摆在上面。在我叔叔的带领下,我就一个祖先一个祖先地拜。满墙都是姓刘的人。同样的姓,叫着不同的名字。但他们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而我站在他们对面,就在这个世界拜拜吧。

《星汉灿烂》剧照

印象最深是去家坟。原来祖坟很大,后来死人占的地方太多了,活人要种地、要吃粮食,就把祖坟都迁到自家的棉花地里面的一方地中,五服之外的全部归成一体,归入祖先。爷爷辈、太爷辈的,还单独立坟。我就挨个磕头,磕到我爷爷的时候,那叔叔就说,“你看,那是你爷爷的坟。你爷爷就一个孤子,你父亲逃饥荒到新疆,把命丢在新疆了,但是还给他留了个位置。”

叔叔又指着后面的地,说亮程,后面那个地就是留给你的。我一听这话,我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我想,我随我父亲逃饥荒,在新疆出生,老家跟我没关系,那个地方应该只是我父亲的家乡。没想到,家乡的人还把我的后事也安排好了。

我们中国人,尽管要去到另一个世界,也要往下延续。所有的墓地中,儿子顶着父亲的脚后跟,埋在父亲后面;孙子顶着儿子的脚后跟,埋在儿子后面,一代人顶着一代人的脚后跟,延绵不绝。

03 作家要带着太阳,

唤醒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俞敏洪:你父亲,迁回去了吗?

刘亮程:没有。我父亲的墓,就在我最早生活的村庄玛纳斯河边上,跟我奶奶的墓、姑妈的墓埋在一起。

《我的阿勒泰》剧照

我的一生中其实有两个村庄。第一个村庄,是 8 岁前父亲去世前所住的老黄渠村,我父亲的墓也在那里;第二个村庄是叫太平渠村,是后父家。《一个人的村庄》的黄沙粱村是我虚构的,借用了我们村庄旁边一个村庄的名字。所以现在许多读者拿着《一个人的村庄》,还去找到那个村庄去了。

俞敏洪:这就是既有现实的存在,也有一种文学虚构在里面。实际上,你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写的那些感受,都是你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感受。

刘亮程:是的,文学跟现实可能有一个时间的距离。我写《一个人的村庄》时,已经到了90年代。但是村庄的生活早已经过去,我要写的那些人好多都已经不在了。

所以文学面对的是经历的现实,但真正书写的时候,他面对的是一个空的世界——那个世界早已经没人了,你需要带着记忆回去。所以,一个作家真是要带着自己的太阳,去把那个陷入黑暗与遗忘的村庄重新照亮,唤醒那些已经死去的人,让那些早已枯萎的草木再长起来。

菜籽沟的太阳

俞敏洪:在你的散文中,包括《长命》这本小说中,我发现你对世界万物有一种独到的感受和看法。这种独到的感受与看法,是跟你童年时候孤独面对、触动你敏感心灵的事物相关?

还是说后来你在城市中回头望农村生活的时候,慢时间和快时间所带来的不同的感受,让你认识到农村的生活与对待时间、万物的态度,是一种更加和人贴近的、甚至更珍贵的感受?

刘亮程:可能跟童年有关系吧。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庄在沙漠边,野生动物非常多,四周全是草木,我整个童年时代是在野生草木和野生动物中长大的,我太熟悉这些自然生命了。

《长命》实拍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可能跟我的先父有关系。我的先父是一个中医,所以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他从老家逃荒到新疆的时候,带了好多医书。所以,通过这些医书,我从小就知道了那些草木的名字。比如车前子、蒲公英、贝母,在我们那里都遍地都是。

我一开始认草木的时候,我知道那些名字很神奇,它是治病的,不是一般的草木,这是我心中对草木的最初认识。一个又一个能治病的草木,最后被我在村边全都认出来了。

俞敏洪:所以在书里面,长命的父亲(老中医)对各种中药的认识,以及长命的儿子去尝中草药的设定,是跟你这些记忆也是有关系的。

刘亮程:有关系。我们那时候村边有黄连,最苦的黄连,每次碰到都要尝一口。知道它是苦的,还要再尝一口,因为要把苦的丰富性找到。

《本草流芳》之黄连篇

俞敏洪:对。我看长命的儿子吉诗尝黄连的故事,说本来以为就是苦而已,没想到尝完以后,是另外一种完全没法描述的苦。

刘亮程:是的。其实,写作就是在重新体味你所写的每一个词。黄连是苦的,可能所有人就不会再去尝了,但是作家就要把黄连这个词查上无数遍,找到不一样的苦感

俞敏洪:对,在你这本书中间,当时长命的父亲把中药放在那个柜子里,说了一段话,我读了以后很感动的。这段话跟药有关,但是更跟生命的感悟有关、跟时间的流逝有关。

“这是放了四十年的陈皮。啥叫陈?就是岁月。岁月是啥?就是这些年来落在陈皮上的灰土、吹过它的风、抓过它的人留下的汗渍、虫子爬过上面留下的气味,你不要嫌脏,这些都是它的成分。

我们做饭要洗米洗菜,谁见过熬中药前会洗,中药不脏吗,从采摘到晾晒、加工,其间落了多少灰尘。待熬成一碗药汤,治好了病,你不知道哪个东西在起作用,你开了几十味药,起作用的,可能就是老天给加的那一把灰土。

土是药引子。药进到身体里找不到症结,这时候,土便会引路。土这味药不用开进方子,不用特意去加,加多加少,都是天意,老天爷有分寸。”

《生万物》剧照

刘亮程:因为我父亲是中医,我从小就在中药的味道中长大的。我们那个村子还有其他老中医,那些老中医也都像我书中所写的一样,早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得什么病,早早把药方开好等着。他看了那么多人的脉,就知道:人的脉就像一条河流,年轻时候波涛汹涌,年老渐衰渐弱,最后无息。

俞敏洪:真正的老中医,真的是达到了化境的。你在书中也也写了吧。高祖奶开药方给人治病时,从来不按照药方去抓药而,是随手从各个药柜子里抓点药,之后煮给病人喝。这里面带有一点神秘主义色彩,但实际上,当一个人的记忆进入化境的时候,就跟神相通了。

刘亮程:真正的中医,一定能够认清药材的原型。

03 魏姑让我心里的故事睁开了眼睛

俞敏洪:回过来讲讲《长命》这本书,不仅情节引人入胜,它里面对生命的理解,也是比较打动人心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一个神婆(魏姑)作为这本书的主线之一?

刘亮程这本书的故事原型是我夫人从村里面听来的。村里面一户人家,有一年祖坟被冲,冲出一册家谱来。看完家谱才知道,这是家族仅存的家谱。在 130 多年前,他们家族在老家被灭族,一个 5 岁的孩子跟着母亲逃了出来,逃到新疆,用了100多年时间,又发展出一族人。

在中国,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可能每个村庄都有这样的故事。这个故事听完之后,我就觉得,这么沉重的故事,当时的我拿不起来;当时我也在写我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捎话》《本巴》。所以,这个故事就在心里面放着。

《长命》实拍

魏姑这个人物,尽管写的是一个人,但是她是我在整个生命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的人。所以魏姑这个人物一出现的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小说站起来了。

我可以通过魏姑这个通灵之人的眼睛,看到那位已经沉入地下的、被遗忘的的祖先了。所以这个小说形成了两层叙述,一层叙述是十多年前,现实的村庄在忙着搬迁;另一层现实就是通过神婆的眼睛,看到所有祖先都还活着,以沉睡的方式、遗忘的方式、漂泊的方式活着,以及恐惧的方式活着。

俞敏洪:刚好有个网友留言,说看了《长命》,瞬间让人想到了《活着》。我也有这种感觉,就是写普通老百姓命运的艰难与荒诞。中国农村的传统和现代社会的交替,给老百姓带来了许多的困惑,也带来了人的命运变迁的故事。

这本书写了,你多长时间?

刘亮程:半年就写出来了,但是故事在心中养了将近10年了。作家讲故事,故事起头可能就是这么短,是要在心中把它养长,养到地久天长、地老天荒,这时候故事就开始走出来了。

《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剧照

俞敏洪:养一个故事很像是酿酒的过程。

刘亮程:我感觉比酿酒可能更长。我写的好多故事,都是年轻时候就想过,一直放在心里面。有时候被遗忘;但在某个瞬间,你可能又发现它在你心中已然长大,长成一个很大的世界了。

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是没有时间养故事了。我看现在的年轻写作者,心中稍一萌动,就完成了一篇作品。

04 每一个小说家的背后,

都站着好几代人

俞敏洪:我分享一下我们家族的故事。我妈那边的家族都是穷人,但是人口非常多,我有六个舅舅,有一个阿姨,加上我妈,8个人。后面各自又生了一大堆的,表哥、表姐、表妹,现在发展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从我母亲到我父亲这边的故事,我都是听我亲戚叙述的,爸妈活着的时候由爸妈叙述,现在慢慢地在我心中就在发酵,极有可能到最后,我能写一部家族回忆录。但里面经过了太多的时代、好玩的、完全意想不到的各种故事。

刘亮程:一个小说家不是一代人养成的。每一个小说家的背后,都站着他的好几代人,一代人的生活成就不了一个作家。作家写爷爷的故事,爷爷可能讲的是他爷爷的故事,再加上他父亲的故事,这故事就垒起来,至少是四五代人的故事链条才能成就一个作家。作家必须建立起一种在人世生活代代相传的这种关系,那小说才是成立的。

《姥姥的外孙》剧照

俞敏洪:我喜欢的两位新疆作家,一位是李娟老师,另外一位就是刘亮程老师。李娟老师是专门写散文的,刘亮程老师从散文进入了小说,用小说这种更加宏大、深刻的叙事的方式来体会自己,书写自己对于人生、人类,以及人类和自然、历史和传统的关系,对于人类代代之间相传的关系的理解。

《长命》这本书,是他的长篇小说中间最好读、也最值得读的一本。长命,既是这本小说的名字,也是主人公郭长命的名字。

刘亮程:对,我们在乡下看到最多的就是命。村里面经常会有人不在了,会有动静传来,我们有时候也去送送终。我见到更多的就是虫子的命,虫子一年四季都在死:春天在死,死到现在。我们书院一般不打药,因为我要听虫鸣,就得让虫子活着。你看树上、地上都是红虫子,走到哪都看到虫子躺在那。一只虫子一死亡,就在告诉你,所有生命都会有这一天。所以,死亡连接着这个地方的全部。

俞敏洪:死亡就是生命,生命就是死亡,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一样的概念。

木垒书院的春夏秋冬

刘亮程:所以这本书写了,一个人的命到底有多长,我们中国人的命到底有多长。你看过家谱,去过祖坟,你就知道,你的命被记载在家谱里。祖坟里还留有墓碑的那些祖先,他们的命延续至今,你接住的是你祖先断掉的那口气。每一个祖先断气的瞬间,都被他的子孙接住并且往下喘。等到你也离开世界的时候,你的子孙会接着你的这一口气。

这就是中国人的命,我们的文化中早已给我们安排好。中国人既生活在祖先中,也生活在子孙中;你只是祖先和子孙的中间环节,你的70年、80年或者百年,再长的个体生命都是短命。但在短命之外,祖先和子孙延续着你悠长的生命,子孙万代的命都是你的命

这就是中国人靠自己的文化建立起来的、顶天立地的、从古至今的这样一条命。每个中国人都有这样一条命,当你忘记祖先的时候,你的上半条命就没有了;当你心中没有子孙的时候,你的下半条命也没有了,你只有自己在这个人世的百年,这叫短命浅薄的人世。

来源: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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