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叶子边缘焦黄,像被看不见的火燎过,软塌塌地垂着,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那盆琴叶榕快不行了。
叶子边缘焦黄,像被看不见的火燎过,软塌塌地垂着,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它,心里那根名叫“忍耐”的弦,终于发出一声清脆的崩裂声。
冷战的第六十天,星期二,下午三点。一个平平无奇的时刻。
我和周铭,或者说,我和这间屋子里另一个活着的生物,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进行过任何有效沟通了。
我们像合租的陌生人,共享同一个屋檐,同一个冰箱,甚至同一张床的两侧,却活在各自的静音模式里。
起因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关于买房子的事。
一个听起来无比现实、无比“为了我们未来”的话题,却成了我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六十天前发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有回复。
之后,就是长达两个月的,死一样的沉寂。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击,速度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周铭,我们分手吧。这周末之前,麻烦你把东西搬走。”
点击,发送。
屏幕上显示“消息已送达”。
我看着那行小字,感觉自己像个终于按下引爆器的工兵,接下来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还是又一次无声的哑火,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累了。
那盆琴叶榕,是我们刚搬进这个出租屋时一起去花市抬回来的。
周铭当时拍着胸脯说:“放心,我一个搞代码的,逻辑严谨,保证能把它养得比我还精神。”
现在看来,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
我低头看。
是周铭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好。”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挽留,没有争辩。
就像在工作群里回复“收到”一样,简洁,高效,毫无感情。
我盯着那个“好”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块石头一起,摔得粉碎。
我走到阳台,摸了摸琴叶榕干枯的叶片。
“对不起啊,”我轻声说,“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我们。”
我开始收拾东西。
不是我的东西,是周铭的。
我不想等到周末,不想再和他上演什么“最后的告别”戏码。
我只想快点,让这个空间里,所有属于他的痕迹都消失。
他的灰色格子衬衫,一件件从衣柜里拿出来,叠好。我想起他第一次穿着其中一件去见我爸妈,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我爸妈却很喜欢他,说这小伙子看着就踏实。
他的乐高模型,那个巨大的千年隼号,摆在书架最顶层,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拼起来的。我曾经笑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却一脸严肃地说:“你不懂,这是工程师的浪漫。”
他的代码键盘,敲击起来噼里啪啦响,无数个深夜,我就在那个声音的陪伴下入睡。
每收拾一样东西,就像在剥离一层附着在我生活上的皮肤。
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气味、触感、记忆,此刻都变成了需要被清除的异物。
我的动作很麻利,像个专业的家政阿姨,把他的衣物、书籍、电子产品分门别类,装进一个个纸箱。
我甚至没忘了他放在浴室里的那支快用完的剃须膏。
两个小时后,客厅中央整整齐齐地码了五个纸箱。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环顾四周。
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突然变得空旷而陌生。
衣柜空了一半,书架空了一半,玄关的鞋柜里,他那双穿旧了的运动鞋也不见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存在,可以填充这么多的物理空间。
而他的离开,也带走了这么多的东西。
我给周铭发了第二条信息:“东西收拾好了,你随时可以叫货拉拉来取。”
这次,他回复得更快。
“我下班过来。”
我看着屏幕,心里盘算着。他下班,大概七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不想见他。
真的,一点也不想。
我怕看到他那张平静的脸,怕他用那种“你又在闹什么”的眼神看我。
我怕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会在他面前瞬间崩溃。
于是,我拿起手机,给我的闺蜜萧艾打电话。
“艾艾,江湖救急,收留我一晚。”
电话那头传来萧艾咋咋呼呼的声音:“怎么了我的林大小姐?又跟你们家周铭吵架了?”
“不是吵架,”我平静地说,“是分手了。”
萧艾那边沉默了三秒钟。
“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接你!”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还激动。
我简单收拾了一个背包,装上换洗衣物和电脑,然后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堆着五个纸箱的客厅。
再见了,周铭。
也再见了,这三年的时光。
我关上门,把钥匙放在了门口的地垫下。
我不知道周铭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和那五个纸箱时,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吧。
毕竟,在他那个由0和1构成的世界里,一段感情的结束,可能也只是一个需要被执行的程序,执行完毕,清空缓存,然后继续运行。
坐在萧艾的车里,晚高峰的车流堵得像一条凝固的河流。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模糊成一片片斑斓的光晕。
萧艾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说不好。像做了一场大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不知道到底有多疼。”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前段时间还在看婚房吗?怎么说分就分了?”
婚房。
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就是因为婚房。”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两个月前,我们确实在看房。
我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跑遍了城市里好几个新楼盘。
我看的是朝南的阳台,能不能种满我喜欢的花花草草。
我看的是厨房的窗户,够不够大,能不能让阳光洒进来。
我看的是小区里的绿化,有没有一条适合晚上散步的小路。
而周铭,他看的永远是另外一些东西。
“这个盘的容积率太高了,居住密度大,不舒服。”
“这个户型图我看过了,承重墙位置不好,后期改造空间小。”
“这个地段,未来五年的升值潜力,我用模型算过了,跑不赢大盘。”
他拿着手机,给我看他做的Excel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据、比率、函数。
我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感觉自己看的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投资项目。
那天,我们又去看了一个楼盘,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带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我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夏天我们在院子里乘凉,秋天看桂花落满地的场景。
我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周铭,就这里好不好?我太喜欢这个院子了!”
他却皱着眉,划着手机里的计算器。
“单价比周边高了百分之十五,溢价太严重了。而且这个院子是赠送面积,不写入产权,后期有风险。”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热情,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周铭,”我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我们是在选一个家,不是在选一支股票。”
他从屏幕上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as其妙。
“买房是大事,当然要理性分析,这有什么不对吗?”
“是,理性分析没错。但家不只是数字,家是有温度的,是需要有感情投入的。”
“感情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帮你还房贷。”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就是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河。
我在这头,看着满天的晚霞。
他在那头,计算着河水的流速和深度。
我们谁也没错,我们只是,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后来的争吵,就围绕着这个核心展开。
我说他不懂生活,他说我不切实际。
我说他太冷漠,他说我太情绪化。
最后,我说了那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然后,就是长达两个月的冷战。
我把这些告诉萧艾,她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你们俩啊,一个学设计的,一个搞程序的,天生就不是一个星球的物种。”
“以前我不觉得,”我说,“以前我觉得,这叫互补。”
他理性,我感性。他负责搭建框架,我负责填充色彩。
我们曾经以为,这是最完美的组合。
“互补个鬼,”萧艾一脚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互补的前提是,你们得在一个频道上。你们这,一个调频FM,一个调幅AM,能收到对方的信号才怪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她说得对。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不爱了。
而是,我们已经无法再理解对方的世界了。
到了萧艾家,她给我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就着她自己做的泡菜,吃了一大碗。
胃里暖和起来,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晚上,我睡在萧艾的客房里。
陌生的床,陌生的天花板。
我睁着眼睛,睡不着。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周铭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一如既往的干净。
上一次更新,是一个月前,转发了一条行业新闻。
再上一次,是三个月前,我们一起去海边,他拍了一张海的照片,配文是:“风平浪静。”
我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没有我,只有一片空旷的海。
就像他的心一样,永远平静,永远辽阔,却也永远,容不下一个人的波涛汹涌。
我退出来,点开我们共同的相册。
里面有很多照片。
第一次旅行,在山顶看日出,我冻得瑟瑟发抖,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
我过生日,他用代码写了一个会“生日快乐”的小程序,虽然界面很丑,但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一起养的第一只猫,因为我的疏忽跑丢了,我急得直哭,他陪着我找了整整一夜。
那些瞬间,都是真的。
那些温暖,也都是真的。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他升职之后,越来越忙,我们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开始?
还是从我开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我们的生活轨迹开始出现分叉开始?
我想不明白。
或许,感情的消逝,从来都不是一瞬间的事。
它就像那盆琴叶榕,在你看不到的根部,早就开始一点点腐烂。
等到你发现叶子黄了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第二天,我照常去工作室上班。
生活还要继续,工作是我现在唯一的盔甲。
我正在跟客户沟通一个庭院设计方案,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客气的男声:“您好,是林小姐吗?我是货拉拉的司机,您有一批东西,从XX小区运过来的,请问送到哪里?”
我的心,咯噔一下。
周铭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快到,让我觉得有些……仓促。
我报了工作室的地址,然后跟客户说了声抱歉,匆匆下楼。
货车停在楼下,司机师傅帮我把那五个纸箱搬了下来。
“姑娘,你这搬家啊?东西不多嘛。”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的大叔。
我勉强笑了笑:“嗯,清理一些不用的东西。”
五个纸箱,堆在我的工作室门口,像五座小小的坟墓,埋葬着我逝去的三年。
我一个人,一趟一趟地把它们搬进储藏室。
箱子不重,但每搬一个,都觉得心往下沉一分。
我没有打开看。
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知道,周铭原封不动地,把我收拾好的东西,直接运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
没有检查一下,我是不是错收了他的东西,或者,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你精心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信,对方却连信封都懒得拆,直接扔进了碎纸机。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舍,在他那里,都简化成了一个“搬走”的指令。
执行,完成,结束。
我坐在储藏室的地板上,靠着那五个冰冷的纸箱,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
周铭,这三年,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是一段需要定期维护的代码?是一个需要投入和产出的项目?还是……只是你人生路上,一个可以随时删除的文件夹?
我没有问。
因为我知道,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埋进了工作里。
我接了一个很复杂的项目,为一个度假村做整体的景观设计。
我每天带着团队,泡在工地上,跟施工队吵架,跟甲方开会,忙得脚不沾地。
只有这样,我才没有时间去想周铭,没有时间去感受那种深入骨髓的空洞。
萧艾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几乎每天下班都来工作室“查岗”,然后拖着我去吃饭,看电影,逛街。
“林乔,你得走出来,”她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个程序员。”
我笑了笑:“我没有单恋,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过去清空。”
“那就清得彻底一点!”萧艾从包里掏出手机,“来,把他微信删了,电话拉黑,朋友圈屏蔽!全套服务,一步到位!”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机,犹豫了。
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删掉那些聊天记录,那些照片,那些我们之间仅存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联系。
我怕删掉了,就好像那三年,真的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下不去手?”萧艾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帮你!”她不由分说地抢过我的手机,一顿操作猛如虎。
等手机回到我手上时,周铭的微信头像,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添加好友”的灰色小人。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挖掉了一块。
我知道,萧艾是为了我好。
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真的很痛。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和周铭有关的片段。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他带我去看星星。
他一个理工男,却能准确地叫出天上每一个星座的名字,给我讲牛郎织女星的距离,讲宇宙的浩瀚和浪漫。
我当时看着他被星光照亮的侧脸,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又木讷又可爱。
我想起有一次我生病,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
他整晚没睡,守在我床边,一遍遍给我换湿毛巾,量体温。
我半夜醒来,看到他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还想起,我们曾经一起规划过的未来。
他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他要给我做一个智能家居系统,让我可以躺在沙发上控制所有电器。
我说,那我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柠檬树,夏天的时候,摘新鲜的柠檬给你泡水喝。
那些誓言,言犹在耳。
那些场景,历历在目。
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呢?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他的世界。
我只知道他工作很忙,压力很大,要面对解决不完的bug和永远催命的需求。
但我不知道,他在深夜里,对着满屏的代码,是不是也会感到孤独。
我不知道,他在面对那些冰冷的数据和逻辑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总是抱怨他不够浪漫,不够体贴,不够懂我。
可是我,又何曾真正地,去懂过他呢?
我只是一味地,向他索取我想要的情绪价值,却从未想过,他的情绪,又该向谁去索取?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为我们逝去的爱情感到难过,也为我们曾经的自己,感到惋惜。
我们都曾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对方。
却最终,还是在各自的世界里,越走越远。
分手后的第二个月,我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度假村的项目进展得很顺利,甲方对我的设计方案非常满意。
我瘦了,但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我开始重新拾起一些被我丢掉很久的爱好,比如画画,比如去健身房。
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去接触一些新的人。
萧艾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是个律师,风趣幽默,很会聊天。
我们一起吃了两次饭,看了场电影。
他对我很有好感,但我知道,我对他,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礼貌地拒绝了他。
萧艾恨铁不成钢:“林乔,你是不是还想着周铭?”
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不想,带着过去的影子,去拥抱另一个人。
这对那个人,不公平。
有一天,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很急。
“乔乔,你是不是跟小周分手了?”
我心里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嗯,分了。”
“怎么回事啊?那么好的孩子,你们俩不是都准备买房结婚了吗?怎么说分就分了?”我妈在那头连珠炮似的问。
“妈,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是我们俩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小周那孩子,多踏实,多稳重!你是不是又耍大小姐脾气了?”
我听着我妈的数落,心里一阵发堵。
“妈,这是我自己的事,您就别管了。”
“我能不管吗?你都快三十了!女孩子的青春有几年?你以为好男人那么好找啊?”
我不想再跟我妈争辩,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妈也是为我好。
在他们那一代人眼里,周铭这样的,绝对是“经济适用型”好女婿。
工作稳定,收入不菲,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
跟我在一起,就是“亏了”。
我关掉手机,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
好像全世界,都觉得是我的错。
是我太作,是我太挑剔,是我不懂得珍惜。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难道,我就应该为了那些所谓的“踏实”和“稳重”,去忍受那种精神上的交流障碍,去过一种死水微澜的生活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快乐。
和周铭在一起的最后那半年,我几乎没有真正地笑过。
我的生活,像一潭被圈养起来的水,安全,平静,却也失去了流动的活力。
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周铭的妈妈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和蔼,也很客气。
“是乔乔吧?阿姨没打扰你吧?”
“没有,阿姨,您说。”
“乔乔啊,阿姨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不该多嘴。但是阿姨看周铭这阵子,状态很不好,人也瘦了一大圈。阿姨就是想问问,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铭,状态不好?
瘦了一大圈?
我脑海里浮现出的,还是他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
“阿姨,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周铭跟我说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乔乔,阿姨是看着你们俩一路走过来的。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周铭那孩子,就是个木头疙瘩,不会说话,不会哄人。但他心里,是有你的。你们俩为了买房子的事吵架,阿姨也听说了。这事,是周铭不对。他那个人,就是一根筋,想问题太理性,不懂得转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我听着阿姨的话,鼻子一酸。
这是分手以来,第一个,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话的人。
哪怕,她是周铭的妈妈。
“阿姨,不是他的错。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磨合磨合就好了嘛。牙齿跟嘴唇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乔乔,你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阿姨看得出来,你们俩心里,都还有对方。”
我沉默了。
心里,真的还有对方吗?
或许吧。
那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
但是,回不去了。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合。
“对不起,阿姨。”我最终,还是说了这句。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边,发了很久的呆。
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突然觉得,我和周铭,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
我们有过一个交点,但最终,还是要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已经完全没有了周铭的痕迹。
我换了新的手机号,搬了家,把工作室经营得有声有色。
我以为,我快要把他忘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行业论坛上,看到了一个帖子。
发帖人,是一个匿名用户。
帖子的标题是:“和一个感性的设计师女友分手后,我好像把自己的世界也搞丢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点了进去。
帖子的内容,是以第一人称写的。
“我和她在一起三年。我是个程序员,我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是逻辑和代码。她的世界是五彩斑斓的,是光影和线条。”
“我们因为买房子的事分手了。我承认,我有错。我只想着怎么用最理性的方式,去规避风险,获得最大收益。我忘了,家,首先是用来住的,是需要有温度的。”
“她走后,我一个人住在那间屋子里。我才发现,原来屋子里所有的色彩,都是她带来的。她买的碎花窗帘,她插在花瓶里的向日葵,她画在墙上的涂鸦。”
“没有了她,那个屋子,就只是一个水泥盒子。冰冷,空旷。”
“我试着去学习她的生活方式。我去逛花市,买了一盆琴叶榕,就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那种。但我不会养,没过多久,叶子就黄了。”
“我试着去看她喜欢看的文艺电影,但我总是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我试着去听她喜欢的独立音乐,但我只觉得吵闹。”
“我才明白,我喜欢的,不是那些东西。我喜欢的,是那个喜欢着那些东西的她。”
“她就像一个bug,突然出现在我严谨有序的世界里。我一开始觉得很烦,总想把她‘修复’掉。但等我真的把她‘删除’了,我才发现,我的整个系统,都崩溃了。”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没有用。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说出来。”
“如果,你也是一个像我一样的理工男,如果,你有一个像她一样的感性女友。请你,一定要珍惜她。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我看着那篇帖子,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
原来,他也会难过。
原来,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怀念着我们的过去。
只是,他从来不说。
他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
就像他解不开的bug,他只会一个人,熬到深夜,默默地去修复。
我把那篇帖子,反复看了很多遍。
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去联系他。
想告诉他,我看到了。
想告诉他,其实,我也很想你。
但最终,我还是关掉了那个页面。
有些话,错过了说的时机,就再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我们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再回头,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让那段过去,成为我们彼此心里,一个温柔的秘密吧。
故事的最后,我的度假村项目,成功交付了。
在庆功宴上,我喝了点酒。
萧艾送我回家。
路上,她问我:“乔乔,你后悔吗?”
我看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想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不后悔。”
“那段感情,就像我设计过的一个园林。我曾经用心灌溉,期待它开花结果。但后来,我发现,那片土壤,并不适合那些花。”
“所以,我选择离开。”
“我不后悔我的付出,也不怨恨那片土壤。我只是,为那些没能开出来的花,感到有点遗憾。”
“但是没关系,”我转过头,对萧艾笑了笑,“以后,我会找到一片更适合我的土壤。然后,种满我喜欢的花。”
车子在我新家的楼下停住。
我跟萧艾告别,一个人走进电梯。
打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一室的温暖。
客厅的加湿器,正吐着白色的雾气。
阳台上的那盆新买的龟背竹,长势喜人,叶片油绿发亮。
我换了鞋,走到阳台,推开窗。
晚风吹进来,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清爽的气息。
我看着楼下,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我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人,也正在过着他自己的生活。
或许,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养好一盆琴叶榕。
或许,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能看懂他的代码,也愿意陪他一起看星星的女孩。
我希望他过得好。
是真心的。
因为,我也过得很好。
我拿出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我最近很喜欢的歌。
然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坐在我最喜欢的摇椅上,轻轻地晃着。
窗外,月色如水。
我知道,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
有人陪你看一段风景,然后,在下一个路口,挥手告别。
你要做的,不是停在原地,怀念过去。
而是,要谢谢他,曾与你同行。
然后,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继续,一个人,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在等着你。
来源:花丛欢快飞舞蜜蜂